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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将台(虚坛)


一阵柔和的风掠过枝头,积压在梅花枝上雪水簌簌而下,洇湿了树下干硬的泥土, 如同风干凝固后深褐色的血迹。
从第一枝东南角的梅花开始, 在这一阵和煦的风中,庭院中的梅花与残雪, 都开始摇动了起来。
晨晖倾洒,随着旭日升起的方向, 一声悠扬而清脆雁啼之声, 从风中遥远地传来。
戚玉霜慢慢抬起了头,与周显同时向南方的天际望去。
一行大雁排成雁阵, 冲开层层迷蒙的云雾, 在漫天席卷的火红朝霞之中,向着京城的方向展翅飞来。
大雁北归。
戚玉霜左手抬起,将一缕被风吹起的鬓发拢在耳后, 五指慢慢张开, 感受着这一阵轻柔而和煦的微风。
这一阵从东南方向吹至的风,带来了时隔一年,再次来临的暖意。
戚玉云与老堂主,不知何时也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戚玉云望着空中的雁阵,喃喃道:“春天来了。”
戚玉霜轻轻叹息道:“我以为这冰墙,足以支撑十日,不想……”
不想,这一年的春天, 竟然如此巧合, 又或是如同宿命的嘲弄一般, 过早地到来了。
“真乃……天命也。”
这一次,天时没有站在大孟的一方。
周显站在她身旁,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拉住了她的手,将她冰凉的指尖包裹在掌心之中。
戚玉霜被他这么一安抚,面容上的神色略微柔和了下来,道:“城内三军,是时候重新备战了。”
冰墙在阳光的照耀之下,从最外层开始不断地融化。流淌而下的冰水,不再能迅速凝结在冰壁上,而是顺着陡峭直立的角度,缓慢地滑落了下去,落在城墙脚下深褐色的泥土之中,将土壤浸得越来越松软。
正午时分,京城东门、南门之外,齐齐腾起了滚滚的黑烟。
窦克孝抹了一把脸上被大火熏成的黑灰之色,向戚玉霜禀报道:“东、南二门外,犬戎人积柴成山,将砍下的树木堆放在冰墙之外,正点起大火,以熊熊烈焰灼烧冰壁。冰层融化的速度越来越快,恐怕一两日内,城墙就要完全袒露出来了!”
风雪已停,天气回暖,从东南方而来的春风助长着这两栋城门之外的大火,舔.舐着陡峭的冰墙。这座冰土筑成的防线,在日光与烈火的侵蚀之下,正在飞速地消减着。
戚玉霜道:“全体将士,集结重整,随时准备上城。”
周显道:“宫中还有最后一千守卫宫禁的羽林军,将他们也调出宫,随大军登城迎战。”
老堂主的面容,突然不易觉察地微微一动。
众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丝异样,那神色迅速地从老堂主苍老的面庞上一闪而过,转眼消失无迹。
夜幕逐渐降临,直冲天际的火光依旧在东、南两方熊熊燃烧着,几乎将半边的天空染成明亮的赤红色。从城外到城头,亮如白昼,即使在北面高坡修筑的高台上,也能将这两面城墙方向的兵力排布情况,观察得一清二楚。
镇国公府中,众人围坐在桌边,难得在百忙之中吃上了一顿热气腾腾的饭。林传慧带着两个孩子坐在桌边,语气温柔地哄着他们自己拿起筷子吃饭。几日前的颓败与绝望,将她从头到脚洗礼了一遍,在林传慧的鬓边添了几丝零星的白发。但她秀美的双眼,却浸透着一种坚毅的神色,燃烧得愈发明亮,犹如两颗永不熄灭的星辰。
林传慧安排完两个孩子,又看老堂主面前只有几样极为清淡的素菜,嗔怪了一声下人的不用心,便将盘子调换了一下,将一道鹅脯与一道炖羊羔肉放到老堂主面前。
老堂主微笑着向她致谢,将鸭脯夹了一块放到碗中,但从头到尾,却并没有动筷。
街道上,由远而近,传来两声“咚咚”的梆子声。更夫敲击着手中的皮鼓,从街巷中走过——正是二更天到了。
晚饭过后,戚玉霜与周显待在书房之中,做着大战之前最后的准备。周显目光认真地审视着每一项军情奏报,暖黄的灯光映在他的脸上,显得他肌骨清润,丰神如玉,宛如画中人一般。
也许是戚玉霜注视他的时间有点长,周显脸上有点发热,努力保持着一派板正严肃的神色,左手却绕过桌下的帘幕,轻轻握住了戚玉霜的手。
忽然,有亲卫在门口低声道:“有人在府门外求见大将军与太子殿下。”
“是何人求见?”周显的眉头微微蹙起。
亲卫道:“来者戴着厚重的幂篱,不知其容貌,只知道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
戚玉霜与周显对视了一眼,立即道:“请她进来。”
不出片刻,匆匆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书房门打开,走进了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亲卫关上房门,在外守候。
门关上的一刻,走在前面的女人猛然撩开幂篱,露出一张清秀柔婉的面孔。
“王婕妤?”
戚玉霜与周显的目光中没有太多的意外之色,但在看到王婕妤的一刻,依然不由自主地凝重了起来。
王婕妤秀美的容貌一片苍白,时醒时睡的天奉帝脾气已经越来越不受控制,长时间伴驾御前,日夜侍疾,似乎让她憔悴了好几岁。高贵妃与大皇子虽然被幽禁华康宫中,王婕妤却依旧时时刻刻感觉到一种不安感笼罩在她的心上。
把持六宫乃至半个朝堂这么多年的高贵妃,真的会就这么被禁足在华康宫,坐以待毙地等待着天奉帝咽气吗?
要知道,等天奉帝一旦驾鹤西去,太子周显将名正言顺地继承皇位。等到那个时候,迎接高贵妃和大皇子周昂的,必然是无可阻挡的杀机。
如今天奉帝尚在,周显身为太子,还不好明着动手,如果真的等到那一天到来,高贵妃与周昂,恐怕只有自尽而死的结局。——野兽尚知垂死挣扎、困兽犹斗,可高贵妃与大皇子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被幽禁在华康宫中,没有任何反抗与争斗的举动,这本身恰恰就是最大的问题。
而这一天,终于要到了。
王婕妤开口,语气中包含着前所未有的沉重之意:“陛下,恐怕要不行了。”
自从在朝堂上当堂呕出一口鲜血,天奉帝就已经显露出了油尽灯枯的状态,如同一脉油灯,费劲全力地死撑着最后一丝气息。然而,戚玉霜与周显都知道,王婕妤此刻语义隐晦地所说的这几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天奉帝真正的大限,就要到了。
王婕妤停顿了一下,低声道:“恐怕,就在这两日了。我深夜出宫,便是想要提前告知殿下与大将军,请二位……早做准备。”
她想要提醒太子殿下有关高贵妃与大皇子的异常,然而仔细思量,又觉得没有必要。对于太子殿下这样心思缜密的人来说,高贵妃与大皇子的举动,他恐怕早就有所留意,不可能没有一丝一毫的准备。
“只是……”王婕妤犹豫了一下,纤细的手指下意识地握住一根一根细长的指甲,片刻后,终于道,“我侍疾多日,却总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戚玉霜道:“愿闻其详。”
王婕妤低下脸,轻声:“陛下这两日,病情骤然加重,以至于呕血不至,似乎、似乎……”
周显双眉猛地蹙起,忽然道:“你是说,有人在其中动了手脚?”
“正是。”王婕妤急忙道,“陛下用膳之前,均需太监先行试菜,临到榻前,我也必然会先尝其中味道,若是无碍,才敢呈到陛下面前。可是这几日,不论是我,还是试毒的数名太监,均无异状,太医为陛下请脉诊治之时,也没有能从中看出任何异常。可陛下的呕血之症却偏偏突然发作起来。我的怀疑并无根据,但我总觉得其中,恐怕有些蹊跷。”
王婕妤的意思,戚玉霜与周显都明白——她怀疑,是高贵妃与大皇子一党,开始暗中下手。
但是,自从天奉帝醒来之后,就只让最贴身的心腹太监与侍卫把守寝殿,将自己所处的环境围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就连太子周显也不能经常前往。想要往里面安插人手,更是不太可能。幽禁华康宫的高贵妃与大皇子,又是如何在天奉帝身上动手脚的呢?
周显忽然看向了戚玉霜,缓缓道:“这种病状,与我母后当年临终前,非常……相似。”
戚玉霜身体忽然一震。
当年戚家出事时,元慧皇后身体已然十分衰败。戚老将军身死狱中,戚玉霜不顾身边所有人的劝阻,也没有听从元慧皇后的苦劝与挽留,直接离开了京城,从此远离了所有京中的人与事,就连京中故人的消息,也不想再听到。
但她却知道,在她离开京城之后的第二年,元慧皇后在病痛的折磨下,溘然长逝,举国哀丧。即使远在北疆的小小村落,她也听到了元慧皇后故去的消息。
那一年,她偷偷裁了白布,缠在了贴身的衣袖之中,一带就是一年,算是聊表她对这位慈爱得像是母亲一般的温柔女子最后的怀念。
后来她与周显重逢,周显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元慧皇后过世时的事情。两个人像是保持了一种不动声色的默契,把那段分隔天涯的岁月,一笔带过地略去了。
周显道:“恐怕,我们很快就要进宫了。”
王婕妤道:“事态紧急,我唯一的牵挂,便是女儿孝真,请大将军允许我将孝真留在大将军府中。宫内,恐怕即将要有一场大变了。”
戚玉霜点了点头,没有犹豫,默认了这件事情。
王婕妤行色匆匆地离开了。她能够潜出宫门,已是不易,戚玉霜知道,恐怕是周显留在宫中的人手帮助了她。如今她若是离开的时间太久,一定会被天奉帝与宫中的人察觉。
方才一直藏在王婕妤身后的孝真公主终于露出了身形,她看着戚玉霜,细声细气地说道:“大将军,别来无恙。”
戚玉霜撑起一个微笑,道:“公主也是。”
孝真公主看着她的神色,道:“京城中的百姓,差一点就都要死了,前几日我趴在宫中的树上,看到了青屏山的大火。我们都仰赖了大将军的保护,孝真代表百姓,谢谢大将军。”
戚玉霜被她童言无忌的话语逗笑了,道:“公主小小年纪,不要想这么多,快去休息吧。”
她吩咐下人去给孝真公主收拾出一间最好的房间来,孝真公主的手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角,最后慢慢地放开:“大将军,我有一日,也要保护你们,保护百姓。”
“好。”戚玉霜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第117章 急召入宫
不出一刻的时间, 有马蹄声由远及近,急促地响彻在街巷之中。马蹄踏在青石上,发出前所未有的急促声音, 一声声响在人的心上。
戚玉霜猛然站起。
太监的靴底“砰”的一声落在镇国公府门口的砖石上, 尖锐的声音穿透层层墙壁,仿佛是直接炸响在人的耳边:
“陛下有旨, 传太子殿下、戚将军入宫!”
周显向前两步,手按在门上, “吱呀”一声推开了门。
那名太监见到周显, “扑通”一声跪在地面上,眼中热泪滚滚而下, 大声道:“启禀太子殿下, 陛下……陛下不好了!”
周显面上露出焦急之色,道:“什么?你说清楚!”
戚玉霜适时地在旁边道:“什么不好了,慌慌张张的, 把话说清楚!”
太监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 痛哭道:“陛下今夜戌时三刻,开始呕血,眼看着、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周显道:“孤即刻入宫!”
太监哽咽道:“陛下已经传旨太子殿下、大将军与诸位重臣入宫面圣,说是要……交代最后的那件事。”
他的声音已经压得极低,沉沉的语气中,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味道。
最后的那件事,还能指什么?
皇帝大限将至,召集群臣与太子入宫,要交托的, 自然是传位之事。
太监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周显的脸色, 似乎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隐隐的激动。
周显垂下眼睛, 道:“不可胡言。此事,岂是可以揣测的?”
他的脸上虽然并没有展现出预计之中的期待,眼前的太监却敏锐地从周显的话语中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若是真的至诚至孝之人,听到这样的话,第一反应一定是让说话之人住口,父皇天年鼎盛,千秋万岁,怎能议论此事?而周显却在刚才听到他的暗示之后,第一反应是——此事,岂可揣测?
太子周显,果然不是旁人口中所说的那样光风霁月,心无杂碍!
太监嘴角隐蔽地露出一丝满意的光芒,他垂下头,哽咽道:“听闻回雁堂的圣手也在国公府中,若是太子殿下有心,可以将其一同带入宫中,最后为陛下……想想办法,不知能否再延缓一二。”
周显点头道:“理应如此。”
太监心中的话终于全部说完,他这才缓缓站起身,拭着泪水,道:“事态紧急,宫中已备好车马,请太子殿下与大将军速速上车!”
镇国公府门外,不知何时,已经停靠了两辆宽敞的马车。
周显看了一眼这辆马车,眼中露出一丝犹豫之色:“孤需先安顿好羽林军,随后调令亲卫,与孤同往。”
“时辰恐怕来不及了!”太监的语气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焦急与催促之意,“陛下危在旦夕,江山社稷尚未有托,若请太子殿下速速上车!”
周显目光挣扎了两下,最终似乎仿佛还是急迫占据了上风,他迈开脚步,向门口的车辆走了过去。
戚玉霜目光轻轻在太监的身上一扫,也迈开步子,跟上了周显。
门口停靠的两辆马车,外表是普通的宫中车马的样式,并没有什么奇异之处。只有车前的马匹似乎有些焦躁,不断地转动着马头,缰绳微微抖动,在极为寂静的夜色之中,发出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阵风掠过,周显的衣袂随风飘动,戚玉霜的手轻轻在袍袖之下,轻轻拉住周显的手,食指迅速在他的手心里写下一个字:
“无。”
车内与车下,没有人埋伏。
周显敛眉低目,脸上没有丝毫的变化,迅速地登上了马车。
戚玉霜一撩斗篷,也钻身进入了周显这辆车中。
身后的太监脸上微微一急,刚想阻拦,戚玉霜蓦然回过头,微微眯起眼睛,眼神中寒光四溢。
太监后背骤然一凉,想要说出口的话,仿佛在一瞬间凝固在了唇舌之间,一点也发不出来了。
老堂主听到消息,也迅速披衣走出了房门,叫上了戚玉云跟随在身后。
两个人赶到门口,急忙上了后面一辆马车。
马车“吱呀”一声,悠悠启动,车轮 。拉车的马似乎越发急躁,马蹄响起杂乱的声音,在街巷的青石道路上飞驰起来,向皇宫的方向奔去。
戚玉霜贴着周显,在他耳边以几乎低不可闻的气音轻声道:“这种套马的手法,乃是军中战马所用的。”
这种套缰绳与衔铁的手法,较为粗暴,乃是应对军中战马的。宫中之马大多养在官厩之中,只供皇帝与皇子公主们偶尔骑行取乐,自然承受不住这样的套法,这才如此焦躁,不断地甩着马头,抖动着缰绳,发出异响。
周显微微地点了点头,忽然语气自然地道:“你是什么人,孤觉得似乎有点眼熟。”
那太监正坐在车夫旁,闻声回道:“多谢太子殿下记挂奴才,奴才是御前总管刘德生的徒弟。随着师父在御前侍奉,可能与太子殿下有过几面之缘。”
天衣无缝的说辞。
“嗯。”周显应了一声,不再说话。依靠在车壁上,开始闭目养神。
他自然知道这个太监是谁。御前伺候的太监统共不过这些人,以周显的记忆力,每一个人的名字与相貌他都早已过目不忘。
刘德生是侍奉在天奉帝身旁已久的老太监,陪伴着天奉帝长大,与王宝福之于他来说,是一般无二的地位。刘德生的徒弟,他也见过几面,确实有眼前这个人。
果然,细节越真实,越令人难以分辨其中真假。
马车飞速行驶在道路上,夜色深沉,雾气四起,整座京城仿佛都已经陷入了深夜的死寂之中,只有这一辆马车,正在道路上发出急促的响声。
“咔哒”一声,马车终于停下,太监语气恭敬地说道:
“太子殿下,大将军,到了。”
周显撩开车帘,与戚玉霜一同走下了马车。
金雕玉砌的宫门恢弘华美地伫立在面前,仿佛在夜色中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白雾,宫门以内深沉一片,往日里金碧辉煌的灯火,在天奉帝病重后已不再每夜点起。京城遭逢大难,宫娥婢女、太监内侍许多也感染了疫病,被送出宫,统一安排在病舍救治。宫中的人越来越少,值此夜晚,从宫门之外,竟然连一盏稀薄的灯光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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