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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将台(虚坛)


齐噶尔山倾,北辽河水竭。
“因此,你与他,永远不可能站在一条战线上。”
巫女愣愣地看着戚玉霜。
她没有再刻意垂下脸,因此,她的面容也终于彻底暴露在火烛的灯光之下。
她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生了一张圆圆的娃娃脸,颊边似乎还有未退的婴儿肥,在愣然之下,一张小嘴不自觉地微微张开,如同一只年幼的小鹿,与方才冷静而狠辣的言语,形成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反差。
戚玉霜道:“最后一味解药,你可以告诉我吗?”
她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如同一阵和煦的春风,令人下意识难以生出防备之心。
巫女静静地看着她,一颗晶莹的泪珠,忽然从右眼中滚落而下,如同断了线的珍珠,飞速划过她柔软的面颊,滚落到腮边,她的声音中,终于带上了一丝迷茫:
“可是,最后一味药,我……并不知道。”
“那才是真正的,神赐之物。”
所有人都知道神罚的是什么,知道它的恐怖,它的威力。
可是没有人知道,真正的神赐,究竟是什么。
乌那神的恩赐,就像是一种无声无息的赐福,降落在每一个犬戎人的身上。可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神明的恩赐究竟是什么。

老堂主与戚玉云目光沉沉,若有所思。
周显忽然道:“当日除夕宴上,面带鹿神面具的少女, 又是谁?”
“她自然也是我三部的巫女, 只不过……”巫女的话音沉了下去,轻轻地嗤笑了一声, 笑声在四壁之中低沉地回荡着。
“她是尤班的……亲妹妹。”
“不然,你以为在三部巫女之中, 会有人情愿听从尤班的命令?”
妹妹?这下不仅是周显, 就连戚玉霜也有些吃惊。尤班的身世虽然是犬戎不太光彩的一段过往,却并算不上隐秘, 在戚玉霜所知的情报之中, 自然对尤班的生平与亲属有着清楚的了解。然而却从不知道,他竟然还有一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戚玉霜心中微动,终于恍然一亮。
眼前这位犬戎的巫女之首, 即使系统地学习过大孟话, 开口之际,却依旧无法褪去属于犬戎的那种奇异腔调。而当日那名头戴鹿神面具的少女,之所以能够说出最为纯正的大孟话,字正腔圆,不带有丝毫犬戎的口音,是因为,她的父亲,正是一名大孟人。她的母语之中,包含了大孟的音调!
这也是她之所以在相貌之上, 完全像是一名江南水乡的女子, 而不像是犬戎人的原因。——她遗传自父亲的江南相貌, 成为了她最大的杀器,在她精心设计,摘下鹿神面具的一刻,直接将刺杀天奉帝的矛盾,指向了戚玉霜。
巫女看到灯光之下,对面众人神色各异的反应,心中已经大约猜到了他们的想法,哼笑道:“大孟自然不会知道。尤班之母诞下他后,想要隐匿此子,暗中抚养长大,但在全知全能的圣神注视下,焉能让她藏住如此肮脏不堪的秘密?数月之后,因为婴孩啼哭之声,我族发现了被她藏匿起来的尤班。其母也因为违反圣律,与那名大孟的将官一起,被逐出了圣城,放逐于三部之外。”
戚玉霜心下了然。
犬戎三部均信仰乌那圣神。传说中,乌那神怜恤生灵,不擅动杀戮,所以犬戎对于犯下罪责与过错的族人,往往不会执行死刑,而是将他们放逐出族。所谓“放逐”,便是给一天一日的干粮与饮水,蒙上双目,丢在距离圣城百里以外的荒漠之中,任其自生自灭。塞北荒漠条件恶劣,气候严寒,寻常人被丢在荒漠之中,找不到来时的方向,身边又没有可以充饥之物,过不了多久,就会彻底迷失在荒漠里,冻饿而死,成为一具又一具无法辨认身份的尸体。
——所谓怜恤同族,也不过如此。
果然,巫女见戚玉霜露出恍然之色,知道在场的人中,戚玉霜一定会明白她的意思,于是便继续道:“不久后,部落发现,尤班的父亲,竟然逃出了圣城。数年后,一个旁支部落向圣城禀报,说发现了这两人的踪迹,尤班之母诞下一个女婴,在野外身死。这个女婴在母亲的尸身旁被发现,于是便与她的父亲一起被抓,强行带回了圣城。”
戚玉云接道:“她也是生而无母之人。”
生而无母之人,不论身份,不论意愿,都要成为巫女的候选之人。
“是不是很巧?”巫女微笑道,“但圣神为每一个人安排的命运,就是如此巧合。仁慈的圣神竟然让这样身怀罪孽之人诞下的女孩,拥有了成为巫女的资格,这才是真正的慈爱与宽恕。即使疫病降临,带走了尤班的父亲。但那场疫病,如同风一般到来,又如同风一样消失。族中众人依然认为,圣神的意旨,是原谅了尤班与他母亲犯下的罪孽,只带走了尤班罪恶的生父,与被圣神审判为有罪的族人。”
原来这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
从这时起,尤班怀着一颗扭曲而充满仇恨的心,开始一步一步地踩着鲜血,登上犬戎三部的单于之位。在他的心中,是如何看待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而这个年轻的女孩心中,又抱有着怎样的想法?
旁人也许永远也无法得知。只知道,在这个血腥的故事的最后,尤班单于亲手将这个亲生的妹妹与犬戎十七名巫女送入了京城,她用生命设下一个局,精准而狠辣地撕开了大孟君臣之间岌岌可危的最后一分情面,离间君臣反目,终于扳倒了大孟的的栋梁之臣。
尤班单于,才是真正不信仰乌那圣神之人。他敌视犬戎的一切,藐视生命,不敬神明。他的母亲曾经是娄邪部的小公主,尊贵的三部巫女,只因为恋上了他的父亲,与一个大孟人生下了孩子,最终落得了这样一个下场,使他自小受尽轻视与冷眼。所以他在即位掌握大权之后,才要以舞姬的身份,将犬戎三部的十八位巫女送到大孟供人亵玩——他想要让这些视纯洁如命的女人,感受到他母亲当年的痛苦,与他母亲一样,在耻辱与放逐之中死去。
巫女猛然回过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周显的眼神微微一沉,一把拉住戚玉霜的手腕,向后退去。
巫女咳得眼泪都要流了出来,半晌之后才终于平复。她看到周显目光中的警惕,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看来太子殿下,已经知道了。”
周显没有回答,将手中的灯光向前,微微一送。
巫女依旧端坐在原地,没有丝毫的动摇。然而,在她身后,那一道道或坐或卧的身影,幢幢惶惶的影子在背后的墙壁上骤然放大。
每一道身影,都恍若死寂一般,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僵硬多时了。
巫女的笑容越来越大,她慢慢地卷起了袖子,露出一截莲藕似的雪白手臂。
在她的手臂之上,无尽的血色已然褪去,都凝聚在了手腕到手肘之间,大片的血斑之上。
“看来,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她只能维持着这个正襟端坐的姿势,就连最后改换姿势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戚玉云蹙眉急声道:“你若是对最后一味药有所猜测,可告知于我。我们会在配成真正的药方后,同样为你医治!”
“来不及了。”巫女缓慢地摇了摇头,笑容终于慢慢地消失了。
她的脸忽然转向了戚玉霜的方向,道:“方才,若是你用严刑逼供,我就算拼却一切,也会自尽而死,不将秘密留给任何大孟之人。”
“可惜大孟的白虎星,竟真的是一位心慈手软的良善之人。”
她纤细的手指微微一动,从袖口之中,弹出了一个圆形的物什,落在地面之上,骨碌碌地从地面上滚出了牢房,停在了戚玉霜的脚下。
戚玉霜目光落在这个物什上,没有伸手去捡。
那是一个被层层厚重绢纸包裹的圆形之物,形状略有些不规则,由于隔着多层绢纸,戚玉霜等人又都覆盖着面纱,隔着一段距离,并不能嗅到脚下这物的气味。
出于谨慎,戚玉霜并不准备捡起这东西。
巫女又咳嗽了几声,有些虚弱地笑道:“这是临入宫之前,阿胥娜忽然决定留给我的。忘了告诉你们,这是尤班那位妹妹的名字,她还有一个大孟名字,是她父亲给她起的,叫什么来着……”
她的生命似乎已经走向了最后的尽头,如同缓慢燃烧着的烛火,一点点消逝着,在这种令人无能为力的恐惧之中,似乎就连思绪也渐渐有些凝滞了。
停顿许久之后,她才说道:“我想起来了,似乎是叫……念儿。”
“尤班计划之中的最后一步,应当是在刺杀、陷害都不成之后,将此物投入大孟京城的水源之中。只是不知为什么,在入宫前的最后一刻,阿胥娜突然反悔了。”
“这个包裹之中,是一块‘疫种’。戚将军,若是你方才对我心怀恶意,我就会将它碾碎,无声无息地沾附在你们的衣襟之上。”巫女的话语越说越快,仿佛有什么在身后追赶一般,几乎每一个字,都浸透了她最后的气力。
“戚将军,尤班将你视为他的对手,实在是一个……最大的错误啊。”
她的面颊上,缓缓浮现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一声细微的血肉撕裂声在空气中骤然响起。
戚玉霜目光猛地一凝,反握住周显的手腕,一把将他向身后一拉!
鲜血并没有从巫女的口中喷出。
她紧紧地闭合着双唇,只有一丝浓郁得近于紫红色的血液,从她的嘴角急速流下。
戚玉云下意识向前一步,想要去探查巫女的状况,却被老堂主直接拦住:“她已经咬舌自尽了。”
这是最为决绝,不留一丝可能的死法,可见这位犬戎三部最后的巫女,死志已决了。
戚玉云拢了拢面纱,确认没有露出缝隙之后,第一个伸手捡起了地上层层包裹的“疫种”。那物什果然不是真正的浑圆之状,摸起来凹凸不平
她目光深深地望着面前横陈的十八具尸体,忽然道:“犬戎三部的巫女,是神前侍奉之人,依理而言,应当是最受神眷,最近神赐之人。”
戚玉霜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可她们却偏偏对这疫病没有丝毫的抵抗之力,在染病之后,与京中百姓发病的速度一般无二。可见……”
“可见这抵抗疫病的神赐,并不在于乌那神的赐福!”戚玉云猛地抬起头,目光炯然,“所谓的神赐之物,必然是一样外物。且只在犬戎兵士身上,而不在这十七位巫女身上!”
“我想,我已经知道,那所谓的神赐之物,究竟是什么了。”素白的面纱之后,戚玉云慢慢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请师父助我以药理,共配此药,救治我大孟黎民!”

第112章 深夜共处
浓郁的药香蒸腾在庭院中, 在纷纷扬扬的大雪里,显得格外清冷而苦涩。戚玉云将素白的衣袖干练地束起,不断地将眼花缭乱的草药投入锅鼎之中。
经过老堂主以药理进行的推演与数次试错, 第一锅汤药已经熬制了起来。待到炉子上白烟袅袅升起之时, 戚玉云道:“好了。”
她迅速地舀起一点近乎于乌褐色的汤药,撩起面纱, 放入口中,浅浅尝了一下, 蹙起的眉头终于微微放松:“应当没有问题。”
“只是这药的效果, 尚未可知。姐姐,若是有条件的话, 可以命病入膏肓之人先行试药, 若是症状可解,便说明此药有效。”
戚玉霜点了点头,伸出手把戚玉云的面纱整理了一下, 重新归位, 道:“好。窦将军,你去安排。”
窦克孝站在她身后,听到戚玉霜的吩咐,立刻道:“是。”
所谓试药,言下之意自然就是去城中寻找自愿试药的百姓,如果没有,便将药剂喂给牢中的死囚,观看其反应,由此判断此药的效果。
然而, 就在此时, 一个微弱的声音, 从不远处的病舍中低低地传了出来:“大将军……”
戚玉霜眉头一皱,快走两步,来到病舍门边,低声道:“永先?你醒了?”
屋里传来一阵微弱的咳嗽声,随即,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听声音,似乎是杨陵正努力支撑着身体从床上爬起:“大将军,是二小姐把解药制出来了吗?”
“正是。”戚玉云不知何时也已经走了过来,薄薄的面纱被她的气息拂动,流动着月光一样的色泽,“之前师父与张叙先生所说的,欠缺的最后一味药,已经找到了。”
杨陵轻轻地笑了两声,笑得依旧虚弱,却难掩其中的高兴:“二小姐,真是厉害。”
戚玉云淡淡道:“药效如何,犹未可知,此时尚非庆功之时。”
杨陵似乎在努力地听着戚玉云的声音,听到此话,认真地“嗯”了一声,忽然正了态度,隔着屋门道:“大将军,杨陵愿为二小姐试药。”
戚玉云面色骤然一顿,道:“此病未曾犯于中原,因而此药是师父与我以药理推演而出,从未有人服用过,你真的要……”
杨陵声音中十分轻松,并不见一丝惧意:“我乃第一批发病之人,最接近于病源,先我而发病的人,大多已然死去。我身为武将,身体强健,正是最佳的试药之选。”
戚玉云面上露出些许的犹豫之色。
见她半晌没有接话,杨陵断断续续地咳嗽了两声,再次开口,虽然气力微弱,却带着一丝朗朗的笑意:“二小姐可不要小瞧我,我杨陵虽然不才,却也曾血战沙场,是生死线上几度挣扎活过来的人,这条命硬得很,阎王爷都收不走,量这小小的一碗药,又能奈我何?”
他语气之中的自信与傲气,第一次展露在戚玉云的面前,就连一向波澜不惊的戚玉云,都在这一刻有了些许的怔忡。
戚玉霜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去吧。”
戚玉云轻轻垂下眼帘,终于慢慢地点了点头。
第一碗药,在亥时二刻服下。
戚玉云进了屋后,就没有再出来。她要亲自待在病患的身边,观验药物的效用与反应。
亥时三刻,杨陵的咳嗽声逐渐止住。
他手背与手臂之上大片的血斑,开始逐渐变淡,从指尖处一寸寸一寸,向内里消退。
外面簌簌飘落的大雪似乎也越来越急,没有一点停歇的意思,在庭院中积起来了一层足以没过靴底的厚度。
病舍之内,却温暖如春。
子时一刻,戚玉云从屋中走了出来,面颊上带着一丝古怪的神情,在夜色之中看不分明,似乎是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在随风飘摇的白色面纱之后,很难被人察觉。
戚玉云道:“杨将军的身体应当无碍了。若是明晨起来依旧没有什么不适,就说明此药可行。”
戚玉霜不动声色地看了戚玉云一眼,戚玉云的身体却微微一颤,下意识地向一旁偏过了头,避开了戚玉霜的目光,。
戚玉霜陷入沉默,最后决定还是不问了。
周显怕戚玉霜深夜立于风露之中,受了寒凉,反复劝阻,终于把她带回去暂作休息。
戚玉云看着姐姐离开的背影,终于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这种疫病在身上展现出来的血斑,是从心脏开始向外扩散,一直扩展到指尖。当指尖也出现血斑之时,人便会开始发病。
方才杨陵身上的淤血,从指尖开始褪却,为了查看杨陵身上的血斑与瘀块是否开始向心脏减退,又是否褪得干净,她把杨陵按在榻上,三两下解了他上身的衣服。等到检查完时,两个人面面相对,忽然后知后觉,两张脸猛然烧红起来。
幸好她姐姐不知道,不然真是……
子时二刻。
犬戎大营,已经陷入了沉睡之中。白天猛烈的攻城,不仅对于大孟守军来说,是一种生死存亡的挑战,对于犬戎攻城的兵将来说,也是巨大的消耗。
日复一日的攻城不下,犬戎远道而来,势如破竹的士气,已经损耗得越来越厉害。进入夜晚,犬戎巡逻的哨兵倚靠在木质的营门前,昏昏欲睡地点着头,双眼几乎已经闭得只剩下一条缝。
大孟的城墙方向,似乎隐约传来了簌簌的声音,但是雪下得太大了,呼啸的风声与大雪落在地面上的沙沙声,几乎将那种奇异的响动完全掩盖了下来。如同催眠的曲子,令人神志不知不觉地放松了下来。
犬戎的哨兵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开,转了个身,将头埋在逆着大雪落下的方向,又打起了瞌睡。
早已准备好的,在城中掘出的重于千斤的泥沙,在大雪的掩护之中,从城头倾倒而下。
已然无法饮用的淯河,也被凿出了厚重的冰窟窿,大孟守军几乎全员尽上,面带白巾,一桶一桶地将淯河之水提出,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向城墙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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