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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将台(虚坛)


戚玉霜对亲兵吩咐道:“为他打开城西角门。”亲兵领命而去。
徐世义抱紧双拳,向屋中每一个人行了一礼,走到林传慧面前时,他的眼眶微微泛红,道:“嫂子,我去了。”
林传慧咬着牙,眼中有一丝不明显的泪意闪动:“二叔,一定要回来。”
“好。”徐世义抬起手,似乎想要触碰一下林传慧的衣襟,最后还是轻轻地放下了。
他提起长剑,一步步走出屋门,翻身跨上战马,一催缰绳,跃出府门。
就在他踏上门外青石的一瞬,徐世义的声音遥遥从门外传来,一字一顿,响遏行云:
“我若不死,提尤班人头来见大将军。”
“我若战死,长嫂幼侄,就全仰仗……大将军了!”
戚玉霜猛然站起,大喝一声:“不好,拦住他!”
然而徐世义的马蹄,已经策马闯入黑夜之中,如同一阵疾风,向着城西飞驰而去。

第107章 送你出城
浓重的夜色之中, 数道烈焰之光,如同金乌流火,直冲天际。在城内, 只能看到犬戎大营方向几乎照亮天际的火光, 与混乱尖锐的喊杀之声。
整个犬戎大营,在这一夜, 都动了起来。
林传慧柔软的手指紧紧地攥住戚玉霜的手,眼睛熬得通红, 无论如何, 也不肯去休息。
这一夜,即使周显与朝臣已经做出了最大的努力, 但疫病依然在无边的黑暗之中无声地蔓延, 带走了一片又一片孱弱的性命。之前撤入京城的数万流民,聚集在偏狭的安置之所,终于成为了疫病爆发最大的受害者。哀哭恸嚎, 笼罩在京城上空, 彻夜不散。
第二日的清晨,终于在晨曦之中到来了。
犬戎的大营之前,高高地悬挂起了一副染血的尸体。
乱箭穿心而过,流淌而下的鲜血,蔓延在大地之上,几乎将黄土染为了赤红之色。
林传慧在城上看到尸体的那一刻,猛然向后一倒,昏厥在了戚玉霜的怀里。
戚玉霜噔地倒退了一步,被周显一把扶住。她的手紧紧按住了背后的铁脊弓, 指尖轻轻地颤抖着, 就要将长弓抽出。
周显紧紧按住了她:“尤班单于是在试探。”
试探戚玉霜是否真的死了, 抑或是京城之中,是否还有能够威胁到他的神箭手存在。除了“已死”的戚玉霜外,是否还有人能拉得动铁脊弓,能够隔着这样远的距离,射入犬戎大营?
戚玉霜的胸膛起伏了两下,沉重地呼出了一口气,低声道:“我知道。”
从城上俯瞰远方,依旧能看到犬戎营帐之中腾起的黑烟与灰烬。数十架投石车全部被毁,而除此之外,还有两座营帐也被吞没在了烟尘之中。
那是两座犬戎的王帐。
徐世义在毁去所有投石车后,孤身刺杀尤班单于。在赴死之前,他探明并点燃了两座用以障眼的假王帐,将尤班单于真正所在的那一座王帐,以这样的方式,告知了戚玉霜。
恩国公徐家青年一代,自此凋零殆尽。
仿佛有什么执念与意志梗在心中,催促着林传慧醒来。她的昏厥只是短暂一刻,很快睁开双目,含着盈盈的泪意,强自撑起身形,纤瘦的影子映在城楼的墙壁之上,如同一道不可弯折的竹枝。
从今往后,她就是徐家唯一的主心骨,没有任何依靠,没有资格倒下。
林传慧慢慢转过身,通红的双眼凝视着戚玉霜,声音轻不可闻:“上一次,是我说错了。大将军,你……”
戚玉霜的心脏,陡然一跳。
林传慧没有说完的话,被呼啸的北风席卷而过,永远留在了长日的风中。
林传慧挺直着脊背,没有接受旁人的搀扶,一步一步地自己走下了城墙。
狂怒的犬戎人吹起了攻城的号角,尖锐的角声宛如刺耳的利剑,划破了清晨的天空。
投石车被毁,尤班单于遭遇刺杀,愤怒的命令从王帐中下达而出,犬戎人的羽箭如同漫天的金戈铁雨,嘶鸣着飞降城头。
最后的大孟军队守在城墙之上,在箭雨之下节节后退。他们的嘴唇已经泛起干涸的裂痕,在净水的极度紧缺之下,许多人选择将自己分到的一小碗水让给了家人与百姓。
无数声铿锵的金铁交鸣声在城头响起,箭雨落在垛口、角楼与城墙之上,泥土砖石扑簌簌地往下落去。
戚玉霜猛地转过头,大声道:“殿下!”
周显在飞沙走石中艰难地应答着:“我在这里。”
“轰!”一支燃烧着烈火的羽箭飞射而来,戚玉霜直接飞身扑了过去,一把将周显按在地上,用身体覆在他身上,大声喊道,“城上不可久留,请殿下速速下城!”
仿佛是为了印证戚玉霜的话,又一支火箭“啪”地射落在了城垛里,周显眼疾手快,一把揽住戚玉霜的后背,腰间发力,两个人瞬间向旁边一滚。
“砰!”火焰猛然窜起,在他们方才停留的地方点起了一片熊熊烈火。
戚玉霜猛地将喉头涌上来的一口鲜血强行咽了下去,手指微微颤抖,声音却冷静得出奇,一字一句地说道:
“今夜子时,我送殿下出城。”
“什么?”周显陡然一怔。
戚玉霜没有理会周显,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殿下出城后,切不可回头,一路向北,寻莫老将军与镇北军。”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语速极快地说道:“镇北军上下,均忠于殿下,莫老将军更是忠良之臣,殿下可以信之!”
“殿下可领镇北军据守冀州,以虎行山为险阻,再立朝廷,延绵国祚,养精蓄锐,徐图大计。”
“时机成熟前,绝不可急于……为国复仇!”
周显厉声道:“那你呢?”
戚玉霜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轻声道:
“今夜,我亲自护送殿下突围。”
龙泉剑在她的腰间嗡鸣作响,仿佛在应和着主人的决心与嘱托。
“为什么?”周显齿关紧紧咬住,目光如同被伤痛激怒的幼狼,怒声道,“你要留下,以身殉城吗?”
戚玉霜凝视着他的双眼:“如今,还有别的选择么?”
周显难得露出了怒容,白皙俊秀的面庞浮上一层动怒的红晕,更显得他肌骨如雪,丰神如玉。
他知道戚玉霜的决定,是眼下迫不得已之中,最为理智的选择。天奉帝在病榻之上难以起身,时日无多,太子自然是名正言顺的国之储君。眼下,京城不是失守,便是成为一座死城,只有这最后的一条路——三军用命,护送太子杀出重围,大孟的江山国祚,就有延续下去的机会。
周显咬着牙,道:“生为太子,只有死于社稷,绝无苟且偷生。”
“闭嘴!”戚玉霜忽然怒喝一声,手腕用力,狠狠将周显压在地上,厉声道,“我可以死,但你不能!”
我怎么不能?
周显虽然没有开口,但他漆黑的眼睛里却也爆发出了同样的质问。
江山社稷,生民百姓,重于泰山。
将士守江山,君王死社稷——这是戚玉霜在无数言行之中,一点一点教给他的。他儿时长自宫闱,少年时鲜有人真正教导于他。身边的人只让他明白了争权夺利与阴谋算计。只有戚玉霜,如同黑暗中照破山河的旭日,在一次次生死之间,以身为尺,告诉了他,什么才是真正的大道,什么才是一位真正的君主。
可是今天,她打破了自己的原则,要送他先走。
戚玉霜忽然躲开了周显的目光。
半晌后,她轻声道:
“因为,我有私心。”

“你……”周显怔怔地看着她的眼睛。
戚玉霜一双斜飞而上的凤眼, 在这一刻轻轻地垂下,长而密的眼睫遮住了她双目中柔和至极的神色。
戚玉霜生平行事,无论放到在北疆三军之中, 抑或是在京城朝中, 都可称得上光明磊落,为国为民, 从无偏私。无论对人对己,戚玉霜此人, 只讲成败, 不讲亲疏。许多人曾言道,卢辞与她有家门大仇, 戚玉霜都能照样任用不误, 从不加以排挤打压。足见其人雅量高致,胸襟宽宏。
若是真到危机死局,最优的办法是牺牲自身, 保全一切之时, 戚玉霜也能毫不犹豫地做出最优选择,从容赴死。这一点,戚玉霜早已在无数次血与火的选择中,亲身证明了。
因此,当她亲口承认的这一份“私心”,落到一个人头上之时,这个人才会真正感受到,这是多么一份沉重到令人羡嫉的偏爱,足以让人在一瞬间泪流满面。
周显的喉咙蓦地哽住了。
万千浓烈的情绪激荡在心中, 周显白皙的面颊绯红一片, 右手颤抖着抬起, 抚过戚玉霜的鬓角与耳畔,一寸一寸描摹着她细腻的肌肤与面颊,仿佛在试探着打破过往的桎梏已久、不敢触碰的禁忌。
戚玉霜没有躲开。
周显双唇微动,想要说些什么。
戚玉霜却抬起手,轻轻掩住了他的口。
她淡淡地笑了起来,那种笑意,是周显极少见到的,真正深入心底的会心笑意,晶莹的光芒在戚玉霜的双眼中微微波动,如同夜空之上最皎洁的明月:
“不必说了。你的心……”
她柔软的手,握住了周显修长如玉的手指,一根根合拢,将他骨节分明的指尖笼在了手心。
“我早已……明白了。”
周显怔在了原地。
他的唇因为前所未有的震惊微微张开,淡色的唇珠微微有些干燥,一向清冷的桃花眼染上了一丝淡淡的水润,不仅眼角绯红一片,就连晶莹的耳垂也红成了一片朝霞。
戚玉霜嘴角忍不住浮起一丝笑意,她正伏在周显的身上,隔着一层甲胄,都能够听到周显胸膛中剧烈的心跳声。
“听话,让我亲自护送你突围出城,好吗,阿显?”
周显的手猛地一颤,他慢慢抬起眼睛,凝视着戚玉霜柔和的双目:“我不会走的。”
戚玉霜不可能弃城离开,这是她血脉之中与生俱来的责任。而他,也不可能抛下她,独自苟活于世。
戚玉霜轻轻地笑了起来,她的眼睛中光芒闪亮,清澈而动人,如同耀目的星辰:
“好。”
一片冰冷的雪花,落在了她的肩头。
戚玉霜露出一抹微笑:“下雪了。”
瑞雪兆丰年。而这一场大雪,却是要埋葬整座绝望之中的京城。
戚玉霜蓦然回首,喝道:“天时已至!”
“传我将令,今夜大雪之时,彻底封锁四门,全体将士,运沙沉于城前,以水浇灌之!”
既然城中之水,已不可饮,那么,便以其为基,筑成一座坚不可摧的冰城。
将犬戎所赐,尽数还给犬戎。
周显揽着戚玉霜的腰跃起,两个人贴在城楼的阴影之中。外面犬戎人的火箭与攻势,仿佛与他们隔着遥不可及的天堑。周显的指尖摩挲着戚玉霜细腻的手背,戚玉霜抬头看他,笑容中有一份促狭:“阿显,真的不后悔?”
周显微微一笑,他本就生得冷清,这弯唇一笑,宛如冰雪乍融:“不后悔。”
他的心中,已经明白了戚玉霜方才话语中的含义。原来她已经决定,趁大雪降临,封死四门,以冰水浇沙,将整座城池筑成一座冰城。
冰城高耸,滑不可攀。犬戎人无法攻入,而京城中的人,在坚冰融化之前,也不可能再离开。
这是最后一步,壁虎断尾,破釜沉舟的死守。
大雪纷飞而降,天色暗沉如同墨色,昏沉沉不辨东西。
厚重的大雪积压在地面与城头之上,犬戎人不得不暂时鸣金收兵,退回营中,等待大雪过去。
在四门关闭前的最后一刻,两道身影,来到了南城门的门外。
“大将军!大将军——”
窦克孝脚步快得像是要生起风来,话语中裹挟着强烈的激动之情:“回雁堂老堂主,到了!”
戚玉霜霍然起身。
“同行的还有、还有……”窦克孝猛地咽了一口唾沫,他知道,他下一句话说出,戚大将军一定不会高兴。
“还有……戚二小姐。”
戚玉霜勃然变色:“她怎么也回来了!”
周显站在戚玉霜身后,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
这个安抚的小动作,如同一阵柔和的风,轻轻掠动了戚玉霜指尖上敏感的触觉,泛起一阵淡淡的酥麻。戚玉霜好气又好笑,心道:之前那么能忍,如今一得了便宜,便开始卖乖了。
她回头,小声斥了一句:“别胡闹。”
周显本就生得极俊,如今面上红晕仍未完全散去,如同冰天雪野之中绽开一片春色,笑意盈盈,清俊得令人不敢直视。他明亮的眼睛泛着水润之色,紧紧追随着戚玉霜,似乎一时一刻也无法挪开。戚玉霜一回头,就对上了他深邃如潭水般的眼睛,那眼神亮得直直照进了她的心底。
戚玉霜心里不由得猛地一跳,从指尖泛起的酥麻,被这么一盯,仿佛从血脉里直涌上心尖,悸动感瞬间传遍了全身。
难怪世人说温柔乡,英雄冢……
戚玉霜干咳了一声,刚想说些什么,周显却自然而然地继续说道:“二妹妹大了,已经能明是非了,你也该早些放手。”
还教育起她来了?
戚玉霜终于忍不住轻轻笑了出来。不得不承认,就像周显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一样,她的妹妹,也早就不再是那个需要她事事庇护的孩子——有人愿意一辈子受人庇佑,可也有许多人甘于做逆潮而上的蜉蝣,托志于天地之间,永不与泥沙同流俱下,。
“走吧。”戚玉霜笑着摇了摇头,道,“去见见老堂主。”
浓烈的烟雾之中,弥漫着重浊的草药味道。迷蒙的白烟袅袅升起,老堂主蒙着厚重的白巾,手指在脉搏上轻轻一切,眉头却皱得越来越深了。
杨陵静静地躺在床榻上,英俊的面颊上呈现出一片灰败之色,而从脖颈以下,一直到手臂,大片血色瘀斑盘踞其上,仿佛将一个人身上所有的血气都凝聚在了这里,露出极为狰狞的艳烈之色。
戚玉云从堂后端来一碗深黑色的汤药,苦涩之味顿时充斥在了整座屋舍里,浓郁得令人连胃里都泛起一股苦味。
老堂主终于放下了把住杨陵脉搏的手指,道:“把新煎的药给他服下。门外,我们要见的人来了。”
“是。”戚玉云应了一声,老堂主起身走出了病舍。门外,戚玉霜、周显正等在院落中。
老堂主须眉皆白,深重的皱纹堆叠在眼角,一双眼睛却清亮得宛如孩童般,看向戚玉霜与周显,开门见山地说道:“殿下、戚将军,这病,老朽已然看过。”
“之前,张叙应当已经开出了针对伤寒之症的药方,老朽在其上又加了几味药,若是病人已至重症,可以此药煎熬服下,能暂且留住一命。但若要根治,恐怕还差着一些。”
“差在何处?”周显道,“据张先生所言,这血斑瘀块与畏寒高热之状,皆为伤寒之症的表征。可回雁堂医者早以柴胡为引,配置成药,却只能压制延缓,不得根治,却是为何?”
老堂主越过袅袅的白烟,道:“张叙应该已经向殿下与大将军提起过,万物相生相克,皆有可解,药理如此,天下万物之理,莫不如此。”
“既然此病源出塞上,那么对症之物,也必然在塞上草原之中。若能寻得此物,则此疫可解矣。”
戚玉霜眉峰蹙起,忽然道:“老堂主可知,为何犬戎三军不避牛羊,却不会染此疫病?”
老堂主道:“老朽当年游历草原之时,曾听闻,犬戎三部信仰乌那圣神,神前需有十八位巫女侍奉。每一年在篝火神前,献上查干额勒之舞,向神明祝祷,祈求圣神之赐。”
“或许,犬戎之人可以提前服下解药之方,使自己不染疫病。但如此多的人数,恐怕任何一种药物,都难以完全供给。”老堂主的声调极低,语气中却流露出一种令人触目惊心的沉郁。
“又或许,不染疫病,便是他们所信奉的乌那圣神,对于犬戎三部的神赐。”

病舍内, 戚玉云凝视着杨陵苍白而安静的面容,轻轻叹了一口气。
杨陵与她姐姐、卢辞并生于将门,均乃是大孟名将“乾定三杰”之后, 旁人自然诸多比较。比较之中, 早年间往往戚卢之争尘嚣甚上,可杨陵, 从来都是最被人遗忘的那一个。
在世人眼中,戚玉霜自是不世出的帅才, 无人可及的惊才绝艳之辈, 卢辞也曾独撑北疆大局七年,而杨陵, 却一直像是一个被人忽略的影子。
戚玉云将汤药放在杨陵枕边。杨陵的呼吸声已经细不可闻, 只有鼻尖微微的翕动,才能让人察觉到,他还死死地撑着最后一口气息, 无论如何, 也不肯咽下。
戚玉云冰凉的指尖搭在他的脉搏上,静静地听着他血脉里微弱而艰难的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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