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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将台(虚坛)


人人都说,戚家如今的盛名,卢家如今的地位,都是用鲜血与性命换来的。乾定三杰之后,这三位少年将军,似乎都没有得到少年时希求的顺遂人生。她姐姐半生跌宕,遍尝世态炎凉,卢辞七年饮恨, 却成一场空。而杨陵呢?
杨陵少年时遭逢戚家军大难, 旧部散落, 曾经爱护于他的兄长与姐姐反目成仇。尚未成年时,父亲杨元礼老将军又壮烈殉国,独留他一人一骑逃出蒙崖关,带着最后的希望回城报信。
他自幼年之后,这十几年的人生,几乎惨烈成了一片断壁残垣。可杨陵此人,却好像从来不将苦难与怨恨诉之于口。对人对己,一直都是一派朗朗笑意,仿佛万事万物都不盈于怀,不挂于心。
在她面前,杨陵永远都是一副爱说爱笑的活泼模样,这样一个人,如今就这么安静地躺在病榻之上,无法开口,无法动弹,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了反应。
戚玉云细腻的手指,轻轻覆上了杨陵露在厚被之外苍白的右手。
杨陵的手掌比她想象的要更为宽厚,骨节分明,常年持枪习武的厚茧一层一层结在指腹与虎口之上,大大小小的疤痕,宛如一道道勋章——那是他身为武将,征战沙场的荣耀。
“我会治好你的。”戚玉云慢慢俯下身,右手按在杨陵的下颌关节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杨陵的下颌被卸开,嘴唇无意识地张开,戚玉云干脆利落地托起他的后颈,将一碗药慢慢灌了下去。
门外,老堂主的话音刚刚落下。
戚玉霜皱起眉头,思索着老堂主口中所说的圣神之赐。
她从不相信犬戎人口中所说的乌那圣神,更不信所谓至高无上的乌那神能保佑犬戎三部——若是真有这样的神明,那犬戎人早就已经称霸四海,统合八荒了,还能窝在在北疆以北的那一片塞上草原,年年在骁山盘桓不下?
只是这疫病确实来得太过诡异,尤班单于以此为饵,连屠娄邪部与乌诸国,兵不血刃地拿下了这两座阻碍在他王位之前的大山。若说不是巧合,恐怕都难以令人信服。
难道犬戎三部之中所谓的神赐,竟是确有其事?
忽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病舍内传来。
“师父,这绝不可能。”
一道素白的身影,从病舍中迈步而出,雪色的衣衫飘飘若仙,如同神女天降。
戚玉云走到炉灶旁,用已经冷透的药汁清洗了双手,把每一根纤长的手指都细细地搓了一遍,口中道:“这世上,绝没有任何神明,可以赐下这种福祉。”
她的声音笼罩在面纱之后,显得有些虚幻,却没有任何犹疑,语调十分坚定:“犬戎必然是有特殊之法,可以避疫!”
“师父难道……也相信这等神鬼之说吗?”
老堂主苦笑一声,目光慈和地看着戚玉云,轻轻地叹息一声:“缘起性空,神鬼显象,皆在万物之中。你……总是不相信啊。”
戚玉霜的眉尖不着痕迹地微微一蹙。
方才的叹息仿佛还在一霎之间,老堂主很快就收敛了异样的情绪,转向戚玉霜与周显,道:“这病症极为凶险,我尚且只有三分的把握,但若是能寻得那味药,也许……”
周显忽然道:“此药,若是向犬戎的巫女……询问呢?”
戚玉霜心中一动,回过头,却看到周显目光中露出一丝思索之意:“元夕之时,孤记得,犬戎曾向父皇献上一舞贺岁,舞名正是老堂主所说的——查干额勒舞。”
老堂主双目猛然一亮:“查干额勒舞,这是只有犬戎巫女才能学习的舞蹈。巫女在犬戎三部之内的地位极高,相传可直达神明之旨。尤班单于怎么会让这群最接近乌那神的巫女入京献舞?”
岂止是入京献舞……戚玉霜心道:还让这群巫女来刺杀天奉帝了呢。
来不及多言,众人连忙骑上马,向关押犬戎巫女的地方赶去。除夕宫宴之上,十八名巫女献上查干额勒舞,其中一名少女在刺杀天奉帝后,自杀身亡。余下的十七名巫女,被一起关押在了大理寺底的暗牢之中。
众人沿着台阶一步步向下,昏暗的通道之中垂下一道道细小的冰棱,大雪的寒气倒灌进来,除了阴森的寒冷之外,更带来了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潮湿不堪。——对于身份不明的犬戎刺客来说,自然不会有多么优厚的待遇。
戚玉霜点起一盏油灯,持在手里,一豆跳跃的火光照亮了暗牢漆黑的通道。
周显轻轻将灯接了过来,自然地走在前面,将戚玉霜的身影笼罩在了身后。
通道之中,忽然遥远地传来了一阵模糊的歌声,
那歌声极细极轻,仿佛是用极为沙哑的嗓子所歌唱,回荡在狭窄的墙壁之间,显得愈发模糊而诡异,飘飘渺渺,不知从哪一个方向而来。
众人停下脚步,静静听着这细弱的歌声。
歌声中的意思,其他人并没有听懂。在场的人中,只有戚玉霜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歌中的语言,是犬戎语。不是犬戎的土话,而是犬戎贵族们所用的文言。
传说,那传承自乌那圣神的神语,从圣神赐下的语言中脱胎而出,有沟通神明的效力。
那段歌声,似乎并不长,反复了两次,就连其他人,也大致听清了其中的音节。
周显回过头,目光看向了戚玉霜,似乎在询问她歌中的寓意。
戚玉霜定定地听完了歌中的每一个音节,终于慢慢地开始重复了起来。
“苍苍莽原,悠悠绿水,无家归。”
“齐噶尔山倾,北辽河水竭,不可追。”
“草无霜,狼失眼。”
“鸿雁归……王孙死。”

第110章 犬戎巫女
这几句曲词极为简单, 像是童谣,又像是一首祭神之曲,似乎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每一个字吐出之间, 都令人感到一阵寒意,就连心脏也仿佛在无边的寂静之中, 不受控制地砰砰跳动了起来。
戚玉霜缓慢地重复完最后一个字,通道里缥缈的歌声, 蓦地戛然而止。
一个沙哑的女声在通道尽头的方向幽幽响起:
“你们……来了。”
女声口中所用的语言, 正是最为正宗的犬戎贵族间通用的文言。如今看来,这种文言, 也许并不只是在犬戎贵族之间流传, 它最早起源于祭神之语,那么它真正主人,正是侍奉身前, 可直达神明的三部巫女!
戚玉霜的手在一瞬之间, 已经按在了龙泉剑柄上。
一阵寒风从幽暗之中传出,周显手中的灯火猛地一跳。
周显面色丝毫不变,只是伸出左手,用手指拢住了灯光,依然走在最前方。他的衣袂随风轻轻地飘动,更显得他身姿修长,即使在暗室之中,也宛如芝兰玉树,不染尘埃。
这一盏油灯忽明忽暗的光芒, 缓慢地向前移动着, 终于照亮了面前一方并不宽敞的监牢。
这栋监牢, 在大理寺暗牢的最底部。牢房面积虽然不大,牢门与牢壁却极为坚固。木质的厚重栅栏投下一道道整齐的阴影,映在牢门之后端坐正中的少女面颊上,几乎将她的面容分割成了一道道光暗交错的影子,令人看不清她的五官与模样。
在她身后,影影绰绰地在墙壁上倒映出十几个或坐或卧的身影,戚玉霜的目光迅速扫过,已经知晓了数目。
十七个。
加上眼前的少女,牢房中的人,正是犬戎那十七名献舞的巫女。本来一共应当有十八人,但领舞的那名戴着鹿神面具的少女,在行刺之后,当场服毒自尽。所以最后留下的,应该只有这十七人。
微弱的灯光随风摇曳,但墙壁上倒映的人影却恍若静止了一般,岿然不动。
牢房中,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寂静。只有戚玉霜四人轻微的呼吸声,回荡在暗牢与通道之中。
人影幢幢,在灯光明暗晃动之间,显得有些可怖。就在此时,最中央那名端坐着的巫女,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面容隐藏在明暗分割的黑影之中,看不分明,站在外面的人只能注意到她有一双清亮得出奇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莹莹闪耀着。
巫女微启双唇,用大孟话说道:“戚将军,大孟的太子殿下,你们为什么来到了这里呢?”
她的大孟话发音很标准,明显是曾经专门学习过的。但在腔调之中,却依然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古怪,含混的鼻音与微微卷起的舌音,让她流利的发音有些许的不伦不类——这似乎是犬戎人说大孟话的通病。不管是戚玉霜曾经见过的犬戎将领,还是面前这位少年巫女,在这些细枝末节的发音上,依然无法褪去犬戎话固有的腔调。只有像如意那样在大孟生活多年的人,才能在话语的腔调发音中浑然天成,不露任何纰漏。
戚玉霜的目光透过阴影,静静地打量着这名巫女。
她记得这张面孔。
身旁的周显明显也是认出了这名巫女的身份,他修长的手指笼在宽袖的阴影之中,握住了戚玉霜冰凉的手,在她的手心,轻轻划了两笔。
“二”。
在备宴前,与除夕宫宴的宴席上,他都曾经着意留心过这十八名巫女。除了那名面带鹿神面具的少女外,眼前的这个少女,就是其余人中为首的那一个了。
戚玉霜明白周显的意思,她没有接少女的问题,不动声色地道:“尤班单于曾命人入城议和,却并没有提及你们,更没有向大孟提出条件,将你们换回。”
巫女一愣,似乎并没有料到戚玉霜第一句话,竟然是说这件事。她原本平静得有些诡异的神色,陡然阴沉了下来:
“这又如何?”
戚玉霜微笑道:“只要你能够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我以戚家历代声名立誓,事成之后,开监放人,你们可自行离开,回归犬戎。”
“——若违誓言,不得好死!”
话音落下的一刻,戚玉霜感觉到手心猛然一紧。她知道,那是周显的手在骤然收紧。两人的动作隐藏在昏暗的阴影之中,没有人看到,于是,戚玉霜在周显宽大的袖袍之下,安抚式地回握住了周显的手指,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指尖。
周显指尖微微一颤,深而柔和的目光凝视在她身上,最终没有说话。
巫女听到戚玉霜的话,面上露出一点怔忡之色,陷入了沉默。半晌之后,她再次开口之时,声音已经恢复了一开始的嘶哑:“戚将军的声名,我自然是相信的。我也相信你是一位言出必信的豪杰。不然,尤班这些年,也不会将你当做食肉寝皮的头等大敌。”
她没有称尤班为“单于”,而是直呼其名。
巫女的目光落在了戚玉霜等人面上所蒙的白巾上,一闪而过,道:“我知道你想要问的是什么。”
“愿闻其详。”戚玉霜道。
巫女垂下头,本就模糊不清的面容彻底笼罩在了阴影之中。她轻轻地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含糊笑声:“他又将那种东西……放出来了。”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方才的歌声一样,极细极轻,渺茫得像是一线游丝,透出了一种阴森的诡异味道。
在场的四个人,听到这一声像是叹息,又像是诅咒的话,心中都不禁浮上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那种东西,是什么?”戚玉霜声音平静地问道。
巫女并没有接话,她忽然转移了话题,反问起了戚玉霜:“戚将军,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来到大孟的京城,为大孟皇帝献舞吗?”
戚玉霜没有回答。
巫女似乎也并不需要戚玉霜的回答,她没有任何停顿,自顾自地说道:“因为尤班。”
“他想要让所有的巫女,品尝他母亲当年的痛苦。若非是他最后改变了主意……”巫女的眼睛微微一动,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了周显的身上,“这位大孟的太子殿下,也许就是我未来的主人,或者,按照你们大孟的话来说,也就是……夫君了。”
周显眉头一蹙,道:“尤班之母,不是贵部的公主吗?”
巫女听到周显的话,笑了一声:“太子殿下真是好涵养,即使如今如此兵戈相对,殿下言语之中,也依旧如此有礼。”
“不错。他的母亲,是我们娄邪部老单于之妹,娄邪部的小公主。只可惜,她出生之日,克死了自己的母亲,于是,只能成为了巫女的候选者。”
戚玉霜与周显对视一眼。
他们之前,对于犬戎三部涉及神明的隐秘,了解并不多。战争中所俘获的将领与兵卒,大多也无法接触到这等涉及部族奉神的核心之事。听巫女话中之意,犬戎三部选拔侍奉神明的巫女,竟是以这种方法——若是女婴出生之日,或是出生之后不久,她的母亲就离开人世。那么女婴就会被认为是克死了自己的母亲,不管她愿意与否,也不管她的身份是否高贵,都要成为三部的巫女。
“成为巫女,难道不好吗?”戚玉云在二人身后,有些疑惑地问道。
“当然好。”巫女斩钉截铁地回答道,“能侍奉乌那圣神,是我们至高无上的荣誉。只不过,不是所有人,都能担得起这份神赐的荣誉的。”
她慢慢地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齿,在黑暗之中,令人不由得生出一种惊悸之感。
“侍奉圣神,不仅需要生而无母,还需要终身保持纯洁,永生永世献于圣神,不可再接近任何男子。”
戚玉云愕然一惊,没有料到竟然会有这样的回答。
巫女见她露出惊讶之色,似乎终于有些满意,于是语速放缓,慢悠悠地说道:“尤班的母亲,曾是我族巫女的一员。只可惜,她与一位大孟男子私通,怀上了孽胎!”
戚玉霜的眉头猛然皱了起来。
“那孽胎,就是如今的尤班。”
戚玉霜心中霎时间一片雪亮。前因后果所有线索串在一起,终于浮现出了尤班单于身世的真相。
——尤班单于与娄邪部的血海深仇,原来竟在于此。他并非只因为是老单于之妹与大孟人私通所生的缘故,才遭到娄邪部厌弃。原来,他竟是巫女之子!
“他乃是巫女与敌人私通所生,不容于神明,不容于三部,他本就不该降临在这个世上,他的出生,就是灾难的降临!”巫女的声音骤然变得凄厉,“他为犬戎三部与草原带来的,是无边的鲜血与灾难!”
“神罚,从此降临。”
巫女语气沉沉,如同一片森然的大海,令人毛骨悚然。
“神罚,是什么?”戚玉云问道。
巫女看了她一眼,轻声道:“疫病。”
疫病?戚玉霜的心陡然一动。
“难道这不是令犬戎无往而不胜的利器吗?”戚玉云再一次问道,“如何能称得上神罚?”
“因为此病最初死亡的,就是犬戎的数千民众。”巫女的语气之中,忽然浮上了一丝深沉的哀伤。
“尤班的父亲,就是第一批感染疫病的人。听说,他曾经是大孟一位小小的将官,虽然没有什么名气,但在被擒之后,为了尤班之母,留在了我族。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方才我所说的‘那种东西’,是什么了。”
众人的目光,紧紧地投注在了巫女的身上。
她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轻声道:“那是尤班亲生父亲的尸骨。他是最早染病而死的死者,他的尸身之上,拥有最为强大的神罚之力,即使经历了这么多次使用,都依然还具有着极大的威力。尤班每一次利用疫病之力,都要将那具尸骨……重新挖出来。”
“那具尸骨,我们叫他‘疫种’。”
在场之人,无论是谁,在这一刻,心中都泛起了一种剧烈的悚然。
戚玉云猛然前跨一步,道:“那这病,可有解法?最后的那一味药,究竟是什么?”
巫女突然抬起双眼。就在这时,众人才发现,她清亮的双眼,是一片全然的乌黑之色,没有任何眼白露出,如同一只将死的鹿:“我就算知道,又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这短短一会的时间,你不会就忘了,我乃是犬戎三部的巫女,真正的圣神之使……”巫女的嘴角陡然浮现出一抹充满恶意的笑容,“你安知我与尤班……不是同样的目的?”
“也许,我的心里,也期待着你们大孟的京城,成为一座彻彻底底的死城呢?”
“你不会。”戚玉霜淡淡地打断了她。
巫女又是一愣,方才凌厉而阴森的气势,仿佛在这一瞬之间被骤然戳破。
戚玉霜道:“犬戎三部最纯洁的少女,乌那圣神的使者,你从小到大,都是部族中最为善良的女孩。你的责任,是保护塞上草原中的生灵,守护犬戎三部的民众。”
“但尤班单于,用这种疫病,直接将娄邪部数万人灭族,踏平了齐噶尔山,鲜血流成河流,染红了整条北辽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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