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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将台(虚坛)


“若是老堂主在……”
一封书信,被戚玉霜系在了信鸽脚上,越过残损的城墙,飞向了无边天际。
周显在书房中一道道对外下达着命令,召齐已报名入伍的民兵,封锁民巷,宵旰禁行,建立临时疠所,将患病的兵士一名名分而治之,全程药房归于朝廷统一调配,不可私藏药物,私下贩卖转运。
最后一批紧急征兵而来的民兵,已经分发下了武器,在百夫长的带领下,开始准备上城。
城上的这一批羽林军,已经超出之前轮替的常例,足足顶了将近三个时辰。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溅满了犬戎人与同袍将士的鲜血。听到即将轮替的消息,除了民兵无法胜任的弓箭手队伍依旧要守在城上之外,每一个人的心中,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即将登城的民兵们,还不知道即将面对的是何等恐怖的敌人。许多人的心中都洋溢着奋勇的斗志,握在手中的兵器,也在这一刻分外地滚烫起来。
一名大汉忍不住道:“等我上城之后,一定要狠狠杀几个蛮子,为我死去的兄长报仇!”
他撸起袖子,将一柄凝结着上一位主人血迹的长刀,狠狠地握在手心里。
就在他挽起袖子的那一刻,在他身旁的百夫长,瞳孔骤然一缩!
一声急促的大喝脱口而出:“你手臂上的……那是什么!”
在大汉黝黑的手臂之上,一块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血斑,缓缓地浮现而出。
如同针尖一般,浓郁得几乎能刺痛人的双目。
当夜,民巷之中,瘟疫彻底爆发,无数老弱的百姓与幼小的孩童,甚至连第一波咳嗽呕血都没有挺过去,在痛苦的挣扎之中,终于化为了一具僵硬的尸体。
街巷内外,悲泣哭嚎之声震天动地。
本应封锁在军中的瘟疫,宛如一粒火星,随着夜风,无声无息地落在了所有人都没有看到的地方。最终,在拥挤熙攘的百姓之中骤然爆发。
周显连夜召集重臣商议处置之事,可就连老尚书郑弘为官数十年,也从未遇到过如此恐怖且强力的瘟疫。在座之人的心中,不约而同地浮上了一种深重的恐惧:
难道这真的是犬戎带来的……来自草原上神明的诅咒吗?
周显的面色却依旧镇定,在他的身上,仿佛天然带着一种不动如山的沉稳气质,让人下意识地想要相信他的安排。一道道条陈在周显的手中拟定、草改,众人被周显的镇定所摄,也逐渐静下心来,开始你一言我一语,专注地商讨对策。
经过彻夜的商议,周显传下谕令,在京中空舍邸第之中设置疠所,分治病患。寺院、道场收归公用,改为病坊,收治病人。发病之人一律检视上报,由朝廷收治。未发病之人,洒扫室堂庭院,不出户庭,紧闭中门,熬煮柴胡为汤药,无论发病与否,统一服下,以作防备。
勤政殿的烛火彻夜未眠。 就在天光即将大亮之时,勤政殿的门外,忽然传来金属铿锵的脚步之声。 听到这个声音,本有些困倦的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周显却忽然抬起头,惊愕道:“你怎么来了?”
晨光背影中,一道挺拔的女子身影大步向勤政殿走来。
老太监王宝福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根本不敢拉扯阻拦,只是连连道:“大将军,大将军!殿下说您的身体还没好,您……”
戚玉霜猛一抬右手,威压气势顿时重重压下,王宝福直接闭上了嘴。
周显却没受到任何影响,他微微皱起眉头,绕过御案与一众瞠目结舌的重臣,三两步迈下丹墀,道:“你怎么亲自来了?”
他来到戚玉霜面前,这才发现,戚玉霜身上,竟已经重新披挂上了甲胄。
这一次受伤,戚玉霜确实清减了不少。她这次没有披挂那一身最为威武隆重的金甲,而是简单穿戴了一身略轻一些的柳叶连环甲。那身金甲与她全盛时期的身形气力最为符合,可如今,就算是这身轻便的柳叶甲,罩在戚玉霜的身上,都显得格外宽大了些,只有那一面素色的披风,在北风之下猎猎作响,不断飘扬。
戚玉霜面色本来极冷,但在看到周显担忧的目光之时,她还是略微放柔了神色,说出了正事:“民巷中疫病的源头,找到了吗?”
周显不动声色地轻轻一带,让戚玉霜走在前面,自己的身形笼罩了戚玉霜的背影,将呼啸的北风挡在了身后,道:“还没有。”
百姓们不知疫病的具体症状,许多人一开始发病之时,还以为是寻常的伤寒热症,奔走求医。直到瘟疫大面积爆发,这才引起了把守巷口的羽林军的注意,上报朝廷。
只有在招募而来的民兵之中,有一人最早发病。那人已经被单独收治。此人便是出身于安民巷内,但他在出门从军之前,曾与邻里一一道别,所以疫病的源头,依然无从查起。在眼下的紧迫之中,许多朝臣也建议暂时放下对病源的追溯,除了空耗人力之外,只是一场徒劳无功。
戚玉霜跨入勤政殿中,向诸位朝臣抱拳简短地匆匆一行礼,各位朝臣连忙呼啦啦地起身,恭敬地向戚大将军回礼。
谁都知道,这座京城能坚持到现在,全靠这位金梁玉柱在前面死撑,才换来了他们与满城百姓的一线生机。眼下京城陷入内忧外患之中,若是戚大将军倒了,也就真的完了。
王宝福极为识相地搬来一张绣座,放在朝臣最上首的位置,戚玉霜也没有多说什么,撩袍就座,对周显道:“杨永先,曾接触过第一批发病的百姓。”
杨陵的发病时间,太早了。杨陵隔着门命人给她传了口信,将诸多疑点一一告知。戚玉霜这才知道,杨陵发病的时间,甚至远远早于第一批搬运牛羊的士卒。
杨陵从未触碰过染疫的牛羊,就算与搬运牛羊的将士有所接触,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感染如此彻底。那么,他的病源,又是从何而来?
周显道:“莫非,杨将军曾经过最早发病的街巷?”
戚玉霜道:“是安民巷、永济巷一线。”
杨陵在安民巷口,曾经抱过一个孩子。而被他派去照顾孩子的亲兵,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病。杨陵让戚玉霜赶快派人找到那个孩子和他口中的母亲,但戚玉霜命人面蒙白巾赶到安民巷的时候,却得知:
那个孩子和他的母亲,已经死了。
母亲的手边,还沾着一片灰绿色的鲤鱼鱼鳞。他们家里,浓郁的鱼汤香味萦绕不散,氤氲的白色雾气蒙在窗棂之上,将寒酸的窗花与破败的对联打湿成了一片温暖的深红之色。
永济巷中,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安民巷与永济巷,是最早发病的地方。
许多大臣对这两条街巷的名字有所耳闻,却一时没有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周显却在这一刻,瞬间与戚玉霜心意相通,他慢慢吐出两个字:“……淯河。”
“正是。”
戚玉霜缓缓抬起双眼,目光中闪烁着极为凝重的神色:“城中之水,已经不可饮用了。”

此言一出, 满座哗然。
郑弘第一个抬起头,愕然地看向戚玉霜,浑浊的双目中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震惊之色:“大将军的意思是……”
“投入城中的牛羊尸身, 只是障眼法罢了。”戚玉霜道, “真正的病源,在淯水之上。”
这些身染疫病的牛羊, 有意用最显眼醒目的方式,通过投石机投入城中, 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犬戎知道, 城中只要有经验丰富的将领,一定会认出这些牛羊带有疫病, 对此大加防范。
而就在城中人的目光停留在这些牛羊身上的时候, 真正的病源,早已通过淯水,流入了京城之中。
“难道他们竟在淯河上游下手了?”有人终于听懂了戚玉霜的意思, 颤声道。
戚玉霜声音轻缓, 似乎蕴含着一声淡淡的叹息:“淯河上游,如今,恐怕已经堆满疫病牲畜的尸体了。”
她话语中的形容而出的画面,缓缓浮现在众人心中。一想到在淯河上游的河水冰层被犬戎掘开,,浸泡着无数腐烂、发病的牛羊尸体,堆积如山,带着疫病的鲜血,在冰层之底顺流而下, 缓缓流进了京城之中。在座的朝臣们顿时感觉不寒而栗, 许多人的身体都开始微微打战。
淯河之水, 恐怕已经不可饮用了。
场面骤然沉肃了下来。
郑弘颤颤巍巍地抬起双眼,道:“淯河乃京城中水脉之源,大小支脉,井水湖泊,皆由其始。若是淯水已不可饮,那么其余井水湖泊,恐怕也……”
戚玉霜直视着郑弘的眼睛,点了点头:“我所担忧的,正在于此。”
犬戎到来之前,周显已然在京郊坚壁清野,后又有冀州刺史蒋殊送来的万石粮草,本以为京城就算困城三月,亦无粮草之忧,足可撑到援军到来。可谁知,最后的问题,竟然出在水上?
“猗江园、携景园等几座御苑之中的湖泊,为人工开掘,乃是死水,不与淯河水脉相连,还有宫中池苑之水……”工部的大臣皱着眉头,努力思索着京中尚未被污染的水源。
在周显与诸位朝臣的商议下,只能暂时封闭这几座御苑,按量取水,以人口分派,务必保证百姓人人可用。虽然暂时解了燃眉之急,但疫病与缺水的阴影,依然宛如浓重的阴云,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中。
按照目前京中人口与避难百姓的人数,眼下的水源,恐怕撑不过七日。
周显遣散诸臣,却看到戚玉霜背对着他,叹息一声:“杨永先病倒,东城门无人。怕是要顶不住犬戎的攻势了。”
周显的心中猛地一顿,他前跨一步,道:“你要亲自登城指挥守城?”
“对。”戚玉霜轻轻点了点头。
周显手指微微颤抖,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没有开口。
每一次都是如此,他无法劝阻,也没有立场劝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戚玉霜清减的腰身被狮蛮带紧紧扎在柳叶甲中,垂下的素色征袍显得她的面色愈发苍白,只有这一道宁折不弯的英雄骨,依旧宛如山岳,撑起了烧得血红的半边破晓天空。
周显没有说话,只是从怀中取出一方雪白的帕巾,从背后俯下身,手指掠过她的耳畔鬓角,将白巾覆在了戚玉霜的面颊之上,遮住了她挺峭的鼻梁与雪白的面颊。
她的面颊温热,周显的手却格外冰凉,不经意地一触,戚玉霜身体微微一颤,叹息着笑道:“你……唉。”
她似乎想要说什么,话音却戛然而止,落在了风中,飘飘荡荡地随风散去了。
周显手上动作不停,将白巾末梢在她脑后打了一个结结实实的绳结,道:“玉霜,保护好自己。”
戚玉霜道:“好。”
她迈开步伐,向着旭日升起的方向,大步而去。
白日如同烈焰般坠落,尸山血海的余温,凝结在落日留下的一片沉沉暮色中。
犬戎的攻势,远比前几天要更为猛烈。当时戚玉霜猜测他们未尽全力,直到今日,犬戎人才终于显现出黑暗之中最为狰狞的爪牙。
弓箭手的人数越来越少,已经无法压制犬戎的投石车。戚玉霜只能亲身挽弓,箭出如雨。但她的心里知道,京城的城墙,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这古老而典重的京城城墙,已经被轰开了外层最为坚固的青石砖层,彻底露出了中间夯实的红土。就算大孟的将士还能顶住,可这四面城墙,又还能顶住多久呢?
直到夜幕降临,犬戎再度鸣金收兵。
戚玉霜静静地站立在城上,几乎都能够猜测到尤班单于此时胜券在握、悠然等待的神色。
京城中已经被疫病所染,若能趁此刻城中虚弱,直接攻入,自然最好。若是依旧攻城不下,那么就保持困城,让这偌大的京师,变成一座死城。
身后忽然传来踏雪的嘶鸣之声,她回过头,看到周显在城下,向她伸出了手:“玉霜,上马吧。”
他牵着踏雪的缰绳,亲自来接戚玉霜下城。
戚玉霜轻轻笑了一下,没有反驳周显,缓步走下城,翻身上马,周显的手臂在她腰间一托,妥帖地为她借了三分力道。
镇国公府的灯在夜色中点起,如同指引归人的方向。
戚玉霜解下甲胄,身上已经被冷汗浸透了,风一吹,登时打了个寒战。周显命人把门窗闭严实,不让寒风透进来,自己则把软榻上的迎枕垫在戚玉霜身后,用大氅结结实实地把她裹在里头,道:“你先休息一下。”
他刚想转身,戚玉霜却突然拉住了他的手。
周显愕然回头,看到戚玉霜面色沉肃,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眼下已成死局,大孟朝廷与百姓被困在城中,外有强敌,内有瘟疫,饮水很快就会耗尽。如果依旧这样下去,就算能守住城池,可城内的百姓,也撑不了那么久了。
门外街巷之中,还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嚎哭痛泣之声,如同旷野之中呜咽的鬼魂,随着风悠悠飘散于城中,仿佛在呼唤着亲人的名字。
染病的老弱与幼童,恐怕撑不过这一晚了。
镇国公府的后院里,似乎是被府外的哭声影响,也响起了一阵幼童啜泣的声音,细弱得像是小猫一样,似乎在努力捂住自己的哭声,很快就被人强行止住了。
“那是徐家的孩子。”戚玉霜叹息道。林传慧的两个孩子在镇国公府中,面对府外这样的情况,竟然也知道努力控制自己的哭泣,不影响到大人。
周显忽然道:“这疫病如此迅猛,为何犬戎人却不受其害?”
他的目光深沉,凝视着戚玉霜。戚玉霜道:“这也是我正在思索的问题。”
她轻声道:“可惜,已经等不及了。今天守城,我看到京城的城墙……已经撑不住了。”
脆弱的红土层已经开始暴露,如同将柔软腹部袒露在敌人面前的猎物,随时有彻底崩溃的可能。
“眼下,只有一法,可解京城之困。”
“是什么?”
戚玉霜缓缓抬起双目,对上了周显的目光:“转守为攻,击退犬戎。”
周显双眉微微一簇,戚玉霜在说出这句话后,似乎也知道这句话的荒谬程度,她摇头笑道:“尤班单于果然奸猾,即使他以为我已身死,却仍旧不敢露头,只躲在帐中军后指挥作战。”
“我今日上城,也是为了观察他的所在。尤班单于设置了三个王帐,用以迷惑我军的视线。若是能确定他的方向,我准备……亲手解决他。”
周显的心猛地一跳。
“咚、咚、咚”。
书房门口,突兀地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戚玉霜轻轻咳嗽了一声,道:“请进。”
房门打开,门外是托着两杯热茶的林传慧。但在林传慧身后,却站着一个面容有几分熟悉的青年。
“徐二公子?”
徐世义静静地站在林传慧身后,似乎是将方才戚玉霜的话都听在了耳里。他一向沉默寡言,在众人面前似乎只说过那寥寥的几句话。其他时候都仿佛透明人一般,从不参与任何讨论。
可在此时,徐世义却猛地上前一步,越过了林传慧,站在了戚玉霜与周显的面前。
他的面颊泛上一丝红晕,那不是温度或羞涩的反应,而是一种掺杂了强烈的激动与愤恨之情的神色。
徐世义的手臂在微微颤抖着,然而,他说出来的话,却铿锵有力,宛若金铁:“大将军,徐世义愿往。”
“你说什么?”戚玉霜也愣了一下。
“世义自幼不肖,错入旁门左道,乃一介鸡鸣狗盗之徒。”徐世义白净的面庞上,有一闪而过的羞愧之色,“但鸡鸣狗盗之徒,也有其用武之地。”
“我有把握,夤夜潜入敌营,毁去犬戎的投石车。”
戚玉霜没有说话,目光审视地看着徐世义的面庞。
徐世义见戚玉霜没有一口允诺,于是道:“杀兄大仇,誓死必报。世义愿立军令状!”
“二叔!你才多大,你怎么能……”林传慧双眉猛然蹙起,惊喝道。
徐世义慢慢地转过头,看向林传慧。他背对着戚玉霜与周显,二人都无法看清他此刻的神情,只听到他声音忽然低了下去,轻声道:
“嫂子,兄长在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上阵杀敌,斩敌首过千了。”
“你……”林传慧喉咙猛地一哽,突然说不出话来。
“我辱没徐家门楣半世,如今,也想真正地做一回……将门之后。”
屋内,沉默良久。
最终,戚玉霜开口打破了寂静:“好,我就给你这支将令。”
“但是。”戚玉霜皱着眉头,道,“不必立下军令状。若能成功,便可一试,若见事不成,即刻退回,不必执著!”
“是。”徐世义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世义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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