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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将台(虚坛)


“不。”戚玉霜忽然打断了他。
“现在还不是固守的时候。”
杨陵一愣。
戚玉霜的眼睛慢慢地转向舆图上,京城以西一片墨色浓重的阴影。
她守过八百里骁山,将犬戎一次又一次拒之关外,如今……
“这京城西面,不是还有十里青屏山吗?”
卢辞带走了三千羽林军中的精锐骑兵。这三千人,需要轻骑跨越洛江平原,绕过浩浩荡荡的犬戎大军,在春水解融之时,奇袭益城。
这是一支没有归路的军队。当他们千里奔袭至益城时,也许大孟京城早已覆灭,但卢辞,依然会坚定地执行戚玉霜的将令,用犬戎人的鲜血,祭奠大孟亡魂。
周显道:“羽林军中郎将窦克孝,此人乃窦存锡之子,勇猛过人,可堪任用。我会与他留守京中。”
你大可以放手去做任何决定。
戚玉霜点头道:“京中有殿下与窦将军,我无忧矣。”
说罢,她目光看向杨陵,笑道:“永先,当年学兵法,最后一计,先生教不了你,我和文藻开玩笑,不肯讲给你,你一直愤愤不平。”
“今日,我便讲这最后一计教给你。”
“它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镇国公府的灯挑了一夜,在瑟瑟紧闭的万户千门之中,显得尤为明亮。
第二天的晨晖升起之时,戚玉霜已经披挂整齐,大马金刀地坐在正堂之中。
周显几乎一刻也错不开眼睛,目光一步一步地追随着她,仿佛一闭眼睛,她就会从自己的眼前消失。
杨陵站在她的身后,背后已经背上了那柄名震天下的铁脊弓。
她的副将不在,那就由他来为大将军背弓,慷慨出战,迎向百倍于己的强敌。
忽然,门外有人高声来报:“大将军,府门外有人自称恩国公府之人,求见大将军!”
戚玉霜一怔,目光中也露出一丝惊讶之色,道:“快请!”
门口跌跌撞撞走进数个人影,远远看去,有大有小,有男有女,满身的风尘之色,相互扶持着向里走来。
戚玉霜愕然起身,三步并做两步,快步向前迎去:“嫂子!”
在众人中间,是一位秀美如兰的少妇。即使连日赶路,狼狈不堪,但身上幽静如兰的气质却依然宛若一股清流,令人见之便觉温柔可亲。
这位少妇,正是恩国公徐世忠的遗孀,林传慧。
林传慧见到戚玉霜,一双弯弯杏眼中的泪水如同开闸的堤坝,扑簌簌落了下来:“玉霜贤妹,你徐大哥他!他……”
“我知道,我都已经知道了。”戚玉霜轻轻扶住林传慧的手臂,轻声安慰。
林传慧终于再也忍不住,喉头一哽,扑入了戚玉霜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戚玉霜眼眶也微微泛起红色,她拍着林传慧的背,柔声道:“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嫂子与两位侄儿。”
振威关失守,徐世忠战死,她以为徐家满门老小都难逃厄运,没想到林传慧与孩子们竟然能够逃出来。
林传慧身后,一位一直沉默着的青年上前一步,对着戚玉霜躬身行礼,道:“大将军。”
戚玉霜目光略微一顿,看着他的相貌,心中就清楚了三分,道:“你是徐家的二公子,世忠兄的二弟徐世义?”
恩国公膝下育有二子,长子徐世忠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是当之无愧的世子人选。二子徐世义,乃是妾室所出,自小性情古怪。她从前并未见过徐世义,只是从旁人口中听说,徐世义不爱排兵布阵,不修为将之正道,却偏爱一些不入流的奇巧小道,将来恐怕难成大器。
眼前青年,面容与徐世忠相仿,只是更加白净削瘦,眉眼之间,甚至有些秀气。
如今一见,似乎与传言所说并不一致。
“正是。”徐世义目光认真地打量着戚玉霜,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敬重,“戚大将军,久仰了。”
林传慧又抽噎了两声,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从戚玉霜怀里退了出来,用手胡乱拭了拭眼泪,道:“振威关城破前,世忠将我与两个孩子塞入车中,命二叔护送我们赶回京城。”
“这一路以来,多亏有二叔护持,我们娘儿几个,才得以回到京城。”
徐世义面色没有什么波动,似乎习惯了长久的沉默,静静地站在林传慧身后,轻声道:“都是一家人,长嫂不必客气。”
林传慧脸上的泪痕很快被风吹干,她压抑下心中的悲伤,看向戚玉霜,手伸入怀中,轻柔地取出一样红布包裹的东西,递给戚玉霜:“临行前,世忠命我将此物带回京城,务必转交给玉霜贤妹。”
“哦?”戚玉霜眉头一凝,接过绢布包裹。
红布包裹很轻,隐约可见其中的形状,似乎是一卷绢帛,拿在手中,似乎随时会北风吹去。
林传慧靠近戚玉霜的耳边,声音中含着一丝泪意,轻声道:“此乃恩国公传下的西域三十六国地形图,其中都是当年老人家跨马踏平西域时所绘,所有山川地形、谷岭小道,西域一切险关要隘都在其中。传至世忠手中,因有此图,西域三十六国从不敢犯大孟边境。”
原来如此。
戚玉霜耳畔,忽然响起了那天梦中,徐世忠温和而坚定的话语:
“这江山……就要托付给你了,戚将军。”
戚玉霜的手指骤然收紧,几乎将包裹外层的红布捏出一层褶皱。
林传慧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方才的泪水仿佛已经被风吹尽,她握着戚玉霜的手臂,语气一片肃然:“他临行前,让我将他的遗言转达于你。”
戚玉霜猛然抬起头。
林传慧没有任何停顿,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世忠生守西域,所交无几,唯有玉霜贤妹,可堪托付。我中计身死,有辱家门。故以死殉国,谢罪于天下!”
“只是,从今而后,这北疆与西域……”
“就要压在你一个人的肩上了。”
“……戚将军。”
戚玉霜猛地后退了一步,眼中一片酸涩,几乎说不出话来。
周显一把扶住她的肩膀,戚玉霜身体的重量似乎终于有了一个支撑点,这才慢慢地呼出一口沉重的气息。
似乎每一个人,都在将信任托付在她的身上。
江山在下,家国在后,她……无路可退。
戚玉霜轻轻躬身,对着林传慧施了一礼:
“世忠兄所托,玉霜,定不辱命。”
她站起身,猛然大步向门外走去。
在她迈出府门的一霎,手忽然被人从后方握住了。
戚玉霜想要回头看去,却猝不及防地被人一拉,仓促地被抱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她身上的金甲一寸一寸带着冰冷硌人的温度,对面的人却仿佛毫不在意,双臂紧紧把她抱在怀里,声音低哑:
“一定要活着回来。”
“你……”戚玉霜有些愕然,手微微抬了一下,叹息一声,缓缓落下,抚了抚他的鬓角,哑声道,“怎么还像个孩子?”
周显把头埋在她的颈间,手臂如同铁箍一样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她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周显像现在这样,几乎可以说是在无理取闹了。
戚玉霜无奈地轻轻笑了一声,手臂动了动,在周显的桎梏之下,勉强把腰间一个东西解了下来,放到了周显怀里。
周显微微一怔。
那是一方冰冷的铁印,透过衣服,隐约还能感觉到上面繁复突起的纹路。
戚玉霜道:“羽林军帅印,我留给你。”
周显双目微微睁大,立时就想说些什么,却被戚玉霜无情地打断。
“城内一万羽林军,也是留给你的。切记,提防高贵妃与周昂,必不得已之时,可以杀之。”
周显道:“城中我自可掌控,这一万羽林军,应当随你出战。”
多一份兵力,多一分胜算。
戚玉霜摇了摇头,笑道:“这一万羽林军,一来为保护你,二来,若是我战死青屏山,你……”
她的嘴被周显捂住了。
周显清亮的目光看着她,似乎在央求她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戚玉霜这一次态度却非常坚定,她一根一根掰开周显的手指,攥住他冰凉的手掌,直视着周显的双眼,缓缓道:
“若是我战死青屏山,这一万羽林军,会奉我遗命,护送你……出城离开。”
镇国公府门外,同样全副披挂的踏雪,仰天长嘶。
她的马鞍,在等待大孟的将军,三军的主帅。
戚玉霜轻轻放开周显的手,头也不回地向着门外走去。
京城外,熙熙攘攘的百姓如同慌不择路的潮水,无边无际地从广袤的原野上向狭窄的城门口蔓延。
人声沸腾,恐惧与喧哗之声响成一片。在窦克孝率领的五千羽林军指挥下,这才维持着还算勉强的秩序,人潮鱼贯而入,退入厚重的城门之中。
坚壁清野,从不是一句玩笑话。大批百姓秋冬的存粮从地窖里一车一车地运了出来,牛车拉着,避开百姓大潮,走了城西角门,一趟一趟地送入京城之中。送到后来,百姓的牛车已经不够用了,窦克孝当机立断,将军中的战马派出数百骑,专门负责拉车运粮,这才使运粮的速度周转了起来。
这些粮食,不仅是为了斩断犬戎就地的补给,更是为未来漫长不可预知的守城做着准备。
一旦犬戎围城,以京中羽林军的兵力,最好的办法就是退守孤城,与犬戎打消耗战。犬戎远道而来,纵然骑兵速度再快,也不免于长途奔波,人困马乏。加之骑兵在平原作战最利,一旦将之拖入城关攻防的战事中,犬戎骑兵的劣势就会暴露无遗。
在远方的地平线上,有隐隐的火光闪动,那是来不及搬运入城的存粮,被一把大火点燃,烧成了一片灰烬。
马嘶人起,烟尘滚滚。
在半边天几乎染成血色的夕阳下,八千羽林军骑着战马,踏出京城城门,向西面的方向奔驰而去。
羽林军跨出城门,最后一批百姓的大潮,也退入了城墙之中。

宽阔雄伟的城门, 在一进一出的人潮擦肩而过时,竟也显得格外狭窄了。
一匹匹战马,几乎是擦着入城百姓的衣襟飞驰而出。
入城的百姓, 齐齐目送着羽林军子弟跨马出城, 脖子不断向身后转动、回望。
一时间,城门洞中, 寂静无声。
昏黄的斜照如同庄严而肃穆的光影,追随在羽林军身后, 留下长长的倒影。
人群之中, 传来低低的抽泣声。
悲伤,恐惧, 如同浪涛一般, 淹没了所有人。
她们第一次看到,那位在民间故事中战无不胜的战神,戚玉霜。
在她身后, 飘扬着赤红的大旗, 上面用银钩铁画的大字,书写着一个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字——
“戚”!
这位百姓心中宛如神明的戚大将军,正带领着为数不多的军队,跨马出西门,迎向了犬戎大军到来的方向。
——仿佛,夸父逐日、蚍蜉撼树。
人群之中,有人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惶惧,发出一声巨大的抽泣,大声喊道:
“大将军, 千万保重啊!”
这一声呐喊, 仿佛在一瞬间点燃了人潮中迭起的情绪, 无数人掩面哭泣,高声的呼喊一浪高过一浪,被城门洞重重叠叠地回响放大,听在耳中,如同身后掀起的不息浪潮:
“大将军,保重!”
“戚将军,请千万——保重!”
他们无数次听过她的威名,对她抱有着盲目到近乎无条件的信任。仿佛有戚玉霜在,京城就会像故事里北疆的一座座城关一样,永远不会被犬戎攻破。
戚玉霜伏在马背上,手指微微一颤,眼睛霎时间有些发酸。
前方,是仇敌大军,背后,是黎民百姓。
她曾经一次又一次将北疆的百姓挡在身后,为他们力战沙场,用鲜血浇筑起一道不可逾越的骁山长城。
如今,是京城的百姓,在期盼着她的胜利,在等待着她的归来。
她生在将门,世受皇恩,食民之禄——为的就是马革裹尸,以血还报的这一天。
她从来就没有退路,这是她自愿背负的。
但戚玉霜没有回头。
就在羽林军最后一匹马踏出城的一刻,京城最后一扇大门,轰然合拢了。
京郊,青屏山。
十里青屏山,并非是以其青翠之色而得名,相反,是以这一“屏”字而得以命名的。
蜿蜒曲折的青屏山脉,如同一道屏风,障立在宽阔无垠的洛江平原上,三面环抱,将京城围抱在当中。
虽然青屏山山势并不巍峨险峻,但却为身处平原腹地的京城,树立起了最后一道脆弱的屏障,年复一年地挡下自西北吹拂而来的旷远绵渺的狂风。
唯一一道可供风势通过的峡谷,名为:“扼虎口。”
扼虎口,是通过青屏山,一路向东前往京城,最为重要的咽喉门户。
此刻,戚玉霜与八千羽林军,就站在扼虎口两侧的山崖之上。
这八千羽林军的校尉冯稼,没有敢与杨陵并排,而是立于戚玉霜身后半步的位置。
在众人紧张沉肃的氛围之中,冯稼挠了挠脑袋,似乎想要略微缓解这种令人心脏都感到不适的沉闷,憨笑一声,说道:
“当年在镇北关中,末将就想要追随大将军出战迎敌,可惜大将军未曾用末将等人。不想今日,竟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他并非赵鼎这等依靠姻亲升任的羽林军将领,却也与窦克孝不同,没有窦存锡那样威名赫赫的父亲与一身出众的本领。
冯稼出身寒微,乃是京郊农户之子,少时家中贫困,实在是喂不饱这半大少年,于是含泪将他送去参了军。
二十年过去,冯稼跌跌撞撞地在羽林军中摸爬滚打,糊里糊涂地靠蛮力立下了一册的功劳,留下了满身的伤疤,竟也在快到不惑之年的时候,升到了校尉之职,与窦克孝这样的青年才俊并列军中。
他对这来之不易的官位一直有些战战兢兢。一辈子土里刨食的老父老母看着他骄傲的眼神,村里乡亲们望向他敬畏的目光,让他仿佛每一刻都如履薄冰,不断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配得上这样的位置,统率这么多兄弟战友?
因此,在窦克孝年不过二十,就依靠功劳快速晋升,与他并列之时,冯稼没有升起丝毫的嫉妒之心——他们这样的天之骄子,本来就应该在自己之上,他甚至很愿意听从于窦克孝的调遣安排。
当时,赵鼎手下许多人私下嘲笑他阿谀奉承,就连一个比自己还要年轻的小将也要讨好,真是天生的贱骨头。
闻此,冯稼也只不过是憨憨地一笑而过,并不放在心上。后来窦克孝升任羽林军中郎将,其他人才终于闭了嘴。
戚玉霜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冯将军,别说这样的话。如今,应当是我等勠力同心,共守京城。”
戚玉霜温和的语气,让冯稼有些受宠若惊,他连连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后轻轻退了一步,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杨陵站在戚玉霜右手边的位置,沉声道:“犬戎的先锋部队,恐怕就要到了。”
“据前方探马回报,先锋以犬戎客铁部将领莫邪古为首,共三万轻骑,已逼近沂河西岸。”
京城在青屏山三面环抱之中,城周乃是广袤的洛江平原,河流众多,有“六水绕京都”之美称,当年大孟立国于此,也与洛江平原的丰饶富足有关。
沂河便是这“六水”之一,位于青屏山以西数里,南北走向,正巧与青屏山形成平行之势。犬戎人自西北而来,在到达青屏山前,首先要渡过沂河。
“嗯。”戚玉霜没有意外地点了点头,淡淡道,“沂河……很适合成为第一道犬戎的坟墓。”
冯稼愕然道:“沂河河面虽宽,但地处平原之上,流速缓慢,水深不过一人,犬戎骑兵乘马便可渡过,恐怕无法以此拒敌。”
戚玉霜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意味不明地说道:“正是河面宽阔,才能葬下……这三万大军。”
她赤红色的征袍在青屏山崖上掠过的风中猎猎作响,如同一面旗帜。
她的目光,跨过一重又一重山峦,望向了不远处,广袤的平原上,那一条潺潺流淌的银色玉带。
——沂河。
轰隆如雷的马蹄声如同从天际而来,所过之处,就连大地仿佛也在不断地颤抖、战栗。
莫邪古骑在高姚马上,右手猛地抬起。
三万轻骑止步在沂河之前。
破振威关,连屠三城,抢渡洛江,莫邪古与这三万轻骑兵一路冲锋在前,手挥弯刀,收割了一茬又一茬反抗的、不甘的生命。
大孟将士与百姓的鲜血,几乎已经将他们身上的黑藤甲染成了血红色。
在他们的身上,跃动着澎湃的嗜血杀意,这股杀意几乎已经冲昏了他们的头脑,催动着他们想要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收割更多的生命,感受新鲜血液爆出的那一刻,那种由内而外疯狂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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