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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将台(虚坛)


杀意,是会蒙蔽人的心智的。
——不过,作为尤班单于最为信重的前锋大将,莫邪古明显还在浓稠腥膻的血气之中,保有着一丝理智。
他喃喃自语道:“这就是沂河吗?”
“正是。”莫邪古身旁的一位副将连忙回答,“沂河河水极浅,连船只也不用,我军直接渡河即可。渡过沂河,前方就是大孟京城的最后一道屏障,青屏山。”
莫邪古用尖锐的牙齿磨了磨嘴唇,嘶声笑道:“听说,大孟的那位白虎星,已经被皇帝放出来了。”
副将们轰然大笑,纷纷道:“她现在就算出来,又有什么用?大孟京城里统共不过两万兵将,都从没上过战场。就算她在,难道还能以血肉之躯抵抗我们十万大军?”
众人虽然话语中嘲讽不断,却依旧像是保持着一种约定俗成的默契,只用了一种含糊的方式代称他们口中的那个人,仿佛说出了她的大名,就会得到冥冥之中的注视。
事实上,在至高无上的乌那神保佑下,犬戎依然在那位“她”的手下折戟沉沙,犬戎军队之中,几乎已经将她视作了大孟的邪神。
——“白虎星”高悬于天际,也许是因为从前的犬戎将领屡屡提及她的名字,才为全军带来了厄运,让她穿透了乌那神的庇佑,将恐怖的目光投注到了他们身上。
莫邪古也听出了他们在亢奋状态之下,依然于下意识中有所闪躲的恐惧。他嗤了一声,道:“你们说,她现在会不会正忙于准备守城?”
“恐怕是的!”一位副将抢着道,“在大孟人的眼中,保护那位老皇帝才是最重要的,就算是她,也要为这让步。”
莫邪古一把把他拍开,眼中露出了一丝轻蔑之色,大笑道:“错了!”
“依我看,大孟的白虎星,现在恐怕正在青屏山中设伏,静静地等着我们。以她的性格,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那么,就让我来会一会这位传说中战无不胜的——戚将军吧!”
莫邪古的右臂猛然高高抬起,如同蓄势待发的利箭,直指沂河对岸:
“全军听我命令——”
“渡河!”
眼中充满嗜血之色的先锋轻骑早已在河边等待得有些不耐,战马的马蹄不断在河岸边踱步。听到莫邪古的一声命令,刹那间,早已准备就绪的轻骑兵一排一排撒开缰绳,向着宽阔的沂河扑去!
黑藤甲,黑铁弯刀,玄黑色的高姚马。
犬戎轻骑如同一道又一道黑色的闪电,刹那间踏入了流速极缓的沂河水中。
果如莫邪古的副将所言,沂河河面虽然宽阔如江,河水却非常浅,犬戎骑兵跨在战马之上,甚至不用渡船,就能够横跨沂河。
高姚马本身就身高体壮,远高于其他马种,在沂河河水之中甚至无法没过马头。犬戎骑兵身上的黑藤甲又以草藤编织,天生浮于水上,最利洑水。一个又一个骑兵以手中的长盾为桨,不断划过水面,更是加快了战马渡河的速度。
莫邪古在全军最后,也催动着战马跨入了沂河之中。
然而,隐约间,他忽然嗅到了一丝奇异的气味。
仿佛是一种隐隐间有些熟悉的味道,飘散在河水之中。这种味道极为刺激,仿佛带着一种隐隐的臭味,但在河水的稀释之中,却又有些闻不清楚。
莫邪古倏地皱起眉头。
然而,仿佛是应和着他心中这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郁的气味从沂河上游飘来,就连河水表面,也逐渐泛起一层极不明显的朦胧之色,犹如将河水隔在了一层胶质之下。
他的战马依旧在不断向前泅渡着,几乎已经到了河心深处,那股味道也越来越浓烈!
莫邪古猛地抬起头。
在犬戎队列的最前端,第一批渡河的骑兵已经跨上了对岸,然而,遇水不侵的黑藤甲上,此时却似乎依然泛着一层水光,在阳光的照耀下倏忽闪动,如同无法落尽的河水,附着在了黑藤甲之上。
莫邪古骤然开口,大喝一声:“不好!”
那不是水,是——油!
然而,他意识到得太迟了。
对面的青屏山上,一排弓箭手从山峦之上无声地冒出了脑袋,火焰燃起的箭尖齐齐指向了正在渡河的犬戎骑兵。
在山峦最高处,一道金甲红袍的身影挺立,断喝一声:
“放箭!”
无数的燃烧着的箭矢,如同骤雨一般,轰然射向了河中的犬戎骑兵!
许多犬戎骑兵愣在了原地,在心中浮出一个难以置信,又觉得有些好笑的念头:
用火箭,射河中之人?
难道大孟人不知道,水是火的天敌吗?
这一排羽箭,射到河中,不是自己就熄灭了吗?
然而,就在此时,一声响彻天际的大吼从他们身后传来!
莫邪古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道:“快撤——”
可惜,已经晚了。
第一支火箭射中了一名犬戎骑兵,他立即沉下身,想要将身体浸入水中,将火熄灭。
然而,沂河的河水仿佛中了什么邪一般,那火焰落到他的身上,不仅没有被水熄灭,反而如同干柴遇到烈火,轰地点着了他的黑藤甲,顺风猛然燃烧起来!
犬戎骑兵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
然而,他的惨叫声并没有阻止火焰的燃烧,那火遇到河面,仿佛遇到了更为助力的东西,顺着平缓的水面,“哗”的一声,火势直接向外,沿着河面蔓延开来!
河面上,一片滔天的烈火,瞬间熊熊燃烧而起,几乎要将所有正在渡河的犬戎骑兵吞没其中!
莫邪古目眦欲裂,声音中几乎要滴出血来:“快撤!!!”
“这是……猛火油!!”

第90章 血洒沂河
黑藤甲虽然刀枪不入, 极为坚韧,相较于大孟的铁甲来说,更为便宜易得, 几乎可以武装到每一个军士, 而不是像大孟军队中,铁甲供不应求, 只能供精兵与先锋部队武装。
但黑藤甲唯一的缺陷,就是畏火。
因此, 犬戎对火战深恶痛绝, 也特意对骑兵防火配有训练之法。作战之时,犬戎骑兵大多配有长盾, 遇火箭则以盾相隔, 不使火焰沾上黑藤甲面。
然而,今天他们就在渡过沂河的短短一瞬,放松了警惕。
那河面上漂浮的, 是戚玉霜提前设下的——猛火油!
莫邪古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 终于想起了这是什么。
他曾听说,西域中有一条河流,其水不可饮用,方圆几里之内,不可使用明火。因为一旦有火焰迸射到河面上,河面会瞬间燃起,烧成一片烈火!
后来,当地人反复取其河水,从中分离出一层胶质的油脂, 此油遇火即燃, 不溶于水, 极为霸道,故名之曰——“猛火油”。
戚玉霜竟然在沂河之中,投入猛火油,为的就是在犬戎骑兵放松警惕的一刻,用猛火油彻底沾染他们的黑藤甲,利用黑藤甲易燃的特质,以火箭攻之,将渡河的犬戎骑兵,全部陷入火海!
莫邪古拼命拉着马缰绳,催促战马飞速后退,想要躲过在河面上飞速蔓延的大火。
然而,就在这时,他看到,对面山峦上那金甲红袍的身影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从身旁的少年将军背上,取下一张宽阔的大弓,挽弓搭箭——
“砰!”
最后一支火箭,洞穿了他的肩膀。
早已浸透他身上黑藤甲的孟火油,在遇到火焰的一刻,如同见到了万分熟悉的老友,轰然燃烧了起来。
火焰直冲上天,将莫邪古雄壮的身影,映衬得无比渺小。
在莫邪古最后一点朦胧的意识中,忽然回想起,许久之前,曾有人告诫过他一段话:
“戚玉霜此人,与其父不同。用兵无常,最擅水火之攻,杀性极重,绝无慈心,遇见她,当千万慎之!”
可惜,当时的他,没有听进去。
羽林军兵力既少,那么唯一的制胜之法,就是利用山川水火之助,消磨犬戎兵力。
这是戚玉霜与周显、杨陵在镇国公府中,依据敌我状况定下的计策。
沂河一战,戚玉霜几乎搬空了京城之中所有猛火油的库存。
周显与诸位大臣坐镇祈禳殿,调度四方,静等前线战报传回。
他冷静地代替天奉帝传下一道道诏令,斡旋捭阖,最终打开京城东、南、西、北四方府库,依据戚玉霜的要求,几乎调出了所有的猛火油库存。
京中多少年未经战事,所储备的猛火油量本就不多,大多是供工部存蓄使用。工部侍郎邢有才之前被周显当众点名斥责,丢了大脸,已经蔫得如同一根脱水白菜。眼下,邢有才对周显搜刮至骨的强盗行径根本有心无力,只能唯唯应是,将工部府库一一打开,统计猛火油的库存数量,来不及登记造册,直接由羽林军装车搬走,运往青屏山前线。
秦骞惶恐地站在一旁,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他这一副并不太康健的身子骨虽然已经战战兢兢地哆嗦起来,却依然觉得自己怀着一颗天日可鉴的忠心,颤巍巍想要提醒:“戚大将军为何要调走如此之多的猛火油?这、这……这都足够焚烧半座城池了!”
眼看着许多大臣已经将带着怒意的目光投射过来,秦骞连忙找补了一句:“京城中只有这么多库存,若是现在都用掉,守城之时,还如何对敌?”这句话说完,他这才喘上一口气,自以为说得算是天衣无缝了,纵然其他人要挑毛病,可他这一身忠心却也已经凸显出来了。
周显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若是守不住青屏山,犬戎兵临城下。秦侍郎再可惜这猛火油,也要有命用才行。”
秦骞被周显一句话噎了回去,顿时语塞。
京城之外,忽然爆发出巨大的响声。
那是一种惨烈的人声与烈火的呼啸交杂在一起而产生的刺耳喧嚣。
祈禳殿窗外,苍翠的远山以西,骤然升腾起大片阴沉之色,如同一团不祥的阴云,笼罩在方圆数里的天空之上。
无数大臣瞬间起身,向祈禳殿的窗边望去。
就在声音爆发的一刹那,远处的青屏山外,浓烈的黑烟冲天而起,宛如咆哮的怒龙,直上九天!
半边天空,都被滚滚浓烟染成了漆黑之色,如同遮天蔽日的鸦群,几乎要将天上的太阳之光都盖了下去。
遥远的西风吹入祈禳殿,带来了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焦糊味道。
那是由猛火油所点燃的烈火的味道!
所有人的心,都在这一刻提到了嗓子眼。
即使再迟钝的人,在这时也明白了。
京城之外,大孟与犬戎的第一次正面交战,开始了。
沂河上的熊熊烈火持续了一天一夜。
无数犬戎人的尸体与已经烧得焦枯的黑藤甲漂浮在河面上,被缓慢却流淌不息的沂河水流裹挟着顺流而下。
夜幕降临,白日里苍翠柔美的青屏山,在暗沉的夜色中,如同黑幢幢的狰狞猛兽,环抱着怀里弱小的四方京城,对着西方天际的方向,张开了一张狰狞的大口。
沂河上残余的浓烟收拢四合,融成了一片不见五指的雾气。
戚玉霜站立在青屏山巅的老松之下,遥望着远方的地平线。
在风中,她嗅到了一丝浓重的血腥气。
杨陵的双目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像是在极度的恐惧压抑之下,从绝望中生出的一种兴奋:
“犬戎大军,就要到了。”
“大将军!”从京城中快马奔来的羽林军在戚玉霜身后不远处滚鞍落马,高声道,“殿下已将京中最后一批猛火油搜罗集齐,送达前线!”
冯稼布满粗茧的手指紧紧握在刀柄上,沉声说道:“大将军可按计划,后退入青屏山中,在扼虎口设伏,由末将固守沂河。末将以性命发誓,定然不辱使命!”
“但有一息尚在,绝不令犬戎,渡过沂河!”
戚玉霜目光深深地望着他,手臂在冯稼的肩甲上用力拍了拍,缓缓道:
“冯将军,保重。”
浩浩荡荡的犬戎大军出现在天际线尽头时,如同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黑色浪潮。
冯稼的心脏前所未有地剧烈跳动起来,一下一下搏动在胸膛之中,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大刀,刀柄上冰冷的温度,与背后壶筒中温热的猛火油构成了一种冰火两重天的巨大反差。感受到这种冷热交杂的温度,冯稼颤抖的手指终于勉强稳定了下来。
他看着从平原尽头呼啸而来的犬戎铁骑,掀起猛烈的黑色旋风,心中却突然异常地平静起来。
他想起了他的老父老母,想起了他的弟弟妹妹。
他们曾经生活的京郊村落,炊烟袅袅,鸡犬相闻,温暖的柴火烧煮着热腾腾的饭香,乡亲们带着温和的笑脸,常摸着他的头说:“大郎大郎,快快长,长成大儿郎,保护爹和娘。”
如今,他已经年近不惑,鬓角根根染上了花白之色,手中的柴刀,也早已换成了威武的金背大环刀。
他的家乡与村落,此刻,已经被犬戎随手点起的战火烧成了一片断壁残垣。他年迈的老父母带着幼弟幼妹,随着百姓大潮退入京城之中,现在应该正处于集体的安置之所,互相搀扶着倚靠在一起,焦急又担忧地望向西面的方向。
犬戎人掀起的腥风,几乎已经快要吹到了冯稼的脸上。
冯稼紧紧握住大刀的刀柄,骤然抬起双眼。
在他漆黑的瞳仁之中,反射出了犬戎大军铺天盖地的影子。
正月二十三日夜,羽林军校尉冯稼率一千羽林军拒守沂河东岸,抗击犬戎主力一夜之久,一千羽林军,阵亡过半。
冯稼诱敌渡过沂河,击敌人于半渡,杀敌过千,血染江面。犬戎大军受激,暴怒之下,在天明时,五千骑兵强渡沂河。
骑兵行至沂河东岸,即将上岸之际,冯稼故技重施,再度以猛火油火攻敌军。犬戎五千骑兵葬身沂河大火,流血漂橹,尸横河面,密不可渡,其后犬戎骑兵无处落足,根本无法前进。
战至中午,犬戎人已经深知羽林军之计,不肯再次渡河,只以羽箭飞射对岸,密集如雨。冯稼与剩余的羽林军猛火油基本耗尽,弓箭也已全数用尽。
对峙两个时辰,犬戎见沂河水中猛火油已经流尽,再次抢渡沂河。
仅剩的五百羽林军,将鲜血泼洒在了沂河之上。
冯稼的目光仰望着天空,用尽身上微弱的力气,将怀中最后一道火折子,掷在了沂河岸边。
猛火油早已浇于河岸之上,大火遇到草木,熊熊而起,犬戎身穿黑藤甲者,皆不敢登岸边,再次退回沂河西岸。对岸的火光之中,人影闪烁,山坡起伏之间,大孟的援军似乎在源源不断地赶来。
为首的犬戎大将浑都奇束手无策,只得向后方王帐请令,询问尤班单于示下。
正月二十五日,尤班单于军令传来,态度冷硬,称时间宝贵,下令犬戎大军立刻启程,不问伤亡,不惜一切代价,必须渡过沂河。
犬戎大军军心惶恐,在前番羽林军悍不畏死的火攻之下,已经吓破了胆。浑都奇经过犹豫,下令犬戎全军暂弃黑藤甲,每个人将衣物脱下,以防被猛火油点燃,袒裸上身,再次强渡沂河。
人人胆战心惊,无人敢冲在最前方,直面悍不畏死的大孟羽林军最后搏命的攻击。在夜间火光之中,大孟援军的人影忽明忽暗,杂乱晃动,不知有几千之数,令犬戎士兵从心底泛上一种绝望的胆寒。
浑都奇看着一个个向后畏缩的犬戎骑兵,怒不可遏,传下严令:
一夜之内,必须渡过沂河!
依靠猛火油燃起的火焰,终归有熄灭的一刻。
最终,犬戎骑兵踩踏着河底同族的尸体,登上了沂河东岸的泥土。
这时,他们才发现,所谓的大孟援军,不过是挂在树林间摇荡的铁甲与衣物的影子。
风声呜呜,如泣如诉,恍若鬼哭。
浑都奇脸仿佛被狠狠抽了一巴掌,在他眼前,无数随风摇摆的甲胄衣物,仿佛是大孟那一具具死去的尸体,在用最后的声音,狠狠嘲笑着他的怯懦与无能。
浑都奇马鞭一指,直指东面绵延起伏的苍翠山脉,喝道:“进军!”
犬戎大军挥师东进,进逼青屏山。

穿过青屏山, 挺近京城,只有走扼虎口。
青屏山正对京城的两座山峰,如同猛虎盘踞, 伏地而眠。一条谷道地势低洼, 从两侧山峦中横贯而出,其势如扼住猛虎咽喉的绳索, 故称“扼虎口”。
扼虎口,向来有京师门户之称。
欲度青屏山, 必过扼虎口。
副将偷眼观察浑都奇的神色, 道:“将军,我们是否要穿过扼虎口, 向京城开进?”
浑都奇心中的怒火还没有完全平息,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阴森的冷笑,道:“你觉得,戚玉霜, 现在会在哪里等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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