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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将台(虚坛)


“是谁?”周显道。
天奉帝的双目中流露出一种深刻的恐惧,他的目光愣愣地凝视着前方虚空中的某一点,口中喃喃道:“他们……他们……”
那些他直接或间接害死的冤魂,七窍流着血,手中拎着血淋淋的头颅,张开支离破碎的五指,追赶在他的身后,欲择人而噬。地府的大门在他身下敞开成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黑色深渊,仿佛就等着他下一刻骤然失足,跌入其中,永世不得超生。
天奉帝喉咙艰涩地滚动着:“是厉鬼,一定是那些冤魂和厉鬼!他们来找朕索命了!”
周显道:“父皇真龙护体,鬼神岂能近身?”
“是……”天奉帝滞涩了许久的浑浊眼珠终于缓慢地转动了一下,似乎恢复了一点细微的神采,“最后,有一人,为朕挡下了那些厉鬼……”
“却是何人?儿臣为父亲寻来此人,善加奖赏。”周显的目光停留在天奉帝颤抖的手指上,徐徐道。
天奉帝的手颤抖得越发厉害了,几乎握不住周显的手。
周显极有耐心地道:“父皇?”
天奉帝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又重新陷入了梦中的场景:“那人金甲煌煌,明如日月,英武雄壮,手中利剑寒如冰雪,一剑斩落万千鬼魅,将朕挡在身后……”
周显的声音也在这一刻压得极低,语气轻缓,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说道:“那人转回身时,父皇可看到,他的面容,究竟是什么人?”
天奉帝的身躯猛然一震。
周显低沉的话语,仿佛一道电光,在他的脑海中骤然闪过起。
他想起来了。
在无边的黑暗中,电光乍现的瞬间,那个人转过身,露出了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容。
“戚定远……”
天奉帝每一个字的吐出,都无比艰难,简单的三个字,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
周显愕然道:“戚老将军?”
天奉帝的喉咙无比干涩,仿佛吞入了一块上不去,却又咽不下来的火炭,目光怔怔地盯着前方,喃喃自语:“戚爱卿虽然身归九泉之下,却依然在梦中护卫于朕……”
他昏沉的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了当年他初登基时的景象。
少年戚定元雄姿英发,跟在老镇国公戚玄身后,如同一柄开锋的利剑,锐不可挡。在他面前,即使是当时贵为天子的自己,在他面前,也觉得有些许自惭形秽。
——如同蝼蚁面对巍峨玉山,不由得不生出一种难言的、隐秘的羞愧。
戚定远身背龙泉剑,单膝跪地,道:“陛下,臣愿随父出征,戍守北疆,不使犬戎一兵一骑,度过骁山!”
戚定远当时的表情,在天奉帝的记忆中,已然有些模糊了。然而他却奇异地记得他背上所负的那柄漆黑利剑。
——龙泉剑。戚家代代相传的名剑,在那天的宫宴之上,戚玉霜也是用这柄龙泉剑,为他挡下了从犬戎舞女手中飞射而至的那把淬毒利刃。
这样的戚家人,真的会反吗?
周显道:“既然父皇梦中见戚将军斩杀厉鬼,护佑父皇周全。不如命画师图戚将军之像,悬于殿门之外,以镇邪祟,使其不敢再犯。”
天奉帝沉默良久,终于道:“吾儿所言极是。”
周显点了点头,转身便欲吩咐内侍,天奉帝忽然叫住了他,道:“让戚玉霜闭门思过一月,便官复原职吧。”
周显的目光中,终于微微一动。
天奉帝刚想说什么,却突然躬起身体,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贴身太监总管刘德生连忙上前,递上帕子,为天奉帝拍背顺气,
天奉帝咳嗽良久,只感觉连五脏六腑都要随着剧烈的喘息咳了出来。刘德生跪在地上,为天奉帝擦拭着口唇与脸面,正欲退下,天奉帝忽然叫住了他,颤声道:
“那帕子上的……是什么?”
刘德生将帕子藏入袖中,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口中道:“陛下!陛下!此物沾了奴才的手,已然污秽了,何敢再过陛下之目!”
天奉帝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半晌后,再次道:“给朕拿过来。”
刘德生浑身颤抖,终于将袖中藏起的帕子取出,缓缓递到天奉帝面前。
那雪白的帕巾之上,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猩红,在袖中藏了半晌,已经逐渐转为深暗的褐色。
天奉帝的目光陡然一凝。
这一次,他终于从艰涩刺痛的喉咙之中,嗅到了一丝极淡的血腥味。
自此,天奉帝卧病不起,传下诏书,即日起,由太子暂理国政。
“喀嚓”一声,戚玉霜哼着小曲,把庭院里梅花的主干修剪下了一枝。
那是周显栽下的梅花名种“骨里红”,其色如血,灿若云霞,果然是花中珍品,美不胜收。
戚玉霜心道:不愧是周显挑出来的东西。在风雅一途上,周显确实是朱绮锦绣堆出来的上上品人物,令人叹服。
镇国公府这么一关,倒是让她一下子有了这几年都不曾再有的闲工夫,把少年时悠游自在的脾性全都捡了回来,也逐渐品味出了一点富贵闲人的乐趣。古人侍弄花草,颐养天年,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戚玉霜手上动作不停,耳中听着那些羽林军暗哨自以为隐蔽地交换着班次,监视着镇国公府,不由得笑着摇头。
戚玉云被回雁堂主带走,不知去哪里云游了。二房一家现在则已经完全吓破了胆,见到她如同见了鬼一般绕道而行。自从戚玉霜回到公府长住,这一家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戚玉霜在府里游荡好几日,连他们的一个鬼影也没碰到过,连出门都要拣着黄道吉日,着实是十分有心了。
戚玉霜天天待在府里,倒是有时间把周显精心整修的整座府邸观赏了一遍。周显还在许多地方留下了亲笔题书,不是在正堂或是匾额这种端庄中正的地方,而是在许多不引人注目的细微处。
戚玉霜遍游庭院,已经在湖边青石、假山转角、花草盆栽等数处地方看到了周显的笔迹,最后一处发现的,竟然是在她居室最不起眼的墙侧挂着的一副斗方。
戚玉霜啧啧称奇。
也正是这几天里,两封书信先后寄到了镇国公府。
戚玉霜拆开第一封信,发现是吴家的人寄来的。只不过,寄信的不是京中忠勇伯吴家的人,而是远在并州的忠勇伯长子吴存。
戚玉霜对其人也略有所知,忠勇伯虽为将门,子孙却颇不成器,吴老将军膝下的三个儿子,都算不得将才。小儿子吴任就不必说了,唯一还算看得过眼的,就是长子吴存。吴存性格敦厚老实,无功无过,吴老将军有意提拔长子,上表请了恩典,让吴存在西域诸府轮调,依靠祖荫一路升任,虽然没有参与过什么战役,却也有剿灭沙匪等苦劳,积少成多,资历也攒了上来。
这封信是一段时间前寄来的,吴任远在西域,想来是听闻忠勇伯府与戚家解除婚约的风波,于是连忙写了一封书信,向戚玉霜请罪。
西域距离这里路途遥远,吴存的信竟然到现在才送到,戚玉霜看到心上吴存诚恳的道歉请罪之语,说自家老父年迈执拗,老母溺爱幼子,才酿下这样大的丑事,使戚二小姐令名有损,他作为长子,代替老父母与幼弟,向戚大将军赔罪。
戚玉霜知道吴存其人性情老实敦厚,懦弱不争,是个一等一的老好人。他在西域听闻此事,恐怕是惊得六神无主,恐家人得罪戚大将军,最后落到无可转圜的余地,于是即刻手书一封书信,来向她道歉。
那风波也早已过去,此事也与吴存无关,戚玉霜也没多说什么,提笔回了一封信,只说事情已经过去,戚某不会为难贵府,吴将军不必挂怀。有此信表态,吴家这位战战兢兢的长子,想来应该能够放心了。她搁下笔,吹了吹纸张,封进信中,命人送往吴存的驻地。
这一来一回,也不知道要多长时间,吴存应该正在西域诸府轮调,等信送到之时,他或许已经前往下一个驻地了。
戚玉霜微微叹了一口气,拆开了第二封信。
她的目光,先一步落在了信末的落款之上。
“徐世忠”。
多少年没有见过的一位故人。
——曾经的恩国公世子,如今的小恩国公,徐世忠。
他的父亲老恩国公徐广,年轻之时,也是一代名将。不同于镇守北疆重镇的“乾定三杰”,老恩国公徐广独自守在西域丝绸之路的咽喉,如同一柄定海神针,压制着西域三十六国,人皆称其有古时班定远之遗风。
可惜大孟这十年来,国力衰减,对外更无征伐之力。数年前,犬戎借道乌诸国,一举屠灭月阚国,西域三十六国震动,各个自危,想向大孟求助,但大孟驻守西域的守军数量太少,无能为力,最终也只是派使臣前往,协助调停。
月阚出产西域名马高姚马,也因此最擅骑兵,训练有五万不败铁骑,号称天下莫能相尚,纵横西域,所向无敌。西域诸国若练骑兵,均需向月阚求购马种。月阚也以此称霸三十六国。月阚国王甚至有向东东进荒漠,直逼塞上草原,侵吞犬戎领土之意。因此,月阚国对阻拦于东面丝绸之路入口处,曾经的西域第一强国乌诸国蠢蠢欲动,隐然生出攻打之心。
当时,娄邪单于因为犬戎三部生在草原,原产马种体格矮小,欲为骑兵寻觅更善作战的马种,也命人向月阚求购高姚马种,却被月阚国王一口拒绝,态度倨傲,全然不将犬戎三部放在眼中。于是,没过多久,犬戎在夜间向乌诸国借道,通过乌诸国打开的燕丹山通道,西下月阚,一夜之间,月阚被围,随后举国覆灭,从西域三十六国的版图上被彻底地抹去。
不仅是其余的西域三十五国,就连大孟也大吃一惊。但月阚灭国的速度太过迅速,快到全国上下数万民众,竟无人生还。月阚国五万不败铁骑湮灭得无声无息,谁也不知道那几天几夜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最终,只能归结于月阚国铁骑不过是“纸上谈兵”,而犬戎三部的骑兵,才是真正的能兵强将,绝不可试探其威。
当年那位前往屠灭整个乌诸国的人,正是犬戎客铁部的王殿下——尤班。从此,尤班被称为“疯子”,所到之处,人无不恐惧战栗。
老恩国公徐将军也曾以派遣使臣为名,命人暗自前去月阚国遗址打探,却没有找到哪怕是一星半点的线索。犬戎以此一战,震慑西域,自此后,西域数个小国直接归顺犬戎,另外的许多国家也处于摇摆之中,不再向大孟称臣纳贡。但有老恩国公镇守振威关,西域三十五国再如何离心离德,也不敢轻易有所异动。
五年前,老恩国公以六十三岁的高龄,病逝于振威关中。
其子徐世忠袭爵,继承其父遗志,继续守在西域最重要的咽喉要道上。

第86章 乱起西域
戚玉霜知道, 当年邙谷之败后,天奉帝欲问罪戚家时,一生刚正不阿的恩国公, 曾经连上三封奏折, 为戚老将军鸣冤,恳请天奉帝详查此事。
这位小恩国公徐世忠, 比她大了十岁,当年也曾经把她扛在肩头, 带着她去看庙会上的花灯。
当年西域金氏国王进贡的照夜玉狮子, 正是他从金氏手中弄过来的,想要给她做生日礼, 但恐天奉帝爱此战马, 不肯下赐,怕戚玉霜失望,所以没有提前和她说, 私下又备了一份礼, 若是天奉帝没有将这匹照夜玉狮子幼驹赐给戚家,他就送一份别的礼物补偿戚玉霜。也许是踏雪真的与戚玉霜有缘,后来兜兜转转,果然还是落到了戚玉霜的手里。
徐世忠信中的口吻温和关切,与她印象中那位儒雅随和的兄长一般无二。他在信中说到,他已经上表再三恳请天奉帝彻查此事,勿使忠良寒心,也请玉霜贤妹保重贵体,静待冤情分明, 不要让奸人有机可乘。
恩国公府的人, 果然是一脉相承的仗义执言。戚玉霜面上浮现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无奈地摇了摇头。
此外,徐世忠也随口提到了西域的情况,说如今犬戎三部内斗,西域众多小国不知所从,又重新开始向大孟示好,以求庇护。就连西域第一强国乌诸,最近也开始频繁派遣使臣与商贾前来大孟,有意于两国加紧修好。信笺的最后,徐世忠提到,他不久前派人再度前往月阚国遗址暗查,终于有一点细微的发现。
在月阚国的灭国之战中,犬戎曾围城多日,最终攻入月阚,大肆屠城。可在远离城门的地方,却发现了大量的残留血迹。这血迹究竟来源于谁,不得而知,但徐世忠却隐隐感觉,这之中,恐怕有些蹊跷。
戚玉霜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提起笔,开始了回信。
新春过后的这段时间,戚玉霜在家中悠然地研究起了文墨,而千里之外,高良、高庆死于匪患的消息,也终于传回了华康宫中。
高贵妃听此噩耗,当场昏了过去。
半晌之后,在宫女们掐人中、捶后背的一番努力中,高贵妃终于悠悠醒转,泪水瞬间淌满了她秀美的面颊。高贵妃一把拉住大皇子周昂的衣袖,尖声泣道:“是有人要害他们!一定……一定是有人害了他们!你舅舅和表兄之死,是被人所害!”
周昂阴沉着脸,表情不断变幻,胸中浮起了千万种无法遏制的猜测。
冀州匪患虽然猖獗,却还没有到敢于在光天化日之下虐杀大孟流臣的先例。
究竟是人祸,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可若是故意为之,那就是有人假扮成了冀州路匪,杀死了高良与高庆,那么这个人,又会是谁?
高家踞于朝堂这些年,结仇不少,可真说到敢调集人手假扮路匪,拦路截杀朝廷钦犯,这种狠厉的胆量与决绝的手段,满朝之中,恐怕也只有一个人能做的出来……
周昂霍然起身,道:“我这就去面见父皇!”
戚玉霜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为报私仇,行此胆大妄为之事。她今日敢于追杀曾经的高家,明天,便能对昔日冤屈了戚家的天奉帝与高贵妃动手,如此藐视天威,藐视皇家,他必要以此事为引,将父皇心中对戚玉霜功高震主、野心难驯的疑虑彻底引燃,让戚玉霜永无翻身之日!
周昂迈开大步,急匆匆跨出殿门,就在他即将踏出华康宫宫门时,左右两侧,冰冷的刀锋骤然弹出,在他的面前交叉成一道雪亮的弧光,挡在了周昂的面前。
周昂愕然失色,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拦阻于我!”
华康宫门之外,披甲执坚的兵士整齐而立。为首之人淡淡道:“陛下龙体抱恙,不便探望,大殿下,请回宫。”
周昂怒声道:“此乃华康宫门,尔等竟敢手执利刃,以刀兵相欺!”
为首的兵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怜悯地说道:“大殿下与贵妃坐高氏之罪,太子仁厚,仅暂使二位居于华康宫中,已可谓是仁至义尽了。殿下还是请回吧。”
“太子?”周昂猛然捕捉到了兵士话语中的重点,“怎么是太子?”
兵士道:“陛下染疾,如今是太子殿下代理国政。我等皆是奉命行事。”
周昂的心,猛然沉了下来。
天奉帝竟然真的因为高氏之事,迁怒于他和母妃,将大权交给了太子周显。
高家这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周显身为太子,如今临朝监国,名正言顺。他若是能在此之前,彻底扳倒戚玉霜,或许还有机会翻盘,可如今周显这副鱼死网破的做派,这分明是要将他们母子,困死在华康宫中!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扑簌簌”敲打窗棂的声音,声音极为急促,戚玉霜快步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一只雪白的信鸽飞了进来。
她手指翻动,解开鸽腿上寄来的信笺,心脏忽然无端地“砰砰”跳动起来。
信上只简单写了两句话:
“尤班单于灭娄邪部,屠城。”
“骁山外,现鹰师踪迹。莫老将军引兵,北上探查。”
戚玉霜的眉头猛然皱了起来。
尤班单于,灭娄邪部?
短短一句话,其中蕴含的信息量却十分巨大。
如此短暂的时日内,尤班单于竟然直接屠灭了整个娄邪部?娄邪部乃是犬戎三部之中,人数最多,兵力最为强盛的一支。不然娄邪单于也不能在三部离心的情况下,稳坐单于的宝座近十年。其所倚仗的,正是娄邪部强大的武力。
尤班单于与娄邪单于分踞王城与齐噶尔山,本应是二虎相争、互相试探的状态。以犬戎三部的内部实力而言,二者应该需要数年时间,才能逐渐在消耗战与拉锯战中决出胜负。
可如今尤班单于竟然不仅在一夕之间战胜了娄邪单于,更以绝对碾压的方式将娄邪部直接屠城。他究竟是在之前隐藏了实力,佯弱诱敌,还是另有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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