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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将台(虚坛)


是戚玉霜?还是周显?
高良的大脑中一片混乱。
听到犬戎牙将的话,天奉帝的眉尾猛然挑起。
那名牙将却并不知道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他的话语没有任何停顿,口气恭敬地继续说道:“此人姓高名庆,是大孟人,后来投靠了娄邪单于,在忽勒古将军帐下听用。”
“听说他为了防止被旧日故人认出身份,因此,与大孟作战时,常戴铁制面具示人。”
天奉帝的记忆迅速回溯,猛然想起,当时在镇北关上,他居高临下地俯瞰忽勒古大军,其中有一个人给他留下了不轻不重的印象。
那个人骑马立于忽勒古身边,面带黑铁面具,与忽勒古距离极近,俨然是忽勒古的亲信。
原来,那个人就是高庆!
天奉帝只觉得脑海中一片雪亮,仿佛所有的线索都在这一刻串联了起来。
那名牙将说到这里,似乎有点想不起来了,挠了挠头,道:“他投靠犬戎,似乎是在……”
另一名牙将接话道:“是在十年前邙谷之战中!”
“正是!”之前说话的牙将恍然大悟,像是一下子想起了什么,道,“此人本是大孟将领,在邙谷之战中率军投诚,将大孟军队的埋伏地点与计划告知了娄邪单于,立下大功,被单于封为‘天福使者’!”
“天福使者的意思是,乌那神赐予犬戎的信使,为犬戎带来福运的臣民!”
“砰”的一声,牙将的声音戛然而止。
御案之上的茶杯,被天奉帝袖子拂落,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瓷片四溅!
天奉帝的牙根似乎都在这一刻紧紧地咬在了一起,怒极的声音阴森森地从他口中一个字一个字地迸了出来:
“天福使者……好一个犬戎的天福使者!”
他还以为,高庆是邙谷之战中被犬戎人俘虏,最终熬不过背叛了大孟。没想到他竟从一开始,就投靠了犬戎!
为犬戎带来福运的使者,牺牲的,是他大孟的十万大军,害死的,是他大孟第一将帅戚定远!
一个小小的高庆,竟然让大孟付出了如此惨痛,惨痛到几乎无法承受的代价!
这一切的一切,竟然不只是汪合那个叛将之子的原因,更多的,是他最为信重的高家导致的!
强烈的愤怒与悔恨几乎冲昏了天奉帝的头脑。
他无法不恨,无法不悔,若不是他将高家的儿子送到北疆,与戚定远分权,就不可能有后来发生的一切!
剧烈的疼痛在在这一刻攫住了天奉帝的心脏,天奉帝猛然向后一仰。
“陛下!”
“陛下!”
内饰们一起冲上,连忙搀扶住天奉帝,拍背的拍背,顺气的顺气,这才让天奉帝这一口梗在胸口的郁气慢慢咳了出来。
天奉帝的大太监刘德生换下帕子,目光陡然一凝。
雪白的帕子上,在天奉帝剧烈的咳嗽之中,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红色。
天奉帝竟然开始……呕血了。
刘德生目光微微向左右一瞧,见没有人注意到,这才不动声色地将帕子塞回了袖子之中。
天奉帝一阵气顺过来,慢慢跌坐在龙椅上,心中如同刀绞一般猛烈作痛,就连呼吸之中,也仿佛感觉到了一丝淡淡的铁锈味。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高庆,寒声道:“将这个通敌叛国的败类给朕拉下去,待查明所有原委后,直接问斩!”
高庆的喉咙中发出如同困兽一般绝望的嘶吼声,却再也无法改变任何事情。羽林军们将他如同拖死狗一样,毫无顾忌地拖了下去。
天奉帝佝偻着身躯,手撑着一旁的扶手,坐在御案前,身体不断战栗着。
他的呼吸极度沉重,昭示着他此刻内心依旧汹涌澎湃着难以遏制的愤怒。
此时,一直不动如山的郑弘,忽然抬起苍老的双眼,眼中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沉重之色。
他缓缓道:“说来,臣今日觐见陛下,所为的事情,恰好也与高氏父子相关。”
天奉帝一愣,旋即道:“郑爱卿所说的事是……”
郑弘从怀中取出一份奏折,语气凝重地说道:“昨日,大理寺呈上一份奏报,说冀州刺史彭诚终于招供了其所贪墨银两的去向。奏报递到尚书台,臣匆忙一阅,已觉事情重大,故特意前来请陛下决断。”
他不动声色地将收到奏折的时间含糊带过,改为了“昨日”。
实际上,这份奏折,是周显连夜命邹蝉拟好,直接交给他的。若是走尚书台的正规流程,恐怕至少要三五日,才能递到他这个尚书令手里。
阶下,听到冀州刺史彭诚这个名字,高良已然布满血丝的双目蓦地睁大,难以置信地怒声道:“这、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郑弘眼角的皱纹堆积在一起,目光审视着高良,“高大人不会觉得,彭诚……已经死了吧?”
高良猛地后退一步,如坠冰窟。
天奉帝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邹蝉的奏折,“啪”的一声,猛地将奏折摔到了阶下,对着高良怒声道:“你自己看!”
在奏折里,邹蝉禀报了冀州刺史彭诚的口供,黄河大堤贪墨一案,五千万两官银经过层层盘剥,最终导致了大堤的漏隙百出。
而作为黄河沿岸最大的长官,冀州刺史彭诚所贪之数,亦超过千万。
这数千万的官银,在彭诚府中,并没有搜到一丝一毫的踪迹。这也是之前结案时,诸多黄河三郡的官僚纷纷被治罪,而彭诚却一直没有能够定罪的原因。
如今,在大理寺坚持了数月之久的彭诚,终于招供:
那上千万官银,被他原封不动地,送进了京城中书侍郎高良的府中。
天奉帝脸色阴沉如墨,他看着高良慌张失措的面孔,嘶哑的嗓音中带着浓重的杀意:
“这上千万官银,你……拿去了哪里?”
是不是拿去资敌,与犬戎狼狈为奸,里应外合?
高良惊恐地猛然向后一退,跌坐在了地上。
他剧烈地摇着头,像是想要否认什么,嘴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齐噶尔山下,铺天盖地的阴云浓重如墨,遮蔽着头顶的日月星辰。
山下的城内,迎来了一场许久不见的大雪。
尤班坐在轮车上,独自面对着祭坛上雄伟高贵的乌那神神像,微微低着头。
雪花从高空之中纷纷扬扬地落下,毫不停歇地落在他瘦极的肩膀上。尤班却一动不动,任由大雪逐渐积满了他的肩膀。
没有人能看清他的神情。当然,也没有人敢于去探寻这位喜怒无定的新单于陛下的心事。
城中,马蹄扬起的尘埃渐渐消散。
大雪带着肃杀至极的寒气坠落而下,覆盖在城中每一寸角落。
带着余温缓缓蔓延在街道之上的大片血迹,都在这种温度下,迅速凝成了一片滑腻的冰层。
冰层之下,有一双双圆睁的、死不瞑目的眼睛。
“单于陛下。”有人躬身在尤班单于背后低声禀报道,“鹰师已将全城尽数清扫,确认再无活口。”
“从今往后,犬戎只有客铁、丹轶二部,永生永世,追随效忠单于陛下!”
“很好。”尤班单于没有转身,只从轮车中传出一声低哑的嘶笑。
“这雪,越来越大了。”
曾经在犬戎三部中最为强大的娄邪部,在这样的一个雪夜中,成为了一段被大雪埋葬的历史。
抵抗尤班单于者,就该是这样一个下场。既然娄邪一部宁死不肯效忠尤班单于,那他们,也就不需要留在这个世上了。
身后的人小心翼翼地猜测着尤班单于的脸色,口中道:“若不是这雪越来越大,兵马难以长途跋涉,跨越骁山,如今戚玉霜被大孟困在京城,正是我军南下的最好时机!”
尤班单于用鼻腔冷冷地哼笑了一声:“天真。”
“戚玉霜对自己的境遇,怎么可能全无准备?如今我们若是想要借此机会趁虚而入,等待着我们的,必然是戚玉霜早就布置好的天罗地网!”
他已经在骁山之中吃了太多的亏。
这座巍峨雄壮、连绵险峻的高山,果然如同犬戎世世代代所说,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险关。
他们多少次闯入其中,甚至差一点,就能够翻越这座高山。可最终,骁山都成为了他们的埋骨之地。
这座高山,是大孟步兵的屏障,是犬戎骑兵的坟场。
“传我命令,鹰师不做停留,沿齐噶尔山西下,取——乌诸国。”
“陛下!”身后的人猛然抬头,惊声道,“乌诸国是西域十六国的门户,上次我们借道乌诸,屠灭月阚国,就已经与其关系决裂……”
“我说的是,取乌诸国。”尤班单于的语气平淡,但这位站在他身后的鹰师头领,却听出了其中蕴含着的一丝森冷的杀意。
不是借道乌诸国,而是……取乌诸国。
就像当年,“取”月阚高姚马……一样。
尤班单于的车轮慢慢转回,他随手将祭祀时随手取出的香捏在苍白的手指之间,轻轻捻动着。
红色的粉末簌簌而落,在大雪中转眼就看不见了。
鹰师头领躬身扶住轮车的手柄,一边为尤班单于推车,一边有些犹豫地说道:“陛下方才祭祀乌那神,结果如何?”
犬戎人笃信乌那神,战争之前,往往以祭祀为名,进行占卜,来预测战争的胜败吉凶。
尤班单于嘴角浮现出一抹微妙的冷笑,他细长的手指猛然一用力,放才用以祭祀乌那神的香从中折为两段,直直地跌进了地上的积雪里。
“陛下!”鹰师头领大惊失色。
尤班单于微微撩起眼皮,浅褐色的瞳孔里,满是轻蔑与不屑:
“不需神助。”
“我想要的,就没有——不成功的。”
宫内的地底天牢,最里面的这一间,墙壁厚得堪比城墙,密封效果极好,屋中只有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黑暗仿佛能剥夺人的五感,沉重的壁门严丝合缝地嵌合在一起,连一丝轻微的声响也传不进来。人身处其中,会感觉心跳声被不断放大,在五感全失的黑暗中,只能听到胸膛里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与血脉中血液流淌的响动。
恐惧与无助的情绪,也会在这样的环境中无限制地蔓延、扩大。
寻常人若是在这样的地方待上三五日,人基本也就废了。
这种地方,正是软刀子磨人的所在,最适合关押那些身份尊贵,不能轻易用刑的人。将人关进去几天,那些养尊处优、心智不坚定的的宫妃或是王公子弟,基本上什么都招了。
戚玉霜静静地盘腿端坐在床上,黑暗中,看不清她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目养神。
她的手指轻一下重一下地敲着木质的床板,敲击得随心而散漫,似乎没有任何的规律,彰显出它的主人此刻是有多么无聊。
几重门外,忽然响起了一点细微的动静。
戚玉霜的耳尖轻轻一动。
身在牢中,没有白天黑夜,也只能依靠每天三次送饭的频率,来估测时间的流逝了。
远处亮起一盏颤悠悠的小灯,从门缝底下漏进一丝昏黄的灯光。
饭菜从专门预留的小窗里送了进来。
戚玉霜的手轻轻从碗底拂过,果然摸到了一种与往常不同的手感。
她面色平静,指尖轻轻一划,将碗底最外一层的包裹划破,从中取出了一张字条。
外面送饭的狱卒,这次似乎并没有走远,那盏小灯依旧在外面晃晃悠悠,昏黄的灯光忽明忽暗地从门缝之中透了进来。
戚玉霜迅速展开字条,看到字条上面熟悉无比的笔迹,心中不由得叹息一声:果然,还是瞒不过卢辞。
借着这一点细微的灯光,戚玉霜微微眯起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看得十分郑重。
“事成,太子相助。”
“贵妃求情,高良、高庆流放岭南。”
戚玉霜脑海中思绪飞速转动,心中已经大致有数。
单凭卢辞、杨陵与她所做的准备,顶多让天奉帝对高家有所怀疑,重新将她放出来与之进行制衡。但周显在其中插了一手后,事情果然就变得不一样了。
借着这一次犬戎行刺的机会,周显悍然出手,以高庆为诱饵,将高家在朝中的力量直接扳倒,再将所有的真相摆在天奉帝面前,天奉帝纵然再有心想困住她,也没有借口了。
戚玉霜心中轻轻叹息一声。
说了让周显不要管她这件事,以免暴露自己,被天奉帝所疑,结果他还是……
戚玉霜有些烦躁地扯了扯头发,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若说是失望,却也不至于。她的确对周显办出来的这事有点无奈,但心中却没有什么太多的不愉,反而在心底深处,有一点轻微的欣慰。
周显真的长大了,已经长成了一个智谋出众,有本事、有胆略的青年了。
也许他……已经不需要呆在她的羽翼庇佑下了。
戚玉霜微微有些出神。
门外的昏黄小灯突然晃了两下,像是在提醒着什么。
戚玉霜的思绪瞬间回神,不禁失笑:我刚才在想什么?
她念头一转,随即想到,按照这高良、高庆这二人的罪行,恐怕应当是一同问斩的。约莫是高贵妃别无他法,苦求天奉帝,这才换来二人流放岭南的结果。
流放岭南……
戚玉霜嘴角缓缓浮现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若只是流放岭南,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高庆之罪,百死莫赎。
她之前留下高庆的性命,是为了等到真相昭雪的这一天,是为了让这个人最后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如今,高庆所有的用处都已用尽,如果真的遂了高贵妃的意,让高庆这样一个祸害继续逍遥在人世间,苟延残喘地活着。那么,她无颜面对九泉之下,大孟的十万大军……与她的父亲。
他们的亡魂,如同那一天夜晚,北辽河底冰冷刺骨的滔滔河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大仇未报!
七年前的仇人中,汪合已死,忽勒古已死,犬戎她尚未踏平,眼下,轮到了高庆。
高庆……必须死。
戚玉霜面色冷若冰霜。她慢慢闭上眼睛,手腕抬起,伸入怀中。
在她的怀中,最靠近心口的位置,有一团包得极为严实的物什。
戚玉霜将那一包东西取了出来。
那是一方素白色的帕子。帕子四方折叠,包裹得严严实实,因为时刻放在心口,取出之时还带着三分紧贴着心脏的温热。
在幽暗的光线中,戚玉霜双眼应当看不清太多东西。但她的行动却没有丝毫阻碍,仿佛演练过千万次一样,缓缓展开手帕,从里面抽出了一团柔韧锋利的细丝。
搜身之时,戚玉霜轻巧地将这条无色的细丝在衣襟上来回穿插几下,就像是衣服正常的丝线花纹一样,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如今,戚玉霜在四壁严封的地底天牢中,缓缓将这一团细丝抽了出来。
这是紫檀弓弓弦中最核心的一根细芯——西域金蚕丝。
虽说名为金蚕丝,实则却是一条极细极韧,却恍若无色的细丝。
紫檀弓之所以最适合战场杀人之用,就是因为其平常可以拉弓射箭,一旦到了弓箭用尽,弹尽粮绝的时候,可以从弓弦中,抽出这一条锋锐至极,便于隐匿,可杀人于无形的西域金蚕丝。
在回到京城之前,戚玉霜就将紫檀弓的弓弦解下,把其中的金蚕丝抽了出来,放在怀中,以备很可能到来的紧急之用。
果然,这条金蚕丝,终于还是派上了用场。
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她右手指尖控住两端,细丝几乎绷成了一条直线。
戚玉霜毫不犹豫地抬起左手,食指在绷紧的细丝上猛然一划。
鲜血骤然涌了出来。
戚玉霜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仿佛并未感受到任何疼痛一般,没做任何停留,食指已经在翻过来的纸条背面开始一笔一划地书写。
即使光线昏暗,戚玉霜的手却依然稳得出奇,每一划骨力如刀,银钩铁画,鲜血将字条逐渐染上了红色。
字如其人,戚玉霜的字迹,是她的父亲戚定远手把手教出来的,风骨劲拔,意脉贯通,气象端然,下笔决断。
这才是戚玉霜真正的字迹。
与当年在戚家老宅一箭射入堂中,向周显传信的那张鬼画符一样的字迹,全然不同。
故意把字写得歪七扭八宛如狗爬,就为了在某个人面前隐藏自己的身份。这种殊荣,也只有周显有幸能看到这一次了。
书写完毕,戚玉霜将纸条重新叠回去。以金蚕丝紧紧缠绕成一团,然后压在了碗底。
在字条上,是戚玉霜一口未动的米饭。
外面昏黄的小灯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大了。
戚玉霜没有再停留,隔着小窗,将已经“用完”的餐饭重新推了出去,与前几日一样,依旧是没有用过几口,好像屋中这位极为挑食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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