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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将台(虚坛)


周显想要反驳,戚玉霜却早已出了房门。他只好默默地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开始擦拭床铺。那种异样的情绪从喉咙到心里转圜一周,闷闷地压在了心底。
待戚玉霜从外面溜达了一圈回来,进门刚把一个包袱放下,就听到周显淡淡的声音:“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
刚一出口,周显又懊恼起来,这话说得,好像他是那些深夜等待丈夫回家的妻室似的!
戚玉霜乐不可支,抓住机会逗他道:“我才一会不在,这就害怕了?”
她不过是去确认了一下陈家村老少和戚玉云的安全,没想到这孩子就担心起来了。
周显决定闭嘴不再理她。
老屋唯一的好处就是杂草丛生,戚玉霜将踏雪在门边一系,踏雪自己就开始啃起了草叶。她捣鼓了几下,用重物把院门堵住,然后把那个包袱抱到了屋内。此时周显已经支撑不住,躺在床上睡熟了。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周显把床擦得一尘不染,冬天的夜里格外寒冷,他心中估摸是不想睡在满是灰尘的被褥中,但又不愿意给她添麻烦,便没有说出来,只是裹着自己的外衣,缩在床角沉沉睡去了。
他本就生得秀丽,眉眼虽然还未完全长开,已经能窥见未来将是如何秀逸绝伦。
一天一夜的追杀,一路提心吊胆,周显睡得极不踏实,眉头蹙起,眼球一动一动,双手攥成拳,像是在梦里回味着惊心动魄的危险。
戚玉霜叹了口气,坐在床边,解下外衣,动作轻柔地把他整个人裹了起来,掖了掖衣角,只露出周显一张清秀的面颊。
她轻声呢喃道:“睡吧,有我在呢。”
周显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梦到铺天盖地的犬戎骑兵跟在身后追杀自己。
忽然间,他仿佛听到一声凄厉的尖鸣,耳边嘈杂之声越来越近,像是要把他吞噬的浪潮。
“……!”他猛地从梦中惊醒。
一只修长的食指忽然抵住他的嘴唇。
“嘘。”戚玉霜的面孔在昏暗的月光下极为冷肃,露出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表情。
他没有出声,两个人在屋中一动不动,静静听着远处城墙外此起彼伏的高声大笑和呼喊:
“城中百姓听着!你们的县令大人趁夜想要逃跑,被我们将军抓住,已经砍了他的脑袋!识相的赶快投降,留你们一条活路!”
“连你们城里最大的官都跑了,你们还抵抗什么?趁早投降吧!”
“现在投降,饶你们不死,如果再敢固守反抗,等城一破,爷爷们杀将进去,杀你们个鸡犬不留!”
犬戎派上了会说汉话的兵士,在城外轮番叫骂着。
周显偏过头望去,见戚玉霜凝视着窗外火光,面色寒冷如铁。
临阳县地处骁山一线,城墙高而厚实,虽然比不上镇北关那样的雄关,却也有支撑半月的自保之力。
这也是戚玉霜之所以说,只要临阳县令不是蠢货,固守待援,临阳之围自然可解的原因。
千算万算,没想到如今的临阳县令,居然真的是一个胆小如鼠的蠢货!
他竟被犬戎骑兵直接吓破了胆子,趁着深夜打开城门,想要独自逃走!
如今他落入犬戎手中被杀,犬戎利用他的人头向城中示威。城中官吏乍然群龙无首,面对犬戎大军的威胁,定然大乱!
戚玉霜猛地起身,向门口大跨步而去。
“我和你一起去。”周显突然高声道。
戚玉霜回过头,“小公子,这种事还是留给我们大人去处理吧。”
周显面色十分严肃:“我也可以尽一份力。”若到必不得已之时,他可以自曝身份,用自身引开敌军,保一城百姓平安。
戚玉霜心中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缓缓呼出一口气,轻轻笑了一声:“那好吧——真是,唉,后生可畏啊。”
不愧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不愧是元慧皇后所出、大孟的东宫太子。
他应该有这份担当。

第6章 人心叵测
城上,守城官兵已经乱成一团。县丞与主簿等人惶然地来回转圈,活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犬戎士兵还在城外大笑高呼,他们不用趴在垛口上,也能看到自己上司的脑袋——应该说是前任上司的脑袋,在犬戎高高挑起的长杆上迎风飘扬。
他的表情定格在了最为惊恐的一瞬间,像是不明白,自己明明抓住时机深夜潜逃,为何还是成了犬戎人的刀下亡魂。
县丞孙万看着惶恐不安的众位官吏和兵士,城下越来越多的百姓听到犬戎士兵的喝声,已经聚拢到城边,惶恐的喧哗之声不绝于耳。
连县太爷都跑了,这临阳……真的守得住吗?
孙万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犬戎大军缓缓分开,一位魁梧的将军骑着高头大马,走到阵前,用腔调怪异的汉话高声道:
“城上的人听着,我给你们一个时辰,要么现在开城投降,要么……”
他停顿了一下,纵声大笑道:“落得一个和你们县太爷一样的下场!”
他手中的刀倏地挥出,长杆拦腰而断。那倒霉县太爷的脑袋扑通一声掉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下,彻底淹没在了草丛里。
犬戎一向凶狠,若是攻下一座大孟城池,轻则劫掠,重则屠城。
此时他言下的意思是,若不投降,等攻下临阳,等待全城百姓的,就是犬戎的屠刀。
孙万的拳头攥得死紧,像是在做着极为艰难的心理挣扎。
周围主簿典吏等人,胆小的已经摊坐在了地上,有人垂泪道:“孙大人,开城吧!我们顶不住的,最后还是要被犬戎攻陷,那时候全城百姓都要惨遭屠戮!”
此时县令已死,孙万就是城中职衔最大的长官,所有人都指望着他能拿一个主意。
他一介书生,从未上过战场,更没有面对过这样生死存亡的阵仗。如此来势汹汹的犬戎大军——临阳城……能守得住吗?
这一刻,孙万突然产生了一种无能为力的愤恨。
他为什么没有早生十年,没有亲身经历过戚家军守卫北疆的年代?当年的戚家军,不只教会了每一个村落如何自我保护,更是将北疆每一座城池的驻军,训练成了不逊色于任何军队的铁师。
可当他考中为官之时,戚老将军已经故去,戚家军也烟消云散。他多年为官,就没有见到过北疆军队守卫城池的样子,更没有学到过哪怕一点守城对敌的手段。
他慢慢地转着头,环视着四周的官兵。
他们大多也才十七八岁,年轻而懵懂,没有经历过任何见血的战争,每一个人面上都带着已经遮掩不住的浓重的恐惧之色。
孙万忽然猛地伸出手,去夺身边兵士的刀。那兵士惊叫一声,手一软,刀竟然被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文官给夺了过去!
孙万狠狠地将刀掷到地上。
这些兵士,已经被犬戎吓得肝胆俱裂、手脚发软,连武器都握不住,如何能守住临阳!
“孙大人,开城吧!”
“开城吧!现在投降,还有一条生路!”
“咱们不能置百姓的性命于不顾啊!”
孙万的拳头终于缓缓放开,他颓然地闭上眼睛。
“就如众位所说,开城……投降吧。”
忽然间,他余光中似乎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寒光。
脖颈一凉,一柄剑已经抵在他的颈间。
那剑生得极为怪异,剑背极厚,在剑锋处乍然收薄,寒光一抹,即使在黑夜中也璨然生辉。剑刃锋利到令人胆寒,微微一动就带起令人骨骼发麻的冷风,仿佛稍一接触,就会如同切豆腐般割破皮肤,血如泉涌。
一个淡淡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谁敢开城?”
借着月光,他看到一位年轻的女子从阴影中缓缓走了出来。
她的手很稳,稳到那样吹毛断刃的利剑,搭在他的脖颈上,竟然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颤抖。冰冷的剑锋贴着他的皮肤,仿佛在下一刻就会直接割断他的喉咙。
孙万张了张嘴,旁边的主簿已经吓得瞠目结舌,结巴道:“你……你是什么人!”
戚玉霜淡淡道:“能取你性命的人。”
没有人敢上前呵斥她,这个女人仿佛天生就有一种信服力,让人不由得信任她、敬畏她——这是一种见过鲜血、掌过刀兵的威信,是一种在真正的硝烟烽火中磨砺出的气场。在乱成一团的局面中,她冷静得不似凡人,在乱声嘈杂中岿然不动,双眼中折射着极为锐利的寒光。
戚玉霜的眼神扫过周围双股战战的大小官吏,道:“你们是三岁小孩吗?犬戎人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
“他们说投降就饶你不死,你以为真的投降,就不用死了吗?”
一次次血的教训曾经告诉大孟北疆的百姓,对于大举入侵的犬戎,一旦攻下城池,就是血流成河的惨相。七年的松懈,让这些边境的官吏已经跪软了骨头,磨灭了锐气,早已忘了一代代用鲜血告诫后人的教训:
要么抵抗,要么死!
她拉着孙万的肩膀,猛地把他转过身,按着他的头向城下看去:“看看现在的百姓们,他们为什么围在这里?”
城门已经围拢了大批的百姓,许多青年男子正扑上去与门口绞动绞盘的官兵撕扯起来,用尽全力,不让官兵把千斤闸升起来,更有人合力搬来重石,死死将城门顶住。
“他们不怕守城,不怕断粮,他们在害怕你们这群软骨头的父母官开城投降,把毫无防备的他们置于犬戎的屠刀之下!”
“你们宁可相信犬戎人的许诺,也不相信自己手中的刀剑和我大孟坚如磐石的城墙吗?”
孙万喉咙发干,一席话如重锤砸在他的脑中,在绝望的泥泞里,忽然生出一点希望的火光。
是啊,他们还有上千官兵,还有高墙作为倚仗,哪怕是他们尽数战死,城内还有数万百姓,皆可与犬戎一战!不到最后关头,怎么能轻易开城,将一城百姓的性命托付到敌人手中?
戚玉霜的剑没有动,她平稳地说道:“大人,想清楚了吗?我没有太多时间,我数三个数,你让官兵停止开城。三——”
“不必了!”孙万突然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一股勇气,大喝一声。
戚玉霜擦了擦剑,重新插回到那个黑不溜秋的剑鞘。寒光掠过,剑身上的一闪而过的龙影被这漆黑的剑鞘干脆地封印了起来。
她的手轻轻搭在孙万肩膀上,催促似的拍了拍:“大人,说吧。”
孙万看着城下混乱成一团的百姓与官兵,闭上眼睛,高声喊道:“百姓们,父老乡亲们,听我一言!”
城下短暂地安静了一下,孙万抓住机会接着说道:“我乃临阳县丞孙万,县令大人虽死,阖县官吏尚在,我们誓与临阳共存亡!孙某向诸位保证,我等官军将死战到最后一刻,否则,绝不开城投降!”
百姓们在短暂的安静后,突然爆发出剧烈的欢呼。
“孙大人,我们也愿意共守临阳!”
“我家中尚有妇孺老人,宁可战死,绝不投降!”
戚玉霜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望着此刻如潮水般涌来的临阳百姓。他们站在城门口,男子在前,妇孺在后,像是在无形的默契中,结成了一道高不可越的屏障。
连小小的阿牛,也被一位中年男子抗在肩上,他伸着小手,嘴里跟着大人大声地念着。
北疆百姓,生在世代不熄的战火中,活在犬戎铁骑的阴影下,鲜血磨砺着他们剽悍的意志与守土保家的决心。只要有人能够带领他们,他们从不惜以任何代价去保护自己的家园!
当年的戚家军,大部分就来自于这样的百姓。
周显默默从人群中退出。刚才戚玉霜上城之前,嘱咐他隐在人群中演说煽动。事实上,即使不用言语煽动,临阳百姓也自发地爆发出了一种磅礴的勇气与热血。
他双目抬起,对上了戚玉霜的眼睛。她的眼神中是一种罕见的、极为柔和的神色。
周显一愣。
戚玉霜微微一笑,看着周显怔忡的表情,心中无声地念道:
“阿显,你将来成为一国之君,可一定要记得今天这一课。”
孙万喊完这一番话,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沿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仪态全无。
“也许今夜,就是我的死期了。”他抬头看着天上的一轮皓月,“老母妻儿,不知今生还有无相见之日。”
“为什么要死?”戚玉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孙万苦笑:“说来惭愧,城中官军多年未上战场,根本没有战斗力,如今县令大人身死,民心也已经涣散。以身殉国,我并不惧怕,只是希望能让百姓不要惨遭犬戎毒手。”
原来这个人刚才一番鼓舞人心的话都是假的,自己还害怕得不行。戚玉霜哭笑不得:“我让你守城,不是让你送死。如果没有成功的可能,那还抵抗什么?”
孙万捕捉到她话中的信息,眼睛一亮:
“姑娘的意思是,您有把握守城?”
戚玉霜拍了拍他的肩膀,嘴角含笑:
“我既然提了出来,那就是有几分的把握。”

“冷静,冷静。”戚玉霜道。
“姑娘有何妙策?请您教我!”孙万像是找到了救星,可怜巴巴地望着戚玉霜。
戚玉霜呵呵笑了两声:“那犬戎小贼不是说给我们一个时辰的时间考虑吗?”
孙万连连点头,戚玉霜笑道:“城,还是要开的。”
孙万大惊:“什么?”
这位姑娘说来说去,还是要投降?
戚玉霜用一根手指把他按了回去:“只不过,不是这么毫无防备地开。”
“一个时辰,足够做很多事了。”
孙万和周显并排站在破烂老屋的门口,背靠着墙,活像两座直挺挺的门神。
孙万终于忍不住,想和周显搭话:“小兄弟……”
“安静。”
孙万只好闭嘴。
戚玉霜在屋里笑道:“女儿家更衣,孙大人也要进来看看不成?”
孙万脸直红到脖子,缩在墙角再也不敢出一声。周显小脸一沉,想说她太口无遮拦,又碍于孙万在场,只好暂时忍下。
戚玉霜脱下外袍,身着单衣席地而坐。
冬天的地面冷得直冒寒气,戚玉霜却仿佛浑然不觉,盘坐在地上,缓缓打开了那个巨大的包袱。
包袱中,是一套甲胄。
仿佛历经了多年岁月,这套甲胄的颜色呈现出一种陈年的色泽,银色的表面略有些灰暗,仔细看去,甲片层叠中,似乎还有深褐色的斑点——那是鲜血飞溅时留下的血迹。
这套甲胄,是她父亲还在世时,命工匠为她打造的。曾经陪伴着她征战疆场,无往而不胜。
戚玉霜动作轻柔,一层一层将甲胄取出,开始了穿戴。
时间一分一刻地流逝,孙万在门边等得越来越焦躁,甚至开始前后绕圈踱步。
周显倚墙而立,充当着门神角色,对他充耳不闻。
孙万又忍不住想向周显询问,被对方冷淡的眼神扫过,又不得不把话咽了下去。
他心中疑惑道,这姐弟俩真乃奇人也,当姐姐的武艺超群,当弟弟的也气势脱俗,绝非凡人,真不知道是何出身……
“咣当”一声,老旧的木门被推开,发出难耐重荷的刺耳嘶鸣。
周显抬头一看,顿时愣住。
戚玉霜跨步而出,凤翅银盔端正正戴于头上,在暗夜里光华闪耀,额上佩一条二龙戏水银抹额,搂海带紧紧系住下颌,银叶锁子连环甲随着步伐铿锵作响,雪白团花的罩甲征袍迎风飘扬,落满了一片灿然月光。
她左悬雕弓,右挎箭筒,活脱脱一位白袍银甲的少年将军!
孙万目瞪口呆,惊呼出声:“姑娘,您这是……?”
周显怔怔地望着她,这身装扮从黑暗中踏出的瞬间,仿佛勾起了他童年最深处,一点遥不可闻的回忆,只是仔细去分辨时,却怎么也捉摸不到半点影子。
孙万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此人一改刚才的火急火燎,十分狗腿:“姑娘,您原来也是军户出身?”
他没有见过真正的边防大军,却也了解大孟的军户制度,北疆百姓五户出军一名,徭役减免,自备鞍马、甲胄,战时征兵,随时集结赶往前线。
他虽不了解军中的等级,但戚玉霜这身这身甲胄明显不凡,想来应当是其父留给她的。这种制式,至少是百夫长以上的低级将领才能穿戴。她祖上定然曾经出过一员勇将,才有盔甲传下来。如此看来,这位姑娘面对犬戎大军依然毫不慌乱,也就有了解释了——毕竟是家学渊源。
“可不是嘛。”戚玉霜随口答着,紧了紧前后狮子扣,迈步而去,“走吧。”
孙万甩了甩头,把脑海中莫名的恍惚甩开,赶紧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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