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一定就是苏二爷了!”这时候周夫人看向了苏祈。
想到苏祈还没见过周夫人,苏婼立刻引见:“正是他!祈哥儿,这位便是周夫人,阿吉的母亲。”
气急败坏的苏祈不知怎地忽然心慌起来,局促地行了个礼,气焰下去大半。然后又道:“我先去找人,你们先等着!”说完一溜儿跑了。
周夫人看看四处,凝神想了片刻,然后道:“我想到阿吉出事的那间铺子里头看看。”
“我陪您去!”
苏婼喊了人来引路,一起走进了先前事发的酥糖店。
铺子里的伙计估计已经被轮番审问过好几遍,此时声音都嘶哑了,看到苏婼她们进来,脸上已经露出抗拒的神情。
周夫人不啰嗦,直接问:“掳走我女儿的是什么样的人?驾着什么样的马?”
“是个强壮的汉子,三十来岁吧,落腮胡子,身裳打扮都很寻常,放在人堆里都不大好认出来的那种。他来得很快,到了小姑娘跟前,一眨眼工夫就把人掳走了!骑的是匹枣红马,脚力很好,他的马技看起来也很好,因为当时路上有不少行人,他逃跑的时候并没有撞倒许多人!”
伙计说完已忍不住抱起旁边茶壶往肚子里灌下好几口。
苏婼凝神一会儿说:“行事的应该只是下面的人,但凡有可能露马脚的人,都不会直接露面的。”
周夫人忽然道:“我想请姑娘找几个会童谣的孩童!”
苏婼愣住。
“阿吉从小到大都跟在我身边,除了后来这次分别,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她,我教她唱过的歌谣,都是南边的曲儿,北边极少人会唱,我想让她能听到这些曲儿!”
听她说完,苏婼立刻就明白了:“对,眼下城门皆紧闭着,他们一定还在城里。阿吉平日就很思念母亲,此时此刻要是听到熟悉的歌谣,至少心里能有个安慰!说不定还会因为牵挂母亲而冷静下来!这个时候能让她冷静下来是最要紧了!——扶桑!快去街头多找些孩童过来,学得快,办得好,有重赏!”
阿吉虽然年纪小,但她是个聪明孩子,听到母亲才会唱的歌谣,就算猜不到母亲出现了,她至少也会想办法活下去等待这一天!而那些人明明有机会直接朝周夫人下手,却还是把双手伸向了一个孩子,那么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有什么超出人想像的恶毒念头呢?
想想薛家当初在常蔚的陷害下是多么凄惨!
“苏姑娘!”
刚把扶桑打发下去,身后就传来了韩陌的声音。
苏婼转身,只见韩陌正大步往她们这边走来,而他身后,竟然是同样步履匆忙的苏绶!
“世子,父亲——”苏婼连忙迎上,“您怎么来了?”
苏绶停步,看了眼她们说道:“世子收到消息正与我在一处,我听说失踪的阿吉竟然是周大人的遗孤,你这也太大胆了!收留了官眷在府,竟然也不告诉我,还把人当丫头使唤!”
苏婼百口莫辩,周夫人上前来施礼:“苏大人误会了,苏姑娘并没有将小女当丫鬟使唤。反而小女一直在受苏姑娘照应。”
苏婼在她与苏绶之间看了一眼,不知为什么,苏绶突然的到来,及周夫人如此急切地替她应付责问,令她有种这二人对彼此的存在都不是那么意外的感觉。
苏绶目光在苏婼脸上游睃两轮,没再说什么,即转头与韩陌道:“让婼姐儿作画几张,交与四面城门下将士,而后再请世子向东林卫寻求援助吧。周姑娘失不得,必须寻到不可!”
韩陌顿一会儿,颌首道:“我这就去!”
苏绶收回目光,看向满面忧急的周夫人,然后与苏婼:“此处不是你们走动之地,先伴周夫人寻个坐处等着。”
苏婼口里称着是,心底下却更惊疑了!苏绶人前那般迂腐,第一次看见周承礼的夫人,按理说即使知道她来历,也至少要弄清楚阿吉被丢在外头是怎么回事,也至少该核实几句,可严谨著称的他竟然什么都没问,就这么着打发她们走开?
这是已经认定她身份无误?
他又是怎么确定的?……
狂奔中的马就像翻滚中的水车,把人五脏六腑都快颠了出来。
阿吉渐渐地颠醒了。耳畔有车轱辘声,她不知几时竟然已经被转移到了马车上。挪了挪四肢,双手双脚都是被缚住了,当然,她嘴里也塞了麻布,她也无法叫出声来。车外有隐隐的路人的声音,但不多,车子拐了个弯,这声音也没了。
阿吉心里害怕极了,她不知道抓她的是谁,不管是从金陵进京那一路上,还是在周家苟活的那段日子,她都没有如此害怕过。
她又极为后悔,本来还想着好好陪苏婼去纸鸢,让她开心,为她祈福,谁知道自己竟然给她招来了麻烦——她先前听到洗墨在叫喊,他一定看到了,那么他也一定会回去禀报的吧?这下好了,招得大家都要为她着急!
明明最近就很忙,婼姐姐连觉都睡不好,现在还要顾及她!她真是太不懂事了!
“抬下去!”
这时候外头传来卸门槛的声音,马车驶了没多远就停了下来,而后又有关门的声音,一道粗嗓子就在耳畔撂下了这样一句话。
阿吉的心脏又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肉都给绷紧了起来。
很快就有人扛起麻袋拎下了车。她在里头不知道即将要去哪儿,可她知道无论去哪儿都没什么好果子等着她!
她使劲扭动着,不管有没有用。
可是那么高大的汉子,要收拾一个小小的她绰绰有余。她还没扭几下就觉得身子下坠,而后屁股摔摔到了地板上,疼当然是疼的,但这时候在无尽的恐惧面前都可以不计较了!
他们想干什么?
她还小,她还想活着见母亲!她还想好好长大报答苏婼和苏祈!
“禀报孙爷了吗?”
“报过了。很快就来。先把她弄出来。”
问话的还是先前的粗嗓子,回话的声线细些,但是也很粗鲁。
麻袋被解开,一只手像薅茅草似的把阿吉给薅了出去,那粗嗓子斥道:“小丫头片子,等你出个门倒还挺费工夫!费了大爷好大力气。”
说完又往阿吉身后踹了一脚,阿吉在地上滚了半圈,停在一道绣着张果老的屏风下。
眼前渐渐敞亮,视野也慢慢清晰。
这是座宅子,应该有些年头了,地基和墙壁都很古旧,眼下所在的屋子看起来是个偏院,比苏婼的绮玉院小,但也很精致,门外石阶上爬满了青苔,檐下有燕语呢喃,而屋里摆着屏风,桌椅,墙上有字画,帘幔不算特别新,但也还颜色鲜艳。不管怎么看,这明显都是个有年头了的富贵人的宅第。
“来了!”
门外的细嗓子长着一副马脸,他往外头瞅了一眼,就招呼起了粗嗓子。阿吉这才看清楚,这粗嗓子就是先前掳了她的那骑马汉子。
听到外的脚步声,阿吉不觉地把身子往角落里缩,但再缩,这屋子也是藏不住她的。
两串脚步声到了门坎外,停一停后就走了进来。
阿吉首先看到一袭绣着花的石青色袍子,然后是一双穿着云履的脚。再然后又是一袭锦袍,这次没绣花,却是她在苏婼屋里见过的一种上好的织锦,而袍底下一双靴子看起来做工更加讲究。
这俩人一进来,就停在阿吉面前。她又往后缩了缩。
粗嗓子声音充满了谄媚:“孙爷,常爷,这就是那个小丫头!”
“这么小?”
站在前方的人好像有些讶异,缓慢的声音尾音还挑高了起来。
接着他蹲下来,一张有着阴鸷单眼皮的双眼正好向下俯视着被押着跪坐在地上的阿吉。
阿吉睁大眼对视过去,接触到她目光的这人却蓦然顿了一顿,扭头看起了身后的人。
“怎么了?”身后穿锦袍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一个小姑娘,你还怕了?”
“不是,”青衫人站起来,眉头皱得极紧:“她这双眼睛,让我觉得心悸。”
“为什么?”锦袍人也看了过来。
“像他爹。”青衫人目光深深,“太像了!”
锦袍人盯住了阿吉的眼睛。却没有什么反应:“像又如何?长得像不是很好么?这样成为我们的筹码,就更加有价值了。”
说完他弯腰把阿吉嘴里的麻布扯了,阴脸问她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吉瑟瑟发抖,只顾得上摇头,一声也吭不出来。
“说话!”这人捏紧了她颌骨,虽然看上去像是个文弱书生,但下手还是一点也没有怜惜力气,“周承礼什么时候收养的你?你那个养母为何把你寄养在苏家?说!”
阿吉头摇得更快了,她简直想要把这只可恶的手直接给甩掉!
但他却越捏越紧,她疼得都哭出来了!
“常爷!公子那边有请。”
这时候门外来了人,这锦袍人听闻后立刻就止住了双手,转头往外看了一眼后,他又看回阿吉,狠瞪她一眼,然后嫌恶地把手收回,起身走了出去。
穿石青色袍子的那个“孙爷”,在扫了眼阿吉之后,交代粗嗓子:“解了她的绳子,喂她点食水,好好养着,留着还有大用处呢!”
说完他走出去,随后的粗嗓子在哈腰领命之后,也松开绳子,走出门把门上了锁,远去了。
阿吉心里头跳得咚咚响,不是她的错觉,这些人是真的要害她呢,他们要拿她当筹码……
当什么筹码,她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进京路上几千里,她跟随母亲见过许多危险的事,后来又亲眼看到了周家夫妇横死,她知道世间的人不是每一个都很好的,这些人肯定是要她的命的!
但是,那个姓常的人,为什么会知道父亲的名字?
为什么又说父亲收养的她?
她就是周承礼的女儿啊,她怎么可能会是收养的?
还有,他还说母亲把她寄养在苏家,明明是婼姐姐接她回去的,母亲早就不见了,他到底在瞎说什么?
阿吉抱紧膝盖蜷缩在屋角,惊恐地环顾着这陌生的四周!
她到底在哪里?
到底要怎么才能逃出去?!
“调访了附近所有街巷,有不少人作证那匹马是从东城门脚下过来的,一路前往东市没有犹豫,只有在阿吉姑娘出事的酥糖铺子外头停了片刻,而后就直接上去行凶了。从这里判断,劫匪是有备而来,他知道阿吉会在此地出现,甚至是专门在酥糖铺子外头等她。”
日斜时分韩陌已经送来了最新的消息,而此刻苏婼与周夫人还在附近的茶馆楼上等待。
韩陌继续往下说:“除此之外,还有人作证在阿吉与洗墨一路行走的后头,隐约有人在尾随,这都是沿途店家商贩提供的线索。在阿吉被劫之后,尾随的人也旋即回到街口驾马走了。所以这应该是有两批人配合行事的。而且,他们极有可能从阿吉自苏家出来时就已经在跟踪。”
苏婼听完看向周夫人:“这就奇怪了,他们难道早就预谋了要劫持阿吉?”
周夫人紧抿双唇,略有出神。
苏婼再道:“难道真是常贺?他拿阿吉来要挟我?”
总觉得哪里不对。她虽然在常贺眼里肯定也算是敌人,但她又没有掌住什么权力,他为何要挟她?与其如此,索性劫持住她苏婼,来尝试要挟要挟苏绶不更好吗?虽然苏绶肯定不会吃他们这套。
周夫人听到这里胸脯起伏,她转向苏婼:“也许他们就是冲着阿吉去的!”
苏婼眨巴眼:“阿吉只是小姑娘,拿住她能有什么用处呢?”
周夫人握紧拳头,双唇却抿得更加用力,而不曾接住这句话。
苏婼默片刻,说道:“还有别的什么发现么?”
环胸的韩陌点头:“因为犯事之人乃是驾马行凶,且马匹的特征也有,故而我们又分派人手专门在街头四处寻找行迹可疑的马匹。最终,在北城城隍庙附近发现了一匹无主的枣红马。经守庙人证实,附近住的百姓无人有此高头大马,而多人声称,在那不久之前,曾听到马匹嘶鸣。根据路线还有时间及特征推断,这匹马应该就是先前行凶者所驾的马匹。”
“他们弃了马?”
“没错。”韩陌道,“城隍庙附近全都是平民所住的民宅,不具备隐藏常贺他们那些人的条件,而且,他们也没那么傻,会把如此显眼的马丢弃在驻地附近。所以,他们应该是在那城隍庙换成了马车一类的乘具,以更隐秘的方式迂回离开了。”
苏婼沉吟:“他们做得如此周全,可不像是临时起意。一定是早就有此筹谋,就等着阿吉落单伺机下手。”
周夫人道:“她平日上街多吗?”
“不算多。”苏婼望着她,“不过比扶桑她们要自由些。一个月里出门两三次总是有的。从前从来没有遇到过危险。”
韩陌道:“上次出门是什么时候?”
“是半个月前,她去庙里上香。虽是我与她同去的,但出来时我让她回来了,也就是说后半程她也是自己独处的。”
“常贺逃跑不止半个月了。从昨夜里常蔚与对方的交谈来看,常贺找到孙雄的时间也不短了。这么说来,他们应该是最近这些日子才盯上了阿吉。不然上次没理由不动手。”
苏婼认同他的说法:“最近半个月发生的且与常蔚一案相关的事,也就只有常贺逃跑的通道被发现,继而,就是周夫人去而复返,重新回到常家露面这件事了。”
话说到末尾她看向了周夫人,“因为阿吉是夫人的女儿,那么我们不妨进一步推测,常贺因为知道了夫人是潜伏在常家的,所以决定向夫人报复。但在过程中他却发现了阿吉——他们真体怎么发现的,难以猜测,但是,近日夫人与我接触颇多,且上次你我在街头分别,夫人对我的态度落在旁人眼里,应该说明了许多问题。
“苏家本来就在他们的关注范围之中,加上我又参与了捉拿常蔚,此时我、乃至苏家都算是常家的敌人。他们肯定会设法挖掘你我之间的关系,于是,他们发现了阿吉。在夫人今日登门之前,我万万想不到您就是阿吉的母亲,但他们却先一步知道了。那么很可能,这几日他们一直在暗中盯着夫人您。”
周夫人一路听下来,眉头已皱紧。“你说的很有道理。阿吉出事,极有可能就是我这里疏忽了,给了敌人可趁之机。”
苏婼接着道:“只是我仍不知道,为什么阿吉对他们来说还重要过你我?或许夫人知道是为什么?”
周夫人目光幽深,几度启唇却终只是道:“事关重大,于阿吉性命攸关,恕我不可轻易与人言。”
苏婼很想追根究底,但也不敢罔顾阿吉安危,想想还是止住了话头。
门外护卫走进来:“世子,秦三爷来了。”
一屋人往门口看去,只见秦烨摇摇摆摆地出现了,张嘴就想说话的他一看屋里还有不认识的人,立刻咬着舌尖把话吞回去,在门坎外停下来。
“什么事?”
苏婼疑惑。
韩陌打了个咳嗽,起身道:“他找我的。”又道:“你们还是先回去吧,留在这儿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回头有消息了我让人来传话。”
说完他就迈步走了出去,甩了眼色给秦烨就下了楼梯。
到了楼下,韩陌在树下站定,而后负手睨他:“叫你办事你就好好办事,你到这儿来凑什么热闹?”
“我就是办好了事,来禀报您啊!”秦烨一脸被冤枉的神情,“你让我查的事有眉目了!”
“这么快?”韩陌严肃起来,“什么眉目?”
秦烨当下就压声在他耳边嘀咕起来。
韩陌越听脸色越莫测,直至听完,他还愣了会儿神才直腰:“你确定无误?他们确定有过接触?”
“确定!绝对无误!”
秦烨拍起了胸脯。
韩陌站了一会儿,而后抬头看一眼馆子门口,随后撇下他大步走了过去。
苏婼认为韩陌的提议很正确,看敌人的计划如此缜密,只怕一时半会儿想救出人来是不那么容易的了。周夫人在京也没有固定落脚处,苏邀请她先上苏家住下,等到阿吉归来后再从长计议。周夫人或许是因为挂念阿吉,又或许本身就不是那等扭捏之人,没多推辞她就点头答应了。
二人下得楼来乘车,刚坐稳,马车就被人扯住了,苏婼一看竟然是韩陌。还没及问出口,韩陌就先问起她:“你们上哪儿去?”
“回府啊!不是你说的吗?”
这时候秦烨也喘吁吁地赶到了,韩陌看了一眼她身侧的周夫人,说道:“夫人请先随扶桑她们回苏家吧,我找苏姑娘还有要紧事,她稍后一点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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