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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喜(青铜穗)


苏祈得了苏婼那番敲打,打进门时就有了提防。他道:“怎么会呢?我还没来过顺天府衙门,去国公府反正不如这里有意思了。”
说着他顺势拿起块点心,一面打量起这屋子。
屋子挺宽敞,比想像中大。倘若回头他要逃跑……也不能怨他有这种念头,至今他还没弄明白苏婼为何会神通广大到学得那么一手精湛的技艺,这女人好像突然变得神秘了!总之她有这手段,他最好小心点。否则她拿捏个把他,还有阿吉,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所以他坐一坐,敷衍一下就赶紧走吧。不然韩陌回头对昨日之事追根问底,他就得想办法跑路了!关键是姓韩的两条腿长这么长,再看看自己的小短腿,他跑不跑得掉还是个很大的问题……

第25章 面临掐脖子的风险
韩陌还没见过在他面前这么不见外的小孩,睃他几眼,他说道:“你们家小孩,从小就要学制锁吗?”
“不是。子弟们命苦些,得学,姑娘就不用。”
韩陌道:“听你这意思,你并不想学?”
苏祈一口桂花糕停在唇齿间,转瞬他摇头:“当然不是!我很爱学。所以才学得那样好,一下就把锁给破了。”
好险,差点说漏嘴。
情况不对,还是赶紧走吧。
他把茶放下,准备开口,这时候韩陌却拉开炕桌抽屉,掏出三把铜锁摆在案上:“我这些锁也没有配锁钥,你打开给我瞧瞧吧。”
锁呈一字排开在苏祈面前。害得半起身的苏祈差点没朝前栽下去……
老天爷,苏婼难道是神仙吗?!她居然真的算到了韩陌会要他证明自己的本事!
“这几把都是常见的锁,比昨日那锁简单多了,也没有什么危险,你可以随便捣腾。”
捣腾个屁啊捣腾!
苏祈颤抖了。他哪里会解什么锁?会解锁的是他那个无情冷漠的姐姐呀!
知道这顿茶没那么容易喝,他也没有想到是场鸿门宴!
他要是解不出来,就得解释昨天的事,解释了就会直接被苏婼掐住命运的脖子,不解释他就得被苏绶追根究根,最后还是得面临被苏婼掐脖子!
他颤手抚了抚下巴根:“开锁得需要趁手的器具,徒手我可开不成……大人稍等,我这就拿回去开了再送来。”
“哪里需要这么麻烦?”韩陌看了眼窦尹,等窦尹转身取来个盒子,一打开,里头就是成套的开锁工具。“这是苏家铺子里买的。你们家铺子掌柜说,这些锁构造并不难,这套器具开这几把锁足以够用。锁是你们家的锁,工具也是你们家的工具,这就试试看吧。”
“可是我们家技艺概不外传,我们苏家有祖训,宁死也不能当着外人的面显露本事!”
苏家究竟有没有这道祖训苏祈不清楚,但他要是能从苏婼魔爪之下逃脱出去,这条规矩将来就绝对要成为他手上开始的祖训!
韩陌听完,竟然从善如流,放下杯盏站了起来:“无妨,我出去遛个弯,你在这里开便是。开好了我就回来。”
苏祈懵了!
这难道就是大周小阎王与街坊小霸王的区别?
他这点道行,哪里干得过人家!
眼看着韩陌已走到门槛下,他跳下地来:“我为什么要开这些锁?韩大人不是邀我来喝茶闲聊吗?”
韩陌倒也没料到他会这么问,而且他也不能否认他这话回应得有些水平。
本着以诚待人的原则,他走了回来,说道:“不瞒你说,我现如今到了顺天府,身边很是缺人,你昨日一手绝活技惊四座,让我印象深刻,也很想收用你这样的人才。但是你毕竟年纪小,为了服众,我总得让身边人眼见为实。
“所以若你能把这些锁开了,那么我将郑重延请你做为我的左右手。这大概比起你成日里在街坊惹事,使你屡屡受令尊和夫子责罚要好些。这是件你我双方都受益的事,我希望你能慎重对待。”
他倒也没相信苏家不准当众开锁这番鬼话,要是有,昨日苏绶不早就当着人的面说了?
但是,昨日苏祈当堂露出那么一手,在场十几个官员亲眼目睹,这事儿肯定早就传开了。各司各部用得上这种人才的人可不少,而且,苏绶那种保守的人,多半不会愿意这个性情一点儿也不沉稳的、且还没成年的儿子过早地成为出头椽子。
所以当林逸那个老狐狸推脱给他安排人的时候,他也就有了先下手为强,把苏祈先招揽过来的念头。只要苏祈能答应协助他,那事后苏绶就算反对,他也有法子让苏绶管不着。
苏祈听完,对他了解自己如此之多吃了个大惊!
他素日虽说不是那么守规矩,但也不至于像他小阎王一样出名吧?他居然连他被夫子责骂都知道!
他脑子狂奔了几圈,坚持道:“但是我爹真的不许我在外露这门手艺,他要是知道了,真的会打死我!”
他爹要是知道他包庇苏婼会制锁的事,估计也会打死他!
他太难了!
韩陌沉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昨日罗智把我告了,后来把你爹也牵扯进宫了你知道吗?”
“……知道啊。”
再不听话,他好歹也是苏少卿的嫡长子啊,他将来得继承祖业的呀,虽然还小,但这些外头的事,苏绶即使不主动告诉他,也不会瞒着他的。
韩陌深深望着他:“昨日在宫里,当着皇上和罗智他们的面,你父亲为我说话,抹了罗智面子的事,也就是说在这件事上他已经站了队。这件事对你们苏家多少会有些影响。你要是能助我,那名正言顺就是我的手下,自然我对苏家的事也不会袖手旁观。”
话说到这份上,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都知道什么意思。
但苏祈愣了半日,却把头摇得更坚决了:“既然家父在殿上为大人而得罪了别的官员,那我就更不能乱来了!这不是我一个小孩能决定的事啊,我得先问过我爹!”
韩陌不悦:“你身为一个男人,得有点主见,难道你平时有这么听你爹的话么?”
“当然啦!我向来唯父命是从!——韩大人,人言可畏,世人道听途说之语有多不可信,大人应该深有体会才是!比如外人都说韩大人暴虐凶残,可是亲身接触之后,我就觉得大人又和气又没架子,大人也应该相信你所看到的呀!”
韩陌看着这倒霉孩子,渐渐有点郁气结胸。
苏绶克己复礼,恭俭谦让,审时度势,又知进退,不知怎么养出的孩子这么油盐不进?这副死鬼都能被他说喘气的架势,到底随谁呢?!
他沉下脸:“开个锁而已,你这样百般推脱,莫不是徒有虚名,压根就没有这个本事吧?”
苏祈一愣,随后拍起了大腿:“韩大人英明!”

他真的好聪明哎!这都看出来了,既然看出来了,他也只能承认啦!
苏婼啊,大姐啊!这可不能怪他,不是他招的,是姓韩的自己看出来的!
韩陌差点没被他气吐血!
这小子胆子不小,竟然当着他的面乱耍嘴皮子?!昨日他亲眼见他开锁的,眼下他却顺着自己激将的话说不会开?把他当傻子吗?!
合着他姐姐不把他放眼里,他也没把他当回事呢?
他说道:“窦尹,你去国子监找杜大人,就说我很看重苏公子的才华,请他帮忙推举一位最为严厉的夫子给苏大人管束子弟。记得一定给苏二爷多布置些功课,务必以最高标准来教导他。”
苏祈听到这里,眼都直了!
杜大人杜珩是国子监祭酒呀!国子监入学名额就那么多,苏祈明年就满十二岁了,苏绶正在想办法把他送进去,眼下得杜珩推荐的夫子,苏绶会拒绝吗?绝对不会呀!他敢保证,这位夫子就算是在他交不出功课的时候直接给他上夹棍,苏绶都不会反对!
他连打了两个激灵,视线重新对上韩陌,立刻觉得自己哪里是在青天大老爷的衙门?分明就是在阴曹地府!
“韩大人……”
“怎么样?”韩陌很耐心地回应他,“我这么关心你,你是不是很感动?”
感动个屁!
苏祈后槽牙都咬酸了。他极力稳住声音:“你这么对我,就不怕本来都为你说话的我爹最后倒戈吗?”
把他弄毛了,他就在这儿撒泼,他不信姓韩的还能拿他怎么着!
韩陌当然只是吓唬吓唬他,他是不信苏祈不会开锁的,猜他不过是受苏绶叮嘱,不要乱参与他韩陌的事罢了。要是能把他吓唬到妥协,那自然是好,他就是不从,那他也犯不着死磕。
但臭小子居然撂出这么重一句话——倒戈?
韩陌他再怎么着也只是个高官子弟呀,苏家虽说门第不如韩家,苏绶却是凭本事当上的大理寺少卿,平日谦逊那是相让,真当他们可随便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韩陌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真把苏祈怎样?但他撂下这样的话,听着就有点发急的意味了。
他明明会开锁,也明明可以拒绝到底,却为什么要狠?
而且,这种话难道也是苏绶教他的?
苏绶一个拥有老资历的官吏,会教他说这种撒泼式的话?
韩陌看他半晌,然后扶剑徘徊两转,停下道:“送苏公子出去。”
苏祈全须全尾地出了衙门,立刻先长吐了一大口气!然后旋即打发人道:“赶紧去打听苏婼在哪里!”
都是她惹出来的事,要不是她逼着他去解那把锁,他犯得着被韩陌这么恐吓么?长这么大他就没遇到过这么要命的场面,都怪她!惹出来这种事还要他出来顶!
他是个冤大头吗他!
他一定要找她好好撒个火!
墙内的窦尹目睹他登车远离,凝眉站了站,才折身回到韩陌房内。
“这苏祈回话滴水不漏,可不像是成日介只会惹祸生事的样子。”
“你说的对。”韩陌皱眉接话,“这小子肯定有鬼。或者说苏家有鬼。他好像很怕我逼他开锁。”
凭他那极力拒绝的样子,要不是昨日亲眼看到他把那铜锁打开了,他兴许会相信他技艺不到家。但如果他技艺不到家,他又是怎么在那短短两刻钟里,就把那难住了苏绶兄弟俩的锁给打开的?而且他还是那么样有底气!
窦尹思索:“可是苏绶与其指点他回话,那还不如不让他来。要么——派个人跟着他瞧瞧?”
韩陌捏着下巴想了想,然后拿起搁在桌上的剑,站起来:“不用,我出去走走!”
苏婼在苏祈出门之后,也到了香油铺子。
秦烨已经在这儿等着了,看到她就摆出来一副臭脸。
“事办得怎么样了?”苏婼就当没看见,坐下来开炉子,干她的活计。
秦烨道:“我觉得你还不如直接揍我一顿。”
苏婼瞄了他一眼。
他斜着眼,继续道:“你要三年前南郊河暴雨塌堤的记载,只有县志上有,但县志在县衙里,你是不是当我有三头六臂,连这个都能办到?”
苏婼道:“你爹是工部侍郎,堤塌之后,他肯定要去勘察,就算不亲自去,底下人去了,也得汇报给他。所以工部对这个一定会有记载,你去你爹那儿找卷宗不就行了?”
秦烨哂道:“你觉得有那么容易?”说完他神情晦涩:“他还不知道在哪个小老婆屋里呢。”
昨日苏婼给秦烨的“收拾”,就是让他去办成这件事,否则她一个小姑娘家家,再厉害还能揍他不成?但这事肯定也不好办,好办她也不会让他去办了。连韩陌都知道他爹什么德行,可见他私行滥成了什么样。
她听完说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反正你得给我办过来。”
秦烨无语:“你到底查这个做什么?河床塌方既不关你们苏家的事,也不关你鬼手的事,难不成你还打算把河工的活计也给揽了?”虽然照她天马行空的思维,也不是不可能……
“你不用知道这么多。”苏婼吹了口烧红的簧片,“给你三天。三天后你来取锁,便把我要的东西一并拿过来。”
秦烨知道推脱不得,也不费口舌了。他顺便把注意力转移到锁上:“吴家这位东家娘子十分彪悍,在铺子上说得上话,是个好主顾,你给做好点。”
苏婼道:“按说他们这些老字号的商号都会上苏家锁器铺订锁,她怎么找上我了?”
“这我不知道。她找过来的时候还很郑重的,别的要求没有,就是又要好又要快。”
苏婼皱眉,手艺活可急不得,不过看在银子的份上,她也没说什么。
刚把锁腔部件浇铸好,扶桑匆匆进来:“姑娘,二爷在找您!”
“找我做什么?”苏婼停住,“他自韩陌那儿出来了?”
“没去韩家,好像自衙门出来,然后很焦急地打听姑娘去处,听说姑娘来了这一片,就寻过来了!”
苏婼把锁放下:“苏家马车还停在外头,我得先撤!”
秦烨连忙把她唤住:“别慌,有后门儿!”

第27章 嫌我碍眼你就直说!
苏祈乘马车到了家门口,护卫打听得苏婼已出了门,问了去向,简直连进门等候都不能够,直接就沿着门房给的线索找去。
天还冷着呢,雪还没有融化的架势,刚过完年,很多人手头也不宽裕,生意冷清,开门的铺子就那么几家,苏祈坐在车上,让人挨家挨户的找,反正无非也就是女人家爱去的那些个地方。
韩陌跟在他后头,走走停停,也不着急。看苏祈的马车在街头停下,打发护卫逐间铺子的询问,他便拐到街角的小馆里,烤了几枝羊肉串。苏绶可不像是会来这一带地方的人,而且苏祈想必也不敢这么大张旗鼓地寻找,他倒要看看到底这小子在干什么。
苏婼走出香油铺子的当口,秦烨就招呼赶车的游春儿把停在胡同口的马车,赶去了隔壁胡同。早在当初挑选场地的时候,苏婼就提出过应付紧急情况的撤退要求,只是还没有走过。出了后门,是条宽敞的胡同,两边宅子都建得讲究,走到尽头,就上大街了,游春儿会赶着车在前头等她。
开张的铺子都是茶楼酒肆,因为有茶水烘着,暖和。将走出街口的时候,闻到食物的味道,她停下脚步。她其实对京城的街巷不算特别熟,身为深宅闺秀,出门的机会没男人多,尤其前世她十六岁就已嫁人离京。但如今不一样了。从前对这些看也不看的她,此时看了看街头,然后抬脚走了进去。
“店家,来一斤酱骨,再加一锅热骨汤。”
苏婼找了桌子坐下,把扶桑也招了过来。
扶桑问:“姑娘,咱们怎么在这种地方觅食?”
苏婼瞅了外头一眼,淡定如素:“你没看到对面门下街头站着的苏家护卫吗?祈哥儿在那儿呢。”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对面停着辆马车,车头正坐着苏家的车夫和苏祈的小厮洗墨。车下几个护卫正挨家挨户往铺子里寻找。
“游春儿也把马车停在前头,我们要是这个时候忽然冒出去上车,少不得被他撞上盘根问底。就是这么登车回府,他回头定然也得问句为什么,还不如让他在这儿找到我呢。”苏婼边说边接过她舀过来的汤。
她不信苏祈对她就真的彻头彻尾臣服了,这才多会儿?火候还没到呢。要是让他钻着了空子,少不得要蹦达几下。
所以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营造出一种她本来就在这里消遣的假象。
“姑娘英明!”扶桑双手把汤奉上。
店堂后方靠窗角落里斜坐着的韩陌,这时望着施施然落座进食的这对主仆,本来啃着肉的他,此刻早已经忘了咀嚼。
这是什么运气,这种地方都能遇见她?
他横着眼把剩下半串肉吃完,然后冷眼打量四周。这小店四处破旧,门窗都被烟火薰黄,人客拥挤,满堂皆是白丁,她一个千金大小姐,居然会挑这种地方来进食,而且她还一点架子都没有,举止行动跟坐在自家一样自如,苏家还真是一点儿也不讲究呢!
想到自己是盯着苏祈而来,他顿一下便把目光转向门外。
视线还没来得及对焦,便有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到门口站了站,立刻锁定那主仆俩冲过去了!
小二迎上去:“客官——”
“闪开!”
还没招呼完,苏祈就把他给唬退了。
他直奔苏婼:“你怎么在这儿?知不知道让我好找!”
这嗓门真是一点儿也不小,就跟先前在衙门里冲着韩陌激动陈辞的时候一模一样——合着,他出了门后着急忙慌来寻找的人,就是她呗!
韩陌目光凉凉,把剩下肉串吃完,站起身来。
苏婼右手端汤,带着三分不耐烦看向苏祈:“你找我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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