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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上娇娇/娇骨(支云)


就如那盏茶一样,几个月过去了,仍不能令人喜欢。
梁德帝按了按眉心。
这次没等贺松宁来问,他先按不住问了起来:“宣王夫妻行至何处了?怎的还未抵京?”
正巧此时贺松宁来拜见他。
一进门,梁德帝便不冷不热地道:“看来你的法子不灵,并不能使薛清茵紧赶着回来。”
贺松宁垂着头:“不是不灵,是她太聪明了。她知道杀手锏这个东西,唯有没用上的时候,才叫杀手锏。一旦提前使了出来,便失去了价值,她大可破罐子破摔。她知道无论她走上多慢,只要离开了益州,一个月、两个月,甚至是半年,我都得耐着性子等她,等她走到我面前,我的杀手锏方才能有用。”
“你倒了解她。”梁德帝道。
贺松宁露出点笑容。
梁德帝又道:“你这样了解她,却还同她闹到今日的地步。”
贺松宁的笑容一下凝固住了。
“陛下。”有内侍慌里慌张地闯了进来,等见到里面还有个贺松宁,连忙又顿住了步子。
“何事?”梁德帝问。
内侍低下头道:“七皇子……病了。”
梁德帝淡淡道:“那便请御医。”
内侍颤声道:“御医说、说……说,怕有性命之忧。”
梁德帝皱眉,但脸色还是没有变,他不悦道:“怎么回事?染了风寒?还是吃错了东西?有话便一气说完。”
贺松宁听到这句话,极其隐晦地冰冷地看了内侍一眼。
他知道,是因为他在这里,那内侍才会支吾不言。
贺松宁按捺住了翻涌的心绪。
这不过是开始……他们总会渐渐会发觉,他在这皇宫之中是独特的。
“似是吃错了东西,如今上下正排查着,还未寻着源头。”内侍露出恐惧之色。
梁德帝也察觉到此事不对了,他当即起身:“带路。”
贺松宁自然而然便被留在了殿中。
他在原地等了足足两个时辰,方才有人来接引他出宫。
“七皇子是董贤妃之子?”贺松宁问起宫人。
“是。”
“不知现下如何了?可还病得厉害?”
“这……奴婢也不知。”
“陛下还在七皇子身边吗?”
那宫人一激灵,用怪异的目光看了一眼贺松宁。像是在疑惑这薛公子怎的这样不知分寸,竟敢擅自打探起陛下的事……
而贺松宁看着宫人的目光,也有了变化。
贺松宁皮笑肉不笑:“多谢,我到了。”
宫人这才压下心头的疑惑,点头走远。
在他走后,贺松宁的目光一点点冷了下来。
董贤妃,他听过。出身平平,也并非是什么美人。她不得宠,因而连自己生的一双儿女也被养在一旁,常年不得见生母。
但就这样出身的七皇子,却可贵地能得到一点皇帝的温情。
不,甚至不止是一点了。
是两个时辰的温情。
太子吐血三回,皇帝去看过一次吗?
贺松宁骤然攥紧了手指,胸中情绪汹涌,仿佛将要化作那噬人的野兽。
另一厢。
梁德帝无奈地看了看董贤妃。
董贤妃跪在地上,面露惶恐之色。
这都是因为七皇子抓住了梁德帝的袖子,口中呼喊着:“父皇。”怎么也不肯放。
七皇子似是烧得糊涂了。
蜷在被子里,身躯也显得瘦小了些。
梁德帝没有几个儿子是养在膝下的,要说小时候跟着他最多的,只一个宣王。但宣王性情冷僻,自幼时便是如此。他疼了病了,也从不会抓着梁德帝的袖子撒娇。
他一点也不像章太子的性情,以至于梁德帝曾真挚地希望过他是自己的儿子就好了。
如今这还是头一回有孩子在他跟前如此。
难得唤起了梁德帝心中的几分父子温情。
“起来吧。”他对董贤妃道,“跪著作甚?”
这厢檐下显得温情许多。
另一厢的许家,许芪听了底下人的禀报,惊喜道:“什么?茜茹来京了?这丫头,怎么也不提前写信知会一声?”
茜茹是许芪的女儿,先前与颖州纪家的公子谈婚论嫁了。却因为纪家瞧不上许家,屡屡未能成事。
后来薛成栋为了将许芷哄回去,便主动提出要想法子让纪家做官的叔伯,更上一层楼。好让纪家松口。
可后头,许芷和薛成栋到底是和离了,纪家的婚事也就不了了之。
许芪心疼女儿,可紧跟着先是薛清茵赏花宴上中毒,又是远赴益州,跟着又战事起……
许芪也没顾得上再为女儿相看人家,这下听人来了京城,他心头一下活泛许多。
“咱女儿也是个知书达理,美丽动人的姑娘,怎的就不能嫁个好男儿呢?”许芪愤愤道。
他当即招呼道:“快,快快去城门口接人。”
许茜茹常年跟着祖父祖母,年纪不大,却已经被养得有几分老气。
许芷也心疼她婚事告吹,听闻她来京,便特地带着丫鬟出门去买了些礼物回来。
进门时,许芪夫妻正围着许茜茹说话。
“女儿幸得他携奴仆相助,否则恐怕要被那些个山匪掳走了……”
许芪听到这里顿时惊呼了一声:“真是该死!匪徒怎的这样猖狂?不成不成,此事定要去官府报案的!”
许茜茹一把拉住了自己的父亲:“不成。我与那方公子同行,到底不好对外人道也,若是报案,难免提到此事……”
许芷听罢,脸色也是一变,连忙上前问怎么回事。
这才知许茜茹来京途中遇见了歹徒,幸好有打马路过一位方公子,那方公子携三个奴仆,轻而易举便打走了歹徒,随后一路护送许茜茹到了京城。
许茜茹面上微红,道:“想必过两日,父亲母亲也能见到那位方公子了。”
许芪这才明白过味儿来:“他……他可是倾慕于你?”
许茜茹与纪家婚事不成,如今杀出来个英雄救美的方公子,君子做派,落落大方,比颖州的纪公子举手投足还要见贵气。
许茜茹哪有不心动的道理?
许芷惊讶道:“姓方?京城里姓方的人家有些多。不知是哪个方家?”
许芪一听,想起来妹妹许芷今时不同往日了。自打那赏花宴过后,京中的贵妇人们便不再拿她当寻常弃妇看待了。若是许芷出马……
“是啊是啊,还须得弄清楚他的家世人品才是。”许芪道。
“他说……他家在怀贞坊附近。”
许芪是生意人,对京中大小坊市了解得很,他一拍大腿:“那不就是濮阳侯吗?濮阳侯姓方,正是住在怀贞坊附近。”
许芪震惊道:“倒是攀了个高枝儿啊!”
正如许茜茹所说,没两日那个方公子就登门了,自称正是濮阳侯的小儿子。
许芪心动万分,恨不能当场替女儿答应下来,还是许芷拦住了。
“当年薛成栋求娶我时,也诚心得很呢。”许芷说罢,又觉得自己这话不大中听,忙道:“我并非是说茜茹也和我一样,只是婚嫁之事,须再三谨慎!”
许茜茹也是个懂事的,连忙宽慰许芷,说知道姑姑也是为她好。
许家的喜事却不止这一桩。
没两日,有媒婆登门欲为许家几个公子说亲,最差的也是县令女儿。
许芪听得咋舌,喃喃与许芷道:“哥哥我就是做梦也不敢这样梦啊!咱们商贾之家,出了一个你与薛家结了亲也就罢了。清茵不说,她也不算许家的人。可这、这如今……这一个个的都要鸡犬升天啦!”
许芪的夫人桂氏还冷静些,道:“恐怕都是奔着宣王来的。”
许芪嘿嘿笑道:“谁管这个?总归是冲许家来的,不是什么李家也不是王家。这大好的运气只落在咱们头上……”
许芷就算再没有那个七窍玲珑心,也隐隐觉得不对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哥哥和嫂嫂……只觉得没一个脑子够用的。想来想去……
“取我私印来。”
丫鬟连忙依言捧到她跟前。
许芷摊开信纸,没在上面写一个字,只落下一个印,然后飞快地一叠,道:“送去……”她舌尖含糊了下,还是吐出来了那几个字:“去宁家。”
丫鬟惊讶回头看她。
许芷嗔道:“瞧什么?快去!”
许芷心道也就宁确脑子还能用用了。

今日还是翻墙,翻得倒也愈发利落了,总算没把腿摔瘸了。
“怎的来得这样快?”许芷看他,惊讶道。
宁确先拱手一拜,随即才道:“今日下值更早一些。”
许芷又问:“可用过饭了?”
宁确笑道:“夫人可是有事相托?”
许芷讪讪道:“是有……”
宁确道:“可是要紧之事?”
许芷见他这么上道,反而倔强起来,硬是让丫鬟先摆了食物上来,请宁确落座,一边吃一边再说。
许芷大致将许茜茹的事说了。
“受后宅所限,我能打听的事不多。那方公子究竟是个什么人,我们一概不知……”
宁确没有说他去打听,他面色微凝:“此乃阳谋。”
“什么?”许芷一愣。
宁确沉声道:“这么多的喜事一齐落到许家头上,明眼人都能瞧出来其中有异。但就算知道其中有异,你的兄长他们舍得拒绝吗?侯爷之子,县令之女……摆在许家跟前的,是彻底翻身的机会。”
许芷怒道:“他们的确是冲宣王来的?谁人要害宣王?那我定然不会让许家掺和进去!”
宁确叹道:“这并非是一人的利益,而是家族上下的利益。”
“那又如何?”许芷双手紧握成拳,她面上坚定,但心下也害怕得很。怕她的娘家人选择了利益。
宁确沉默半晌:“我在京中根基尚浅,布置不够,若要解决此事,恐怕让林老爷出手。亦或是……”
他有些心疼地看着她。
亦或是,她便要做好与亲人翻脸的准备了。
许芷狠狠吐了口气,情绪有些低落。
宁确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站起身来走到她后头,解下外袍,却也没敢披在她肩头,只是张开来,为她挡住了吹袭而来的冷风。
一片雪花飘落肩头。
不知何时已入了凛冽寒冬。
这日梁德帝又问起宣王夫妻的进程。
底下人答:“到丰城了。”
梁德帝额头的青筋都蹦了蹦:“已经这样近了,怎的还不一鼓作气进京来?”
底下人哪里答得上来?
寻常人面圣那是连滚带爬,生怕误了时辰。
宣王夫妻却是拖了又拖,在路上比那乌龟爬还不如。
梁德帝按了下额角:“罢了……”
此时内侍进门来,道:“陛下,七皇子求您过去呢。”
梁德帝无奈道:“皇子这些日子怎的娇气至此?”
内侍轻声道:“说是病情又反覆了。”
梁德帝这才心有一分怜惜,起身前往。
只是今日还未走近,便见御医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远远地一见梁德帝,便跪地嚎啕而哭:“臣万死!臣万死!”
梁德帝心下一紧:“怎么回事?难不成七皇子他不行了?”
御医的一张嘴开开合合,终于是挤出了声音:“陛下,七皇子恐得了……恐得了骨蒸病。”
“你说什么?”梁德帝厉喝一声,“你若敢胡言乱语,朕即刻处死你!”
御医颤抖着道:“臣、臣不敢胡言。”
梁德帝的脸色终于变了。
骨蒸病,这在当下已经不大常见了。
但先帝在时,京中曾一度有骨蒸病肆虐。骨蒸病会飞快地传给其他人,而且极易致死,一时间百姓横死无数。
以致先帝不得不下罪己诏。
也就是在这样的当口,先帝发觉到,他这个当老子的还得下罪己诏,而章太子这个做儿子的在民间却备受推崇,声名极佳,心头那叫一个恼火。
梁德帝沉着脸,将脑中那些不快的记忆驱散,飞快地道:“立即将宫殿上下封锁,不允出入。御医留在宫中,也不必回家去了,直至七皇子痊愈。”
御医如丧考妣,却不敢拒绝。
梁德帝环视一圈儿,只觉得头疼起来。
宫中上下,不知多少人接触过了七皇子。
更是连他本人也……
先前还不觉得,此时梁德帝觉得连轻轻呼吸,胸口都有强烈的凝滞之感。
“传王御医、冯御医。”梁德帝沉着脸说罢,看向那还跪在地上的御医,“你先前为何没能诊出七皇子的病症?你最好想出一个合理的借口。”
说罢,梁德帝挥袖而去。
一时宫中人心惶惶。
董贤妃更是流了不知多少眼泪,连去面见皇帝都不敢。
宫内的事,宫外却并不知晓。
大臣们只知梁德帝抱病了,暂停了这两日的朝会。
这厢,梁德帝倚在床榻上。
等王、冯两位御医诊治完后,他才睁开了眼,问:“如何?”
这两位还算镇定,道:“陛下身体尚无异状。”
“尚无……”梁德帝品味着这两个字,“也就是说,指不准哪一日朕便也病倒了是吗?”
“……是。”
梁德帝没有发怒。
他只是沉着脸,许久都没有说话。
为何偏偏是在这样的时候?
在宣王即将回京的时候……
他若病倒……只怕……不。朕不该这样想宣王。
“你们翻过先帝在时的典籍了?”梁德帝问。
“是……”
“朕记得当时的典籍之中写,得之必死,诸医无能疗者。”
“……是。”他们的声音这才有了点颤抖。
“疫病不会无端而起……查!给朕严查!”梁德帝脸色一厉。
薛清茵咬了一口杏干,酸得她眼睛都眯一块儿了。
但她还是一口接一口吃了下去,有种自虐式的上瘾。等吃过了这东西,一会儿再用饭,便能吃得下去了。
宣王这时推门进来。
薛清茵懒洋洋起身。
这路上一晃近三月的功夫,她的肚子已然显怀。像扣了个鼓鼓的瓜皮上去,薛清茵心道。
“茵茵。”宣王走到她跟前,摊开了手掌。
他掌心躺着一块蝶形玉。
薛清茵伸手接过来,惊讶道:“真是暖的?”
入丰城时,她坐在茶馆里听人家讲丰城里的拥翠居有块蝶形暖玉,触之温热,还讲了这块玉背后一段凄美动人的故事。
薛清茵有些兴致,想去那个拥翠居瞧瞧。
但外头突然下起了雪,玄甲卫他们护着她回到了住处,宣王便不动声色地去将蝶形玉买了来。
薛清茵有些不好意思。
因为这玩意儿她玩两天就会不感兴趣了……
这一路上宣王也不知道给买了多少她随口问起的东西。
薛清茵扣下玉,咬着筷子,低声道:“都这么近了,咱们不进京吗?”
宣王抬手亲自为她布菜,一边低声安抚她道:“茵茵再等几日。”
一开始他们走得慢,是薛清茵也怕自己的身子遭不住。
但如今……
“宋御医说我身子养得极好,胎象很是稳固……”薛清茵歪头看了看他。
“不急。”宣王往她碗里夹菜。
薛清茵忙道:“这两日不爱吃这个鸡汤笋了,觉得腥气。”
宣王立即命人撤下。
薛清茵指着桌上另一道梨汤,道:“这个吃着新鲜。”
宣王应声:“嗯,我记住了。”
薛清茵哭笑不得:“你记什么呀?我这些日子里,口味变来变去,我自己都说不准。有什么好记的?”
杜鸿雪小心翼翼道:“因为要早些备食材啊。”
“嗯?”薛清茵扭过头。
杜鸿雪窥了窥宣王的脸色,这才敢继续往下道:“就如这笋,冬日里相当难得。但凡王妃喜欢的,都要提前两日备下,这样王妃哪日半夜想起来,也才能吃着。不喜欢倒无妨,就怕哪日喜欢的食物寻不着……”
薛清茵舔了下唇,猛然意识到……
这会儿可不是物流极其发达的后世。
她要吃什么,那可不得统统记下来,提前备好吗?
何况这入了冬,他们又是一直在路上,虽然走得慢,但也是在旅途中,有些食物就更难寻了。
还得防着被霜打坏了。
薛清茵叹道:“我如今被养得这样好,尽都是殿下的功劳啊。”
她说着,扭头又看杜鸿雪等人,盈盈笑道:“你们也该有赏!”
杜鸿雪面上一红,连道:“不敢。”直说王妃能好那便好了!
天知道先前王妃吐个昏天暗地的时候,别说他们殿下的脸色难看得要命了,他们一个个也够牵挂的。
薛清茵还是掏了些金瓜子给他们,随即身子一歪,要往宣王身上靠。
宣王一把按住她:“我换身衣裳,有些寒气。”
薛清茵惊讶道:“怎么?淋了雪了?”
杜鸿雪在后头道:“今个儿风大,伞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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