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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上娇娇/娇骨(支云)


他只是信手制造了一个刚好可以满足薛清荷情感变化条件的极端环境。
薛清茵听得目瞪口呆。
她当时还想,薛清荷会不会因此黑化……但宣王却好像笃定了薛清荷的性子难以变化。
就好像愚蠢的人,重生一世,怎么也不可能变成聪明的人……
她的性格和经历注定了她在遭遇下次危机时,会本能地重蹈覆辙……
“可是不应当啊……我是威胁她的人,我救她是有条件的,我与贺松宁不同。”薛清茵怀疑地道。
宣王淡淡道:“不对。”
“哪里不对?”
“下令关押她的是我,不允她去孟族的是我。茵茵,从那日我获悉你昏倒后,走入厅中那一刻起,我便才是她的敌人。”
宣王顿了下,沉声接着道:“而你,是身怀有孕,顶着夫君的压力,也要前往给予她生路的人。而且你还对贺松宁不屑一顾,在她心中,无论她承认与否,你已然是比贺松宁更强大的存在了。”
薛清茵有些震撼。
她觉得……若论驾驭人心,宣王与梁德帝比起来,应当是不遑多让!
见薛清茵突然不说话了,宣王的脸色霎时从漠然无情,变得紧张了些。
他问:“果真还是狱中寒气太重了,何处不适?”
他看着她,好像还在怕……怕她觉得他如今缓缓展露出来的一面,是何等的城府心机。

薛清茵摇摇头:“我出来得这样快,哪里会受凉?”
宣王应了声“嗯”,随即捉住了她的指尖,轻轻摩挲两下,似是在感知她指尖传递来的热意。
薛清茵被摸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抬脚踢了踢他:“走了走了。”
宣王揽住她的腰,将她揽得更紧了一些,好叫她能更舒服地倚靠在他怀中。
“走。”宣王对窗外的人吩咐道。
车轮随即滚动向前。
薛清茵合上眼小睡起来,马车已然不知行出去多远,她挪了挪屁股,变换了下姿势,抱住了宣王的手臂。
她合着眼低声道:“我的夫君真是厉害。”
宣王冷硬的眉眼愈见柔和,他宽大的手掌托住了薛清茵的面颊,随即谁也没有再开口,但尽在不言中。
薛清荷被人从大牢中带了出来。
来接她的是两个身强体壮的嬷嬷,上前来用披风将她一裹,便免了她丢脸丢到外头去的难堪。
薛清荷被扶着,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去。
大牢中昏暗交错的光影从她身上滑过,最终她一脚迈出去,重新站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薛清荷难受地眯起眼,眼泪直流。
她问:“……你们王妃呢?”
嬷嬷道:“自是走了。”
有人来接她,说明当时薛清茵自然听见了她的话。但薛清茵脚步不停,匆匆离去……
“宣王殿下接她走了吗?”
“嗯。”嬷嬷冷声应道。
薛清荷一下又忆起那日薛清茵昏倒,宣王大步闯进来那神色冰冷的模样……她打了个哆嗦。
薛清茵走得急,是因为宣王吧。
宣王也许真是想杀了她……
薛清茵先头才没了一个孩子,如今好不容易又有了一个……宣王又怎么容得下她这个胆敢令宣王妃动气的人?
薛清荷缩了缩肩膀,紧贴住嬷嬷,一步一步走得更小心了。
之后有人带她来到驿馆住下,又有人伺候她洗漱,更衣,终于重新吃上了可口的食物。
咽下去的时候,薛清荷实在忍不住趴在桌面上大哭起来。
仿佛新生。
第二日,薛清荷便又做回了她的县主。
伺候她的人毕恭毕敬。
先前送亲队伍之中,那领头的男子终于又来见了她。
男子什么也没有问,只道:“宣王妃有孕,县主与王妃姐妹情深,但已在益州停留一月有余,恐怕延误吉日,接下来难免要疾行了……”
竟然已经被困了那么久?
薛清荷张了张嘴,想问他知不知道自己失踪的事……
但话到嘴边,薛清荷突然觉得没趣,便咽了回去。
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别人赐予她的。
若要想别人发自内心地遵从她、尊敬她,恐怕要做到她姐姐那个地步才行……但她至今都不知道薛清茵是怎么做到的。
“我知道了,明日我会早些起来的。”薛清荷道。
男子点了点头,对她的态度很满意,当即也退了出去。
第二日,队伍便准备离开益州。
薛清荷等了又等,却还是没等到薛清茵来见她。
薛清茵不是说要让她做宣王府的眼线吗?那为何将她带出来之后,就不再对她做更多的吩咐了?她到了孟族以后究竟具体要怎么做,她都一概不知……
“县主,请。”男子请她上马车。
薛清荷只能按下心头复杂的情绪,……她想,也许是宣王不愿薛清茵再来见她。
这厢,薛清茵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被宣王从被窝里抱出来,洗漱、用膳。
“我已向京中递了折子,请求回京几日。”宣王在薛清茵耳边道。
薛清茵的脑子清醒了点,撑开眼皮问:“什么借口?”
“太子快死了。”宣王顿了下,道:“太子写信求我施援。”
薛清茵愤怒道:“他还有脸写信来求你?”
不过很快她便冷静了些道:“皇帝用了什么法子逼他去死?皇帝还在试探你?若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那自然还是太子的好兄弟,太子求你,你不可能无动于衷。”
宣王点了下头,道:“孟族献了三十名美人到京城,皇帝只留了一个,其余的送给了太子。”
薛清茵:“……真是个好爹。”
“魏王已死,京中已无成年的皇子。太子是储君,接过朝中事务名正言顺。”
薛清茵咋舌:“没准儿太子刚接到的时候,还高兴坏了吧?心道他爹终于想起他,肯放权给他了……结果这就生压垮了。”
“嗯。”
薛清茵扶着宣王的手臂,一下坐起来:“那咱们得赶紧回去……”
“嗯?”宣王一边出声,一边端起茶盏送到她唇边给她漱口。
薛清茵呼啦啦飞快漱完口,道:“赶着他还没死,赶紧回去气气他!哪儿那么便宜他,就这么死了啊!”
她现在想起来皇后和太子这对母子,企图操纵宣王的恶心手段……都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呢。
宣王喉间发出一声低且闷的轻笑。
他道:“好。”
薛清茵盯着他:“你不会不带我吧?”
他提防她独自跑路。
她也提防他不带她玩儿呢!
宣王无奈:“孟族一事教训深刻。”
薛清茵高兴地笑了:“嗯,知道带我了就好。走吧走吧,收拾东西!正好我还有些想念阿娘了……”
她话音刚落。
有人进门来道:“王妃,您的家信。”
薛清茵惊讶伸手接过,随即脸上的期待之色就变了。
她撇了撇嘴:“……贺松宁的信。”
她满脸都写着不情愿,然后拆开了信。
下一刻,薛清茵的手指就骤然攥紧了信纸。
“贺、松、宁。”她从齿间挤出声音,身体微微颤抖。
宣王脸色微变,一下抱紧她,将信纸拿了过来。
“清茵,你希望母亲知道她的女儿早已经死了,如今顶替她女儿的,不过是不知从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吗?”贺松宁对窗喃喃道。
他一手扶住窗棂,低头阴沉沉地笑起来:“我知道,你定然不愿的。”

因为行路急,兼之实在不适应孟族地域的高低落差。
她现在才知道自己当时脑子一热,应下来的举动有多么蠢。
“县主,该下马车了。”有人在外面道。
薛清荷虚弱地迈步走下去,一眼便见着了那为首的高大男子。他们簇拥着他,称他为王。
他面容粗犷,着华服美饰,好奇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开口便问:“你姐姐可好?”
薛清荷点了下头。
“她竟然又有孕了。”孟族王的话语里透着点可惜的味道。
这下大哥的说法算是被彻底坐实了……薛清荷吸了口气,转头扫去,便见到了无数双或冰冷或麻木或打量提防的眼睛。
好在转瞬他们就变了。
他们恭恭敬敬地迎着薛清荷进了门。
但那高原上的风凛冽万分,吹得薛清荷骨头缝里都发冷。
如果没有薛清茵帮她,她在这里……大抵真的是活不下去的。
可薛清茵如今也没了消息。
是她那日应得太慢,令她失望了?还是宣王更乐于见到她死在这里?
薛清荷脑中发胀,混乱地想了许多。
当日孟族摆宴欢迎了她。
但许多食物她都吃不惯,便只有默默从宴会上退下。这些孟族人也没有拦她。
等到薛清荷走远以后,孟族大臣们才大大松了口气:“与宣王妃倒是大不相同。”
孟族王失望得很。
他们却高兴得很咧。
终于不用伺候祖宗了!
薛清荷不知道这帮人在背后是怎么评价自己的,她被带着走出了很远。
这时远远有个作孟族打扮的人走近了。
那人缩着脖子缩着手,看上去年纪不小了。但一张脸……却是梁朝人的模样。
薛清荷也隐约听闻,似乎梁朝有什么军队叛变,与孟族里应外合……但听说那些人都被宣王杀了。
这人是漏网之鱼?
薛清荷正警惕间。
那人上前笑道:“孟族将来的王后?乐安县主?宣王妃的庶妹?”
他还着重咬了下“庶妹”两个字。
薛清荷不想和叛徒说话,正要越过去。
那人道:“小人名叫干子旭。从今往后,你得听小人的,小人会帮你在这里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薛清荷刚想骂一句莫名其妙,但突然间她反应了过来:“你,你……”
她压低了声音:“你是内应?你怎么敢大摇大摆出现在这里?”
“不才,混了个身份。”
薛清荷震撼万分。
她那姐姐没有来见她……但却已然将一切都安置好了。
“我……知道了。”薛清荷打了个激灵,头脑从未如此清醒过。她这才仿佛真正迎向了一段和从前完全不同的人生。
干子旭没有再说什么,迳直越过她,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王妃说将来有一桩很大的事,要交予这位乐安县主去办。在此之前,她需要她勇敢一些,她需要他多帮助一些。
这是对乐安县主的一场巨大试炼。
薛清茵和宣王也已经踏上了回京的路途。
梁德帝允了宣王的奏请,还说正好也有些想念他们夫妻了云云……
此次回京坐的马车,分外宽阔豪华。
他们走得也很慢,一路上休养生息,那是生怕薛清茵有哪里磕了碰了。
一晃多日过去。
贺松宁面见了梁德帝。
他抬起头道:“不知宣王与清茵行至何处了。”
梁德帝道:“今日报上,说是行至定城驿了。这便等不住了?”
没等梁德帝说出“没出息的东西”,贺松宁先出声道:“四日前也说到定城驿了。”
梁德帝:“……”
梁德帝:“是走得有些慢。”他的神色复杂道:“到底是身子不同往日了……”
贺松宁没有说话。
梁德帝看了他一眼,知他心下嫉妒。
一时间,也不知勾起了什么回忆,梁德帝便也陷入了沉默之中。
贺松宁的确嫉妒。
嫉妒得咬牙切齿,心情辗转。
薛清茵此时确实在定城驿耗了好几日了。
此时弄夏卷起帘子,递进来一碗茶,小心翼翼又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那碗茶被宣王接到了手中。
他屈指摩挲过碗壁,感知了下烫不烫,然后才送到薛清茵唇边。
薛清茵喝了两口,又吐出来。
反覆漱口,才觉得口中的味道淡去了。
弄夏眼巴巴地问:“姑娘好些了吗?”
薛清茵点了下头。
这一路即便如此小心,薛清茵也还是迎来了最糟糕的……孕吐。
这全然不受人为的控制。
这玩意儿折磨起人来毫无规律!
眼下她吐了口气,歪歪地倚住宣王的手臂,脸色发白。
而宣王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阴沉得如乌云压城。
“回去。”他沉声道。
薛清茵牢牢抓住他:“你……昏头啦?咱们都走出一段路了,再回去,那岂不是白走了?”
“茵茵。”他哄她,“我们回去好不好?不必留着贺松宁了,我会设法立即杀了他,你无须忧心岳母那里。”
薛清茵摇了摇头:“这一日我知道会来的。我有很多法子去应对贺松宁,可阿娘那里……我没有法子。但我至少要回去保住她的性命吧。万一贺松宁将她气死了……”
她按了按胸口:“我会后悔一世的。”
“茵茵,吊命的法子有很多……”宣王沉声道。
薛清茵痛苦起来,他自然不会再顾忌许芷的痛苦了,活着便足够。
“你先和我说说,要怎么让贺松宁变成那把合适的刀吧。”薛清茵看着他。
她眼巴巴的,目光远比方才的弄夏更动人。
宣王动了动唇,面上阴沉之色最终还是退了下去。
他没有再吊她胃口,只希望她舒服些。
他低声道:“贺松宁若知道,当他被送到薛家,以薛家长子的身份养到今日,便注定了他绝无可能以正常的手段登上大位,茵茵以为他会如何?”
“他会发疯吧。……不过身份不能更改吗?”
“不能。皇帝不会允许这点丑闻留在史书中,污了他的大好名声。他勤恳至今,名声极好,的确做到了好皇帝该做的事。他便是再喜欢贺松宁,也绝不会让贺松宁给自己留下污点。”
“贺松宁若意识到这一点……他便只有一条路可走,造反?”薛清茵说着,立马举一反三,“你自然而然举兵清君侧,谁人都挑不出错处来。”
“嗯,其实就算皇帝松口,不顾名声也无妨。”宣王看得分明,“他二人性子相似,皆是多疑之人。”
“那怎么让贺松宁意识到这一点?让他彻底死心,挥刀向皇帝呢?”薛清茵还记得那回在庄子上,贺松宁落下来的眼泪。
贺松宁对自己的生父,的确是怀有孺慕之情的。
“七皇子。”他缓缓吐出这三个字。
薛清茵一下想起那个曾经见过的,董贤妃的儿子。

如今……却要反过来了?
“皇帝越是留他在身边,越会令他滋长不该有的野心。就在他以为皇位该是他囊中之物的时候,却骤然得知他的野心注定只能是妄想……”宣王不疾不徐道。
薛清茵怔怔盯着他的下巴。
心道难怪他从来也不急。
“这……算是你的机密吗?”
“是。”宣王动作温柔地托住她的后脑勺,“你何时才会明白……”
“什么?”薛清茵抬眸看他。
“宣王府上下于你来说,哪有机密之事?”
薛清茵心虚心道是是,这不习惯了还没这么快改过来吗?
但嘴上她还是要倒打一耙的:“那说不好,你嘴里太能藏事了。”
宣王一本正经地俯身下来,亲了她一下。
“没藏。”他道。
薛清茵登时心情好了许多,试图和宣王商量:“咱们再走慢一些吧。”
宣王看着她,不说话。
薛清茵勾着他的脖颈,噘嘴亲了下他:“好吧?”
宣王眉心跳了下,还是没说话。
薛清茵吧嗒吧嗒多亲了几口:“好吗好吗?”
“殿下。”杜鸿雪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这个热忱的年轻人口吻里透出焦灼,“不知王妃如何了?我等可还须继续向前?还是先掉头回去,寻一处更大的城镇安置?”
薛清茵连忙目不转睛地盯住了宣王。
她见他不为所动的模样,噘嘴又去亲宣王的喉结。
宣王一把按住了她,顺势将嘴也捂上了,道:“继续向前。”
“是。”
“再走慢些。”宣王又道。
“啊……是!”
他们向来都是跟着宣王急行军,如今慢得跟蜗牛爬,也算头一回了。
这一走便是近三个月。
走一处,薛清茵便要停下来小住几日,且看一看当地风景,听一听人文故事。权当蜜月游了。
她的心情愈发平静,孕吐便也随之减轻许多。
梁德帝放下手中的茶盏。
内侍颤抖着抬起头:“奴婢今日煮的茶也不够好,奴婢听闻宫外有一庄子,擅烹茶。奴婢实在该去仔细学一学……”
梁德帝的脸色一下沉了下来:“宫中自有宫中的味道,何苦处处学人家?”
内侍一下不敢说话了。
梁德帝心有不快。此人比之吴少监实在不够伶俐,总是这样心惊胆战,马屁还总拍在马蹄上。
但人又是他特地选的……
蠢东西虽然使人安心,但却不能使人心欢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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