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薛成栋都一眼看出来了。
要不是薛成栋先行点破,清茵估计也不会告诉她,她指不准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呢。
宁确又问:“王妃与宣王之亲密,想必二人间少有秘密。”
许芷道:“应当是的。”
宁确笑了起来:“此乃一箭双雕是也。”
许芷满脸困惑:“什么?”
宁确实在难按激动之情,他躬身朝京城外的方向遥遥一拜道:“宣王殿下大恩,我没齿难忘。”
危难处方才见真情,也试出真心。
若无此良机,他恐怕得熬上八百年方才能有妻。
许芷见他动作,一头雾水。
什么大恩?
这下宁确怎么不同她细细解说了?
京城里死了些人,死得不多,大都是达官贵人。
眼见新年在即,宣王终于带着宣王妃踏入了京城。
他们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入宫拜见。
梁德帝听了禀报,嘴角抽了下:“这路上……也走了近半年吧?”
底下人没敢接话。
“召进来吧。”梁德帝道。
“是。”
薛清茵这厢由轿子抬着入了宫门,而宣王策马行在一旁。
这对夫妻在宫中,可谓是享这等殊荣的独一份儿了。
“许久不曾入宫来,有些变了。”薛清茵卷起帘子,一边看外头的景色,一边道。
宫人走在旁边,道:“不曾变过啊。”
薛清茵撇嘴:“你们都会顶我嘴了,还说没有变?”
宫人呆了下,接不上话。
这些宫人的确变了一批人……
因而有些新来的,全然未能适应薛清茵的性子。
薛清茵嘴上说着嫌弃的话,心底知道这可不是个什么好现象。
极有可能,昔日那些个与她相熟的宫人都被换下了。
“殿下,王妃,到了。”宫人的声音响起。
薛清茵仰头看了看眼前这座大殿,上书“太和”二字。
“这里倒是不曾变过。”薛清茵说着,又问:“怎么不见吴少监出来迎我?”
那宫人茫然道:“什么吴少监?”
薛清茵掐了下指尖,在心底骂了句狗皇帝,然后一拎裙摆,下了轿子,拾级而上,快步就往殿门内走去。
“茵茵。”宣王沉声唤道,飞快地翻身下马去追,“别走太快。”
看得宫人咋舌。
宣王殿下实在宠爱这宣王妃……
宣王长腿一跨,三两步便追上了薛清茵。
不过这时薛清茵也已经到了门内:“父皇,父皇!”她大声喊。
坐在龙椅上的梁德帝神情一动,有一瞬的怔忡。
仿佛还是往日里宣王在外,薛清茵便气冲冲地,娇蛮地到他跟前来告状一样。
念头轻动间,薛清茵映入了他的眼中。
不同了。
大不同了!
梁德帝瞳孔一张,坐直了身躯。他紧盯着薛清茵的模样……
她梳着双环望仙髻,着绛色衣裙,外头裹一件雪白的大氅,一走动,那钗环都随之摇晃。
似是从画中走出来,灵动万分。
除她那张脸外,令人无法忽视的是她的腹部,隆起得很是明显。
以至于她这一步一步走得,叫看的人都本能地生出心惊胆战之感,生怕她磕了碰了。
但周遭的宫人只这样看着,没有急着去搬椅子,也没有急着去端茶倒水,取汤婆子。
殿中冷得只剩下薛清茵和紧随而来的宣王的脚步声。
一刹间,梁德帝都有些无从适应。
在从前,宫人们早该在薛清茵进门时就动起来了,不一会儿工夫,堂堂太和殿中就该热闹起来……
可今日冷啊,实在太冷了。
冷得梁德帝都觉得这些愚钝的宫人啊,的确是不大讨人喜欢。
“父皇,我与宣王这才去了多久,如今就已人走茶凉了么?”薛清茵委屈道。
梁德帝被她的声音拽回思绪。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面庞上……如今薛清茵瞧着是更见可怜了。
“怎么一来便要告谁的状?”梁德帝按着眉心道。
“我瞧这宫里头的人,一个个都冷漠得很……从前见着我,还有个笑脸。”
“……”梁德帝嘴角抽搐。怎么?就没发现人都换了一批吗?
“赐座。”梁德帝道。
宫人们这才动了。
薛清茵道:“怎么也不知道给我拿个垫子来?”
梁德帝:“去拿。”
宫人才又动了。
梁德帝顿时也觉得怪费力的,好像这一手威胁的并不是薛清茵,只是纯让自己不快了。
“瘦了。”梁德帝看着她道。
薛清茵愣了下,想到这狗皇帝演技与她比起来,那叫一个旗鼓相当。她便从善如流地接道:“怎能不瘦呢?路上吐得死去活来……”
梁德帝眼底掠过一道复杂的光,道:“难怪走得这样慢,怎么不来信说明?”
薛清茵嘀咕道:“免叫你们操心啊。”
“懂事了?新鲜。”梁德帝哂道。
“我也要做阿娘了,自然要拿出做阿娘的样子。”薛清茵道。
梁德帝闻声,表情有了极微妙的变化。
他心中有些不舒服。
这般情景……本该是和睦温馨的。
但他清楚地知道,什么儿孙环绕,合家美满,这不是属于他的东西……不是。
“长熠。”梁德帝唤着宣王的字,抬头看向了他。
“孟族一战,辛苦你了。”梁德帝叹道。
薛清茵插声:“辛苦的是我。”
梁德帝无奈:“你哪里辛苦了?”
“日日为宣王担惊受怕啊……”她看着他,问:“父皇在京中,难道不会为之担惊受怕吗?”
梁德帝的呼吸微窒。
他也看着薛清茵:“……朕自然也会担心宣王。”
他顿了下,心头那股不舒服的感觉更浓了。他反问起薛清茵:“你们在丰城不曾听闻骨蒸病一事?”
薛清茵点头:“听闻了些,很是可怕,否则我们也不会拖到今日才入城。”
梁德帝斥道:“你还好意思问朕,也没见你忧心朕的安危。”
薛清茵问:“父皇病了吗?”
梁德帝动了动唇:“没有。”
薛清茵道:“我就知道父皇吉人自有天相。”
熟悉的拍马屁的口吻。
但梁德帝却笑不出来。
他总觉得薛清茵像是在敷衍他……那种滋味,让梁德帝心头如蚂蚁啃食。
“住在宫中吧。”梁德帝道。
薛清茵露出为难之色:“不回宣王府吗?我还想着去见见阿娘,见见昔日的朋友……”
梁德帝冷声道:“在宫中过了新年再走。”他顿了下,又道:“你在京中哪里来的朋友?别以为朕不知道。往日里有哪家姑娘肯和你一起玩?”
他又道:“住在宫中,又不是不允许你出宫去,你要去许家,自己去就是了。还要朕命人用轿子抬你去吗?”
薛清茵道:“这个好,让禁卫抬我去。”
梁德帝:“禁卫岂能用到这样的地方?”
薛清茵问:“为何不能?”她道:“我看现在京中的人都瞧不起我和宣王啦,须得有几个禁卫给我做做脸面才好呢。”
梁德帝沉默片刻,最后不耐烦地道:“好好,给你就是。”
他能看透臣子们的心。
这一刻,却有些分辨不清从薛清茵这张嘴里说出来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他又看了看薛清茵的肚子,低声道:“行路辛苦,先歇下吧。”
宫人应声,便领着薛清茵二人去往他们将要住的宫殿。
梁德帝在座位上坐了会儿,起身走到镜前。
这些日子里,他也瘦了许多。
他们是看不见?还是不想问呢?
梁德帝心头升起一股难堪的暴戾,心好似被人一把攥紧……用力攥紧,便能生生挤出血来。
梁德帝冷着脸,打碎了跟前的镜子。
他问:“薛公子如何了?”
身边的内侍道:“今日好些了。”
那心中的天平,偏倒了下来。
梁德帝道:“晚些时候让宣王来见朕。”
“是。”
梁德帝打发走了身边伺候的宫人,又唤来了禁卫。
“那个慧娘……审问出什么东西了吗?”
禁卫道:“她说不清楚疫病是怎么来的……她只说方绍爱她爱得紧。”
梁德帝不耐烦听这些儿女情长,刚皱起眉,那禁卫紧跟着道:“但这个慧娘的身份,有些来头。”
“什么来头?”
“她与魏王侧妃是姐妹。”
魏王侧妃……乔心玉是独女。
梁德帝记了起来:“魏王有个侧妃姓江?”
禁卫应声:“回陛下,正是。慧娘大名江慧,曾与一男子有私。该男子后来卷入科举舞弊案中,被处死。江慧便登了魏王府门,求魏王救命……”
“若这江慧貌美,想必当时魏王心动了吧。”梁德帝语气漠然,很是了解魏王这个蠢货的性情。
“……是。但后来徐家出事,魏王闭门不出,不愿再沾上半点相干。江慧也只得离开魏王府,此后就没了下落。”
“没了下落?江家不曾报官?”
“他们不敢。这会害得江家女眷都背负恶名,此后嫁人就难了。他们对外只说这个女儿暴病而亡。”
“一个柔弱女子,失踪后怎么活到今日的?”
“是,小人也在思虑这个问题。想来想去,只能想到……她离开魏王府后,有人收留了她。方绍与她相识不过半月,不会是方绍。”
梁德帝常年与各种阴谋心计打交道,此时他又怎会嗅不出其中的味道?
“再查。”
“是。”
她记得公主已经很久不曾做噩梦难以入睡了……
四公主拢着单薄的外衣,呆呆坐在床头,没有应答。
她只是……因有故人来。
她想见,而又不能见,辗转难眠。
“殿下睡吧,有什么惦记的事,咱明个儿再去处置。”宫人又劝道。
四公主自打脱离了婉嫔之后,在宫中的地位愈见涨高,她改了些性情,身边的宫人也都渐渐待她真心实意了。
她现在也是有几个心腹的人了。
听这宫人这样真切地劝她,四公主回过神,一下精神许多道:“你说得对。”
她应该早些睡下。
睡一觉起来,想必明日便能见着面了。
宣王携她回京,皇帝总应该摆上一桌家宴吧……到时候,她便自然而然能见上了。
四公主飞快地躺了回去。
“灭灯。”她道。
动作之快,令宫人都错愕不及。
这就……劝好啦?
那厢宣王缓缓起身,准备跟着宫人去见皇帝。
薛清茵却一下惊醒过来,揪住了他的袖子:“去哪里?”她嗓音嘶哑地问道。
宣王回头看她。
见她睡得迷迷糊糊,但还是强撑起眼皮,模样实在可怜又可爱。
他抬手盖住她的眼,道:“去去就来。”
薛清茵勉强打起点精神:“去见皇帝吗?”
“嗯。”
“不带我去?”
“茵茵歇息。”
“他……不会欺负你吧?”
宣王看着她。
她已见识了他的城府,却还说出这般的话。
是不愿他吃半点委屈吗?
薛清茵嘟哝道:“我噎人比你厉害多了,我若去,只管说两三句话,就叫他心里难受得紧。”
宣王揽住她:“嗯,那我抱你过去。”
薛清茵觉得这不错,当即又闭上眼安心睡过去了。
片刻后。
梁德帝:“朕只召见了你。”
宣王平静道:“茵茵离不得儿臣。”
梁德帝:“……”
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没有身孕时,都娇气得要命。何况是如今这副模样。
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梁德帝问了益州的情况,问了孟族,又关心了宣王夫妻。随后才道:“太子应当在等你。”
说完,梁德帝便观察起了宣王的反应。
宣王道:“儿臣去东宫探望一二。”
“去吧。”
宣王起身,又去抱薛清茵。
薛清茵旁边放着炉子,暖意融融下,她睡得更熟了。
梁德帝见到宣王的动作,实在忍不住道:“你还带她去?”
宣王直视梁德帝的双眼,道:“嗯。茵茵醒来若见我没带她,要生气。她如今沾不得气。”
那一刹间,梁德帝觉得宣王好似也在观察他的反应。
殿内气氛沉寂,有种漠然无言的交锋。
梁德帝眼底涌现了一些看不分明的情绪,他一笑,打破了沉寂:“朕这是等了个祖宗回来啊。”
宣王嘴角牵动,似是也露出了点笑容。
尔后他才抱着薛清茵出去了。
东宫此时已经歇下,但却因为宣王的到来,宫中上下都生生从冬日的被窝里拔了出来。
太子入冬后,身子尤其不好。
眼见着骨蒸病的事要过去了,太子能顺利喘上一口气了,这也能好好睡觉了。
宫人却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唤道:“殿下,宣王来了。”
太子一个激灵惊醒了。
“几时了?”他问。
宫人答:“子时了。”
太子:“……”“宣王何时对孤的事这样上心了?这么迫不及待大半夜的都要来见孤?”
太子被服侍着坐起来,拉长了脸,用“如丧考妣”四字来形容,最是恰当不过。
但该演的戏还是要演。
谁叫虎符和那些东西都丢了呢……他已无法顶替宣王的名字,去收拢章太子的旧部。
眼下他那父皇强横无情,他便也只有委屈求生,再寄希望于宣王。
当听见脚步声响起时,太子几乎是立刻开了口:“你终于回来了。”
他的语气里透着疲惫和痛苦。
但等看清来人怀里还抱了个人的时候,太子酝酿诸多的情绪一下戛然而止。
“你怎么……”
“太子病了?”宣王问。
太子在那里定了一会儿。
宣王来见他,都非要将薛清茵带在身边……薛清茵不是说又有孕了吗?这一路也不怕又颠簸得滑了胎?
本该忆往昔,唤起兄弟情深……就这样被搅合了。
太子振作精神,应声:“嗯。父皇交予了很多朝政上的事务予我。
“恭喜太子。”宣王冷淡道。
“恭喜什么?你以为父皇终于又看重我了吗?父皇这是藉故名正言顺地送我去死。他铲除了我们的外家,从那时起,他就不再拿我们当他的儿子了。”太子苦笑。
宣王没说话。
太子心底“咯登”一声,觉得宣王平静得有些过了分。
太子一边窥着他的脸色,一边道:“你知道父皇真正属意的人是谁吗?”
宣王:“七皇子。”
太子变了脸色:“你怎么知道?”这本该由他来说。
当拥有共同的外敌时,他们才能重新团结如初。太子想得很清楚。
但宣王出乎了他的意料。
宣王语气冷淡:“囊括董贤妃所出的七皇子、九皇女在内,共十三个皇嗣都养在了西大内。他们自出生,就鲜少与自己的母亲相见。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母族不显赫。”
“……是这样,没错。”太子看着宣王的目光有了变化。
“自一开始,储君就该是从他们之中诞生。”宣王道。
太子变了脸色:“怎么可能?”
梁德帝是个合格的皇帝,他竭力地在这条路上奔走着。
昔日的婉贵妃,如今的婉嫔,非他所爱。
而他之所爱,又从未给他留下子嗣。
他要挑选未来的储君,便全然是出自对朝局江山的考量。
他铲除皇后的母族,斩断北方世家大族的根系,今日又将徐家一系倾覆。
梁德帝的念头一直都没动摇过。
他要拔除外戚对皇权的威胁。
因而这些皇嗣被单独养在西大内,与正宫相隔甚远,与自己的生母也相隔甚远。
这样就可避免,他们将来长大后受母子情上的束缚。
一定程度上的冷落,也能让他们免去宫斗的戕害。
但婉嫔等人对此一无所知。
那些出身显赫的皇妃能将子嗣养在身边,还以为是自己得宠有权势地位的象征。
太子也好,魏王也罢。他们还在为自己谋划,争夺父亲宠爱的时候,宣王就已然看得分明了。
“……那为什么是七皇子?既然你说储君是从他们之中诞生,为什么偏偏是七皇子?”太子厉声问。
他可以接受他的父皇是个昏聩之人,因为独爱一人,对其他人生下的孩子都不屑一顾,薄情冷酷。
这样他今日的人生,便都是梁德帝和那个该死的宣王的生母造成的。
他不能接受……从他出生那一刻,因为他的母亲出身北方大族,就注定了他无法登上大位!
他不能接受!
若是如此……他又该怨怼谁呢?
怨怼自己生得不好吗?
宣王将太子的神情收入眼底,道:“你不是很清楚吗?董贤妃升位分,七皇子和九皇女被接出西大内,住进大梁正宫。旁人以为是董贤妃得宠,子凭母贵。实际是七皇子被相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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