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值蒋府多事之秋,人心浮动自然是有的,只是也不过少许。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嘉兰还是给足了这些管事们面子。
管事们都应了一声好,嘉兰又细说丧葬的事情,直到都交代清楚了,才让管事们散会。
夏嬷嬷赶忙走上前来为嘉兰捏肩,嘉兰的背脊挺立,回过头朝夏嬷嬷『露』出了宽慰的笑容。
“姑娘 唉,姑娘。”夏嬷嬷叹了口气,却也不多说什么。
嘉兰没接话,只是翻看着手上丧葬的各宗银钱项目。她细细看完,又做了详细的批注,这才将账目本子合上。
“嬷嬷,你说爹爹该到哪儿了?”嘉兰舒了口气,捧了手炉,要到外边去。夏嬷嬷连忙拿了披风仔细地给她裹上,口中说道:“许是过了钺州。”
从都城一路北上,要经过骓州、钺州,然后才能到定北。
由于昭楚与北狄鞑子是世仇,故而与北狄接壤之处,皆不归寻常州府所管,而是划成了单独的军团。
以定北镇为中心,囊括诸多守备重镇,合称为“定北”。
由朝廷直派的定北令统领文事,由定北蒋家的族长,领“定北大将军”的官衔,主管练兵驻守。
出兵打仗的事宜,都由皇帝临时指派领兵大将。
现在都由都城蒋家领兵。
“那也快了。”嘉兰走到了门外。寒风凌冽,没有雪,只干干地扑在人的脸上。
“爹爹去了定北,三叔就能护送二哥哥的灵柩回来了吧。”嘉兰喃喃道,像是在自言自语:“那府里头的事都要加紧才行,不然就不能让二哥哥风风光光地下葬了。”
夏嬷嬷心里一疼,叹了一声。
“二哥哥看不到大哥哥和大姐姐成亲了,他那样闹腾的一个人,指不定多难过。三叔能早点回来也好,希望爹爹也能早点回来,这样还能赶上大哥哥和大姐姐的婚事。”嘉兰又道。
她细声细语地说着琐事,像是在和夏嬷嬷闲话蒋善义在世时的家常。
可夏嬷嬷知道,自家姑娘心底压着极大的痛楚。
她每每看到那些丧葬之仪,该有多难受!
可还是得憋着、压着,把丧礼办得热热闹闹的。让她二哥哥热热闹闹地来,也热热闹闹地走!
“大哥哥和大姐姐的婚事,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吧?”嘉兰想到婚事,皱眉问夏嬷嬷。
夏嬷嬷赶紧摇了摇头:“他们原也不用为二少爷守孝 ”她这话一说完,就看到嘉兰神『色』一黯。夏嬷嬷恨不得拍自己一个嘴巴子,好端端的提什么守孝呢!
嘉兰倒是自己回转了过来,点了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嘉兰往外走了走,夏嬷嬷忙跟了上去:“姑娘,您哪儿去呢?这外头风大得很。”
嘉兰没有回头,朝后挥了挥手:“不碍事,嬷嬷房里待着吧,我一个人出去逛逛。”
夏嬷嬷还急着想劝解,夏时拉住了她。
“嬷嬷,让姑娘去吧。”夏时的声音微微发颤:“姑娘心里难受,您让她一个人待一会儿吧。”
夏嬷嬷这才重重地叹了口气,默默地看着嘉兰远去的背影,悄悄地抹了把眼泪。
嘉兰走出了蕙心楼,还没走多远,就遇上了行『色』匆匆的绿衣。
绿衣看到她,面上一喜,忙低声道:“姑娘,宫里头又来请夫人了。夫人推病,宫里头恐怕要派太医来,是专门给皇后诊脉的槐太医。宫里头的人咬死要您侍疾,您从侧门进去,避开宫女。”
她此时也看到嘉兰只是孤身一人,但现在实在不是追究的时候。
嘉兰心神一紧,先令道:“你去蕙心楼把夏时和夏满带来,我先去娘那儿。”
绿衣三言两语,却一语中的。
太医院院判槐太医,他擅长『妇』女脉案,所以专门为皇后诊脉。能使唤槐太医的,无非是吴太后、昭楚帝和皇后这三人。
嘉兰当下也不矫情,即刻就往蒋钱氏院子里去。
蒋钱氏之所以要急唤嘉兰而去, 嘉兰心知肚明。
论理,若是蒋钱氏真的卧病在床, 嘉兰身为嫡女是定然要侍疾的。
只是府上事多,嘉兰辅掌中馈, 蒋钱氏风寒已好, 现在也不是真的病了, 就没让嘉兰侍疾。
宫里头突然来人, 应该是猝不及防的。
否则早就有人来叫嘉兰提前准备了。
如今看绿衣这样行『色』匆匆的样子,恐怕宫里的人还没走。
嘉兰行至半路, 想了想, 随手折了几支寒梅抱在怀中, 然后神『色』忧虑地从蒋钱氏院子的正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 留守的绿服正在苦口婆心地劝阻想要往侧门去的宫女。另一个掌事宫女气定神闲地站在一旁看热闹。
“怎么这样闹腾?”嘉兰一进院门,就低声呵斥道。
绿服和那宫女都吓了一跳, 齐齐转过身看着嘉兰。
绿服抢先道:“姑娘,原来您还折了寒梅来。怪道宫里头的姑姑还跟婢子们嘀咕, 您去换了个衣裳怎的要了这么久。”
掌事宫女向嘉兰行礼:“婢子唤莺歌,奉皇后娘娘之命,来给夫人和姑娘请安。”
“莺歌姑姑, 劳皇后娘娘惦念。”嘉兰颔首,又把花递给了绿服:“寻个瓶儿把花『插』上。娘病着, 我特意绕去傲霜园为她折了几支寒梅, 让她见见花『色』也高兴些。”
她看见莺歌身边站着的小宫女异样的神『色』, 只略略一扫, 便又对绿服道:“我之前让你们温上的羹,也别忘了。要备着给娘亲喝。”
绿服忙应了,吩咐小使女去做这些事,又自嘲:“还是姑娘妥帖。”
嘉兰安慰她们:“你们也累了许久,比我要强些。”她说话间,十分随意自然,就好像在这儿侍疾已久,只是之前恰好去换了个衣裳,折了枝梅。
一转头,嘉兰又问莺歌:“姑姑这回来的匆匆,怎么没听见声响?”她脸『色』一沉,歉疚道:“难道是这些使女为我娘亲生病忙前忙后,竟疏忽了禀报不成?”
莺歌此时不便深究嘉兰之前在干什么,十分恭谨地摇了摇头:“皇后娘娘记着先前二夫人在宣旨当日病倒了,就遣婢子们来看望二夫人。是皇后娘娘不想多搅扰府上,才命婢子不要大张旗鼓。”
“喔。”嘉兰『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那你们下回可以去老夫人或是我三婶娘、四婶娘那儿嘛,我娘的病,又未曾瞒着人。你们这么突然过来,反倒显得我们不知礼数了。”
她自谦自嘲,却是在暗讽皇后别有用心。
按照正常的礼数,必是先问过老夫人或者现在名义上主事的宜安长公主和蒋孙氏。莺歌等人径直来了蒋钱氏,无非就是想打个措手不及。
莺歌身边的小宫女神『色』一变,莺歌倒是神『色』寻常:“二姑娘教训的是。”
“哪儿能称得上教训,姑姑折煞我了。只是心怜姑姑走了这许多路。”嘉兰忙欠身还了半礼。
她一点儿都没有先声夺人之后高高在上、得意洋洋之『色』。莺歌神『色』复杂地避开了嘉兰的礼,竟觉得看不明白面前这个年仅十四的少女。
“皇后娘娘还遣了槐太医来,姑娘尽可放心。”莺歌缓声道。嘉兰点了点头:“多谢皇后娘娘。”
站在莺歌身旁的宫女此时哼了一声:“蒋二姑娘放心的也太早了些吧?您一个使女都没带,这里的使女还拼命拦着人去侧门,难道您真是才去摘花?您就不怕槐太医来了,蒋二夫人没病装病的事『露』馅了,吃不了兜着走?”
莺歌此时脸『色』微变,却缄默地退到了一边。嘉兰瞥了莺歌一眼,也没有说话。
那宫女愈发以为众人都被自己制住了,『露』出了些许得意,看向莺歌的眼神里竟然有高高在上的快意。
嘉兰一时无语,不知道这样的人是怎么在深宫里活下来的,让她都懒得回话了。
“你算什么东西?拖出去,掌嘴!”
还没等这宫女张牙舞爪,宜安长公主不满的呵斥声就如平地惊雷。
这宫女忙匍匐在地,然而宜安长公主的使女可不像蒋府的使女,宜安长公主就更不像蒋府的其余女眷了。
宜安长公主的使女二话不说,就把这个宫女拖出了蒋钱氏的院子,预备左右开弓。
嘉兰及时劝道:“三婶婶,禀明皇后娘娘便是,不脏了您身边使女们的手。”她的劝慰也在宜安长公主的意料之中,本来也就是故意为了卖嘉兰一个面子的。
宜安长公主厌恶地看了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一眼,冷哼了一声:“看在二姑娘的面子上,饶你一命。下次再见你以下犯上,本宫就要好好地去跟母后分辨分辨,到底是谁教出来这样一个背弃主上的奴婢!”
皇上和吴太后都说不上有多喜欢宜安长公主,但是皇家的其他人倒是都很喜欢她。
尤其是比皇上还大上两辈的逍遥王,时常给宜安长公主这个侄孙女儿带些新奇玩意儿。
一般寻常事,皇上和吴太后也就会顺了宜安长公主的意,不多与她计较。
像这样的小事,这宫女说没也就没了。毕竟,这宫女也算是胆大包天,犯了大忌了。
“莺歌,你怎么带着这样的人?”宜安长公主是认识莺歌的,等使女把那个宫女制住,就向莺歌抱怨了一声。
莺歌含糊应了过去,对那个宫女道:“燕语,还不快快向宜安长公主和蒋二姑娘赔罪。”
燕语忙不迭地谢罪,头埋得低低的,遮住了她像是淬了毒的目光。
宜安长公主皱着眉头,看向嘉兰时神『色』松缓了不少:“我让你的使女去我那儿拿『药』了。昨日理了小半天的库房,找出几支人参灵芝来。回头要是太医来了 ”
她说到这儿,又去问莺歌:“皇后娘娘这么大张旗鼓,总不会连太医都不送一个来吧?”
她简单解释了夏时和夏满没有及时跟来的原因,反问的那一句听起来像是蒋府巴不得有太医来给蒋钱氏看病似的。
就连原本以为心中有数的莺歌,此时都不由得怀疑蒋钱氏是不是真的病的不轻。莺歌忙道:“槐太医一会儿就到。”
宜安长公主哼了一声,拉着嘉兰的手轻轻地拍了两下:“你也别心慌,等槐太医来了,我让他看看我那儿的『药』材,能用的尽管用。唉,希望大嫂二嫂都能早点好起来。”
嘉兰真心实意地向宜安长公主行礼,道了一声谢。
第85章 亲指教
槐太医来把脉时, 蒋钱氏还昏昏沉沉地睡着。嘉兰坐在蒋钱氏床边,宜安长公主则坐在离床不远处, 十分关注槐太医的一举一动。
槐太医捻着胡子沉『吟』了一会儿,嘉兰将他送出了内室, 适时焦急地问道:“我娘精力不济, 常常白日一睡便是半日。晚上却又辗转难眠, 时常头疼。上一回大夫来把脉, 说是受寒又忧思过重,这一会子可有好转了?”
蒋钱氏其实没什么大碍, 上一次受寒是她故意冲冷水制造的病情, 只是这一次, 嘉兰却有些拿不准蒋钱氏的情况。为了搅扰视听, 她故意说了些忧思过重的症状。
嘉兰有些懊恼,虽然不用她真的鞍前马后地侍疾, 但是她对娘亲的关注最近也确实不太够。
她每日还会去蒋赵氏那儿坐一会儿,有时只是送点花或者吃食, 有时是去跟嘉梅长谈。来蒋钱氏这儿反而更少些。
槐太医道:“夫人近日还是休憩为主,少劳心劳力,切莫再受寒, 以免病体难愈,拖成风寒便难了了。老夫这儿有一个方子, 还请姑娘遣人随我去抓『药』。”
嘉兰点了点头, 让夏时随槐太医的徒弟去。
宜安长公主故意多问了一句:“请教槐太医, 是不是也不宜走动?”槐太医先向宜安长公主行礼, 尔后才点头:“静养为上。”
一旁的燕语虽然还战战兢兢的,但显然『露』出了失望的神『色』。莺歌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她欠身道:“有劳槐太医。”
她不再提要接蒋钱氏入宫的事。嘉兰也知道,这事儿现在是成不了了。
槐太医也没有久留,莺歌等人送他拐道去看了蒋老夫人。
只是,宜安长公主的大使女朝『露』回来禀报,槐太医特特把蒋赵氏落下了。
宜安长公主皱了皱眉头,对嘉兰说:“这槐太医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他们这种混迹在后宫的太医,一个个都是人精。怕是有人就是见不得我们蒋府好。”
槐太医这样的举动,知道内情的,会心疼蒋钱氏有苦难言。若是不知道的,指不定当蒋钱氏多拿乔。如果蒋家大房一旦多心,必然会在大房和二房之间留下嫌隙。
嘉兰摇了摇头,很笃定道:“没关系的。”她很信任蒋嘉梅,也不觉得蒋府这几房这么多年的亲善和睦都是装出来的。
她这话刚说完,那头夏满就把春苗迎了进来。
春苗行礼道:“三夫人,二姑娘。大姑娘遣婢子来问问,二姑娘这儿还有没有南州的人参养荣丸了?大姑娘还让婢子给二姑娘带句话,宵小之心,您且一笑了之,不必介意。”
嘉兰唇边浅浅地勾了个弧度。
嘉梅显然是看穿了这个槐太医的险恶用心,担心她心里忧虑,特意让春苗来带话的。
人参养荣丸的确是南州的最好,但是钱家给二房寄来了多少,二房都会匀给其余三房足够的量,大房定然是不缺的。这不过是嘉梅安抚她,让她觉得自己也能出点力罢了。
嘉兰让夏满带春苗去拿人参养荣丸。
宜安长公主低头看着嘉兰,轻轻地叹了一声:“先前我一直说一府米养两样人,你和嘉梅可不像嘉竹那个憨的。嘉竹却总说我不对,说你们姐妹是一样的。我现在信了,你们还真是一样憨。”
对自己家里人,都那么一心相托,不设防。
嘉兰眨了眨眼睛,推了盘糕点到宜安长公主面前:“三婶婶,您吃糕点。”
宜安长公主忍不住笑了:“你怎么跟哄嘉竹一样。”
不过她还真接了糕点吃了,然后才谆谆教导嘉兰:“再固若金汤的防线,也挨不过蚁食。你以后也定要提防别人有意无意的挑拨离间,切莫以为光是一腔信任托付,就能保情谊长长久久。不论是什么,都是需要小心呵护的。越是珍贵稳固,就越不能掉以轻心。”
宜安长公主是真喜欢嘉兰,且不说嘉兰以往对嘉竹素来真心实意,就说嘉兰之前为了嘉竹千灯节一事前后奔走,就已经足够宜安长公主对她诚心相交了。
只是,再多的宜安长公主也不便说了。
嘉兰听得十分认真。
这时,朝『露』轻轻地叩响了门扉,低声回禀槐太医的情况:“老夫人谢绝了槐太医的探视。老夫人说,自己跟大夫人、二夫人一样,用的都是蒋府惯用的大夫。虽然不如槐太医盛名在外,但也是极好的,不劳槐太医费心。二夫人这儿的事,老夫人也派人关照着呢。老夫人说,槐太医是个大忙人,难常来。若是有什么特殊的嘱咐,就把府上的大夫叫来听槐太医提点。”
宜安长公主点了点头,又对嘉兰道:“老夫人这才是把整件事圆了回来,不伤了两房的和气。”
嘉兰也会意。老夫人这一番话,无疑是站在了蒋赵氏这一边。同时,她又表现出了对蒋钱氏的关怀和理解。
宜安长公主挥退了下人,见蒋钱氏还没醒,就多对嘉兰说了几句:“其实槐太医走这一遭,也未必人人都希望能从他口中听到你娘亲身体痊愈的消息。倒不是说有人惦记着她病了,而是有人惦记着她能不能进宫。”
宜安长公主仔细看了一眼嘉兰的神『色』,发现嘉兰居然没有特别意外,便又放心地继续说下去:“你看这次来的大宫女莺歌,她是皇后身边的人。但是这个燕语却显然并不全然与她一派。”
“莺歌看起来持观望态度,像是 更希望娘亲不要进宫。燕语倒是急着想要娘亲进宫呢。”嘉兰也看出来了。
宜安长公主点了点头:“宫里头对这件事态度不一,其中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宜安长公主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嘉兰,关于蒋钱氏和今上的旧事。
内室里,绿服撩了帘子,躬身禀告道:“二夫人醒了,请长公主呢。”
宜安长公主便起身对嘉兰道:“我去同你娘亲说,你回去歇会儿吧。”她不再就先前的话题说下去。
嘉兰也并不追问,有些事,当她应该知道的时候,她自然就会知道了。
第86章 扶灵柩
嘉兰等了一个月, 连二月十二的花朝节都等过了,也并没有等来蒋钱氏的解释,倒是等来了另一个消息。
“姑娘,这月今上纳了两个良家女子。一个是阴城大长公主的义女郑惜葭, 另一个是薛家大姑娘,薛娰霜。”夏满附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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