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脸『色』煞白:“他要『逼』宫!?”
夜幕沉郁,墨一般的凝重。暴雨如注,坠在盔甲上,在眼前溅起水花。这水花里,还掺杂着新鲜的血迹,嗅得到恐惧的气息。
陆昭领北衙禁军挡于乾元殿前,手紧紧地攥着剑柄,手心的湿濡,分不清是汗还是雨。
二皇子来得太突然了。
他们虽然早有准备,却不知二皇子到底哪天会动。更何况吴太后今日出门前,与昭楚帝寒暄的那一阵,一点风声也未曾『露』。昭楚帝出于监视和愧疚,还分了北衙禁军一批人马护送吴太后去靖安寺。
而陆昭直到今日才意识到,他以为尽在掌握中的北衙禁军,竟仍有内『奸』。一场暴雨,一次腹泻,北衙禁军又倒了小半兵力。如今他手中可用之人,不过百余。
站在他面前的,却是千人之军。
“陆大统领,父皇连日来,既不召见朝臣,也不应我等的请安。你挡在本王面前,难道是与『奸』人狼狈为『奸』吗!?”二皇子手执宝剑,义正言辞。
“二殿下,何必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你未经传召,携兵士入宫,视同『逼』宫!”陆昭声音冷硬,扫了眼二皇子身后跟着的玄衣军士:“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你们难道毫不顾虑家人吗!?”
“陆统领,不如你还是先顾及自身吧。”站在二皇子身后,一个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玄衣甲士缓步走了出来,声音里带着冷笑:“陆夫人去靖安寺祈福,还没回来吧?”
陆昭怒火中烧:“吴越舟,你好大的胆子!”
“在下不敢。”吴越舟声音清冽:“只是想问问,大皇子为何能久住宫中。这真的是皇上的意思吗?还是皇上卧病在床,大皇子假借侍疾之名,实则打算挟天子以令诸侯?”
“胡说八道!”大皇子的声音在陆昭身后的军士背后响起。
但他的声音响了一会儿,却不见人影。
吴越舟冷笑道:“大皇子可真是惜命。任将士冲锋陷阵,自己只敢躲在背后。”
二皇子听罢,不由挺直了腰杆。他身披坚甲,心里尽管也十分忐忑,但至少还是冲在了最前面。
他身后吴家千人死士,给了他前所未有的信心。
“陆昭,我们等到现在,也只见了缩在你身后的大皇子。皇上呢?”吴越舟直视着陆昭『逼』问道:“若是皇上没有被你们挟持,他早就该现身了。”
陆昭心下大骇。昭楚帝难道真的病到了对外面的动静熟视无睹的地步吗?!
然而,情势『逼』人,已容不得他多想。吴越舟悍然拔剑,直指陆昭,气势凌人。
“众将听令,随我诛『奸』臣,救皇上!”
大皇子从未见过如此阵势 刀剑无眼,砍在人身上,血肉横飞。
大皇子知道这场仗陆昭必输无疑,他顾不上昭楚帝的命令,仓皇奔入内室,惊声叫问:“父皇?父皇?”
然而,等他奔入内室,顿时大惊失『色』。
室内只有一队数十人的黑衣暗卫,昭楚帝、万丈、付秋心,皆不知所踪。
“你们 你们是什么人?”大皇子一个趔趄歪倒在地。
为首的黑衣人伸手去扶他,还没等大皇子吓得推拒退后,那个黑衣人就手起刀落,直接用刀背把大皇子打晕了。
屋内又重归了平静,与外面的厮杀仅仅一墙之隔,却仿佛阻隔了两个世界。
昭楚帝在乾元殿的密室里,通过密室的“眼”看着内室的场景。等看到大皇子被暗卫劈晕后,他皱起了眉头,低声斥责道:“没用的东西。”
万丈跟在他身边安慰道:“皇上息怒。”
“也罢。他反正只是一个饵。”昭楚帝坐在轮椅上,一声长叹:“朕本希望这个饵放下去,什么都钓不上来。”
他说时,眼神狠戾如嗜血的刀锋。
“万丈,给城外守军的消息递出去了吗?”昭楚帝缓言问道。
万丈点了点头:“算算时候,再有半柱香城外守军就能赶到了。”万丈顿了顿,又道:“皇上,辽东铁骑 ”
万丈没有说下去,而是看了缩在角落里的付秋心一眼。
这个女人知道的,真的太多了。
昭楚帝却并不避讳付秋心,他也瞥了付秋心一眼,笑着朝付秋心招了招手。付秋心脸上『露』出了雀跃的表情,柔顺地靠了过来。
昭楚帝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手伸进了她的衣襟。
“不必担心,楚齐林在朕的手上。堂兄自己也心知肚明,楚齐林会是他唯一的世子。”昭楚帝顺着付秋心的腰往上捏。
付秋心脸上有些薄红,伏在昭楚帝的肩上。
“辽东郡王府素来安分,和这都城里众臣相互牵连不同,他们恐怕还更清白。”昭楚帝不以为意道。
他早就知道辽东郡王被下了绝嗣『药』了,楚齐林就是辽东郡王最后一个孩子。至于楚齐桓,断臂毁容,别说担世子之位,就连科举入仕都不行,不提也罢。
若要问楚齐桓的两个小儿,到现在五岁未满,说没,也就没了。如果辽东郡王敢把宝押在这两个小儿身上,才是真的可笑至极。
昭楚帝很放心。
所以,他现在只要安心在密室里等着,驰援已妥。再过半柱香,就可诛吴家,收世家大族。摘这一场所为“宫变”最后的胜利果实。
昭楚帝在付秋心胸上捏了一把,引来一声“嘤咛”。昭楚帝咳了几声,笑道:“芸娘,你也祈祷祈祷今日事快点结束。不然,你胸口就该疼了吧。”
昭楚帝此话一出,付秋心脸『色』微变,万丈倒是松了一口气。
他这一时着急忙慌,差点就忘了。付秋心自从去过仙宫之后,就每日都要从昭楚帝手上服『药』。一日未服,就会如万虫噬心,痛苦难耐。
昭楚帝说着这样可怕的事,面上却温柔似水。他怀里的付秋心有些微的颤抖,昭楚帝眯着眼,像是满意又像是可惜。
万丈没有看向昭楚帝和付秋心,他一心看着那半炷缓缓燃烧的香。
香炷渐渐地燃到了底,碎落到了香盘内,偶有香灰浮在空中,飘飘无依。
有一声仿佛遥远至天边的怒吼声传入密室诸人的耳中
“皇上,臣弟救驾来迟!”
昭楚帝顺着在墙上凿开的,可将外面情景一览无遗的“眼”看去,不由笑了。
他的手缓缓地解开付秋心的衣襟,又去挑起她的下巴,声音低得如同一声叹息:“芸娘,你看朕是不是算无遗策,比他厉害多了?芸娘,可惜你呀 ”
可惜你呀,到底不是她。
【七翠羹】嘉兰的娘亲蒋钱氏最喜欢也最会做的菜,郑惜葭是因为特别会做这道菜所以才入了昭楚帝的眼。蒋钱氏全名钱朝芸。
夜雨击打刀剑与盔甲,在这个方寸的宫苑内, 也生出了金戈铁马的『逼』压。
陆昭背倚着墙,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被雨水和血水模糊了视线, 只能依稀看到在吴越舟身后, 有人『逼』着他放过陆昭, 悍然迎敌。
内室依然毫无动静, 昭楚帝就好似高高在上的神, 冷漠地任由外间的人因他而生, 因他而死。
陆昭几乎抬不起自己的右手,他右手握着剑, 靠着墙垂下去,『露』出了个自嘲地笑容。
这就是他身为昭楚帝的一条“狗”的下场。
吴越舟将背后留给亲信, 亲自迎向辽东郡王所带的辽东铁骑。二皇子也显然惊愕于辽东郡王的现身, 面『色』铁青地斥责道:“郡王,无召不得入京。这可是铁律。”
辽东郡王凛然正『色』道:“本王自然是受皇上的召见。否则, 怎么知道南衙府卫集体叛变,竟将皇上置于命悬一线的险境。”
“皇叔,你可要慎言。”大皇子勃然变『色』:“吾等担忧父皇,却被陆昭等『奸』人所阻。你却反过来倒打一耙, 是何居心!?”
辽东郡王直接抽刀道:“废话少说,本王只知道谁在『逼』皇兄, 谁就是本王的敌人!”
随着辽东郡王的一声令下, 辽东铁骑齐齐拔刀。月『色』森冷, 照着铁刃寒光。辽东铁骑的名号, 就如同蒋家军一样,让人闻风丧胆,望而生畏。
在『逼』宫时无所畏惧的军士,看到辽东铁骑亮出的独一无二的刀时,竟不由胆寒。
未见皇权如纸糊,窥见兵权知生死。
辽东郡王看穿了这些人的恐惧,义正辞严地道:“本王既然能长驱直入,必已肃清外城『奸』细。既是死罪,现在投降,本王还能求皇上赦免从犯者家人。本王劝尔等不要负隅顽抗。”
吴越舟拔剑相迎,面沉如水:“郡王,你肃清了外城,难道靖安寺也派兵了吗?你哪来这么大的兵力?”
陆昭听到吴越舟的话,心跳漏了一拍 他的夫人许昭琴也在靖安寺内!他登时撑起了身子,高声斥责道:“吴越舟,你难道在暗示太后与你吴家『乱』臣贼子勾结吗!?”
吴越舟不防陆昭居然还有说话的力气,冷笑了一声,却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吴越舟直视着辽东郡王,一字一句地『逼』问道:“辽东郡王,兵力尚可解释。只是,难道你连唯一的世子,也要弃之不顾了吗?”
辽东郡王登时怒目圆瞪,肝胆寸裂:“竖子尔敢!”
他大刀劈来,竟把吴越舟想说的话生生斩断!
皇城里的刀光剑雨并未惊扰靖安寺的安宁。靖安寺屋外风雨交加,屋内仍能听见经时不断的诵经。
但很多人今夜无法入睡。
从吴太后以大雨为由,将诰命夫人都留在靖安寺开始,事情就朝着令人极为不安地方向发展。许昭琴因为陆昭的缘故,在此事上格外的敏锐。
原本护送吴太后的北衙禁军,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变成了其他的护卫。自从许昭琴出恭回来时,她从中门瞥到的前门的那些生面孔让她胆战心惊。
这些护卫人数算不上多,但足以令这些贵『妇』人们望而却步。她们此来是随吴太后诵经祈福,又因为是前往皇家寺庙靖安寺,所以把小厮和护卫都留在了靖安寺下。
许昭琴躺在床榻上,眼睛却看着窗外。靖安寺房屋稀少,宜室长公主陪着吴太后,舞阳郡主便跟许昭琴同住一室。舞阳郡主倒是睡得很沉,留许昭琴一人辗转反侧。
陆昭是昭楚帝的心腹,又掌管北衙禁军。如果靖安寺的北衙禁军悄无声息地被清理干净了,那皇城内的北衙禁军,是不是也在遭遇着同样的命运?
许昭琴心里哽着一块巨石,思来想去,竟想不出任何办法。
除非有铁证证明吴太后本人要『逼』宫谋反,否则,即使吴家悉数尽灭,明面上也不会动摇吴太后的地位。
如此一来,在情势尚不明朗的现在,就更不可能有人带着大军前来打探靖安寺的底细 靖安寺不仅有吴太后,还有诸位大臣的女眷!轻易派兵前来,若是时候被追究,可就不是简单能了结的事了。
然而,家眷被挟制,大臣焉能不投鼠忌器!
许昭琴眉头紧锁,长叹一声。还没等她想出个子丑寅卯来,门外忽地就传来了喧闹声。
许昭琴一震,躺在床上侧耳去听。
她离靖安寺正门隔得有些远,只听到人声,却听不太清楚。
“怎么回事?”舞阳郡主『揉』着眼睛,厌烦地嘟囔了一句。
“外头像是来了人。”许昭琴低声道:“郡主可要出去看看。”
“看看去。”舞阳郡主不耐烦道:“到底是谁,在这时候闹出这样的动静来,让人连囫囵觉都睡不成。”
许昭琴心中暗喜,连忙披上衣袍,特意候着舞阳郡主一块儿出门。
她们二人携手出门时,才发现许多厢房的门都打开了。诸位夫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和喜。
女尼们匆匆赶来,向诸位夫人解释道:“只是来投宿的女眷,惊扰夫人们了。”
听到是“女眷”,许昭琴心里一沉,有些失望。开门而出的夫人显然更许昭琴有一样的想法,她们的脸『色』一暗,便纷纷跟女尼寒暄几句,就打算关门继续躺回去。
然而,还没等这几句寒暄开始,就听见一个清越的女声朗朗道:“师太,我们可不是来投宿的。”
这声音仿佛哪里听过 许昭琴震惊地看向中门。
中门大门敞开,一队整齐的军士穿着玄衣甲胄,手执长戟,从中门跨步而来。
吴太后的护卫落在了他们身后,被挡在了中门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二十余人的小队跨过了中门,进入后院。
女尼立刻迎上去,口道:“阿弥陀佛。施主,太后娘娘在厢房歇息,且厢房内都是女眷。庵门清净地,圣旨有言,容不得男子出入。”
躲在门后的诸位夫人也都忍不住窃窃私语,兴奋而又焦虑。
舞阳郡主自觉自己是诸位夫人里身份最高的,女尼的话音刚落,她就皱着眉头走出去,对着来人大声呵斥道:“尔等贱民,要是惊扰了太后凤驾,该当何罪!”
“哈哈。”为首的人哈哈大笑,对舞阳郡主的斥责不屑一顾。
舞阳郡主脸『色』铁青,还想要再出言斥责,就听见为首的女子含笑道:“舞阳,多年不见,你连我都认不出了吗?”
随着这一声落,为首的女子爽快地摘下了头盔,『露』出清丽的面容。
屋檐下摇曳的灯笼照亮了她的容貌,就如一道惊雷落在了众人的心里。
舞阳郡主失声尖叫:“蒋嘉竹!怎么会是你!?”
蒋家三姑娘,茂宁郡主,辽东郡王大公子的夫人,蒋嘉竹!
许昭琴瞪大了眼睛,许多夫人甚至都忘了惊恐,纷纷打开了半掩的门,只想要看得更真切一点。
“怎么不能是我?”嘉竹笑容随意而又傲然:“脱盔。”随着嘉竹一声令下,她身后二十余的将士便齐齐脱下了头盔。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跟在蒋嘉竹身后的,居然都是女子!
她的身后,居然带了一队女兵!
嘉竹再一挥手,女兵们又齐齐戴上了头盔。嘉竹也戴上了头盔,这才声音清亮地说道:“师太,我们中没有男子,可出入无碍了?”
女尼还沉浸在一队女兵的震惊当中,一时语塞。
舞阳郡主立刻就跳脚道:“你惊扰太后,惊扰我们,就是该死!”
她死死地盯着嘉竹,目光里妒火中烧。
为什么蒋嘉竹活得这么潇洒,为什么她这么高高在上,而不是一脸愁苦,比尘埃还要卑微!
凭什么!凭什么!?
嘉竹压根不在乎舞阳郡主的怨恨和讽刺,她毫不在意地一挥手,根本没有理舞阳郡主,而是看着那些半掩着门的厢房道:“都城生变,皇上命我等护卫诸位夫人安全。外墙、前院皆已经肃清,内院就由我来接手。”
听到嘉竹的话,许昭琴的脸『色』唰地就白了。
舞阳郡主也脸『色』大变:“都城生变,生什么变?蒋嘉竹,你凭什么来管本郡主!?”
舞阳郡主的话音刚落,从后院拐角处就传来几声咳嗽。众人因知道后院住了谁,一时缄默,微微躬身行礼。
吴太后缓步而来,黑『色』的瞳孔盯着嘉竹:“茂宁,你好威风。”
嘉竹哈哈笑道:“臣女与太后娘娘所见略同。女郎们,太后娘娘夸咱们威风,该说一声 ”嘉竹顿了顿,看着吴太后,一字一句,缓缓地道:“谢太后。”
她身后的女兵齐齐道:“谢太后!”一时声震于野,让吴太后一噎,忍不住扶了心口。
她蒋嘉竹就是故意的!
这个当年『乳』臭未干,只知道痛哭父母双亡的蒋嘉竹;这个去定北偏僻地避祸,本该落魄一生的蒋嘉竹;这个嫁给毁容断臂的楚齐桓,本该痛苦一生的蒋嘉竹,怎么会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羽翼丰满,一飞冲天!
没有什么比看到蒋嘉竹意气风发地站在她面前,成为她筹划里的意外,更令吴太后感到极度痛苦和愤怒的事。
她上一次跌在了蒋嘉兰身上,这一次跌在了蒋嘉竹身上。她大意了,太大意了!她为了安抚诸位夫人,延照皇家寺庙的规矩,根本没有把侍卫带进内院。因为,她根本没有想过蒋嘉竹会带一队女兵前来!
吴太后几乎要把牙咬碎,但她撑着一口气,语气森冷道:“茂宁,你口口声声说都城生变,硬生生闯进来,难道是想挟持我们为你所用吗!?”
众人一时心惊胆战,又扭过头去看蒋嘉竹。舞阳郡主更是气急败坏道:“你说都城生变,没准就是你们想要『逼』宫!”
“啧。”嘉竹轻笑一声。她这一声轻笑,让众人心中一颤。因为,她们都从这声轻笑里,听出了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
对吴太后,她蒋嘉竹竟然也敢“高高在上地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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