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镰心中大骇。
李妄信不过狄师爷,又为自己所『逼』,被陆察所杀,李妄的士兵不可能投靠狄师爷、陆察和自己。只要萧肃政在防镇站稳脚跟,等他凯旋,李妄的士兵定会向这个新统领效忠。
萧肃政是蒋家的女婿,他的夫人蒋嘉兰,是周镰的胞姐蒋周氏的恩人,周镰势必会辅助萧肃政 这样一来,萧肃政尚未回护国城,就已经有了两股势力的支持。
那狄师爷,又会支持谁?
这个问题的答案仿佛不言而喻 毕竟在今夜之前,甚至在尤鼎悌突病之时,蒋大老太爷就曾密信叮嘱过周镰,要保护狄师爷 可这个答案,却又显得这么诡异。
周镰心中纷『乱』繁杂。他想到以前狄师爷进言把萧肃政调来护国城当肉盾,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觉得这个行为,不过是把萧肃政拿来当挡箭牌,无疑是一种羞辱。更不用说,之前狄师爷派人往各处试探,还着人在慈幼院门口闹事了。
可是,明明是以羞辱开头,最终却也是狄师爷一手把萧肃政捧上了护国城统领之位 只要萧肃政凯旋,只要他凯旋。
周镰下意识地看向城墙,想知道有没有人传信来 他没看到喜讯,却看到了城墙之上防卫严密,将与兵各司其职。尽管军营里出了天大之事,但好像有一双谁也不知道的手,心思缜密地在各处布防。
但是,这些心无旁骛坚守本职的人,又是谁的人!?
周镰倒吸了一口冷气,还没等他消化自己茅塞顿开得来的消息,他的思绪就被走出房门的脚步声打断。
狄师爷走在众人之前,身后是抬着尤鼎悌尸首的各个小将领。他们脸上已不见最初无着无落得愁容,取而代之的是坚定和恭敬。这坚定和恭敬,让周镰不由感到脊背发凉 这短短的一段时候,狄师爷到底跟他们说了什么!?
“周副将。”狄师爷平平地看了周镰一眼。周镰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微微弯了腰应道:“狄师爷?”
他的恭敬,让他身边的人都心中一颤,立刻也态度恭敬了起来。
狄师爷微微挑了挑眉,不置可否道:“周副将切莫沉湎于悲伤。城中防卫,安抚人心,增兵援助防镇与否的决策,都有劳您和诸位。尤统领于我有知遇再生之恩,我来为尤统领守灵。”
周镰心头提着一口气,连忙朝狄师爷拱了拱手:“有劳狄师爷。”
狄师爷朝他点了点头,步履坚定地扶着棺木往前。
周镰看着狄师爷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守灵,是把自己视为子侄 待他为尤鼎悌守灵之后,狄师爷将真正地成为尤鼎悌一脉的首领。哪怕尤强再回护国城,也比不过已为尤鼎悌守灵的狄师爷。
而如今战事吃紧,在这护国城,除了上不了战场的狄师爷,真没有谁能为尤鼎悌守灵。
周镰看着众人缓缓向前,路过城墙防卫之时,城墙上的人先向狄师爷行礼,再向尤鼎悌致哀
周镰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来。
城墙上的人,是狄师爷的人。
救治尤鼎悌的楚大夫,是狄师爷的人。
端着茶壶的小厮,也是狄师爷的人。
周镰尚不敢得出一个结论,就听到城墙之上传来胜利的擂鼓
防镇一战,胜也!
周镰心中百味杂陈,连忙看向正在扶着棺木的狄师爷
然而,即便他身后的将领都惊喜地停了脚步,狄师爷依然扶着棺木。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没有丝毫的迟缓,一如他将那壶可能有毒的茶一饮而尽时的果决。
也,无人可挡。
第227章 成也 !
沉沉的夜『色』里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防镇城墙之上的灯在风中飘『荡』, 偶尔闪晃过城墙上斑驳的血迹和城墙下来不及收敛的尸体。
因夜『色』过沉, 目难辨物, 北狄暂退壕沟之外安营扎寨, 双方偃旗息鼓 但这根本不是胜利。
萧肃政拎着剑, 身后跟着驰援而来的乌桕和两万大军, 再一次站到了防镇的城门。
这一次, 他没有遇到阻碍。
防镇的守备军站在城门两侧, 目视着这一群刚刚血战而来的将士。
盔甲的摩擦声在深夜显得突兀而又森冷,每个人都紧绷着脸, 没有人流『露』出丝毫劫后余生的笑容。他们的脸上、手上 所有可以看见的地方,无一不带着伤。那些鲜红的血迹和深可见骨的伤口, 让防镇守城的士兵心中一刺, 羞愧地低下了头。
等城门一关,大军全部进驻城内, 停在了防镇的大道上。众人没动,静静地等着走在最前方的萧肃政发号施令 没有什么比一场同生共死的大战更能树立一个将领的威信。
站在城墙之上的卜娄也深知这一点。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将防镇的大道堵得水泄不通的大军,看着大军之前那个挺直脊梁的青年。
萧肃政拔剑迎战的孤勇,甚至在他的心里都刻下了深深的烙印。
但卜娄只是有那么一瞬的晃神, 他很快反应过来,迎了上去:“卑职乃副将卜娄, 萧统领以一敌百, 真是 ”
只可惜, 他那一句“好本事”的夸耀还没说出口, 就被萧肃政声音冰冷地打断:“罪人尤强何在?”
卜娄心下一惊,面上仍赔笑道:“尤将军在安排防镇的城防。”他说着,靠近萧肃政的战马,想要小声同萧肃政说话。
战马追风刚刚历尽浴血厮杀,对陌生人的气息极其敏感,立刻就发出了警告的嘶鸣。卜娄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几步。只是萧肃政没有下马的意思,卜娄犹豫了会儿,只好站得稍远道:“萧统领,尤将军乃是尤统领亲自教导出来的义子,他如此行事,自有一番道理 ”
卜娄特意强调了“尤统领”三个字。
萧肃政居高临下地扫了他一眼,黝黑『色』的眸子与暗夜融为了一体,却又好像洞察了一切。卜娄仿佛看到了萧肃政唇边的冷笑,眨眨眼,这又仿佛是他的错觉。
他只看到萧肃政侧转马头,对身后的人命令道:“乌左,把伤员请出救治,其余人原地待命。”他话音刚落,就有人应道:“萧统领,我们也来帮忙。”
卜娄冷不丁听到个熟悉的声音,讶然地仔细去看,果然是冯达。冯达看了一眼卜娄,眼神里是让卜娄心惊的坚定。
萧肃政看了眼冯达,点了点头:“有劳。”
然后,他才对乌桕道:“乌桕,带一队人去把尤强押来。”乌桕声如洪钟地应道:“得令!老子这就去把这个违抗军令害死同袍的狗东西抓来!”
卜娄抖了一抖,有些害怕地忐忑道:“萧统领,您这样不妥吧 ”
萧肃政这回是真的『露』出了一个冷笑:“卜副将,你就当是我强迫你带路的。”说罢,他不等卜娄细细思量话中深意,直接挥了挥手。立刻就有人翻身下马,将卜娄扣住。
卜娄表面上连连叹气,心底却有几分得意。萧肃政又如何?还不是跟尤强一样,被他三言两语的挑拨离间玩弄于股掌之间。
秋后算账又如何?违反军令又如何?他就不信,在防镇里,还有人敢斩了尤鼎悌的义子不成!
尤强显然也认为萧肃政不能把他怎么办。哪怕他因为见到萧肃政所带的两万兵马而不得不下令打开城门,他也从不觉得萧肃政会对自己造成威胁。
他大摇大摆地来,身后跟着一队亲兵,将乌桕等人挤到了一旁。
尤强到时,萧肃政的大军依然整齐划一地站在深夜的风里。
尤强眸子微缩,大声地明嘲暗讽道:“萧统领,好威风。”
“拿下!”萧肃政撇了他一眼,冷声呵斥。
随着他一声冷喝,乌桕等人迅速拔刀,隔开尤强和他的亲卫。乌艾等人冲上前去,将尤强包围。
“萧统领,你还真当你的威风能逞到老子头上?”尤强神『色』微变,但仍然底气十足。
萧肃政根本没有正眼瞧他,而是调转马头,沉声问他眼前的大军:“违抗军令,弃民不顾者,当如何!?”
“当斩!”
万余人厉声同呵。
防镇的士兵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谁敢斩我!?”尤强疾声厉『色』。
“咻 ”
众人只觉眼前有带着血『色』的亮光一闪而过,等再定睛去瞧,都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萧肃政手上拎着的剑,直接『插』进了尤强的头颅里!
迅雷不及掩耳!
他怎么敢!
灯火将这一幕照得通明,这一瞬,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违抗军令,弃民不顾者,当如何?”
萧肃政再一次问道。
“当斩!”
“当斩!”
整个防镇的守备军,恍如如梦初醒一般,一齐大吼。
萧肃政之势,成也!
当朝阳升起,被防镇的吼声惊扰得一夜心神不定的北狄军惊骇地看到,防镇的城墙之上,站上了他们新的最厌恶的人。
他们料想之中的主将之争、军心涣散、防备松懈、交接混『乱』,这些本该出现在情报里的“意外”,都没有出现。
出现的,只有那个胆敢以二十人挑衅他们数万大军的疯子,和他那群能激起北狄军心底深处噩梦的军队。
呼延斜能是此次领兵出征的北狄统率,他遥望着防镇的军旗,往地上呸了一声,低声怒骂道:“中原人果然狡诈!粮食呢?送来了没?”
“舅舅,送来了。他们巴不得我们大败那个新将领 啊,他叫什么来着?也姓蒋?”有一个青年男子走到呼延斜能身边来,他眉眼深邃,和呼延斜能有几分相似,但更多了几分高高在上的粗犷不羁。
“他叫萧肃政 挛鞮车牙,不要打鹰反被鹰啄眼。你的兄长栽在汉人手上很多次了。”呼延斜能警告道。
挛踶车牙不甚在乎地笑了笑:“那是他们太蠢。”他说罢,微微抬起下巴,高傲而不屑地伸手指着萧肃政所在的方向:“就他?还不配与我草原上的雄鹰相称!”
“挛踶车牙!”呼延斜能低声呵斥道。
“呼延将军,别忘了你的身份。”挛踶车牙半眯起眼睛。呼延斜能立刻退后一步,右手放在胸前,做出臣服的姿势。
挛踶车牙满意地点头:“让他们把送来的粮食加倍。他们的假情报已经害死了我们的精锐,这个萧肃政这么难对付,我们的刀,岂是那么好借的?”
他直视着萧肃政的方向,『露』出像狐狸一样狡诈的笑容。
北狄不动,萧肃政在此时也不会主动出击。他大刀阔斧地整顿防镇的军务,副将沈仓和卜娄都意外的十分配合。尤其是沈仓,他并未在萧肃政手刃尤强时『露』面,但他似乎毫无抗拒之意,就交出了自己领兵之权。
至于卜娄,自然不是真心实意想要交出兵权的。因此,他对交接一事推三阻四,倒是绑了当日守城门的士兵到萧肃政面前来:“萧统领,这些人就是当日看守城门的人。他们不开城门,着实可恶!”
卜娄说得义愤填膺,被五花大绑的士兵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萧肃政皱起了眉头,扫了眼地上的士兵,然后抽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剑。
卜娄心中一喜,连忙低下头。他现在实在有点儿怕了萧肃政,总觉得萧肃政像是能洞察人心一般。
手起刀落
卜娄兴奋地期待着惨叫声,却只听到萧肃政冷静地问道:“军令如山。尤强当日之令,对你们而言就是军令。你们依令而行,何罪之有?”
“回原岗去吧。”
“多谢萧统领!多谢萧统领!”士兵们感激涕零的声音在卜娄耳边响起,卜娄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刚要看过去,被萧肃政一个眼刀吓得立刻又低下了头。
“卜副将,大敌当前,你的心眼还是留给对面的鞑子吧。”萧肃政说话,毫不留情面。卜娄脸上发烧,唯唯诺诺地应了几声。
萧肃政懒怠跟他多言,卜娄尴尬地扯了几句,赶紧溜了出去。
萧肃政的主账之外,是卜娄安排的来看主将“滥杀无辜”的人群,而如今,这些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卜娄。
卜娄脚步匆匆,目光里流『露』出几分阴狠。
卜娄因着那日之事,消停了一阵,明面上对萧肃政言听计从。萧肃政知道卜娄是个隐患,但至少这是个明面上的隐患,而且卜娄没有大错,留着反而比除掉好。更让他忧心之事,是北狄迟迟不退兵。与此同时,尤强之死,让那个神秘的“狄师爷”,也赶来了防镇。
随同狄师爷而来的,是当日从防镇逃亡护国城的百姓。他们的亲人早就望眼欲穿地等在城门,一见到亲人,就激动地抱了上去,落下了劫后余生的泪水。
萧肃政站在城墙上,冷眼看着穿着一身孝服的狄师爷站在重逢的人群中,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他站在人群的一隅,看着这与他格格不入的热闹。这个古怪的人,他好像习惯了这样的孤寂,又好像从未习惯。
萧肃政与他交手多次,从来没有看明白这个人。
但是这一次 萧肃政缓缓地从城墙上走下来,步履坚定 他一定要揭开这个“狄师爷”的面具。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嘉兰会这么久都没出来
下一章!嘉兰就会出来啦!
【今日推荐】
《攻壳机动队》
不愧为经典之中的经典。
尤其是最近看有一集有关“虚幻”与“现实”,真的感触很深。
如果能在一个美妙的梦境里沉睡不醒,我们还会选择现实吗?
第228章 不可说 ·上
萧肃政走到狄师爷的面前, 锐利的目光扫过他身边的人群, 认出了扮做百姓模样的一个尤鼎悌的亲信。等萧肃政的目光再回到狄师爷身上时,就多了几分咄咄『逼』人的审视:“狄师爷,您此来为谁戴孝?楚大夫为何未与您同行?”
青年身量修长,已比狄师爷高上了些许。狄师爷被笼罩在萧肃政的阴影里, 被他气势凌然地『逼』问, 却只是平静地抬起了头:“见过萧统领。”
狄师爷不慌不忙地朝萧肃政拱了拱手,尔后再道:“请萧统领借一步说话。”
萧肃政抿了抿唇。他以一当百的气势,在这个人面前竟有些施展不开的拘束。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有种微妙的困『惑』 狄师爷此时看他,好像在看一个“孩子”。
这本该是一种会让萧肃政感到不快的“轻视”,可萧肃政却莫名地觉得, 狄师爷是真的把他当成孩子在看, 而不是像之前那般的冷眼旁观,多方试探。
萧肃政微微蹙眉, 点了点头, 带着狄师爷单独去了自己的营帐。
等挥退下人, 狄师爷开门见山道:“萧统领, 尤统领已逝, 陆副将误杀李副将。护国城人心不稳, 你要尽快回城。”
他说罢,不等萧肃政回应,就从怀中掏出一份名单来, 递给萧肃政:“这份名单, 是你可信可用之人。若有疑虑, 自可先待观察。”
萧肃政翻转衣袖,借着衣袖的遮挡接过狄师爷的名单。狄师爷看了他的手一眼,发出了短促的笑声:“书卷笔墨上皆可带毒,萧统领小心谨慎,是好事。”
萧肃政把名单放到桌上,并没有伸手翻看,转而朝狄师爷拱了拱手:“皆有劳狄师爷指点。”想当初他初来护国城,可没少在狄师爷手下吃过亏。
“孺子可教。”狄师爷声音温平,嘶哑而难听的声音里,仿佛有一丝欣慰:“那我再指点萧统领一回。”
“护国城里,陆察势大而不稳。分而化之,可解。李妄之势六神无主,以新兵冲化,新老将并提,可纳。你最需要担心的,反而是周镰。”狄师爷缓缓道:“周镰看似式微,但实则背靠蒋家旧势,反而会成为你的桎梏。”
“不要以为周镰最可信,就过于依赖周镰。周镰如今甘愿辅助你,是因为你势属蒋家一脉。但权势动人,人心易变。不要让他在蒋家旧部的威信,成为割向你的刀刃。信他,但不要依赖他。”狄师爷看着萧肃政,琥珀『色』的眸子里流『露』出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
萧肃政心中大震,但看着狄师爷的脸依然平静无波:“狄师爷此番话是什么意思?”
“不要做蒋家的附庸。”狄师爷一字一顿,好像每一个字说得都很吃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你要想护蒋家人周全,就必须强大到能将她 将他们护于羽翼之下。”
“吴家与陆家相争,不出五年,就要分胜负了。”狄师爷的声音在微微地颤抖:“岁月『逼』人 在安定护国城后,你先要收服闻喜镇和浊沙镇两座重镇,再收服巾帼城后四座重镇 ”
“围势相『逼』,这样一来,即使是定北城和安邦城,也不敢轻易违逆护国城的意思。更何况,我们的利益本来就休戚相关。”萧肃政神『色』严肃地接道。
狄师爷缓缓地吐了一口浊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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