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会儿还得回去。”萧肃政皱着眉头道:“这些年天灾不少,北狄人也缺衣少粮,今年又开始犯边了。尤鼎悌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非说他护国城前线人手不足,要把巾帼城的守兵调往前线去。”
嘉兰浑身一颤,伸出手环住萧肃政的脖子,依偎在他的肩上,什么话也没说。
萧肃政说完也意识到不对,他连忙把嘉兰抱得更紧了,慌忙道:“尤鼎悌也不敢让我有太大的军功的,我许只是带着练出来的兵去实战练手,根本遇不上什么大部队。你别怕,不要慌,没事的,我答应你。”
嘉兰闷闷地应了一声,声音软软地带着哭腔:“我明白的 ”
萧肃政在巾帼城蛰伏得够久了。
尤鼎悌此举,虽说有很大的风险,但同时,也带来了极大的机遇。萧肃政可以借此机会,把在山中演练的军士,带到战场上去实战。他也可以借此机会,积攒军功。
而且,因为这军功不是在蒋府和蒋府亲信手下取得的,对萧肃政来说是更为安全的事。
然而,战争此事,九死一生。尤鼎悌也摆明了是想要拿巾帼城的守城兵当马前卒,哪怕不会给他攒军功的大险和大机遇,但也肯定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萧肃政想要在其中搏出一条道来,可谓难矣!
嘉兰有了孩子,比起平日又更柔软惶恐了几分。然而,她依然只是依赖而信任地环住萧肃政的脖子,温软道:“你放心,我们会为你守好巾帼城,我会守好我们家。”
她不提心中惶恐,也不提挽留之语。
她是要与萧肃政并肩而立之人,容不得她在此时软弱。
事实上,现实也容不得她软弱。
乌叶尽管再不情愿,还是不得不在外头禀告萧肃政,衙中已有人来催了。
萧肃政于是紧紧地抱了一下嘉兰,又担心伤到孩子,连忙松了力道。嘉兰听到乌叶的禀报,轻轻推了推萧肃政。萧肃政便握着嘉兰的肩膀,松开她,仰着头看她,温柔地替她抹去眼角的泪痕。
“你放心。”
他的呢喃之声坚定而果决。
嘉兰点点头,微微侧头,莞尔一笑:“我放心。”
尔后,她低下头,轻轻地在萧肃政额头上落下一吻
“你也放心。”
萧肃政走时,是拎着大夫一起走的。一路上还趁着路上,赶紧问了大夫孕期需要注意的事项。
夏嬷嬷等人虽然早就退到了室外,但也是瞧见了这一幕。进房间来服侍嘉兰时,还欣慰地给嘉兰夸了夸萧肃政。
“『奶』『奶』,老爷可是极好的了。就算匆匆回衙门,也还惦记着问您动不动得,吃不吃得。”夏嬷嬷担心嘉兰因为萧肃政走得匆忙,而心里难受,开解她道:“老爷这般上心,您可也得好好听话养着身子,外头那些乌七八黑的事儿,您就别『操』心了。”
夏嬷嬷还是老样子,一有机会,就希望嘉兰松快些。早在嘉兰尚在闺阁时,夏嬷嬷就一直这么希望。只可惜事与愿违,这一路跟着嘉兰过来,都快把夏嬷嬷心疼死了。
夏嬷嬷虽然也觉得沙进宝可怜,但是跟嘉兰相比,那就是一个小指头都比不上。一想到嘉兰还想怀着身孕去见一个刚没了娘的人,夏嬷嬷觉得自己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夏嬷嬷看嘉兰没说话,担心她心里还惦记着,连忙又道:“您若是『操』心多了外头的事儿,便是老夫人、夫人、三少爷、大姑『奶』『奶』和三姑『奶』『奶』,都是不许的。”
眼见夏嬷嬷把能搬出来的人都说了一遍,嘉兰不由笑道:“嬷嬷的意思,我明白的。”
夏嬷嬷才刚松一口气,就听嘉兰继续道:“但是此事,我不得不管。”
“维勇哥哥未必能对女子的心事感同身受,而这偌大的巾帼城,跟阿宝还算走得近的,也就只有我了。若是此时我不帮一帮他们夫妻,他们夫妻若是落下了嫌隙,不管对谁,都不是好事。”嘉兰解释道。
夏嬷嬷差点儿一口气没喘上来,嘉兰看到她的焦急,不由哈哈一乐:“嬷嬷也别急呀。我就算管,也不会不顾着自个儿的。”
“夏团,你去跟维勇哥哥说一声。商队不日就要出发,这些日子,如果他不得空,就让阿宝去找沙万贯玩儿。阿宝身边所有的相熟的使女都换过了,她心里怕是慌得很。有沙万贯在,也不至于那么怕。”
夏嬷嬷一听,也缓过了气来。只要不是让嘉兰亲自去安慰沙进宝,怎么都好说。夏嬷嬷也给出主意道:“『奶』『奶』,不如也让蒋小『奶』『奶』跟着夏时她们学着给沙家大公子理出行的物什?”
“老奴要陪着您,也难得去教导她身边的小使女。您看要不先把二等使女阿盈拨过去,撑撑门面。小使女先托着福如和寿比两人教着?也正好给老夫人找些乐子。”
夏嬷嬷越说越觉得主意可行:“您总说人得忙起来,一忙就不会七想八想。这么一来,蒋小『奶』『奶』跟老夫人都多了事儿做,也乐呵些不是。再说,沙大夫人去时,可是明写了书信,蒋小『奶』『奶』守三个月的孝就够了,还得教着她早日跟维勇少爷亲近起来才行。让她学着伺候维勇少爷的起居,也蛮好嘛。”
总而言之,只要不让嘉兰劳心劳力,夏嬷嬷觉得怎么样都是可行的。
“照顾维勇哥哥的事倒是不用我们『操』心,前两件你说得对。”嘉兰想了想,点了点头:“我一时难以顾及她,让她先忙起来吧。你挑那些个知情识趣,『性』情爽朗的小使女去。”
夏嬷嬷高高兴兴地应了:“合该如此!『奶』『奶』,您呀,就安安心心地生下小少爷小小姐,旁的事儿,一概莫管!”
嘉兰笑着双手交叉,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为母则强。可她与沙大夫人不同。
她不会让自己再落入她们的境地,被人『逼』到无路可退,只能以死相『逼』。
她要做的,是为自己的孩子,撑起一片清净之地,让他无忧无虑地长大。
在嘉兰安心养胎时,广岁雨和夏时等人及嘉兰布置好的商队,就要启程了。
沙进宝消沉了很久,但嘉兰对她的好意,她的确也接收到了。经过沙万贯的不断开导,又被夏时安排做了不少事儿,再加上蒋维勇也的确是个对自己人十分宽仁的人,因此,慢慢的,她也就走了出来。
不过,沙进宝虽则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但对沙家的人可谓恨之入骨。
沙家也曾派人来巾帼蒋府问候,连大门都没进,就让沙进宝不假他人地把赠礼全都扔了出去。
此事,是沙万贯授意,蒋维勇和嘉兰默许的。
也因着此事,嘉兰对沙进宝和沙万贯才有了极大的改观。沙万贯比她料想的更加坚毅,就连沙进宝,也比她想象中的果决。
哪怕沙进宝再痛哭流涕无数个夜晚,可她也从来没松口,要让自己以前的使女回来。她虽然天真,可认准的事,却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嘉兰最怕跟沙家扯不断理还『乱』,尽管不知是因为沙大夫人生前的叮嘱,还是他们本『性』如此。但他们的果决坚毅,让嘉兰看到了可以塑造的机会。所以,嘉兰也不吝啬给他们焕然新生的机会。
嘉兰特地在给嘉梅的信中,提到了沙万贯,拜托嘉梅探探沙万贯的本事。若是个可塑之才,就给他成才的机会。
自然,除了这些正事用暗文书写,嘉兰还光明正大地给各路人马都写了报喜的信去。就连在钱家学堂的顾湍榕,她都写了喜信。只可惜远在云滇的善仁,因为隔了一国,她不敢轻举妄动。
这些人里,有人收得到她的信,有人收不到。有人会给她回信,有人不会。
但她心知,他们都会同样地为她感到高兴,为她感到喜悦。
商队出行那日,嘉兰就站在如意客栈的摘星楼上,静静地看着熟悉的人群远去。
这支商队,将是她重回都城坚实的第一步。
也许还会历经波折,遭受失败和磨难。但是,她不会停下前进的脚步。
她和她散落的亲人,都会一步一步地,重新闯入都城,踏入这个苦难开始之处,为他们尸骨深埋的亲故,讨回公道。
天之涯,海之角,鸿雁传书,归期难期。
可他们终有一日,会再次相遇。
嘉兰双手紧握成拳,呼吸沉重。就在她几乎神思凝重到小腹都要隐隐作痛时,耳畔忽地传来了夏满的惊呼
“『奶』『奶』,『奶』『奶』您快看。少爷从军营回来了!定是知道了您的喜讯赶回来的!咦,少爷怀里还抱了个孩子 少爷身边的马车上坐着谁?瞧着有几分眼熟 ”
嘉兰一震,难以置信地看过去。
跟在商队之后,善礼的身影依旧那么挺拔。他骑着马,马步却很慢,前头还有人给他牵着绳,两旁也都有人护着,全因着他怀里抱了个手舞足蹈的孩子。而他身边有人驾着马车,车辕上端坐了一个青年
那个青年
嘉兰心里猛地一缩,还没回过神来,就已听到夏满惊喜的欢呼
“『奶』『奶』!是大少爷!大少爷回来了!”
嗷嗷嗷!兴高采烈手舞足蹈!
夏时特地带了一队人马, 亲自来建水州拜见嘉梅。
“大姑『奶』『奶』, 我家『奶』『奶』给小少爷带了好多小玩意儿来。”夏时笑盈盈地给嘉梅行礼:“她还一直念叨着想看看小少爷, 嘱托婢子一定要提醒您, 给她寄画像去呢。”
“孩子如今大了, 总是动弹, 哪里待得住由画师画像呢。下回, 只好给她寄那简笔画了。”嘉梅笑着摇头, 又一个个地去看嘉兰送来的东西,叹一声:“她总是想得这样心细。这些小东西, 都这般精巧细致,还算到了五岁之时。”
嘉兰仔细地给那些复杂些的玩具, 都写了玩法。看着嘉兰熟悉的笔迹, 嘉梅心中一阵酸涩。
“春禾,把然哥儿抱来, 让夏时看看。”嘉梅朝春禾道,又问夏时:“嘉兰如今也怀了身孕,吃睡可都还安稳?我早前给她寄了那许多补身子的法子,她可还用得上?听说定北战事又起, 二姑爷是不是忙起来了?他这一忙,嘉兰身边可有人陪着?需不需要我再送人过去?又或者是钱和其他物什?”
嘉梅这一串问题问下来, 眼中也不由浮现出了焦急。就像长姐总是会『操』心弟妹一般, 哪怕嘉梅再知道嘉兰的能力, 也还是会担心这担心那。
夏时往常只在嘉兰身边, 见过嘉梅寄来的厚厚的一摞信,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嘉梅心中有多思念嘉兰。
夏时一一为嘉梅解答:“『奶』『奶』吃睡都安稳,您寄来的法子很有用,姑娘孕吐也未曾有。二姑爷是忙,但每日都歇在府里头。『奶』『奶』平日里依旧跟着肖夫子进学,偶尔还会去给学堂的孩子上几课。『奶』『奶』手头也宽裕,『奶』『奶』常说都亏了大姑『奶』『奶』的扶助。”
嘉梅松了口气:“旁的不说,没什么大反应就好,我怀着然哥儿时,可吃了不少苦。”
她说这话时,春禾也把然哥儿抱了来。然哥儿『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迷』『迷』瞪瞪地朝嘉梅伸手,软糯地喊着:“娘 娘 ”
夏时一喜,细细地看着然哥儿,高兴道:“小少爷长得真好!口齿也这般伶俐,『奶』『奶』见了肯定得高兴坏了!”
嘉梅接过薛明然,在怀中轻轻地哄着,闻言笑道:“不多时,她也能生这样一个皮猴儿来。”
然哥儿倒也不认生,在嘉梅怀里拱了拱,朝夏时『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夏时带来的小玩意儿上。
“马,马!车!”然哥儿看着那匹小木马,两眼发亮。嘉梅就笑着把他放到了榻上:“这是你二姨姨给你的礼物,拿去好好玩儿。”
“二姨姨!好姨姨!”然哥儿兴奋地拍着小手,叫“二姨姨”时十分顺口,一听就是叫惯了的。他忙不迭左手揣一个,右手抓一个,自个儿挪到嘉梅身边玩儿去了。
夏时看得眼睛发热,忍不住悄悄地抹了一下泪。
嘉梅见她这样,心中也酸涩难忍,只语气哀柔地说道:“孩子见不着她们的面,忘『性』也大,只得这样一遍一遍教,才知道他还有姨姨,有舅舅。”
“诶 要是我家『奶』『奶』知道了,定然高兴得很。”夏时看着然哥儿,神『色』温柔而又遗憾:“只是,婢子能回禀『奶』『奶』小侄少爷的事儿,却不知道四姑娘如何了。大姑『奶』『奶』,您这儿可有四姑娘的消息?”
嘉梅摇了摇头:“四叔母被送进孙家家庙后,就与外界断了联系。嘉菊跟她在一块儿,我也再未曾见过。”
嘉梅停顿了会儿,脸上多了几分厉『色』:“不过,我九月初就要回都城了。届时,我必要去一趟孙府,看看究竟是何等人家,居然困着外孙女,不与外界相通!”
夏时惊讶道:“大姑『奶』『奶』,您要回都城了?”
嘉梅神『色』晦暗莫名,唇边勾了一抹讽刺的笑意:“九月初九登高宴,大皇子妃和二皇子妃齐宴各家夫人。我身为镇南侯世子夫人,随夫回都城述职,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她说罢,看了若有所思的夏时一眼,想到往昔这个大使女的聪慧,有心提点道:“夏时,你在我府上多留一日,我将都城里如今的情形一一告诉你,也好让嘉兰知晓。”
嘉兰明确地告诉了嘉梅,她想有自己收集信息的方式。这一点,嘉梅并不意外。她并没有一种事态脱离掌控的焦虑,她甚至为嘉兰能想到这一点而感到高兴。
因为嘉梅比嘉兰更知道家族利益牵扯背后的隐患。
哪怕亲如她跟嘉兰,嘉梅也会居安思危。毕竟,她除了是蒋家大姑娘外,还是镇南侯世子夫人。嘉梅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这两个身份会发生剧烈的冲突。但是,她希望在冲突来临的那一日前,她能帮助嘉兰做好准备。
无论是从前,现在,还是以后,她绝不愿意伤害自己的姐妹。
然而,世上不少有事与愿违之时。所以,她愿先助她们枝繁叶茂,能不依靠于她,而稳稳地站立于世。
嘉梅回到都城时,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长街热闹如往昔,招摇的酒旗依旧迎风猎猎,曹婆婆家的饼子铺,也依然排着长龙。对她们来说艰难跋涉的六载光阴,对这些都城人来说,不过就是日复一日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与六年前都城蒋府还坐镇金乌亭时,并无甚不同。
然哥儿坐在薛怀石怀里,明显地感觉到了面前母亲情绪的低落。他把爱不释手的小木马丢到一旁,探出身子去朝嘉梅的脸上吹气:“娘,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他以为嘉梅是哪儿疼了,所以才难过的。
“嘉梅。”薛怀石也担忧地看着她,索『性』把然哥儿递给她,然后自己坐到了她身边去,环抱着她。
嘉梅正襟危坐,只转过头来看着薛怀石笑了一声:“夫君,我不碍事。只是一时回到都城,太感慨了。”
她说罢,又去逗然哥儿:“你把二姨姨给你的小马都扔了,那娘亲可就自己拿着了。”
“嗷嗷!爹爹!拿小马!”然哥儿马上就急了,在嘉梅怀里扑腾,要伸手去拿另一边放着的小马。
薛怀石哈哈大笑,亲昵地点了点然哥儿的小鼻子,伸手拿过小马塞到了然哥儿怀里,这才看着嘉梅道:“你逗然哥儿的时候,我总以为看到你小时候带嘉兰。”
“我哪有这样。”嘉梅嗔笑道:“都是你跟大哥哥、二哥哥他们这么逗嘉兰,她看着软和,『性』子可倔,总是你们拿她没法子,还得回过头来哄着她。”
她说完,心中怅然若失:“如今,大哥哥和二哥哥 嘉兰也大了,自己都做了娘亲。”
薛怀石心中有些懊悔,后悔不该起这个话头,连忙把正在玩小马的然哥儿强行举起来,递到嘉兰面前,哄着然哥儿道:“然哥儿,快哄你娘亲高兴。”
然哥儿正玩得高兴呢,冷不丁地被提溜起来,顿时就气鼓鼓地『乱』蹬着腿。
嘉梅眼见然哥儿都要提到薛怀石脸上了,连忙道:“然哥儿,不能这样踢,你要踢疼你爹爹了!”
薛怀石闷声一笑,把然哥儿放下来,抱在怀里,看着嘉梅道:“夫人果然还是最疼我,连然哥儿都比不过我。”
嘉梅的脸唰地一红,气得伸手去捞然哥儿:“净说浑话!然哥儿,到娘亲这儿来,咱们不理你爹爹了。”
然哥儿手脚并用地扑到嘉梅身边,一大一小都扭过头去背对着薛怀石。
薛怀石看着他们娘俩,心中畅快,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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