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肃政捏着她的肩,心不在焉地应道:“内院之事,你说了算。”
嘉兰对他的回答心中了然,笑道:“那内院防卫之事呢?加上芒种和小寒,我共带了六个武婢,四个亲卫来。老爷,您看他们要不要参与防卫之事呢?”
不知是嘉兰口中的那句话刺激到了萧肃政,萧肃政手一顿,目光清明道:“这十个人放在你身边,你在哪儿,他们就防卫于何处。”
“那他们于何处受训呢?”嘉兰问道。她遇到危险的机会其实不大,如果让这些人日夜守着她,反而荒废了本事,得不偿失。
她仰着头看着萧肃政。萧肃政罕见地对她『露』出了严肃的神『色』。嘉兰心中一咯噔,却见萧肃政俯下身来,对她耳语道:“嘉兰,等我们见过侍从,我带你去个地方。等到了那儿,你就知道你的亲卫武婢,该于何处受训了。”
嘉兰安排了府中诸人后,就等着萧肃政带她去这个有些神秘的地方。
她心中隐约有一种预感,觉得可能是萧肃政也跟昔日的蒋府一般,在家中训练武婢和亲卫,但她又觉得,光是如此,似乎不值得这般隐秘。
她怀着万千疑『惑』,先跟着萧肃政走到了萧府一个偏僻的角落。
这角落里开着一扇角门,门口照例有两人看守。只是,还没等嘉兰和萧肃政走到跟前。本来看起来在小憩的看门人就猛地睁开了眼睛,目光锐利地扫了过来。直到看到萧肃政和嘉兰,才稍稍收敛了打量的视线。
不过,萧肃政还是亮了腰牌,门房这才放了行。
“你在这儿训练亲卫?”嘉兰一见眼前景象,脱口而出道。
他们眼前,是一片开阔的练武台。蒋府以前也有,嘉兰是见惯了的,并不觉得惊异。不过,萧府练武台上的,都是些看起来十来岁的孩子,正跟着教头,极为认真刻苦地训练。
正在训练的人,没有人注意到有人进来。一旁护守的人,见是萧肃政和嘉兰,也只是疑『惑』的目光在嘉兰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就立刻挪开了视线。
嘉兰先扫了眼护守的人,再扫了眼这些孩子,登时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里头有西村救下的孩子!?”
她过目不忘的本事,因着画艺的天赋,在识人辩容之上,尤为出众。
萧肃政一惊,讶然地看着嘉兰:“你还记得他们?”
嘉兰点了点头:“第一排第二个,第二排第四个,第四排第五个。”她一一为萧肃政指出,胸有成竹。
萧肃政自己还有些不太确定,招来身边人低声问了几句,这才叹服颔首:“嘉兰,你果然厉害。”
嘉兰莞尔一笑,又疑『惑』地问:“他们也愿意来做我们的亲卫?”
她既做好了与萧肃政共度一生的准备,便将夫妻二人视作一体,自然而然地用上了“我们”。萧肃政却是心中一颤,他这两日恍若梦中,一直有种不太踏实的感觉,直到现在,才仿佛从云端踩到了厚实的土地上。
他握住了嘉兰的手,向她解释:“他们想要复仇,根骨也不差,我便将他们收入麾下。”对萧肃政来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更何况,还是自己曾施过大恩,能对自己死心塌地的麾下。
嘉兰也没有说那些忧心孩子年纪小,觉得他们该放下仇恨的话。她心底明白,这些安慰、劝解都是虚言。未曾经历过同样的苦痛,就难以体会内心的煎熬。除了他们自己,没人可以替他们原谅仇敌。
而复仇,是他们自己选择的路。
外人所能做的,不过是努力教导,让他们不要因为仇恨而蒙蔽了双目。哪怕是灭人满门的滔天大恨,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地复仇,也得活得是一个“人”。
嘉兰便只温声细语道:“我庄子上养了不少羊,羊儿产『奶』,多给这些孩子吃。习武是个苦活,得养好身子才行。”
萧肃政心底松了一口气。嘉兰的态度,让他更放心将另一面,呈现在她的眼中。
“好。不过羊『奶』腥膻,实在难以下咽。”萧肃政声音也很轻,如在闲话家常。
嘉兰一笑:“改良膳食的法子,这个我擅长。等我研制出来了,先拿来让他们尝尝。”
“先给我尝。”萧肃政强调了一遍。
嘉兰一愣,看着他有些孩子气的面容,粲然而笑:“你又不是外人,自是第一个尝到的。这哪儿还用说呢。”
萧肃政这才心满意足,引着她往院中走去。
“这院子里难道还别有洞天?”嘉兰笑着调侃一句。这个院子虽然不算太小,但站在高处,也能一览无遗。让人惊讶的是,这院子好像就只有连通萧府的那一个角门。
不过,嘉兰心知肚明,真正出入之所,肯定不会只有这一处。
果然,萧肃政带她拐了几处,在一座假山后,来到了密道的入口。
嘉兰换好了家常的衣裳,和萧肃政一同进了密道。夏时等人留在了萧府内替嘉兰打点府中上下,小寒则是留在了练武台了解练武台的情形。
嘉兰本想把芒种也留在练武台,但是萧肃政看芒种一脸决然不肯的模样,想了想,蒙住了芒种的眼睛,派了个亲卫带着芒种跟着他们一起去。
“别怕,我在呢。”一进密道,萧肃政就低声安慰嘉兰。
密道黝黑,壁上虽有烛火,但仍是轻忽飘微。萧肃政担心她怕黑,便握住她的手,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旁。
嘉兰倒不怕,但她并不排斥萧肃政的保护,而是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跟着萧肃政往前走。
也不知拐了多少个弯,走了多少里路,嘉兰才忽地看到一线亮光。
这亮光让她下意识地抬起了手,脚步倒是未曾停。她能愈发明显地听到,在亮光处,有哗啦啦的水声,夹杂着整齐划一的人声。
等她终于适应了亮光,睁开眼,却见自己眼前是一个瀑布。那哗啦啦的水声,正是由此而来。
她们似乎是身处在山谷中,萧肃政不知在山壁的哪儿摇下了机关,便见地上缓缓升起一块凹进去的结实木板。瀑布砸在木板上,水便往木板的两侧流淌而过。
随着木板的升起,水幕渐渐消失在嘉兰的眼前。
雾气氤氲,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与此同时,萧肃政低沉的声音在耳畔悠然响起
“嘉兰,这就是我要带你看的地方。”
第197章 防范于未然
嘉兰目所能及之处,是山群环绕之中的一片盆地。其上尘土飞扬, 兵器的摩擦碰撞之声, 让人如同置身于定北前线的战场。那是披坚执锐的兵士, 正在模拟两军交战的场景。
这里的军士, 与巾帼城的守备军截然不同。他们有着更为高昂的斗志, 更为严明的纪律, 更为精良的训练。
他们, 让嘉兰仿佛看到了那一队, 令北狄闻风丧胆的蒋家军。
嘉兰握着萧肃政的手,不由自主地缩紧。她不知道眼前所见意味着什么, 萧肃政难道是在豢养私兵吗!?
这可是夷三族的死罪!
“别担心,我们不是在豢养私兵。”萧肃政明了她心中的震惊和担忧, 安慰道:“这件事, 在上头已经过了明路了。巾帼城远离前线,守备军如果常年不作战, 迟早会被养废。我往上递过消息,要辟地训练。”
嘉兰缓缓地吐了一口气,然后才神『色』复杂地转过头来看着萧肃政:“你的折子,大堂伯父也看过?那 大祖父知道吗?”
定北军势三座主城以定北城为主。由于北狄虎视眈眈, 朝廷没敢一下子把蒋府的军势全捋下来。所以,尽管蒋府的势力在一步一步地被分散蚕食, 但名义上定北军势之首, 还是定北城的统领, 蒋善文的父亲, 嘉兰的大堂伯父蒋忠江。
定北军势的其余两座主城,如今已经有了自己往上递折子的渠道,不再通过定北城。但是,巾帼城式微,不能脱离定北城的管辖。虽然都是“统领”,但萧肃政比蒋忠江官职就要低上两等。巾帼城的变动,也得报备给定北城。
萧肃政点了点头:“知道。”
嘉兰了然地苦笑一声:“巾帼城式微,也没人会在乎这里怎么练兵。上下有人打点掌控,这儿,就是个过了明路的密地。”而萧肃政和蒋家,可以在这个山谷,重新训练出一支忠心耿耿的虎狼之军。
在她尚未知晓之时,蒋家就已经和萧肃政结为盟友。大祖父当日提的“冯玉泉”,与其说是给她的选项,不如说是为了放出消息激一激萧肃政。
难怪啊,萧肃政只用一天,就能改变大祖父亲近冯玉泉的态度。她本以为真是因为大祖父所言之事,现在想想,自己也太天真了。没有落到实处的承诺,蒋大老太爷怎么看得上?
蒋大老太爷之所以变,那是因为他心里,真正属意的人,就是萧肃政。
那么,大祖父这些年来对她的看重,有几分是因为她自己,又有几分是因为他明了萧肃政对她的心意呢?
嘉兰神『色』一黯,轻咬了一下嘴唇,右手握成拳,把大拇指藏进手掌心里。
“嘉兰,你怪我现在才告诉你吗?”萧肃政看出了她的异样,语气里也显现出了些微的焦灼。
他尚没有学会如何对待自己的妻子,也只是『摸』索着这一条夫妻的相处之道。
嘉兰慢慢地松开了自己的拳头,侧首微微一笑:“你现在告诉我,对很多人来说,不是太晚,而是太早。”
“他们本该建议,最好瞒着我。又或者是,等我们有了孩子,对我多加观察之后,再做决定。”嘉兰心如明镜,所以,只是朝他眨了眨眼睛:“我过门第二日就能知道,还得亏夫君爱重呢,何谈来怪你呢?”
萧肃政舒了口气。嘉兰的明朗,让他心头一松,压在心里的那团阴云悄然而散。
“夫妻一体,瞒着你,让我心头不快。”萧肃政坦然道:“而且,你细致谨慎,善谋善思,许能想到我们所想不到的事。”
事实上,柏良等人也同意将此事告知嘉兰,是因为他们一致认为,以嘉兰的聪慧,察觉异样探查密地,只是早晚的事。
老贾的茶摊、杨家的早点摊子、团圆楼、如意客栈、同袍衣铺、广记恒雕、娘子村 这只是他们所知的,为嘉兰探查消息,对她忠心不二的人,更不用说那些他们不知道的,焉知又有多少?
萧肃政不以为异,相反,他引以为豪。就像他的父亲敬重他学富五车的娘亲一样。
只有弱者,才会害怕别人的强大。
萧肃政既已说到了这个份上,便将自己心中所忧细细地告诉她:“嘉兰,我们的对手是吴家。看似吴家在明,而我们在暗。实则,吴家树大根深,他们有多少人手是我们根本无法预料的。”
“我既已有了你,以后还会有我们的孩子。”萧肃政说着,目光不由自主地下移,落到了嘉兰的小腹上,语调也变得温柔,然后又渐渐坚定:“我须得防范于未然。”
“以后,若我们还想伸张冤屈,与吴家相抗,避无可避。”萧肃政正『色』道:“所以,我要训练出一支只忠于我们的虎豹骑。以后,我也将带着他们,上阵杀敌,封候拜将。”
嘉兰从不怕事,萧肃政此言,说在了她的心坎上。如果,以后他们非要与吴家刀兵相见,萧肃政现在所做的,就是为他们留下一条生机。
但是,嘉兰觉得,这还不够。
嘉兰紧握着萧肃政的手,靠在了他的肩上:“我一直会和你站在一起,你不要担心。”
她说着,轻轻地蹭了两下萧肃政的肩膀,然后才喟叹道:“我想让广岁雨把广记恒雕开到都城去。”
“巾帼城里,都以为广记恒雕是你的产业。你开到都城,太惹眼了。”萧肃政一抿唇,神『色』有些肃穆。
嘉兰一笑,笑容里藏着几分狡黠:“就是要惹眼才好,这样,我真正要开在都城的产业,才能安全。”
萧肃政讶然地看着她,却见嘉兰的眸中已有几分笃定。
她离开他的肩膀,与他并肩而立:“我们对都城的消息,知道得太慢、太少了。嘉竹一事,已是莫大的警醒。若是再有下一回,焉知不是生死之关?”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嘉兰看着眼前的壮阔之景,胸中的郁气仿佛随着山间氤氲的雾气,消散在了刀光剑影里。
她从先前的失落和自我怀疑中走了出来。
这条路,是她自己一步一步驳出的生机。尽管蒋大老太爷对她的支持很重要,但是,她并不是靠获得谁的认可活着的。这数年来,她早就明晰这一点。
“好。”萧肃政二话没说,一口就应了下来。他的手揽过嘉兰的腰,将她紧紧地护在怀里。
萧肃政心中慨叹,胸中广阔辽远,如见来日海晏河清,家和,而万事兴。
他有嘉兰,如虎添翼
“以后的路,我们一起走。”
嘉兰在高台之上看过兵将对练,却拒绝了随萧肃政下高台去检视兵将。
尽管这对她来说,象征着巨大的荣誉和认可,但是嘉兰深知,这样的认可是建立在她是萧肃政的夫人这个身份之上,并非基于她本身。这并不是她所想要的,诚心诚意的信服。更何况,贸然以高位示众,反而是刻意的强『逼』。
强扭的瓜不甜,她素来知道这一点。更何况,她不急。她可以慢慢来,让这支为萧肃政所用的虎豹骑,尊重她,只因为她自身。
因此,他们重回萧府之后,萧肃政去书房处理紧急的政务,嘉兰则立刻招了厨娘来,让她研究羊『奶』去腥的法子 此事虽小,但是可以帮助她进入这些兵将的视线。
夏满不知道她主要想供给军队,因此对她的举动很是不解:“『奶』『奶』,您常吃不得这个腥膻味,『奶』豆腐也只吃得几块。怎的又要研究去腥的法子呢?”
“羊食百草,其『乳』甘润。能润心肺,益精气,是个好物。”嘉兰解释道:“我们养了那么多羊,羊『乳』也只是供给如意客栈的甜食,还绰绰有余。不若想出个去腥的法子,大家都能喝来得益。”
“这倒是,婢子也馋得很呢!”夏满快活地笑道。
“美得你。到时候,也跟着大锅凑上一碗便是。”嘉兰笑着打趣她。
夏满愣了一下,然后才道:“『奶』『奶』,您若是要熬大锅来,可得跟厨娘说一声。大锅熬着去腥,用料跟给您熬的小盅羊『乳』可就不能一样了。否则,咱们也忒亏了!”
嘉兰被她一提醒,先是一愣,尔后一笑:“你倒是会打算。也对,阿团,你去跟你何婶婶说一声,提醒她一句,是要熬大锅的。你也在她那儿待一会儿尝尝味。”
阿团应了一声,高兴地去厨房找何婶娘了。
嘉兰吩咐完此事,笑着对夏时道:“如今,我们的小满也长进了。”小满还是夏满当二等使女时的称呼。
夏时掩唇而笑:“那都是『奶』『奶』教导的好。”
“婢子跟在『奶』『奶』身边,可也不能丢了『奶』『奶』的脸嘛。”夏满凑趣地笑道,神『色』轻松而自在。
嘉兰颔首道:“说的倒也是。那我就再派个活给你。你去广记恒雕一趟,把小广师傅请来,我有事与他相商。”
夏时眼睫轻颤,但她低眉垂首,没有『露』出异样的神『色』。
嘉兰看她一眼,默不作声。
等夏满领命出门,嘉兰这才看着夏时道:“夏时,我想让广岁雨把广记恒雕开到都城去。”
第198章 心有所属
听到嘉兰的话,夏时微微一颤, 心中一时惶然。她既不知道要如何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消息, 又不知嘉兰为何会支开阿团和夏满, 单独告诉她此事。
她只道:“『奶』『奶』信得过他, 是他的福分。”
嘉兰抚着茶杯的手一顿, 抬首看了夏时一眼, 没有说话。
广岁雨来后, 嘉兰想了想, 还是让夏时等人都退到了门外去,这才跟广岁雨交代她的打算。
“广记恒雕如今在建水州的佛寺, 已是颇受推崇。我大姐姐在都城也曾打点过,现在, 既然广记恒雕已经闯出了名声, 我有意将铺子开到都城去,想让你一同前往。”嘉兰道。
广记恒雕的生意一直都是她的人在做, 老广师徒只是手艺人。她想把铺子开到都城去,自是无人反对,但是广岁雨去不去,她还是要问过他的意见。
广岁雨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奶』『奶』厚爱。这是个大好的契机, 我 ”广岁雨心中也明白,这是个大好良机。他自不甘心一辈子, 只是在巾帼城做个手艺人。他也希望师傅的雕法, 能为世人所瞩目。
可是, 他还是犹豫了。
嘉兰静静地等着他说接下来的话, 没有询问也没有岔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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