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楚齐桓同样看出来了,她并不知道“夫君”意味着什么,她只把他当做那些慈幼院的老兵一样看待。她敬重他们都是奋力杀敌的英雄,而英雄的伤痕,该尊敬,而不应耻笑。
这是她为人处世的原则,而并非是对他独一无二。
可是,仅仅是这样普世的善意,却让楚齐桓几乎要折断了手中紧握的双筷。
无厌恶,无怜悯。
他也能做一个普通人吗?
楚齐桓几乎是茫然地夹了一片羊肉,听着嘉竹嘀咕着白切羊肉哪儿哪儿跟巾帼城的不一样,眸中如坚冰化水,眉眼皆柔软了下来。
他下意识地把羊肉夹给了嘉竹。
嘉竹愣了一下,想了会儿也就吃了。
“一会儿再吃,我还得留着肚子吃热菜呢,总不能几个冷盘就打发了。”嘉竹放下了碗筷嘀咕道,她又好奇地问楚齐桓:“你在襄平城,有喜欢吃的东西吗?”
楚齐桓认真地想了一下,还真点了点头:“有,在城郊,有一家面点铺。”他看着嘉竹跃跃欲试的表情,忍不住道:“你若想去,我带你去。”
“好呀好呀,那我们就说定了!我今儿回去跟曾叔祖父道个歉,跟他求个出去玩儿的准信。”嘉竹高兴道。
“为什么要道歉?”楚齐桓问道。
嘉竹一噎,含糊道:“初来乍到,总有不周到的地方,不是什么大事。”她并不想把先前的事告诉楚齐桓。她并不觉得听到有人骂他,是一件会让他高兴的事。
楚齐桓见她不愿说,心下了然,却还是忍不住道:“多谢。”
“谢我作甚?”嘉竹疑『惑』地看他一眼,她并不知道楚齐桓坐在二楼听了个全场,故而眨了眨眼睛,歪着头问道:“你试过衣服了,很合身?那你还该谢我二姐姐,是她命人裁制的。”
楚齐桓抿了一下唇,低声道:“下一次,你来裁制吧。”
嘉竹一听,吓得连连摇头:“可别了,我于刺绣一道上,说天赋平平还是抬举我自己了。你还不如让我给你舞一套剑来的痛快。”
楚齐桓原本紧绷的身体,在听到她的解释后,又慢慢地放松了下来:“那下次,你舞剑给我看吧?”
嘉竹迟疑了一会儿:“我剑法是花拳绣腿,还是用鞭比较厉害。要不,我挽鞭花给你看?”
楚齐桓看了一眼她腰间的软鞭,手慢慢地攥紧了自己的裤子,目光不敢落在嘉竹的脸上:“我可以教你练剑。”
嘉竹想也不想地拒绝了:“谢谢你。不过,学一而精,我学了鞭法,其他的就没有精钻的余力了。”说着,她单手托着下巴,撑在桌上,好奇地看着楚齐桓:“但是,我可以看你舞剑呀!”
“你身量修长,舞起剑来肯定比郑武叔好看!他拎着剑跟拿我拿绣花针似的,他还是更适合抡大刀。”嘉竹说着,悄悄地笑着撇了撇嘴。
楚齐桓缓缓地松开了手,抬首看着她。
嘉竹目光清澈,一眼就能看到她眼中的好奇。但也只有好奇而已,鄙夷、怀疑 这些所有会令楚齐桓感到自卑的情绪,从未在嘉竹的眸中浮现过。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的如同鼓噪,可在这鼓噪声中,又仿佛能听到低入尘埃的心上,悄然花开的声音。
轻轻的,软软的。便汇成了他唇边微微含笑的应答,带着他小心翼翼的欢喜,忐忐忑忑的希冀。在这一瞬,他满心满眼里都只在想一件事,无论她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他终究只会给予她唯一的答案
“好,我答应你。”
嘉竹的章节先告一段落,等嘉兰成完亲再放出来~
继续嘉兰的主线,推进故事情节。不过嘉竹的篇章也是为主线服务的,努力不埋无用的伏笔!
从今天开始到28号,我要回老家看老人去啦~
这段时间可能没法稳定更新,但是还是会努力更新的!
回来之后,29号必定双更奉上!
嘉竹的信寄到嘉兰手上时,嘉兰正在思索如何安置从骓州投靠来的灾民。
骓州大雪, 本该是与其相邻的钺州等地接收灾民。钺州等地也的确接收灾民, 但是, 他们只收青壮年, 其余老弱, 竟是以疫病、缺粮为由, 皆拒收入城。
雪灾极大可能会引发来年的洪患, 导致粮食歉收。钺州等地皆已是成熟的大城, 人口密集,接纳不了这么多人, 也是情有可原。但是,在灾民中挑挑拣拣, 留下青壮, 抛弃老幼,到底寒了众人的心。
于是, 赶到巾帼城的灾民,便大半皆是老弱孤幼,众人也都不肯再往前线去了。不过,还是有那些不肯抛下家中老幼妻女的, 便也陪着一起留在了巾帼城。
拖家带口的,自然由萧肃政安置。而那些孤儿寡母, 则先由慈幼院接管, 责任也就落在了嘉兰的肩上。
“姑娘, 又有人在慈幼院门口闹起来了。”阿团皱着眉头, 匆匆从外头赶过来向嘉兰禀报。
嘉兰本正在看嘉竹的信,闻言先把信放到了一边:“怎么回事?”
“慈幼院门口聚了五个人,两个老婆子,三个『妇』人,每个人都带了女孩子来,一共七个女孩子,大的十四岁,小的约莫五岁左右。”阿团虽则行『色』匆匆,说话却很细致:“都吵嚷着要把孩子送到慈幼院来,门房不肯,就指着门骂慈幼院不慈不公。”
“慈幼院只安置父母双亡、十岁以下的幼童,以及战场上无自理之力的残兵,这可是铁律!”夏满急道。
灾民一多,是非就多,她们好不容易配合巾帼城守备军,把老弱病残分流到娘子村等处妥善安置,又给众人分了荒地和救急的米粮。谁曾想,还未消停几日,又闹了起来。
“肖夫子在学堂讲课,慈幼院的看守和巾帼城的百姓,都帮着说理了。都说不听,就跪着吵骂。”阿团道。
由于人数增多,蒋氏学堂也并不仅仅招收慈幼院的孩子,嘉兰便为他找了个地儿,单独僻了出去。
嘉兰轻蹙眉:“巾帼城的百姓也帮着说理了?”
阿团点了点头,迟疑了会儿,还是说道:“他们见说不听,都在说外来人不懂规矩,巾帼城就不该放这些人进来,扰了清静。”
嘉兰抿了一下唇:“备车马,我亲自去。”
此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既然连巾帼城的百姓都站在她们这一边,自然是按着规矩,着人赶走便是。但是往大了说,这是巾帼城城民和外来人的一次激烈的冲突,若处理不当,外来人将难以融入巾帼城,这绝不是嘉兰和萧肃政想看到的后果。
嘉兰赶到慈幼院门口时,果然看见一堆人正围在慈幼院门口指指点点。有人认识巾帼蒋府的马车,一见就高声叫到:“别吵嚷了!二姑娘来了!”
这一声让围堵的人群都好奇地转过身来,巾帼城的百姓自发地往两边靠,给她让一条路出来。外乡人懵懂地看着车马,下意识地也跟着巾帼城的百姓避让。
嘉兰缓步下了马车,朝围观的百姓微一行礼,然后目不斜视地走过了闹事的人群,亲自去问急得满头大汗的门房:“出什么事了?”
门房还没说话,地上跪着的人先哭喊道:“青天大老爷啊,您要为俺们做主啊!俺们家里头实在养不住女娃娃了,慈幼院挂着幌子,不收俺们苦命的娃啊!”
她们说着,哭天抢地,还有人暗中拧了孩子一把,一时间哭成了一片。
嘉兰没有说话,夏时默默地给她搬了椅子来,放在慈幼院门前。
慈幼院现今仍大门紧闭,但是不出意外的话,门那头该是凑满了听的人 慈幼院的规矩是嘉兰立下的,众人都在等她的决断。
嘉兰也不急,她悠然地坐在了椅子上,温声对夏时道:“去给孩子们舀一缸水来,也给我端个碗来。”
夏时知道,她是舍不得孩子们受苦。大人们不管对错,孩子们总是无辜的。如今春寒料峭,孩子们哭得用力,早就涨红了一张脸。冬日的龟裂,在脸上显得清晰而可怖。
夏时便遣人抬了一小缸水来,嘉兰先从里头舀了一勺,自己喝了,然后才让夏时一个一个地喂孩子们喝水。
“啊呸,老娘要你在这儿装啥子好人?!你要是个好人,就该麻溜地把俺们娃子收进去。”夏时才端了第一碗水来,便被人打落在地。那人直起身子,指着夏时叫骂。
夏时不回答,也不恼,接着换下一个人。
自是有人有样学样,一个接一个地打落碗。但是,有人打得干脆利落,有人还是迟疑地看了眼怀里的孩子。
而跪在最后排的那个『妇』人,犹豫了会儿,看着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竟然咬了咬牙,让夏时喂给孩子喝。
借着一碗水,嘉兰已经大致明了了众人的态度。
这些人里,有人把女儿当做恨不得早点甩掉的包袱,有人还在再三权衡,唯有最后一排的『妇』人,怕是其中唯一一个真的养不活女儿,才寄希望于慈幼院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嘉兰示意夏时问她。
那个『妇』人颤了一下,怯声回答道:“石 石榴。”她这一回答,立刻引来为首之人的不满:“石榴,你做啥子呢?啊?一碗水就把你收买了?贱骨头!”为首人呸了一声。
石榴惨白着一张脸,低下了头。
嘉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微微扬首,从闹事众人身边走过,气势如松。为首的闹事者眼珠子滴溜一转,就想扑过去抓住嘉兰的衣袖。只可惜还没等她扑到跟前,就被嘉兰身边的芒种,一脚踩在了肩膀上。
为首人气势一软,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在场的外乡人皆倒吸了一口凉气,巾帼城人倒是低低地叫了一声好。只是众人皆知蒋二姑娘之名,皆不吵嚷。给自己人点儿面子,这个道理他们还是懂的。
嘉兰如无所觉,直到走到石榴面前,她才微微弯下腰,扶住了石榴的肩膀:“站起来吧,我知道你所求为何,我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
“石榴!你别听这狗东西『乱』说 ”为首人都来不及拍掉自己衣襟上的灰,连忙呵斥道。
只可惜,为首之人还没来得及说完,脑袋上就被扔了个石头。“你说谁狗东西呢!你才是狗东西!”有个稚嫩的声音大声骂她。她先是一愣,即将破口大骂时,更多的石头砸了过来。
旁边围观的人唬了一跳,赶紧离这些人远一点。定睛一看,也不知道慈幼院什么时候悄悄地打开了门,里头冒出几个小脑袋来,为首的冬瓜,正气鼓鼓地在往外扔石头。他一看到自己暴『露』了,吓了一跳,赶紧缩回了脑袋,碰地一声关上了门。
“她不过是想为自己夺些许利益罢了,她对孩子若有半分怜悯之心,也不会毫不顾孩子摔倒在地。”嘉兰只瞥了眼慈幼院的门,便又看着石榴:“你难道想跟这样的人一道,而不顾孩子的死活吗?”
“不要勉强自己。”嘉兰解下了自己的汗巾子,浸了水,递给了石榴:“你跟她们不一样。你是真心疼爱怀里的孩子,你想让她不要跟着你颠沛流离,居无定所,所以才选择了慈幼院。”
石榴抬着头,茫然地看着嘉兰。
嘉兰的话如同涓涓细流,缓缓地不容拒绝地,流入石榴的心底。
“但是,慈幼院真的是个天下绝无仅有的好去处吗?”嘉兰的问题,也同样在诸人心中回响。
“有衣穿有饭吃,还能不好吗?”为首人逮着时机抢白一句。这一次,倒是无人反驳。
“你明明在世,却还是抛弃了她。亲故离身,你们母女情分,焉知不会断在今日?”嘉兰没有理会后头,而是继续看着石榴道:“如今,巾帼城百姓宽厚,自献米粮,给你们救急。”
“借此之机,你可以刺绣、耕种、浆洗 甚至于去团圆楼献唱,总是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嘉兰认真地同她分说:“就算一时周转不急,官府不是也提供了小额之贷,利息低廉,供你们借来使用吗?”
“就一个猫大的孩子,能占多少米粮?你要是能养活你自己,还能养不活她吗?”夏时也在一旁劝道。
巾帼城民立刻也应和道:“就是说哩,俺们娘子村不一样都是娘带女,教的不也蛮好?你们一个个的都不想着去做,就是懒来的哩!”
石榴嘴唇颤动,没有说话,而是怯弱地看着为首的婆子。
那婆子眼见情势不对,立刻怒道:“猫大的孩子没得嘴?不也要一口米一口菜地喂!你们说的蛮好听,慈幼院收了我们这几个孩子,又有啥子关系?”
“收你一个,其他人就不收了吗?巾帼城那么多寡母带着孩子艰苦度日,都没有把人送到慈幼院来。她们吃的苦,你来偿吗?”夏满是个急『性』子,当即就反驳道。
“若是你愿意偿,收了你们倒也无妨。”嘉兰此时方才幽幽开口。
婆子眼前一亮,还没开口,就听嘉兰不急不缓道:“孩子到十四岁,就必须要离开慈幼院。这十四年的花销,一会儿我就让帐房算给你。巾帼城有多少寡母带着儿女的,我一时也说不好。也不往远了说,就算这十四年来的吧。回头,我往官府那儿报一声,你也好听官府里报个准数。”
“万数人许说不上来,千人总是有的。你若是出得起这个钱,那慈幼院便收了你又有何妨?”嘉兰笑意妍妍。
那婆子脖子一梗:“俺们要是出得起这个钱,到这里头来做什么!?”
嘉兰眸子便冷了下来:“既出不起补偿的钱款,你又凭什么要让这些含辛茹苦养大孩子的寡母,吃这样的暗亏?”
“慈幼院只收无力自理的残兵,年幼失怙的稚童,这是铁律。一朝破之,就是失信于人。”嘉兰声音冷冽:“我巾帼城数万之众,不做失信之人。”
“就是!俺们巾帼城的娘们都能做到,你们还比俺们金贵些不成!?”众人大声应和:“二姑娘说得好!”
“更何况,你们如此行径,难道就对得起不远万里,赶来巾帼城谋求生机的人吗?”嘉兰话锋一转,言辞如刀:“他们本是忠厚坚韧之人,因此天灾,背井离乡。本能在繁华地求一安稳,却愿意为了家人,负重而行。”
“他们是值得我们巾帼城接纳敬重之人。而你们,却把他们的脸面踩在了脚底下!如今,巾帼城人提起外乡人,都只说是如你们这样好吃懒做,不守规矩的『奸』人恶人!怕连官府都要把优待掂量二三,你们怎么对得起他们!?”
巾帼城人又爆发了一次叫好声,纷纷指着这几个闹事的人。就连混在巾帼城里一直默不作声的外乡人,都忍不住附和地对她们指指点点。
巾帼城里人觉得,不是自己排外不忠厚,而是这几个人『奸』猾,让自己对外乡人没了好印象。
而外乡人则觉得,自己本来能过得挺好,大家都靠本事吃饭,也能活下来。都怪这几个人闹事,把好好的日子折腾没了。要是再把官府给的优待折腾走了,他们怎么活?!
众人从嘉兰的话里,突然找到了可以一致指责、而又不用有心理负担的对象。这让他们迅速地统一了阵线,不再相互埋怨,而是一致对外,把这几个闹事的人骂得狗血淋头。
那几个闹事者脸『色』惨白,知道嘉兰已经牢牢地站在了“大义”之名上。
嘉兰此时却又褪下锋芒,把汗巾子递给了石榴:“这座城里,总有生机。你若是自己带着女儿,可以去官府登记,他们会安置你到娘子村去。”
石榴惶惶不安地接过了汗巾子,夏时见状立刻走上前来,扶起了石榴。这一次,石榴站了起来,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孩子:“真的 真的有地方活下来吗?”
嘉兰笑容宽和而坚定,她点了点头:“朱嬷嬷,你带她去一趟官府。若还有与她一同的,跟来便是。”朱嬷嬷从定北蒋府就跟着嘉兰,但凡有此等涉及外乡人的事,嘉兰便会带上她。
人群里有人面面相觑,还真有几个『妇』人小心地跟了过来。
其余闹事者,也有人犹疑再三,还是跟了上去。
既然闹事的人都松动了,这场闹剧便再也演不下去了。围观的人也就一哄而散,口中还笑道:“你们可别杵在这里了,一会子官府就来人哩!”
他这话音刚落,慈幼院的门便开了,孩子们一拥而上,把嘉兰围在了中间,一个个七嘴八舌地慰问她,同时控诉里头管事嬷嬷对他们的“压制”,不肯让他们出头哩!
还有没散的外乡人,也是想等着看嘉兰后续的处置,便也看到了这些孩子们。他们有的缺胳膊有的少腿,有的傻呆呆的,再一看他们身上,也是一样缝缝补补的衣裳,不由都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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