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茂宁郡主已经安顿了。”友实又说了一遍,他见楚齐桓毫无反应,忍不住道:“有伯似乎觉得茂宁郡主很好,跟您很相配 ”
他本是脱口而出的话,说完就意识到不对。
楚齐桓落子的手也停在了空中,自嘲地反问道:“跟我相配?”这可不是什么好词。
友实闭紧了嘴巴,不敢说话。
楚齐桓并不为难他,只是冷淡地问道:“还有吗?”
友实见他略过了先前的话题,心中大松一口气,忙不迭地点头:“郡主带来的六个蒋府亲卫、六个蒋府武婢,都是武艺高强之人。其中一个叫郑武的武师傅,据说是郡主自小习武的师傅,也十分厉害。”
友实说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属下原本想一探他们守卫的虚实,结果没过几人,就被发现了。”
“啊对了,茂宁郡主还带了六个小姑娘来,好像是在定北就一直听命于茂宁郡主的人,但不是蒋家使女,倒像是投在了茂宁郡主麾下。”友实生怕楚齐桓对嘉竹毫无兴趣,简直是绞尽脑汁地想要找点话来告诉楚齐桓。
但是友实到底没跟着嘉竹一路走来,多的话,他也说不出来。
楚齐桓依然毫无兴趣地一步一步落着子,只是不咸不淡地道:“知道了。”
过了会儿,就在友实等得几乎“绝望”,想要先一步告退时,楚齐桓忽地开口道:“你从账上支两百两银子,陪她去逛逛襄平城。”
“诶!好!小的知道了!”友实一下子就乐了,跟得了天大的喜讯是的,马不停蹄地赶往账房支银子去。他这一回也识趣了,没问为什么楚齐桓不自己陪嘉竹去逛逛,也没问楚齐桓为什么会给嘉竹额外的关照。
楚齐桓本也以为,友实不问,他便也不深问内心底的自己,只以为此事不过是他古井无波的生活里,不起眼的一件小事。
可是,当友实出门时,因为心情太好,把门打开得大了些。久违的光从门缝中漏出来,照在了楚齐桓的身上。
他是右脸靠近门的方向,他却只能下意识地抬起左手挡光。而左手一抬起来,就传来一阵撕裂的痛楚。
那是他从左耳后,一直蔓延到他整条手臂的疤痕,在无声而又狰狞地提醒着他,让他片刻都不敢忘记自己是一个怎样可怖的人。
“啪 ”
棋子落在棋盘上,在静谧的暗室里,发出清晰可闻的声响。一如他将躁动和不安,期待和惶恐,深深地压在心底。
第一更!第二更在七点半!
第189章 辽东郡王府
翌日清晨,嘉竹收到友实递来的碎银子, 也没客气, 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就把银子交给了秋染。
“多谢。我们先去拜见曾叔祖父, 也好当面向大公子道谢。”嘉竹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楚齐桓, 索『性』跟着友实等人, 一起叫“大公子”。
“二妞, 你们六人分成三队。”嘉竹又叫上了今日轮休的四个武婢:“霜降, 你们四人分成两队。秋染,给她们每人支十两银子。你们五队, 各自从不同的街道出去。”
嘉竹说到这儿,又问一旁的有伯:“有伯, 请教一下, 辽东郡王府可在襄平城有什么产业?如果我的使女『迷』路了,也好能有人送她们回来。”
有伯忙不迭地点头:“街上的衣裳铺子, 叫登高楼的酒楼,广运来钱庄,都是咱们家的产业。只是送回来的话,您吩咐人去里头报一声大公子和郡主的名讳, 就成。”
“好。”嘉竹点了点头:“你们回来,记得把一路上的铺子都记下来, 买东西时, 记得问问价。这十两银子, 就归你们自己所有了。”嘉竹习惯了到一个地方, 先『摸』清楚这个地方的街道舆图,这是兵术之道。
杨二妞等人发出了欢喜的呼声:“三姑娘,咱们给您去买辽东特有的小玩意儿去!”有人便兴高采烈地道。
杨二妞连忙叱道:“可别光顾着玩儿,三姑娘说了,咱们可得记着路。”
“记着了!三姑娘,咱们啥时候走?”
“现在走,酉时归。若有延误 ”嘉竹还未说完,众人已经齐声应道:“关她一月,银钱送还!”
友实听得瞪直了眼睛,姑娘们却哈哈笑着,纷纷恭恭敬敬地给嘉竹行礼,果真往不同的方向去了。
嘉竹也不耽搁,径直赶往辽东郡王府,去拜见逍遥王。
逍遥王已经年过百岁,辽东郡王府都已经轮到他孙子,也就是楚齐桓的爹当家做主,逍遥王的身子骨,仍然十分硬朗。
前来迎接嘉竹的,是楚齐桓的二弟,楚齐林的夫人,楚许氏。至于楚齐桓的娘,在楚齐桓十二岁出事时,就承受不住打击,溘然病逝了。虽则已经八年过去了,但是辽东郡王至今也没有续娶。如今,府中女眷之事,都是由楚许氏代理。
“见过郡主。”楚许氏一见嘉竹,未语先笑:“郡主,老祖宗一直念叨着您呢。”她捂着嘴看着嘉竹笑道:“都说大哥几世修来的好福气,才能得郡主这样一个天仙似的人相配。”
楚许氏这话,其实说得有些锋芒。众人皆知楚齐桓的情况,她这明里是捧,暗里总让人听了有几分不舒服。
有伯知道楚许氏素来是个掐尖的人,不由皱了皱眉眉头,不动声『色』地看了嘉竹一眼。
嘉竹一点儿都没听出来楚许氏话中的机锋 她的心思,压根就没放在过这些弯弯绕绕的心肠上。
嘉竹权当楚许氏在夸她了:“能得曾叔祖父爱护,我福气也不浅。”她当然不会去说跟楚齐桓相配有福气,她连楚齐桓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懒得去捧他。还是捧逍遥王,总是个正理,半点错也不会出。
楚许氏一噎,心里打着小九九。她就是见不过素来对小辈不闻不问的逍遥王,突然对一个从来没见过的茂宁郡主这么上心。就算明知道嘉竹嫁给楚齐桓,不会有什么出息。但她还是担心,嘉竹借着逍遥王压自己一头。
“郡主说的是极。若不是爱护您,老祖宗也不会想着为大哥向圣上求娶您。他可是最疼大哥了。”楚许氏出自晋国公府,她自然知道这一桩赐婚中的门道,不过是故意这么一提,忍不住要往嘉竹心里扎刺罢了。
只不过,就连她也不知道许常平的底细。她只是知道这是逍遥王从吴太后手中救了嘉竹一次。但她就不信,这世上会有女子,真的高兴嫁给楚齐桓这样的人。
但是,对嘉竹来说,这还真就是天大的爱护了。她当即就点头,十分真诚地赞同楚许氏的话:“曾叔祖父是真的护着我,这一次,多亏了有他老人家。”
多亏了有他,她才有机会,在辽东闯一丝生机,而不是死在都城这个魔窟里。
楚许氏又一噎,她居然都分不清嘉竹脸上表情的真假。她在辽东被众星捧月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嘉竹这样的愣头青。
然而,嘉竹压根没想过自己在跟楚许氏打机锋,她不过答自己所思所想罢了。因此,她一走进逍遥王的门,就认认真真地给他行了三个大礼。
“曾孙侄女,给曾叔祖父请安。愿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长命百岁!”
她磕头磕得很认真,就连楚许氏都不得不心情复杂地承认,嘉竹是真的从心底在感激这桩婚事。
逍遥王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他眯着眼睛,笑着朝嘉竹招了招手:“好孩子,你可真实诚。算算,我这个老头子,也有十三年,未曾见过你了。”
“上一次见你,你才一岁多,还是个闹腾的胖娃娃。一眨眼,都这么大了。”逍遥王唏嘘感慨。
楚许氏便在一旁适时道:“等大哥和大嫂生下了孩子,老祖宗又能见到嫂子小时候的模样了。”
她说时带着笑,心里却觉得嘉竹估计连跟楚齐桓同房都不敢。
逍遥王听她此言,扫了一眼过来,半眯的眼中有着冷冽的精光。楚许氏打了个寒颤,顿时不敢说话了。她心里极为懊悔 怎么就给忘了,老祖宗可精明着呢!
“我以后常来您这儿,您就能时时见着我了,把十三年没见的面,都补回来。”嘉竹压根没想生不生孩子的事。整件成婚的事,对她来说都还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还没人告诉过她,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逍遥王哈哈一笑,点了点头,又问:“在辽东吃住习惯吗?有什么想要的?都告诉你桓哥哥,让他拿钱给你去买。”
逍遥王既然都授意她叫“桓哥哥”了,嘉竹也就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桓哥哥今天给了我两百两银子,已经够啦。我如果有什么想要的,会跟他说的。”
逍遥王捋了把胡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还算是有心。竹姐儿,你想去见见你桓哥哥吗?”
楚许氏光是听到楚齐桓居然主动派人给嘉竹送钱,就已经惊呆了,更何况还听到逍遥王说,让嘉竹去见楚齐桓,她想也没想就阻止道:“老祖宗,他们成亲之前 ”
这话她还真不是故意要膈应嘉竹的,只是俗礼本就是这么规定的,成亲之前,夫妻不该见面。
但是,逍遥王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尔后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楚许氏就哑了声。
“是不是有成亲前不能见面的俗礼?”嘉竹倒是很上道:“那我就站到桓哥哥的院门口,不进去就是了,但是我肯定是要去一趟的。他给了我钱,我得谢过他才行。而且,我还带了礼物来。二姐姐叮嘱我,一定要来拜见您的时候,当面送给桓哥哥呢。”
毕竟,嘉兰也是站在院子里,见过院门口护送自己远嫁的萧肃政的。既然嘉兰都这么做了,还这么叮嘱自己,嘉竹觉得自己这么做肯定也没什么问题。适时变通嘛。
但她并没有意识到,嘉兰嘱咐她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让辽东郡王府的人知道,嘉竹是心甘情愿地嫁给楚齐桓,所以才愿意在登门的第一日,就立刻去见楚齐桓,哪怕因此而破了俗礼,也不介意。
这就是尊重。
嘉竹虽没有意识到,但对她而言,这是理应之意,根本不用多考虑。嘉兰对她的叮嘱,只是让她多了几分理直气壮。
逍遥王一愣,复尔哈哈大笑,看着嘉竹的目光,又多了几分赞许和期待。
嘉竹啊,她还只是个孩子。可这个孩子啊,却仍有一颗赤子之心,多难得!
楚许氏把嘉竹送到了楚齐桓的院子。楚齐桓的院子很偏,走到那儿时,楚许氏已经累得有些喘不过气来:“郡主,前头是大哥的院子,我一个做弟媳的不好进去。”
“那你回去吧。”嘉竹爽快道。刚想说自己在这儿等她的楚许氏一愣,简直想撑着额头赶紧把这个冤家送走。
好在嘉竹没有要自己相陪,不然楚许氏想着可能会见到楚齐桓,心中就有点儿发憷。
“但是院门口就是这儿了呀,桓哥哥不出来吗?”嘉竹站在门口犹豫了会儿,偏过头去问一旁的友实。
其实嘉竹心里也很没底。她往来若是做错了事,都会有嘉兰和嘉梅在一旁指点。忽然有一天,她得自己立起来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
但这件事是嘉兰吩咐过的,嘉竹并不畏难。
友实本来挺高兴的,但是走到院门口,他心里也七上八下的,紧张得跟自己第一次见岳父岳母一样。
其实楚齐桓并非没有订过亲。只是,上一个订亲的姑娘,一见到楚齐桓之后,当天就上了吊。虽然没死成,但是自此之后,辽东但凡有点脸面的人家,再无人敢把姑娘送进楚齐桓的院子里。
就连辽东郡王府的使女,见着楚齐桓都要绕着走。别说爬床了,光是看到楚齐桓,不吓得瘫软在地,就已经要烧高香了。
这也是楚齐桓的院子里,越来越冷清的缘故。
“郡主到院子里去吧。”有伯心底叹了口气,为嘉竹排忧解难:“大公子不太出门,您在门口将礼物送给他,也是妥当的。”
“哦,那好。”嘉竹点了点头。她对有伯的人品还是比较放心的,毫不犹豫地就迈进了院门。
友实从她踏进院门口那一瞬开始,额头都不由冒出了冷汗。他虚虚地擦着汗,苦着一张脸跟在有伯身边。
白『露』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眼就看到了友实的异样。她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自家姑娘还没怎么样呢,这辽东郡王府的人,倒是一个个吓得跟要上刑场似的。
怪不得郑武叔看不上呢!
嘉竹自踏进院门后,也有些紧张,索『性』从秋染手中接过了要送给楚齐桓的礼物,还忍不住笑声嘀咕道:“这儿怎么这么冷清,凉飕飕的 ”
其实,肢体有缺,脸上满是伤疤的人,嘉竹在巾帼城见多了,她一点儿都不怕。她最怕的是这种阴森鬼怪之事。因此,楚齐桓这个冷冰冰没有生气的院子,让她浑身都不自在。总觉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哪里就会窜出孤魂野鬼似的。
这可还是白天呢!
在这个时候,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必要压抑自己的不自在。因此,嘉竹“噔噔”地就跑到了主院里,朝着紧闭的房门唤道:“桓哥哥,桓哥哥!我来给你送东西了!”
这一声,是八年来,松竹院最大的声音。
清脆悦耳,像春日莺啼。急促欢快,像珠落玉盘。
不仅是友实,就连扫撒的婆子们,都惊骇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纷纷看了过来。
嘉竹喊完就舒坦了 这才像是个人住的地方。要不是这里这么阴森,她也不会“纡尊降贵”地吓得自己喊了。
秋染等人听嘉竹这么一喊,也都舒坦了。她们跟着嘉竹久了,习惯了她的活泼,乍一到这个院子里,也是左右都不舒服。嘉竹这么一喊,她们恍然有一种重回人间之感。秋染还及时跟在后头描补了一句:“姑娘,您忘了说您是谁了。”
“哦对,我给忘了!”嘉竹瞪大了眼睛,连忙补充了一句
“桓哥哥,我是嘉竹呀!”
第二更!
“桓哥哥,我是嘉竹呀!”
这一声, 是悦耳的天籁, 也是轰顶的雷鸣 楚齐桓从未听过有人这样欢快而肆意地叫他, 他浑身一颤, 手上的棋子砸落到棋盘上, 发出的激响, 犹如他心底的惊雷。
到底有没有人告诉过她, 她到底知不知道, 自己是一个多可怕的人!
他心颤得如同握不住棋子的手,脑海里一边质问自己, 一边又不由自主地去想。
原来,这世间还有人敢叫自己一声“桓哥哥”。
原来, 这就是她的声音啊
嘉竹喊完一声, 见无人搭理,疑『惑』地问友实:“你家大公子睡了?”
“没 没 这时候, 他应该在书房。”友实也被嘉竹吓到了,回答时磕磕绊绊的。
嘉竹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松竹院上下的人,也都忒呆头呆脑了点!
不过,这时候她还没进门呢, 松竹院轮不到她管。她眼前只有一件事,就是把衣服送出去就完事儿了。
嘉竹也不多想, 问了书房的方向, 径直带着人去敲书房的门。
“桓哥哥, 你睡着了吗?我来谢谢你给我银子出去玩儿。我还给你带了礼物来。是巾帼城同袍衣铺的衣服, 一件夏衣。其实我还给你做了一件冬衣。不过我今天就带了夏衣来,因为夏天带冬衣来实在是有点儿太奇怪了 ”
嘉竹早些年,也是个话只多不少的人。只是蒋府大难后,就少了很多话。但是,楚齐桓的院子实在是太冷清了,秋渲和秋染等人又不好搭话。嘉竹只得硬着头皮自己絮语起来。这一说,倒也就说开了。
“同袍衣铺是巾帼城最好的衣裳铺子,我做了最好的衣裳。我觉得还挺好看的,就是不知道你穿着合不合身。不过不合身也没关系,可以让府里的绣娘改嘛。下一次回巾帼城,可以再去做新的。二姐姐肯定会帮我留着最好的料子。”
嘉竹自顾自地说了很多话,这一次,就连秋渲和秋染都惊异地对视一眼。更不用说满院子呆立的辽东郡王府下人了 虽然也没几个下人。
“是吗?多谢你了。”
嘉竹本以为还得不到回应,正犹豫着还要不要说下去时,门内忽地传来一个深沉的声音。
嘉竹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是我先该谢谢你呀!那衣服我怎么给你呢?”
楚齐桓并没有开门的打算,她也没有非要进去不可的打算。
楚齐桓站在门口,他与嘉竹只有一扇门之隔。只要推开这扇门,他就能知道,这个“胆大包天”的姑娘,到底是什么模样。
但是,只要推开这扇门,嘉竹也将能看到,他楚齐桓,到底是什么模样。
楚齐桓握紧了拳头,手臂传来的疼痛让他清醒而冷静。他闭了闭眼,然后才道:“你把衣服给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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