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兰说到此,想到她们突逢的家变,想到她们被人一步一步『逼』到绝境 她忍不住微微抬起了头,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把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狠狠地『逼』了回去。
然后,她才笑着对嘉竹道
“嘉竹呀,你要记着,这世上本没有白得的东西,总是要用相等之物,去换来的。实力换权势,尊重换尊重,谅解换谅解,真心 换真心。”
“但是,这世上,也并非所有相等之物,都能换回来。若你抱负难施,不得尊重,遭人误解,真心被弃 那也不碍事。”
“因为这世上,除了你自己,谁都不能打倒你。活着,就有希望。”
“活着啊 不是为那些笑你、害你、骂你、看不起你的人而活。是为那些疼你、爱你、护你、把你放在心尖上的人而活。是为自己而活。”
嘉竹怔怔地看着她。嘉兰的话,如同重鼓,重重地敲在了她的心上。
“那我娘,她为什么要死?她为什么不为我活下来?”
嘉竹缓缓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锋利的刀刃,一刀一刀,凌迟着她的心。
四年了。
她未曾有一日,不在梦中见到,她鲜血淋漓而毫无声息的娘亲,就躺在她的面前。而她的手上,沾满了娘亲的血。
嘉兰紧紧地握住了嘉竹的手,声音干涩而哽咽:“嘉竹,若她不击登闻鼓,蒋府就会覆灭,而你也必死无疑。”
“嘉竹,她是为了救你。”
若是蒋府覆灭,嘉竹还能活下来,宜安长公主会击登闻鼓为蒋府伸冤,但也不会撞鼓而亡。
但是,嘉竹活不下来了。
只有宜安长公主死,才能消了吴太后心中大半的怨气,才能唤醒圣上的忌惮,才能激起宜室长公主的物伤其类,才能给阴城大长公主一个『插』手的机会,才能于绝境里,为嘉竹搏得一条生路。
“对她而言,死亡并非是终结。她救下了你,你活下来,就如同她也活着一般,这怎么能叫结束呢?你更无须自责,因为你好好活着,才是她最高兴的事。”
嘉兰虽说得语调温柔,可她早就忍不住落下泪来。
“娘 ”嘉竹怔怔地听着,眼中空洞,语气悲伤,泪水如同断了的珠线,不由自主地掉落。
她茫然地看向嘉兰,看着嘉兰泪流满面。嘉兰的泪水仿佛刺激到了她,嘉竹猛地一颤,唤了一声:“二姐姐 ”尔后,她扑到了嘉兰的怀里,放声大哭
“二姐姐!我不想让她为我死,我不想啊!!!”
嘉兰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泪水顺着她的脸颊,落到了嘉竹的发髻里。可她想到了如今音讯全无的娘亲,不知在何处受苦,更是悲从中来。
人间大爱,不过是,生而为你,死而为你。
她们怎敢辜负,怎能辜负!
自嘉竹放肆大哭那一场后,她竟再也未曾梦见过满身是血的娘亲。取而代之的,是小时候与爹娘嬉闹的场景。
这让嘉竹,在远嫁出行的那一日,都有一种大梦一场的恍惚之感。
“行了,回神了。快去拜过祖母,一会儿就该到时辰了。”嘉兰无奈地看着神游的嘉竹,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许是想着新郎官儿呢。”嘉月取笑道。
嘉竹远嫁这一日,定北蒋府的人也都来了。嘉日和嘉月陪着嘉兰,守着嘉竹。只是,她跟嘉日并不知道赐婚的底细,也不知道楚齐桓是个什么样的人,只以为逍遥王做媒,总归差不到哪儿去。
嘉竹抿着唇,没有说话,只安安静静地随嘉兰去拜见蒋老夫人。
嘉月见状,心中一个咯噔。但大喜之日,她什么也没敢问。
蒋老夫人一见嘉竹,就乐呵呵地从手上推了个镯子给她:“好孩子,好好的。早点生个大胖小子,带回来给你爹娘看看啊。”
她忘了宜安长公主和蒋忠君都已经死了。
众人都心中一紧,嘉竹脸上却只有一闪而过的哀容。她坚定地给蒋老夫人行了三个大礼,脆生生地应道:“知道了祖母,下一次孙女儿一定好好地回来见您,也拜爹娘!”
蒋老夫人想伸手去『摸』嘉竹的发髻,嘉兰连忙上前扶住了她的手:“祖母,嘉竹好不容易梳好的发髻,可别弄『乱』了。”
“噢噢,对。”蒋老夫人忙不迭地点头,又问嘉兰:“你把好东西都给她了没?竹姐儿年纪小,要好东西压箱底才行的。”
“自是给了的。”嘉兰温柔道,在蒋老夫人耳边细细地同她说都给了哪些东西。蒋老夫人颇为满意,又拍了拍嘉兰的手:“好孩子,下一次让竹姐儿也给你送好东西来压箱底。”
众人都笑了,嘉竹更是道:“那是自然,孙女儿肯定要挑辽东最好的东西送给二姐姐!”
蒋老夫人听她这么说,茫然地问道:“为什么要挑辽东的东西?挑都城的不是挺好么?挑辽东那么远的作甚。”
她忘了嘉竹是要远嫁辽东,只以为她是要嫁回都城。
“都城哪有我们没见过的东西。还是辽东好。”嘉兰温和地将这件事一笔带过,扶着蒋老夫人,陪嘉竹慢慢地踱步到门外去。
“二祖母好像有些糊涂了。”在跟着众人走的这一路上,嘉日忍不住低声对嘉月道。嘉月瞥她一眼,冷声道:“阿姐,你可别糊涂。二祖母糊不糊涂,那是二房说了算的。”
嘉日连忙点头,不再说了。
等众人到了门口,萧肃政已经带人守在马车周围了。
萧肃政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嘉兰,他见嘉兰脸『色』尚好,不由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蒋家姐妹情深义厚,生怕嘉兰不能接受嘉竹远嫁。若是嘉兰哭上一场,他真怕自己忍不住,装作劫匪把嘉竹劫了,让她假死,再把她送回嘉兰身边来。
嘉兰也远远地看到了萧肃政,她微微一笑。可是她已经不能再上前了。
正如嘉梅无法参加善仁的婚仪一样,她有婚约在身,也不能亲自送嘉竹上马车了。
而且,嘉竹已经穿上了红『色』的礼袍便服,她甚至都不能抱一抱嘉竹,担心弄『乱』了她的妆容。
可嘉竹仿佛一眼就看穿了嘉兰的心思,她转身,就抱住了嘉兰。嘉兰一愣,慢慢地,也双手抱住了嘉竹。
“二姐姐,我要走了。”她就像一个小孩子,哀声喃喃。
“你要每个月都给我写信。”
“好。”
“你要给我留着现在的院子,以后我还要回来住的。”
“好。”
“你要每天都想一下我,以后有了小侄子小侄女,你要给她看我的画像。”
“好。”
“你要 ”
嘉竹还想继续说,令使却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咳了两声道:“茂宁郡主,别误了吉时 ”
嘉竹抬起头,转过头去,冷冷地扫了令使一眼。令使被她吓得,一句话憋在嗓子眼里,真地大声咳嗽起来。
但嘉兰悄悄地拭去了眼角的泪水,轻轻地推了嘉竹一把:“去吧。”
善礼已经等在了门口,将由他陪着嘉竹登上远行的车马。
嘉竹用力地握了一下嘉兰的手,这才松开,慢慢地,一步一步,离她远去。
“三姐姐,走吧,我陪你去。”善礼声音变得有些沙哑,渐渐有了蒋家男人的坚毅面容。
“好好保护她们。”嘉竹低声叮嘱道。
善礼看她一眼,用力地点了点头:“三姐姐,你放心吧。”他顿了顿,又道:“我也能保护你。”
嘉竹笑了一声,微微扬起了下巴,就如当日她们一同面对沙家二公子的欺辱时,嘉竹也曾这样说道:“等你长大,黄花菜都凉了。放心吧,我们能自己保护自己的。”
她说此言时,已经走到了杨二妞等人的身边。她们皆是十六七岁的少女,穿着清一『色』的骑装,丰神俊秀,英姿飒爽。
“不过,二姐姐手无缚鸡之力,你以后可一定要护着她,不能被萧肃政欺负了去。”嘉竹又转过身来,“恶狠狠”地嘱咐善礼。
善礼“呃”了一声,悄悄地抬头看了眼人高马大的萧肃政,『露』出了一抹苦笑 这任务可也太艰巨了。他无奈地挠了挠头。
嘉竹气得差点想揍他,但也只是瞪他一眼,由姑娘们簇拥着,走到了马车前。
善礼连忙向前,给嘉竹撑着,登上马车。
嘉竹一脚踏上马车,忍不住转过头去。
嘉兰果然站在人群之中,袖手挺立,正静静地注视着自己。嘉兰就像是闹市之中的幽兰,一眼,就能让人忘却周遭喧嚣,眼中只有她一人。连心仿佛都能跟着沉静,世间苦恼,见之忘忧。而她本人,却对这样的魅力,一无所知。正如嘉竹,也并不知道,自己一身红衣,立于巾帼劲骑之中,已生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嘉竹轻轻地看着嘉兰说了一句话,然后才扭头,坐进了马车里。
善礼是要送她出城的,他也跃上了车辕,低声问马车里的嘉竹:“走吗?”
“走。”
走吧!向着她未知的命运,死地里的生机,走吧!
马匹嘶鸣,车轱辘慢慢地转动,尘土渐渐飞扬,模糊了人的视线。
嘉兰如同一座石雕,立在院子里,立在送别的人群之后。
自此一别,她们姐妹三人,天各一方,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直到见不到了嘉竹的马车,嘉兰才低眉垂目,擦去眼角的泪水,再抬起头来时,已是那个沉稳冷静,处变不惊的当家姑娘。
她也不能辜负嘉竹别前那无声的一言
好好地活!
下一章,把我们的三妹夫楚齐桓放出来溜溜。
第188章 初入襄平
初夏的辽东郡襄平城,暑热已渐渐扑面而来。辽东郡王府上, 众人皆换上了短褂。辽东民风开放, 就连姑娘们, 也都换上了半臂夏衫。
嘉竹的车马先由萧肃政的人马护送一路, 尔后便遇到了辽东郡王的人马, 一路平平顺顺地到了襄平城。
嘉竹等人住进了逍遥王特意为她准备的府邸, 皆长舒了一口气。路上尽管平顺, 但再好的马车, 这么来回颠簸了两个月,也实在是让人骨头架子都颠散了。
嘉竹和武婢们倒还好, 可苦了秋嬷嬷和秋渲、秋染等人。她们从马车上下来时,腿都是软的。
“秋嬷嬷, 你们先去睡上一觉, 今日不用你们伺候了。”嘉竹微微舒展了身子:“我的嫁妆,劳烦有伯遣信得过的人帮我看着入库, 等晚上我回来,再来核对。白『露』、秋分,你们也去冲个澡。待我沐浴更衣,随我去拜见曾叔祖父。”
有伯是跟着辽东郡王的车马, 一路陪着嘉竹等人来的。一听这话,有伯连忙道:“郡主, 老王爷说了, 您舟车劳顿的, 先好好睡上一觉, 不用急着去给老王爷请安。”
有伯这一个多月下来,也『摸』清了嘉竹的脾气,知道跟她说话,最好是直白点说,不要虚与委蛇。
“那也好,明日我整肃妆容,再去好好给曾叔祖父请安。”嘉竹压根没有想要假意推辞,当即就应了:“有伯,你遣信得过的人看着我的嫁妆入库就成了,你也去睡上一觉吧。”
真正值钱的嫁妆,是由秋嬷嬷等人贴身守着的。剩下的在大箱笼里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吴太后遣人送来的,看起来贵重,实则不好处理,嘉竹根本就不在乎。
再说,若是她来第一日,居然还能被辽东郡王府的人贪墨了嫁妆,那打的可是逍遥王的脸。嘉竹对把嫁妆入库这件事拜托给有伯,并无半点介怀。
有伯身边站着的人惊讶地张了张口,他本来以为嘉竹是在试探他们。但他看嘉竹脸上真的无半点试探之意,而有伯也已经应了下来,他便也歇了心思。
但是,等嘉竹真的把所有人都带去歇息之后,这个人还是忍不住问道:“有伯,郡主的心是不是也太宽了些?”
“心宽才好。郡主是个爽快人,说一不二。友实,你以后在她跟前伺候,也记着了,有一说一,不要弄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有伯瞅他一眼:“也别以为心宽就是个拎不清的。一会儿你自个儿去院子里转转,看看院里的守卫布置,你就明白了。”
友实若有所思地伸长了脖子:“那我可还真的得去看一看,好给大公子说,也好跟老王爷交差。”他说罢,还真溜达着,沿着墙根,想去转一圈。
有伯知道友实是楚齐桓身边的人,但是他更知道,这怕是逍遥王强迫楚齐桓派点人出来看看嘉竹是圆是扁的。
有伯想到楚齐桓,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只是,有伯刚指挥着嫁妆入库,还没过多久,就见友实抱头鼠窜地奔了过来。有伯心中惊愕,还没来得及问,就只听友实兴奋地大声道:“有伯,有伯!这守备可真厉害!我回去跟大公子说去!”
然后,他一阵风似的就跑了。
站在友实的身后的,是一脸看疯子似的郑武。这友实武功不弱,但鬼鬼祟祟的,没走出多远,就被正在布置守卫的郑武发现。这友实还不自报家门,郑武要不是心有顾忌,差点儿就要下狠手了。
郑武深吸了一口气,才能以正常的语气问有伯:“有伯,这难不成是姑爷的手下?”语气正常,但他的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这楚齐桓,可别不仅断了手,长得丑,还是个神经病吧!?
有伯脸微红,赶紧摇头摆手:“不不不,郑师傅别误会。我是说,他是大公子的手下,但是大公子并不是这样莽撞的人。”
有伯说到这儿,神『色』又有些恍惚 昔日的大公子,也曾像友实一般,偶尔捣『乱』,但充满着朝气和活力,洋溢着勃勃的生机。
有伯的神『色』黯淡了下来。
郑武一见有伯的脸『色』,就撇了撇嘴。他其实有点儿不满辽东郡王府的人,这些人动不动就面有苦『色』,让人看了就倒胃口,觉得人生了无生趣似的。他可是见着蒋府家逢大难,稚子弱流,艰难求生,一路咬牙挺过来的。就连年幼失怙的嘉竹,都没有像这辽东郡王府的人,这么死气沉沉!
郑武道:“朝气也不是这么个朝气法。”他更想说,你们啊,都好好看看,学学人蒋府吧!
当然,这话郑武是不会说的,但他心底里有油然而生的骄傲 他所追随的主家,无论是蒋老太爷,还是嘉竹,都是磊磊光明,从不言弃的人,是他喜爱和敬佩的人。
“也该让二姑娘来捯饬捯饬。”郑武忍不住道 他深知,嘉竹仍能保有一颗赤子之心,嘉兰功不可没。
有伯只听郑武砸吧着嘴,也不敢吱声。
天知道,他心底也是这么想的!
郑武见他不说话,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便拍了一把有伯的肩膀道:“嗨,一到了家里就松了心神。我话糙,老兄别介意。等你忙完,我请你喝酒去!”
说罢,郑武朝有伯拱拱手,这才大跨步地又回去检查守卫布置。
有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分。
想想这一个月来,嘉竹和她身边的人,给予他一次又一次的惊讶和震撼 嘉竹每日都要在郑武手下,风雨无阻地受训。追随嘉竹的杨二妞等人,竟然不是蒋府的使女
更不用说,一路疲惫,却无人喊累。
她们好像总能在枯燥乏味的路途里,找到让人会心一笑的乐子。路上别致的小花,河边花纹奇怪的石子 这些“低贱”的小玩意儿,嘉竹竟也会妥善收藏,还打算寄给远在定北的嘉兰和善礼。
这样的一个嘉竹,这样的一个大少『奶』『奶』,是有伯真心欢喜的。
有伯衷心希望,嘉竹能打破楚齐桓的死寂。在他死气沉沉的生命里,画出浓墨重彩的一笔。
友实也对嘉竹十分感兴趣,马不停蹄地就跑回去回禀楚齐桓。他跑进院子前,脸上还是不加掩饰的兴奋,等一进了楚齐桓的主院,院内的寂静和压抑,让他不由得收敛了笑意。
“大公子在哪儿?”他低声问一旁扫撒的老嬷嬷,嬷嬷指了指书房,友实应了一声,跑到书房门口,轻轻地扣了扣门。
“何事?”门内传来一个沉稳而略带压抑的声音。
“大公子,茂宁郡主已经到襄平城了。”友实恭恭敬敬地禀报道。
门内的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道:“进来回话。”
友实心中一喜,连忙整肃了仪容,推门而入,又立刻关上了门。
书房里四处的窗户都被帘子盖着,只在几个角落和书桌上点着油灯,灯火摇曳,室内晦暗不明。
但暑热仍被隔绝在房外。在房中四角,都放着盛冰的大缸,也让房内不显得闷热。同样,也让楚齐桓有了穿长衣长袍的理由。
友实进来时,楚齐桓正坐在窗台下的棋桌旁,在自己跟自己对弈。他身旁是藏青『色』的窗帘,挡住了外头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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