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定江王就是顶着巴掌印,他们也不一样咦呜呜……
在小朝上,自然是没讨论出个所以然,纪忱江把事情拿到小朝上说,只代表一个态度——
南地和京都不可能和平共处,哪怕有先圣留下的遗旨,也早晚要有冲突。
若不从现在开始就把控好各郡下州县的情况,待得风雨飘摇时,南地定会出乱子。
官员们也都明白纪忱江的意思,负责个州县的官员都非常自然领了差事,保证在年前会来一次清查,以保证定江郡和边南郡都在定江王的掌控之中。
等到散了小朝,纪忱江留下了祈太尉和王府丞,依然是书房里说话。
卫明也在,他和卫喆昨日从落山别庄去了临南郡,才刚回来。
新圣临朝,临南郡离定江王封地最近,绝不能出任何差池,原本安排好的钉子都得动一动。
待得进了书房,卫明一抬头,就看到了纪忱江脸上的巴掌印,感觉牙有点疼。
上回只听卫喆说了,卫明没有看到,这回亲眼见到了,只能说……啧,阿棠的手,比他印象中还要小巧哩。
卫喆早听兄长调侃过,说因为贱骨头主动招致挨打这种事儿,有一就会有二。
卫喆以前太相信王上不信兄长,惨遭打脸的时候也太多,又见过王上下跪……历经沧海,卫喆再掀不起任何情绪波动。
与其想王上又咋了,还不如想想,刚被送回来的宁音一路为何没跟他多说几句话是为啥。
至于乔安,那就更不可能惊讶了,她们家主君更贱骨头的事儿也不是没做过。
可能是一屋子人都太淡定,令祈太尉和王府丞都有种感觉,是他们在小朝上太大惊小怪了。
于是,不等纪忱江出声,两人就严肃了神色,开始禀报政务。
祈太尉:“大皇子虽然出身低,到底占了长,脾气又是三位皇子中最好的,在朝中最爱咬文嚼字的那一排老学究那里还是有些分量,应该会被封益州。”
王府丞:“二皇子地位微妙一些,可新圣不可能清空一半朝堂,很有可能封王不就藩,留二皇子在京,徐徐图之将陈氏一族拉下马,再收拾二皇子。”
他捋着短须感叹:“现在臣怕就怕,二皇子封地会是汝南郡或者临南郡,若离我们太近,新圣想要利用南地来消磨二皇子一脉,这坐收渔翁之利的好事儿,正是新圣擅长的啊。”
卫喆沉声肯定王府丞的担忧,“临南郡郡守与林子安交好,探子在他府中见过京都来人,若无意外,他应该是二皇子的人。”
卫明抱着胳膊冷笑,“只怕边南郡新圣也不会放弃,若二皇子封地为临南郡,到时候两郡受到掣肘,定江郡就呈被夹击之势,不反抗也不行。”
王府丞和祈太尉下意识看了纪忱江一眼,所以留下岳者华,确实是必要的。
纪忱江只淡淡靠在椅子上,阖着眸子听他们说,平时论政时,他也不是多话之人,看起来总是深不可测的模样。
只是今天,脸上的巴掌印有点格外让人出戏。
大家目光游移着,尽量不往他脸上看,可该问出口的问题,也到了必须得得到纪忱江答案的时候。
“王上,新圣登基,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王府丞低低叹了口气。
“或者说,小怀王如今还没动作,只怕是要有大动作,这天下已经开始乱了,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们都知道,纪忱江与殷氏,只能活其一,可自始至终,纪忱江从未给过他们准确答案。
那个位子,他到底想不想要。
没有臣子愿意跟随不要结局的主君,想与不想,对他们要做的事情影响极大。
纪忱江面色不变,声音也依然冷淡,“我再想想,你们先探清京都和幽州的动作,尤其是小怀王那边。”
顿了下,他睁开眼,神情恹恹地吐出几个字,“若他要动,助他一臂之力,岳者华就不错。”
卫明和卫喆刚回来,还不知道傅绫罗做了什么,闻言蓦地瞪大了眼,看见巴掌印没有的诧异,这会儿全补上了。
“天寒地冻,消息传递不易,我不着急,龙抬头之前小怀王必不会有大动作。”纪忱江冷冷扫卫明和卫喆一眼,将俩人看得赶紧低头,才继续吩咐。
“你们也是,这么多年都等了,不急于一时,我只求稳。”
“让京都的探子想办法给小怀王递话,留下岳家,就能留下国士之才,他会有决断。”
王府丞愣了下,王上这是不打算留岳御史在边南郡?
“王上,您……”王府丞咬了咬牙,还是没忍住问,“您跟夫人商量过了吗?”
纪忱江起身,“我这就去商量,你们按吩咐行事便可。”
待得离开王府后,祈太尉和王府丞还是约着一起到祈太尉府里吃酒,卫明也被请过来了。
祈太尉性子直,酒没吃几盏,直接问:“卫长史,岳御史是否留下,事关我们对边南郡的安排,这……你能不能给我们个准话,若是我们按吩咐行事,夫人那里能允准吗?”
卫明笑吟吟喝酒:“那自然是要听吩咐办事。”
王府丞冷笑,“你给我把话说全了,不然老子抽你信不信!”
卫明这笑面虎的模样,还是跟他学的,这小子肚儿里憋着什么屁,光看他笑得多灿烂就知道。
卫明:“……那王上也没说,什么时候按吩咐行事,咱们等等自也无妨。”
“等甚,你说清楚!”祈太尉急得不行,要不是那个巴掌印,他恨不能立刻就叫人将边南郡的官职先占了。
即便京都派了官员来,也能有时间将对方架空,省得夜长梦多。
现在留个病恹恹的岳者华不上不下的,到底叫他们怎么办!
卫明嘿嘿笑,“等阿喆跟我弟媳妇先叙叙家常吧,我未来弟媳刚从临安郡回来。”
祈太尉愣了下,没听明白,还要问。
王府丞冲他摇头,问卫喆:“绫罗夫人身边的……长御?”
封君也是能有女官的,身为傅绫罗最亲近的女婢,封宁音个七品长御,一点都不为过。
宁音知道,就代表傅绫罗会知道,她和王上反正会有决断的,就看谁更彪了。
王府丞和祈太尉对视一眼,俩老狐狸都听懂了,便再不着急,等着呗。
三人说话的时候,纪忱江在寝殿找到了傅绫罗,她腿还酸着,再加上今日有人临朝,她也就没去。
见纪忱江进来,她继续在矮几前翻看年节礼单,不理他。
“好些了吗?”纪忱江顶着巴掌印,凑到傅绫罗面前笑问。
在外头人面前,他就是挨了巴掌也还是高贵冰冷的主君模样,可也没多久时间,在傅绫罗面前,他竟习惯了没脸没皮,看见傅绫罗就要笑。
冷白俊美的高大郎君弯腰在面前,脸上还带着被自己打过的痕迹,任傅绫罗再心狠,也不免心虚些,不想再叫他没脸。
“小朝上,可有言官说我?”她先吩咐让人上早膳,才拉着纪忱江坐下,拿出准备好的药膏子替他涂抹,早没了清晨时的脾气。
纪忱江轻哼,“我都为夫人赏赐骄傲,他们敢说什么。”
阿彩她们捂嘴笑,王上就这么光明正大让人知道自己被打了,还被打得特别开心。
这谁不得高看夫人一眼啊,言官也不是蠢到头铁好吗?
傅绫罗脸颊微微泛红,嗔他一眼,纪忱江不要的脸面,她还得要。
这会子外头那些臣子们,指不定以为绫罗夫人是什么夜叉了。
她给纪忱江涂完药膏,毫不犹豫推开他靠近的脸,换了话题,“华嬴回来了吗?”
纪忱江挑眉,以前也没见阿棠这么关心那个弟弟啊。
“他如今是千夫长,还在军营,我不打算叫他回来,省得傅家又闹妖,等他什么时候成为车马校尉,什么时候再回来。”
车马校尉算是从五品武官,是傅翟在进入铜甲卫之前在军中的官职。
傅绫罗恍了下神,轻声道:“还是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只要他能立得起来,早早晚晚该为他说一门亲事,替傅家传承子嗣的。”
她认下这个弟弟,就只是为了让傅家不至于毁在两个老人和二房手里。
“放心,我心里有数。”纪忱江摸摸她发心安抚她,拉她起身,“先用膳,用完膳我跟你商量点事儿。”
可能是快过年了,每年除夕她都会带着傅华嬴去给阿爹阿娘上坟,今年只有她自己去,傅绫罗心里有些惶然。
也许,早在阿爹死的时候,傅家就已经散了,她也没了自己建一个家园的想法。
傅绫罗向来会掩饰自己的心思,尤其是关于纪忱江的事情,她不会让他发现自己的妥协。
既然决定要信任彼此,她心甘情愿被困在风月里。
纪忱江没发现她心情不好,等用完早膳,就将自己的想法跟傅绫罗说了。
“所以,你是要给小怀王送个军师?”傅绫罗怔忪看着纪忱江问。
她第一个念头竟是小怀王不是不能有子嗣?那岳者华的才华岂不是可惜了。
稍稍反应过来,傅绫罗偷偷吸了口气,压住自己心头的火,冷静问:“你如此相信小怀王?”
超过信她?
他确定那位封王不会在登顶宫阙后,转过头来要灭掉他纪忱江吗?
纪忱江面上带着独属于定江王的自信,“我能将人送给他,能送他坐上那个位子,就能保证全身而退,退一万步讲,若小怀王真成了咬人的蛇,我也知道他的七寸在哪里。”
傅绫罗心思细腻,也许还不能很好的融会贯通江山大事,却已经能浅浅揣摩几分纪忱江的心思。
她心里冷笑,面无表情问:“这七寸里,包含了岳者华吗?”
或者说,七寸包含要利用她,来让岳者华倒戈吗?
纪忱江定定看着她,有些受伤,在她眼里,他会用伤害自己心爱的人来达成目的?
傅绫罗避开他的眼神,“先前我与你商量,要留下岳者华,现在你与我商量,要送走他,到底是因为送走他对南地更好,还是……”
“我吃醋!你身畔就是养了小子,也会争风吃醋吧?”纪忱江沉声打断傅绫罗的话,他不想让这小女娘一次次用刀子戳他的心窝子。
“阿棠,我不是圣贤!”
傅绫罗深吸了口气,努力压制拱到嗓子眼的火气,她不想跟他吵架。
可惜纪忱江不懂见好就收,他火都憋了两天了,“你敢说他对你毫无情意?我不杀了他已经是仁慈,你推己及人,若我身边留一个对我有心思的女娘,你会如何?总之,留下他绝无可能!”
傅绫罗想了想,有些难过的发现,若他身边真出现这么一个女娘,她觉得……挺正常,甚至会松一口气。
她有些仓促闭了闭眼,遮住气红的眼眶,这人始终不改自己的掌控欲,而她恨极了被人捏在掌心。
气到极致,她反而有些心灰意冷,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自私,她也许没那么……爱这个人,起码是爱自己更多,多很多。
她不想话赶话吵起来,再次尝试沟通,“你知道的,我只是欣赏他,对他毫无任何男女之情,他也清楚明白我对你的情意。”
“王上难道要因为吃醋,不顾南地安危?”
纪忱江冷笑,心悦到要留个别有心思的短命鬼在身边?
“所以你很清楚岳者华心悦你,你是打算用个短命鬼气死我,往后好多养几个小子在身畔?”
傅绫罗叫他这久违的毒舌气得不轻,脾气实在是压不住了。
傅绫罗淡了表情,“王上不也是利用他心悦我,叫他欠下人情,成为小怀王的七寸之一吗?心知肚明的事情,何必要反复提起。”
纪忱江气笑了,站起身,身上气势凛然,“傅绫罗,你哪怕信我一点点,都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说罢他就要离开,生怕自己怒急之下,说出什么伤情分的话来。
只是等他迈开脚步,傅绫罗也跟着起身追了几步,“是谁说‘夫人的命令,长舟竭尽全力,必不会叫它落空。’,心情好的时候叫我夫人,心情不好就是傅绫罗,你到底将我当成什么!”
“你非得叫我从温室里的芙蓉,变成高高在上被圈养起来的牡丹?”
纪忱江胸腔剧烈起伏片刻,扭身恶狠狠走回来,吓得傅绫罗眼圈泛红,后退好几步跌坐在软榻上。
“我将你当什么?当祖宗!”纪忱江恶狠狠抵着她脑袋。
“什么岳者华,刘者华还是周者华我也不在乎,只要你能永远留在我身边,我至于跟个妒夫一样吗?”
傅绫罗红着眼眶瞪他:“若是不愿留下,我为何要接受封君的称号!非要我天天三柱香对祖宗发誓你才肯信?”
“纪长舟,你自作主张叫我喝甜汤的时候,问过你家祖宗同意不同意吗?”
纪忱江:“……”艹,好样的,真是好样的,给他怼没词儿了。
他沉默片刻,实在见不得她那通红的眼眶,抹了把脸,“我知道问题不在他,我吃醋是因为我总怕留不住你。”
傅绫罗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纪忱江自嘲笑了,“阿棠,不如这样,我们都让一步,这次让岳者华离开,下一次,要是有什么刘者华,周者华,就让他留下。”
顿了下,抬起傅绫罗的下巴,再看到她眸中水光潋滟的时候,他心底一疼,咬了咬后槽牙,“或者,留下他,其他什么人你也都可以留下,你也永远留在我身边。”
纪忱江替她擦掉眼角的泪,将她揽在怀里,冷凝变成了颓然,“我知道你的心结是什么,我会尝试着不再自作主张,你给我时间,你不会成为被圈养的牡丹,你是老宅的刺玫,即便长在后宅,也可漫山遍野。”
更能伤他,岳者华他不……可以不在乎,可他怕外头的野花太特娘的香,他还是个混蛋花骨朵呢,总得给他时间开一开啊!
傅绫罗不喜欢哭,莫名的,这次却忍不住任泪水从腮畔滑落,她突然感觉出,纪忱江喜欢她,比她喜欢纪忱江更多。
这样的偏爱叫她更委屈,她抱住纪忱江的腰,气得直锤他,“我刚想信你,你连阳奉阴违都不肯了,呜呜……你才是要气死我。”
纪忱江被她哭得心又软又愧疚,得,错还是他的,他却不想分辨,满心肠只想认下。
他抓住这恼人小东西的手,带着股子狠劲儿亲下去,贱骨头没治,常府医是开不出方子了,还是继续煎甜汤吧!
第54章
被压住手腕动弹不得的傅绫罗, 浑似回到了黎明前的梦里,像是被恶狼压制住啃噬,煎熬得厉害, 几番挣扎,除了努力喘匀气, 鸟用没有一点。
樱花一样漂亮的唇, 被亲的微微月中起, 带着动人的色泽,勾得人流连忘返, 欲罢不能。
待得实在喘不过气时, 傅绫罗咬住了恶狼的肩,呜呜咽咽沁出眼泪, 心知又要喝甜汤, 心里的恼迟迟消不下去。
她不讨厌做快乐的事情,只是不喜纪忱江说话不算数。
纪忱江这么聪明的人, 当然清楚这他家阿棠介意什么,只含混着吃了个半饱,早上挨了巴掌都没能啃到的圆月, 也刻画上了自己的印记。
只是, 始终没做要让傅绫罗喝甜汤的事儿。
云停雨歇, 两人安静抱在一块儿歇了个晌儿。
吵架没吵出结果,可两个人都没了继续吵架的心思。
傅绫罗记得祝阿孃的话, 说多了是会伤情分的,再说她也累了。
纪忱江则心知被这小女娘气得心肝儿疼,是自找的,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头一次先斩后奏也要说话不算数。
吃醋时情绪上头,这会子他也想明白了, 不想叫傅绫罗的信任落空。
为了面子,沉了一日,纪忱江才叫卫明过来。
当着未来大舅子,他没遮住自己面上的冷色,“传讯与小怀王,新圣刚登基,二皇子母家虎视眈眈,过了冬北戎艰难,肯定不老实,是他该讨要军饷的时候了。”
卫明笑眯眯道:“王上英明,国库早就被那老儿嚯嚯了大半,新圣若为军饷与小怀王扯皮,引发幽州军的骚动,只怕顾不上岳者华,也正好方便小怀王将岳家人救出来。”
纪忱江淡淡扫他一眼,轻嗤,“杀鸡焉用牛刀,岳家人还用得着小怀王来救?他又不欠岳者华的。”
卫明低头,笑得愈发灿烂,“瞧王上这话说的,我们也是听吩咐办事嘛,岳者华不是要送去给小怀王吗?救下岳家,正好给小怀王机会……”
他话没说完,纪忱江就一脚踹过去,卫明比乔安身手利落,嘿嘿笑着躲开了。
“叫岳者华来见我。”纪忱江吩咐在一旁扭曲着脸憋笑的乔安,面色更加冷厉。
“啊这……岳御史病得不轻呢。”乔安也为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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