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绫罗夫人(金阿淼)


“王上呢?”等肚子不饿了,她才哑着嗓子问。
哦,不是想知道纪忱江去哪儿了,她只想知道,他能不能别回来。
阿彩小声道:“王上去了副将的营帐里,商议与南疆订立盟约一事,说是若您醒了……还,还有力气的话,也可以过去听一听。”
“准备马车,我要回王府!”她冷哼道,没道理丢了脸还要凑上去再丢一回。
阿云也小声道:“王上还说,既然夫人不惜以身犯险,也要守护南地百姓,纪家军将士心生敬佩,定要给夫人见礼,夫人万不必推拒,也得叫整个南地都知道您的功劳。”
傅绫罗:“……”所以,她还要丢脸丢到每一个人面前吗?
昨天的心虚,愧疚,还有被纪忱江怒火吓出的乖巧消散一空,她面无表情磨了磨牙。
“墨麟卫听令,立刻启——”
还没等她说完,外头突然吹起长号,而后咚咚咚的鼓声响起,敲得人心里发慌。
并非战鼓的急促节奏,号角声悠长,鼓声沉重,九下一次,反复九次方止。
傅绫罗瞪大了眼,“这是……圣人驾崩了?!”
此时,兵马将军的营帐内,南疆盟约,或者说南疆奴约已经商议的差不多,大多数武将都退了出去,只留下几个纪忱江的心腹。
听到突来的动静,卫明抚掌感叹——
“得亏夫人来了,没叫南地给那老儿陪葬,才能双喜临门啊哈哈……”

第50章
圣人驾崩, 京都会有报丧使节奔赴各地,不必通知上位者,各处只要得见白衣使节, 手持黄白相间圣旨,就要立刻鸣丧。
军中所有人都听到了九九鼓响, 除了纪忱江和傅绫罗所在的帐篷外, 其他所有人, 包括还被押解中的林子安,都来到空地, 跪地三跪九叩以示哀伤。
林子安是既紧张又高兴, 在这种关键时候,圣人突然驾崩, 他林氏一族的命应该能保住。
不管谁想要登基, 都不能沾染通敌叛国的名声。
而争夺失败的皇子,更不能要这种能立刻送命的名声。
若常祈文他们想活命, 就该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保持个平衡,将通敌叛国这个事压下去。
只是林子安心里也不免惊惶, 不管想做什么, 还得看京都来的使节怎么跟定江王谈, 是不是能说服纪忱江妥协。
纪忱江他们也高兴,却不会在这种小细节上让人抓住把柄, 收拾好表情,很快就出来了。
除了纪忱江外,整个军营数万将士跪倒一片, 只听得号角长鸣。
傅绫罗反应也非常迅速。
“阿云,找出一套里衣来撕成布条绑在胳膊上。”傅绫罗说。
“阿晴, 你去找卫长史,问问他军中素布够不够,边南郡那边可能调不来足够的布匹,但定江郡铺子里定会不会卖,可以让人送过来。”
两个人立马去办,墨麟卫的几个女卫都系了白绸在胳膊上。
傅绫罗换了件黑底金边的外袍,也同样系了一条,叫阿彩搀着走出去。
她站到帐篷外时,长号声将将停下,所有将士也已起身。
都在外头,就有许多人看到从王帐里出来的傅绫罗,都有些好奇往这边看。
昨天王帐里传出来的低低哭声……咳咳,好多人都听到了。
几乎没人不知道他们的兵马大将军身边,有位宠到几乎要捧成亲娘的红颜。
他们原本还无法想象傅绫罗到底多好看,甚至感觉原本只能被人敬仰的战神定江王,也过不去大多数男人的坎儿。
如今看到那仿佛自带柔光的人间绝色,都在心里叫老天爷,呆住一大片。
乖乖,真有仙女儿啊!
他们再也不觉得定江王色令智昏了。
尤其是离得近些的守卫体会更深,叫那身段姣好的小女娘,随意扫一眼,那潋滟着情意的狐狸眸子,就叫他们酥麻一片。
即便才风雨兼程地受过罪,那皮子也白到发光,令好些人都不敢仔细看,生怕亵渎了仙子。
这谁顶得住啊?
定江王将她立为封君又算什么,要天上的月亮也得摘。
纪忱江一路过来,就见好些将士都呆呆看着王帐。
他眼力不错,见傅绫罗眉心微蹙站在门外,红艳艳的唇像是刚刚被浇灌过的刺玫,美得让人心猿意马。
他眼神一沉,阴森森扫了眼周围。
原本还有些色令智昏的将士,瞬间就感觉到好像落入了大雪皑皑之中,冷得浑身哆嗦。
再一抬头,好家伙,王上那浑身的气势,比杀敌的时候还吓人。
谁也不敢再走神了,赶忙低下头该干嘛干嘛去。
“你出来做什么?”纪忱江走到傅绫罗面前,沉声问她。
傅绫罗心里的羞恼还没下去,淡淡扫他一眼,“圣人驾崩,我出来表示哀悼,这是天下臣民的本分,王上莫不是忘了?”
纪忱江拧了拧眉,那老东西也配!
隔墙有耳,他不好宣之于口,可心里的火气却在看到她脖颈上那抹红时,又有燎原架势。
她太白了,雪地里的一抹红,最容易叫人心生动摇。
“先进去。”纪忱江拉着她的手往里走。
卫明和卫喆有些迟疑,不知道要不要跟进去,王上这表情看起来不大妙啊。
傅绫罗被纪忱江拉着走,扭头看他们,“明阿兄,劳烦你给我安排马车,圣人驾崩,南地也有许多事要处理,我该回去了。”
不等卫明说话,纪忱江低头看她,眼神深邃,“现在还不是回去的时候。”
卫明和卫喆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架势不妙,俩人不敢多说话,赶紧说了声有事儿,就都跑了。
等进到王帐里,傅绫罗就使劲儿抽出手,不客气坐到了主位上,淡淡看着他。
纪忱江刚才那莫名其妙的气,突然就消了。
不过是对自己的女人升起的拙劣占有欲罢了,他心知,若自个儿敢用这个拿捏傅绫罗,她真能在万千将士面前赏他板子。
甚至,有可能叫他比挨板子还难受。
他露出点笑来,上前给傅绫罗煮茶,声音温柔下来,“你从定江郡出来,政务祈太尉和王府丞定都安排好了的,别急着回去。”
“虽然此次顺利退兵,但你的功劳不能埋没,我不能叫人以为你就是个恃宠而骄的女娘,这对你临朝也不利。”
“回头等林子安那边交代了,南疆盟约签订后,我会让将士们拜见定江夫人,新皇那里也能请来册封。”
傅绫罗对此并不太感兴趣,以她如今对大睿的了解,政务和军务乃是两码事。
虽然岳者华和纪忱江都开过玩笑,可她完全没有做什么女皇的念想,也不大喜欢在太多人面前抛头露面。
她身子还疲乏着,干脆半躺在虎皮上,歪着头看他,“你很高兴。”
纪忱江笑,“是,我很高兴。”
不必说为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那个曾经让纪忱江差点死掉的恶心源头死了,刚才的号角与其说报丧,不如说是纪忱江复仇的号角吹响了。
离他得偿所愿的那天不远了,他当然会高兴。
“那你刚才为何要当着外人的面训斥我?”傅绫罗想不明白就要问,“什么族谱,什么国法,我即便是太后,你不在人前给我脸面,又有何用。”
“天儿冷了,我这不是担心你冻着。”纪忱江心下一紧,赶紧坐到傅绫罗身边,替她按压身子解乏,语气再温柔不过。
“在外打仗,都是跟一群儿郎在一起,说话不免大声了些,往后我注意。”
说完,纪忱江心里苦笑了下,原本他还能吓唬她要打屁股,吓得这小东西讨饶。
这才多会儿啊,一个不注意,又成孙子了。
傅绫罗推不开他的桎梏,只懒懒靠在他身前由着他的动作,不吭声。
纪忱江心里轻叹,碰上个打不得骂不得的娇娇儿还能怎么办?
“别生气了好不好?你若是不愿叫将士们拜见,那就在王帐里呆着,马上要签订盟约,各处想必很快就能得到消息,我怕他们狗急跳墙。”
“但凡有一点危险,我都不放心,也不急着这几日,最多五日时间,你想回去,我陪你一起先走。”
纪忱江声音冷静又温柔,傅绫罗原本还有些抵触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脸上神色也和软了些,只是仍不说话。
纪忱江低头看她,“心里骂我呢?”
傅绫罗轻哼,“没有,我就是懒得跟骗子说话,没得叫我以为自己白日里见了鬼。”
关于他在门口质问她的解释,傅绫罗一个字都不信。
纪忱江:“……”
“行!”纪忱江气笑了,提着她的腰肢将人扶在虎皮座上,扶着她肩膀让她坐好。
他站起身,高大身影将还没反应过来的娇小女娘整个遮住。
背光而立,纪忱江那张没有表情的俊脸,看起来显得有些阴沉,叫傅绫罗心底咯噔一下。
刚才就莫名其妙给她甩脸子,现在又吓唬她,离请立封君才多久?
她鼻尖一酸,心底突然冰凉。
纪忱江面无表情退后一步,提起袍角一甩,气势如虹地……跪下了。
“夫人恕罪,刚才外头许多人都看着你惊呆,我喝了点不该喝的东西,怕拙劣心思惹夫人不喜,才狡言饰非,请夫人责罚!”
傅绫罗:“……”
那噗通一声,跪得她整个人都麻了。
以前也只是跪坐,这回他身上还带着杀敌后的冷凝气势,整个人如同腥风血雨中依然傲立不屈的染血竹林,看起来格外吓人,跪得也格外笔直干脆。
傅绫罗呆了呆,心里从昨日被收拾开始的倔强别扭,突然消失无踪,她捏了捏额角,有些哭笑不得。
以前女婢阴阳怪气她都不当回事儿,纪忱江稍微大声点,她都觉得吃了好大亏。
怎么碰上他,她总看起来特别蠢呢?
“你先——”她无奈软下嗓子想让他起来,只是目光一凝,蓦地顿住了话头。
纪忱江怕她生气,只顾着哄人了,没注意到别的。
见傅绫罗突然撑着脸低头不看人,他立刻察觉出不对,扭头目光锐利看出去。
卫喆和前来寻他有要事的兵马将军,手还保持着掀开帘子的动作,目瞪口呆跟两根柱子一样立在那儿。
以纪忱江的耳力,竟都不知道,他们这样站了多久。
他耳根子也有点发烫,躲被窝里怎么耍混蛋,伏低做小那都是情趣,叫属下看到,他也有些不大好意思。
可现在起来也是不赶趟了,他只眯了眯眼,目光更加冷厉,面无表情看着二人。
兵马将军算是纪忱江不在军中时的一把手,也是纪忱江亲手提拔起来的副将,即便人比纪忱江还大个十岁,却对纪忱江这个主君如神祇一样敬重。
卫喆虽然知道自家主君喜欢傅绫罗,可在他印象里,阿棠从来都是乖软冷静的体贴模样,他一直觉得若阿棠嫁了人,定是会温柔似水照顾夫君的那种女娘。
俩人都从来没想过,竟有一天,会见到自家主君如此凶狠地……犯怂。
他们被纪忱江的目光惊醒,立刻察觉出,完犊子,他们可能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他们赶紧放下帘子。
卫喆:“王上,我什么都没瞧见,京都使节要求见您有要事,请您立刻过去。”
兵马将军:“大将军,我今天伤到了眼,南疆使节也过来了,送来了南疆王的国书。”
纪忱江言简意赅:“滚远点,等着。”
外头没再有人出声,只听到刻意加重的脚步声蹬蹬蹬跑远。
“阿棠……”纪忱江趁热打铁,面子都丢光了,里子必须留下,他自然地装可怜。
傅绫罗依然不肯抬头,“华嬴怎么样了?”
她不在叫起,纪忱江也不急着起,膝行上前几步,跪坐在傅绫罗旁边,继续替她按压。
“有卫喆看着,还不错,受了点轻伤,已经是百夫长,性子比以前沉稳多了,只是功夫还差些,回头再历练两年,能抵得上你阿爹一小半吧。”
傅绫罗感觉他手心越来越烫,甚至还有往月退内侧去的趋势,轻轻踹他一脚,“挺好,你有事先去忙,晚点我们再说。”
“还是夫人消气更重要,叫他们等。”纪忱江云淡风轻道,眸底闪过一丝冷芒。
三个皇子如今正是争夺皇位的最关键时候,哪怕有人先登上皇位,若是林子安的事情处理不好,也能被拉下来。
京都使节能不急吗?
可他算什么东西,想见定江王他就得跟狗一样过去?比做梦想的还美。
至于南疆使节,打仗期间,互相利用细作渗透不算什么,以人质威胁也不算什么,但他们不该动傅绫罗。
和谈?他只信打怕了后的臣服,就更不当一回事儿了。
傅绫罗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只不耐烦他愈发过分的动作。
纪忱江耳根子的绯色退下去,全爬到了傅绫罗脸上。
她声音不自禁染上了娇嗔,“你烦死了!狗一阵猫一阵的,摆出打杀人阵仗的是你,装乖卖巧的还是你,我怎么就不能生气了?”
纪忱江不知不觉已经爬到了宽大的椅子上,人抱到了怀里,“是是是,你能生气,那我也是受惊过度,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阿棠再原谅我一回,行不行?”
“那你改吗?”傅绫罗仰头看他,声音倒是还那么温软。
纪忱江垂头看她,眼神也认真许多,“那你呢,改吗?”
傅绫罗突然发现,这人刚才还跪着呢,才多会儿功夫,又这样居高临下看她了。
她尽量冷静问:“所以,我只能等你保护我,不能保护你?”
纪忱江想也不想便回答:“只要你保护好自己,就是保护我,我想象不到没有你,该怎么活下去。”
傅绫罗愣了下,心头蓦地一软,没想到纪忱江会将她放在如此重要的位置。
白嫩的小脸儿已经成了滴粉,美得叫人想要啃上一口,可她越是心里觉得甜蜜,却越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可能两个人实在靠得太近了,而且这人也不老实,他的佩刀硌得她生疼。
扭头看了眼外头,这会儿太阳还大着呢,她不预备再丢一次脸了。
“你先去忙,我饿了,等晚一些我们再说。”傅绫罗抓住他作乱的手,开始瞪人了,“不忙你就出去跪着,别在我面前唱戏,吵得我脑仁儿疼。”
纪忱江见好就收,在深粉色的芙蓉面上偷了几口香,惹得那双狐狸眼儿里情意愈发水润,他眸底也见了笑。
心知大白天要是再胡闹一回,估计跪都哄不好了,这小女娘多要脸面纪忱江是知道的,其实也没想做什么。
他起身将傅绫罗抱到床上,“那你休息会儿。”
到底没忍住咬了咬小巧精致的耳垂,“等晚上回来,咱们再好好论论道理。”
傅绫罗:“……”
京都使节见到纪忱江,非常恭敬,甚至恭敬过头了。
也没端着报丧使节的架子,立刻就跪拜了下去。
“三位皇子令奴代请定江王安好。”
纪忱江大跨步走到上位坐下,“起来吧,皇使求见本王,有何要事?”
那使节不敢起身,只低着头谄媚地笑:“奴到达边南郡时,就听闻定江夫人和林郡守被南疆所俘,不敢耽搁,立刻叫人去查了怎么回事。”
“这一查之下,令奴大为震惊,常御史和周令丞竟然是叫南疆下蛊操控了,得知自己做下天大的错事,愧疚难当,已经自尽于家中,留下遗书说愿意认下所有罪责。”
“叫定江夫人和林郡守受了惊吓,三位皇子若得知,必定也会严惩,怎能叫定江夫人还没受封,就先遭了如此惊吓呢。”
使节笑得愈发讨好:“奴想跟王上请个王令,林郡守也到了致仕的年纪,逢此大难,估摸着是担不起郡守之职了,不如请林郡守跟奴回京荣养?”
若林子安在这儿,必然会大吃一惊,在他看来,若三位皇子想要压下南疆书信里那些纰漏,必然会留他们性命。
可纪忱江毫不意外这使节说的话,不过是个宫奴,他不敢做任何决定。
傅绫罗和林子安被俘,必定需要时日,边南郡有京都的探子,自会有法子快速传简单讯息。
想要在京都和南地往返需要不少时候,只能传递简短讯息的情况下,无法细谈,最好的平衡方法,自然是将所有有关之人都灭口。
林子安还是在南地太久了,高估了那三个畜生的人性。
若是有可能,那三人连他的阿棠都不会放过,想到此,纪忱江眸底闪过一丝杀意。
“林子安想致仕可以。”不等使节露出高兴神色,纪忱江垂眸,轻笑了声。
“只是他请定江夫人从定江郡一路赶至边南郡郡守府,是以发现了常祈文和周令丞通敌叛国书信为借口,南疆的书信还没送过来,事情没查清楚,他哪儿也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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