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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长压力大(雁九)


“江婶子。”李江的声音比苍蝇大不了多少,倒没有顺杆往上爬跟着桂重阳、桂秋称呼“五婶”,而是客客气气的带了姓叫人。
江氏自是看出李江的扭捏腼腆,倒是并不生厌。
因李江带了几分怕生的模样,低着头不敢抬,江氏正好看到他的半拉侧脸,左耳根下有一寸来长的老疤,倒是正与之前江平姐说的话对上了。
桂重阳并不是无事上门的性子,江氏心中疑惑,也不好现下问,留他们叔侄继续说话,自己回后院去了。
李江这才敢抬头,目光落在江氏背影,看着她身上百褶裙露出羡慕之色。
桂秋已是发现,今天小堂弟说话绕圈子,至今还没有提正经事,眼睛转了一圈,招呼李江道:“难得你到镇上耍,来,带你去码头上见识见识,早上刚有几艘大船靠岸呢!”
李江带了好奇,却没有拿主意,而是等桂重阳的反应。
两人相差两岁,可桂重阳气度沉稳,少年老成,让人不知不觉就心生依赖。
桂重阳道:“既是我二哥有空,李二哥就跟着过去溜达溜达,我正好有功课问五叔!”
“那我也不去了。”李江连忙摇头,小声道。
桂秋不用桂重阳劝,一把拉了李江的胳膊,扯了就走,道:“不去作甚?五叔与重阳聊学问,咱们也听不懂,可不是憋闷死人,还是跟我走吧!”
桂秋到底年长一岁,力气十足,不等李江反应过来,就已经连推带拉的带了他出去。
外头的渐行渐远。
书房里,桂重阳低声说了方子的事,还提了上午进贼的的消息。
桂五眉头皱的紧紧的,道:“既是进贼,怎么选择息事宁人?有一就有二,对方就生了心思,难保就有第二遭!”
小民百姓怕衙门,可是桂重阳这里,衙门里正好有靠山。还有杜里正那边,既是避讳衙门,那桂家闹上一场,说不得杜里正就会回头解决这件事,如同前几个月木头被盗伐之事。
“可……多半是梅家那兄弟两个,后边到底是小八的祖父大伯家,真要是事情闹大,小八未免为难!”桂重阳道:“不过侄儿也没打算就这样忍了,不是留了‘物证’了么,到底是大白天,好好打听打听,寻寻人证。等到‘人证’、‘物证’真有了,要真是梅小八两个堂兄,我就直接去寻梅村老!梅家如今出了两个秀才,自诩书香门第,最是见不得这个,自然会自己约束族人!”
桂、梅、杨、李同为村里四大姓,桂家总人丁也不算少,可因“东桂”、“西桂”分裂,“西桂”这边就显得单薄,如今满门老弱,只有桂五、桂春叔侄两个成丁,且桂五还在镇上,总有顾不到的时候。
桂重阳的打算,并不直接与梅小八大伯家对上,也算是智取。
桂五却依旧难满意,道:“要是一时找不到人证呢?没有人证,物证就是死的,到时候对方不认,你又如何?”
桂重阳哪里想的这些,不由卡了壳。
桂五这才提那方子,道:“你素来不是争强好胜的性子,以后这种稀奇的方子能不用还是不用,幸好如今有张县尊算是靠山。要不然真有一丝风声漏出去,就是招灾之事,就连梅小八大伯娘那样的村妇都晓得这方子的宝贵,那别人如何想不到?”
桂重阳脸色发黑,安逸了两月,自己失了谨慎之心。
桂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想要卖方子,是不是家里银钱不够手了?”
桂重阳讪讪道:“是有些,姑姑给表姐预备嫁妆,我也想要再添些!”
桂五道:“食铺开业一个来月了,让你二哥拢拢账,就能抽出银钱来。”说到这里,顿了顿道:“梅朵丫头那里,你不是预备了一套家具么?外加上你姑姑给她预备得行李细软,尽够了。你要是添太多,让你二伯娘怎么想?就是外人看了,也不免心生揣测。”
别看梅朵襁褓之中来了桂家,在桂家长大,可毕竟与桂重阳是两姓旁人;倒是桂春、桂秋那里,即便祖辈已经分家,可也是桂重阳同曾祖父的从堂兄弟。
作为从堂兄弟,桂重阳没有给从堂兄预备什么,反而厚赠从堂嫂,到底容易惹人非议,但凡有一两句难听的,就要影响表姊弟两个的名声。
那些嘴碎的人,才不会理会桂重阳十二岁、梅朵十四岁,年岁不大,只会说两人同一屋檐下之类的话。
即便只是无事生非,可要是说的多了,难免让人心生芥蒂。
桂家小一辈就兄弟三个,正是当齐心协力、振兴家族的时候,桂五自不原意因梅朵的嫁妆生事。
桂重阳脸色涨红,明白桂五话中深意。他素来心大,并不觉得需要顾忌什么,可其中有梅朵在,女子名声最是不能玷污,就不得不克制。还有杨氏这里,要是真的因嫁妆之事对长媳新生不喜,那以后二房的日子也难熬。
想到自己或许与梅朵传闲话,桂重阳觉得浑身难受,想起来都觉得不舒服,岔开话道:“之前按照方子做了一次乌发膏,今天又去买了佐使的药材,村里怕是有明眼人也看出家里有方子,所以早点脱手,也省的旁人算计!”
“不能卖!”桂五立时摇头道。

第179章 北伐的消息
“与人交往,礼尚往来才是长久之道。你年纪尚幼,以后前程未定,说不得还有需要张县尊照拂之处,这个方子正好可以作为上次借金买地的回礼!”桂五道。
至于那个“徐师兄”,身份半露未露,明显出身比皇亲国家更显贵,这个方子做回礼也未必有分量。
倒是张量这里,虽说之前借了金子,可是随后桂重阳也用南京的庄子顶了,算是还上欠款,如今不轻不重地送个回礼正合适。
桂重阳只有十二岁,骨子里带了几分清高,遇到事情只想要凭自己之力解决。
要是桂五直接说让他将方子送礼给张量,讨好县令以做庇护,那桂重阳说什么也不会应的;可是“礼尚往来”四个字,却是正让他想起欠下的这个人情。
不管以后往来如此,之前买地的事,桂重阳也欠张量一个人情。就算南京那边的庄子真的比通州的低价贵,也是一笔是一笔。
“好,那就给张量送去!”桂重阳立时道。
至于张量用这方子,是拿来孝敬家中长辈,还是其他,就无需桂重阳操心了。
只是桂五这里是亲堂叔,像今日这样说上门就上门还没有什么,张量那里就不好直接过去。
桂重阳便道:“那十五我怕再来,十二、三的时候,五叔帮我递个帖子过去。”
桂五自是应了,叔侄两个这才正经说起课业来。
桂五拿了两篇时文出来,上面有圈出来的不足,旁边还有些建议。
这是桂重阳所写,原来桂五担心他在村塾耽搁了,上次见面时见将袁氏学堂里的作业给桂重阳留了一份,后来桂秋回去稍回镇上,如今是袁先生点评过的。
因是袁先生在百味香开业时对桂重阳提过得,桂五这样也不算冒昧。反而是桂重阳之前没有放在心上,要不是桂五催促,也不会真的交上来。
桂重阳接过来仔细看了,倒是收起对袁先生的小觑。
人人都有一双势利眼,就是显与不显罢了。
因为知晓袁先生不过是未中举的秀才,桂重阳心里早就默认他教学生比不得县学里的举人们,自然也无法与曾给桂重阳启蒙的文翰林相比。
就是桂五重回袁家学馆,桂重阳心中也不觉得是上上之选。
在三河县最好的学堂,自然是县官学,即便不能像梅晟那样做官学廪生,像杜七那样花钱进入旁听,也会比外头更有收益。
只是百味香开业时,袁先生出面给桂五长脸,敦厚可亲;加上桂五连县试也没有下,还是童养婿出身,白身入县学容易被同窗轻视,因此桂重阳才没有在桂五上学的事情上说嘴。
如今只看这两篇时文,通篇下来,袁先生圈出的不过四处,边注的点评建议,却是写满了边处空白,其中不乏好的建议与点拨。
袁家学堂盛名在外,这袁先生确实不是浪得虚名。
桂重阳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道:“五叔,这样劳烦袁先生方便么?要不等下次我过来,随五叔去拜谢袁先生?”
桂重阳虽是孝中,却不是百日热孝要服白的,所以寻常出门做客也无碍。
桂五想了想,点头道:“也好,你出服后来镇上,总要麻烦到袁先生。”
桂五将学馆里新作业又拿了出来,递给桂重阳,不吝夸奖道:“瞧着先生的意思,对你的文章颇为满意,说是言之有物,还说你学的扎实。”
两篇时文,加起来也不好是一千多字,可有人的一辈子都没有学明白,自也过不了院试那个槛,一辈子顶多混个老童生。
袁先生能这样肯定桂重阳,显然是觉得他院试可以一试;反倒是桂五这里,到底耽误了,重新捡起来,也多艰难,到底少了几分灵气。
这些话袁先生没有瞒着桂五,在教导上也多有侧重,就为了县试、府试,至于院试,明年是乡试之年,没有院试,要到后年才有。到时候桂五下场试试,也只是试试而已,剩下的就要看运气了。
桂五知晓这个结果,要说不着急那是假的,不过也晓得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桂重阳的新时文都做完一篇,桂秋才带李江回来。
李江手上提着一竹篮,脸上带了兴奋。
桂秋手中也提了大包小包,多是码头上卖的各色零嘴小吃。至于李江手上提的竹篮,里面则是装了几尾海鱼。
“难得码头有卖海鱼,我就抢了几尾回来。五叔留两尾,剩下两尾重阳带回去。”桂秋道。
桂五看了下,道:“这边留一尾就行了,那一尾你送到你丈人那边去。”
桂秋迟疑道:“到底是稀罕物呢,还是五叔留着孝敬江老爷那边吧。”
如今顶门立户,做了大掌柜,桂秋遇到的事情多,才越发体面桂五这些年的不容易,处事也原意多为叔叔想想。
桂五道:“我与你婶子去那边用晚饭,一尾鱼也尽够了。”
这几条海鱼并不是鲜鱼,而是盐渍的半干鱼,每条都有二斤来重,足够四五口人吃了。
桂秋这才“哈哈”笑道:“那我就叫上丁香去蹭师傅晚饭去!”
眼前叔侄两人各有安排,桂重阳就没有节外生枝说什么再留下一尾鱼的废话,因还要赶路,就没有再留,带了李江从桂家宅子出来,去镇口搭了顺风车回了木家村。
桂重阳带回来的那些东西,有些是桂秋买给梅氏姑侄的一包丝线与一包吃食,还有桂重阳的两刀纸,剩下的就是孝敬给梅二奶奶的白糖糕、孝敬梅二爷爷的茶饼、孝敬杨氏一块包头、还有给桂春的新褡裢。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两个包,是桂秋给李江买的,一包糖锅盔,一包盐焗蚕豆。
李江倒不是护食的性子,在车上就给桂重阳分锅盔,还拿了蚕豆给他的,一边吃东西,一边与桂重阳说起码头见闻:“恁大的船,可高可高了,描红画花的,秋二哥说那是官船,码头上都有官兵把守,不让百姓靠前;到了商船码头那里,船就多了,都是拉货的船,吃水可深了!你说稀奇不稀奇,还有用船拉牲口的,那些牲口都晕船了,又是骡子又是马的,都是连推带抬才弄下船!”
桂重阳笑着听了,三河县在通州辖下,旁边这条河不是别的,正是鼎鼎大名的京杭大运河,自然也是大码头,官船停驻并不稀奇。
听到最后一句,桂重阳却不由怔住。
商人逐利,千里迢迢贩马,自然是因为北地马涨价了。
战马且不说,自有官家牧场圈养;除了战马,民间的驽马做什么用?
抽丁,后勤,运输。
桂重阳想起父亲手书中的下次北伐时间的记载,就在明年初,离现下就剩下三个月,市面上骡马涨价也就不稀奇了。
徐师兄那里,等到年底要不要借口送年礼的事情去见一见?
要是这次出兵路过口外,那是不是可以让人打听打听木家村九丁遗骸埋骨之地?

毕竟进了十月,桂重阳与李江到木家村时,天色已经擦黑。
梅氏站在门口眺望,直到看到两人身影才松了一口气。
到了下午,约莫着桂重阳该返程的时候还不见人,梅氏就开始不安,后悔没有随桂重阳一起去。
不管桂重阳平时怎么懂事,到底还是孩子;李江虽略大两岁,却是腼腆怕生的性子,不是能担事的。
桂重阳看到梅氏,快走了几步,道:“怪冷的,姑姑作甚在外头等。”
如今已经是初冬天气,白日还好,有日头晒着不算冷,早晚也冷了。
梅氏带笑道:“我也是刚出来站了站,天冷了,快进屋吧,饭菜都得了。”
桂重阳回过头,望向李江。
这都是吃饭的饭口了,李江今天白天帮了桂家的忙,本当留他在桂家吃饭才是,可是那样的话李江与桂家的往来少不得就要落到李家人眼中。
李江将手中的篮子递给江氏,那两包糖锅盔与蚕豆也没有留,道:“梅姑姑,我先家去,明儿再寻重阳与小八玩。”
梅氏犹豫了一下,点头道:“那你家去吧,省的长辈担心。”
李江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梅氏姑侄回了院子。
眼见院子里冷冷清清,厢房也没有动静,桂重阳道:“表姐他们吃酒还没回来?我去接一接吧?”
梅朵挑了帘子出来,轻哼一声道:“接什么接?人家爷孙团圆,说不得有人正乐不思蜀呢。”
“朵儿!”梅氏不赞成的对梅朵摇了摇头。
梅朵气鼓鼓道:“作甚说不得,哪里有这样的道理?之前小八被后娘欺负出来,他们嫌弃小八,生怕小八赖在他们家,如今不用供小八吃、不用供小八穿,他们又要做好大爷、好大娘了?恁是的无耻,姑姑作甚忍着,直接去寻安爷爷说话,问问他过继的事到底算不算数?还是想着我们帮人家养儿子、养孙子?”说到最后,已经是不知不觉红了眼圈。
梅氏名义上是“出嫁女”,并不需要娘家多个嗣侄来养老;反倒是梅朵这里,无父无母,与堂亲关系也疏远,可以在桂家养大,可总不能出嫁后拿桂家长房当娘家。
梅氏之所以同意桂重阳的提议,为亡兄过嗣,除了为了先人香火,最主要的也是为了梅,以后能有个娘家。
梅朵倒不觉得有梅小八在,能给自己多少底气,可这两月也是拿梅小八当亲兄弟待的。梅小八身上里里外外,都是梅朵的针线。
今日去梅童生家吃酒,姊弟两个欢欢喜喜去,可是等待下午散了席,两人要回家时,梅小八大伯就堵住梅小八,借口梅老爷子不舒坦接梅小八过去。
梅朵当时心里就不乐意,只是她到底是晚辈,不好直接出头回绝梅大伯,就指望梅小八。
不想梅小八倒是不记仇的,浑然不记得前几日被打了一巴掌似的,听说老爷子不舒坦想孙子了,就与梅朵招呼一声,屁颠屁颠跟着梅大伯去了。
多少人看着,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
梅朵倒不是在意旁人说什么,却也是愤愤难平,不仅是怒梅大伯那一房的反复,也怒梅小八的不争气。
听了梅朵的话,桂重阳不由皱眉,看了梅氏一眼。
梅朵抱怨归抱怨,却不提今日桂家进贼之事,当是不晓得此事。不过以她现下愤怒模样,要是知晓梅家为了方子竟然连贼都做了,怕是立时就要去梅家闹起来。
梅氏看出桂重阳询问之意,微微摇了摇头。
梅大伯这样直接劫人,或许是心虚,可也是另外一种肆无忌惮。梅小八是宽厚的性子不假,可待谁都宽厚就是傻了。
谁能面面讨好?
梅小八重情分,之前瞧着是优点,可现在看着这样拖拖拉拉也让人腻烦。加上他大伯、大伯娘对他虽不好,可祖父母之前却颇为怜惜这个没有亲娘的小孙子,对他偏疼几分,他心中也最惦念祖父母。以后梅大伯,只要打着梅平老两口的旗号,就能像今天这样一次一次忽悠梅小八。
桂重阳第一次为自己之前的轻率提议后悔,他是最厌烦麻烦的,却给自己找了一个大麻烦。
桂重阳脸色沉了下来,对梅朵道:“表姐,你信我么?”
梅朵原还愤愤,闻言不由一怔。
“表姐虽不姓桂,却是长在桂家,又是姑姑亲自教养大,我心里会将表姐当亲姐姐待!表姐出嫁前是,表姐出嫁后也是。”桂重阳正色道。
梅氏姑侄都有些意外,桂重阳年少老成,并不是喜欢将什么都挂在嘴上的人,像今天这样郑重许诺的时候少之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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