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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长压力大(雁九)


县学的教谕与先生都是举人出身,李氏自然还想要送儿子过去。
杜里正冷了脸道:“老七回来,对方也没了后续,这是要我送上门去?我明儿去趟镇上,倒是要会一会到底是何方神圣!”
李氏虽担心儿子,却是极信杜里正的,闻言就放下心来,少不得唠叨一句:“这村里除了梅晟,其他人也拿不出手,才显出桂家那小子,不知怎么就入了七郎的眼。还是早点送他去县学,省的跟着都学坏了。”
杜里正不置可否,却想着明日食馆开业的桂五,露出三分笑。
桂五回木家村两个月,给他添了多少麻烦。还真以为自己是“五爷”,回来耀武扬威一把就回去过安生日子了?做梦!
杜七性子实在,桂重阳之前说了让他晚饭时打发人过去问,没等到晚饭,他就巴巴地吩咐百岁去桂家,还记得补上之前空手去桂家的礼,让百岁提了两条腊肉过去。
桂重阳哭笑不得。
肉是随便送的?腊肉在民间素来充当拜师礼。
不知杜七是有意的,还是碰巧了。
桂重阳接了腊肉,让百岁传话杜七,明早卯正前过来,到时候牛车准时出发,过时不候。
杜七得了传话,心里欢喜,晚饭多吃个大半个肉丸子。
看在李氏眼中,酸酸涩涩,心中纠结不已。
次日,因为怕赶不上车,不过卯初,杜七就抹黑来到了桂家。
倒是将梅氏吓一跳,看到有人跟着才微微放下心。
桂重阳看见百岁跟着,虽不意外,却是皱眉。
今天过去一辆牛车,加上个杜七已经挤了,更不要说还有个跟班。
杜七看出桂重阳脸色不对,立时讨好道:“好重阳,不带人我爹不让我去,我实没法子,担待则个。”
“哼!”桂重阳轻哼一声了事,还能说什么?却是心里担心牛车坐不下怎么办?
在桂重阳的要求下,桂家长房四人全员出动;桂家二房那边,除了桂二爷爷坚持不肯去之外,其他三口人也都要去;因为与张家关系好,邀请了张大夫妇过去吃酒;张家都请了,与桂家关系最紧密的杨家自然不能拉下,又邀请了杨金柱夫妇与杨武。
桂重阳在心里一算人,额头冒汗。
一辆牛车怎么坐得下?
幸好稍一时,杨家父子过来时也是赶着车的。原来今日不仅借了张家的牛车,桂春还提前与杨家打了招呼,赁了杨家前院的马车一天。杨大娘家中有鸡鸭,离不开人,就让爷俩来了。
马车虽不是杨家的,可是因杨家常赁这马车去送豆腐,倒是能直接上手赶,并不需要再要旁人家出人。
十三个人,分坐了马车、牛车,走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到了西集镇。
三个食铺都是同样招牌,挂了红绸,一路上看着就气派。
张大娘跟在桂二奶奶、杨氏、梅氏在一处,啧啧称赞。
一开就三个铺子,这样大的摊子,桂家真要发达了。
杜七跟在桂重阳、梅小八、杨武几个在一处,也称赞道:“单看每个铺子都不大,不过这招牌都一样式的,一下子就气派了。”
桂五、江氏都出来迎客,陪着的是桂秋、周丁香。
来客中,有桂五的同窗,桂五过去在生意场上的朋友。请客的席面就放在中间那个店面最大的铺子,大家都喜气洋洋,等待吉时开业。
吉时将至。

几盘鞭炮早就预备好,只待吉时一到,就鞭炮齐响,正式开业。
周边老百姓与路过的行人,看出这边要开业的模样,闲着的也都驻足眺望。
“哈!老五,好气派的铺子啊!怎地,归宗改姓了,就不认我们这些穷亲戚了!”人群中,走来几个男女,为首是个面容轻减的中年人,面上带了讥讽,盯着桂五道。
桂五眯了下眼,却没有意外的神情,迎了上去:“大姐、大姐夫、二姐、二姐夫、三姐、三姐夫。”
原来,来的几个男女不是别人,正是江家三个出嫁女以及女婿。
江氏是幼女,本就与三个姐姐差了岁数,更不要说桂五比江氏还小三、四岁。
江大姐与大姐夫的长子与桂五差不多岁数,夫妻两个自然不将桂五这个童养婿出身的妹夫放在眼中。
之前江家几个女儿、女婿因江氏夫妇无子,想要将儿子送到江氏桂五夫妻两人名下做嗣子,好继承江家茶楼。
虽说三家推出来的都是亲外甥,可年岁大的与桂五夫妇相差不了几岁,年岁小的,也都十来岁,都有亲爹娘在,哪里是能养得熟的?
桂五夫妇不同意,这几家就将桂五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极尽在江老爷夫妻面前挑拨离间。
就是桂五帮侄子桂秋找个学徒的差事,都成为“图谋不轨”的证据。
一来二去的,江老爷不免担忧桂五以后会纳妾生子,或直接以桂家那边的侄子为嗣,将江家的茶楼改姓,心生嫌隙。
桂五外有几个姨姐、连襟挤兑陷害,内忧江老爷挑剔怀疑,心灰意冷才离开江家茶楼,带了妻子“归宗”,放弃江家养婿身份与继承茶楼的权利。
江家三个女婿本是拍手称快,最大的石头搬开,那剩下的就是讨好老丈人,将儿子送去做嗣孙。
不想江老爷不知怎么想的,小女婿一离开,就安排个心腹管事入驻茶楼,将三个大女婿按插收买的人手统统扫地出门。为了这个缘故,江家茶楼的生意都受到影响,一个多月才缓过来。
三个女婿再献殷勤,江老爷、江太太也不耐烦看,直接不叫进门。
等到江家三个出嫁女回娘家,就发现家里多了个“外甥女”江平姐。
江太太养了四个女儿一个小女婿,还是第一次养孙辈,自是越发精心。
江平姐性子安静,却极依赖江太太,如今江太太竟然是一日离不得。
等到一打听,晓得是江太太娘家侄孙女,几家就动了心思,以为是老两口故意安排,怕以后嗣孙不听话,先养个嗣孙媳在身边。
虽说嫌弃江平姐孤儿身份,可为了继承茶楼,姊妹三个也是拼了。将家中与江平姐差不多的儿子都打发过来,见天的讨好姥姥、姥爷与小表妹。
十来岁的女孩,文静乖巧;十来岁的小子,淘气的要上天。
江老爷、江太太到底有了春秋,被闹腾的不行,一气之下将外孙子都撵走了。
三家这才发现或许是误会,这二老不是养孙媳妇,确实是养孙女的架势。等到晓得江平姐的户籍在江氏与桂五名下,是桂五夫妇的“养女”,这几家就闹心了。
这是什么意思?老两口偏疼幼女,担心她没有孩子以后没依靠,调教出来个孙女继续招孙女婿给女儿养老?
都是女儿女婿,恁什么这么偏心?
原本因桂五“归宗”眼看着就要彼此斗起来的几家,再次联合起来。这次还没有到江家寻老两口要公平,就听说桂五的铺子要开业的消息。
铺子?宅子?
几家一打听,都给震住了。
三间铺子,两处宅子,这得多少银子,老爷子、老太太是疯了吧?再没有这样偏心的,大家顾不得去寻江老爷、江太太讨公平,就先来铺子这边了。
几个姐姐、姐夫都没有好脸,桂五还罢,江氏直言道:“今天铺子开业,知晓姐姐、姐夫们家大业大都忙,没敢打扰,如今大家既来了,就好好坐下吃一盅酒。只是不知姐姐、姐夫们是来贺喜的?还是来砸场子的?”
江大姐还在打量眼前铺子,不忿道:“怎地?四妹要撵人啊。做了几天桂家媳妇,是不是忘了自己姓江,这是要将江家都搬去桂家才甘心?”
江二姐也道:“就是,就是,爹娘恁地偏心,凭什么别人只陪了半副嫁妆送出门子,到你这里在娘家吃喝了这些年不说,还又陪送了铺子、宅子?”
江三姐嗤笑道:“陪送?爹又不是傻子,一个反出门的童养婿不净身出户都是厚道,还陪送什么?怕是有人鸡贼,不问自取,糊弄了老爷子老太太。”说折这话,却是斜眼看桂五。
见几个亲家姐姐气势冲冲过来,桂二奶奶本就有些气短,不过不愿失礼,还是招呼杨氏、梅氏跟着自己上前,没想到正听到江三姐这句话。
老太太素来是性子爽利之人,之所以在江家人面前气短也是因儿子之前做童养婿的缘故,可却不见得能容别人污蔑自己的儿子。
如今在场有桂五的朋友,还有张家、杨家这样的亲友在,老太太怎么能让儿子背上贼名?
老太太一挺身板,道:“抓奸抓双,抓贼拿脏,你说我儿拿了江家的,可有证据?”
江三姐被问的一愣,随即见是个穿着粗蓝褂子的乡下老太婆,轻蔑地瞥了瞥嘴道:“还要证据?这铺子不就是活生生的证据。谁不晓得桂家只是土里刨食的泥腿子?不是从江家茶楼密下的,桂五哪里有钱开食铺?”
不待桂二奶奶说话,江氏淡淡的道:“要是我记得没错,三姐夫家也是村里的,怎地三姐夫就开了点心铺子?莫非是从江家茶楼密下的本钱,三姐这是经验之谈啊!”
江三姐闻言,立时哑然,好一会儿方涨红了脸道:“莫要浑说,那是我的嫁妆,用我的嫁妆做本钱!”
原来因江四姐身体不好,之前江老爷、江太太是想留江三姐在家招婿,人选就是茶楼的账房,当时瞧着是老实本分人,乡下出身,家中次子。
不想那学徒却是个心高的,不愿改姓,还想要自己做生意。江老爷见他不踏实,想要换个女婿人选,偏生江三姐已经与他看对眼,就陪了一副嫁出去了。
等到三姐夫拿了妻子的嫁妆,就开了一间点心铺子,江老爷觉得三女婿铺的摊子太大不对劲,回去一查账,发现账目有问题,被挪用了一百二十两银子。
江老爷既能坐下恁大买卖,岂是肯白吃亏的?叫人将三姐夫打了一顿,三姐夫的那处点心铺子,也在衙门过契到江家,成了江三姐的“陪嫁”,指名只传江家外孙,否则江家可以在江三姐死后收回。
江三姐被怼,失了底气。
江二姐就有些退缩,她因是老二的缘故,上面有长女姐姐,下边还有两个妹子,素来不被爹娘看中,长大后也是怯懦性子,就被嫁了与江家相邻的人家做小儿媳,至今还跟公婆兄嫂一起住,素来都是别人说什么是什么,自己半点主意都没有。
就是回娘家夺产,也是看了江大姐、江三姐不消停,江二姐才跟着凑热闹,倒是没有什么势在必得的念头,不过是想着别人吃肉自家喝点汤之类的。
江大姐容长脸,吊梢眼,跟大姐夫倒是夫妻相,眼见江三姐蔫了,就打量江四姐道:“四妹这是承认老五挪用了江家茶楼的银子做本钱了?那是不是当效之前的例子,将这三个铺子写到你名下,指名只有江家外孙才能继承,总不能真的就挖光了江家根基,便宜了外人!”
这番话看似公正,却是在外头先敲定江三姐、江三姐夫与桂五的贼名,同时将这些铺子的归属落在江氏名下。
江氏与江三姐不同,江三姐有儿有女,江老爷当初那样过户是为了保证自己傻女儿的权益,扼制江三姐夫;江大姐的提议,要将铺子过户到江氏名下,则是晓得江氏不能生育,到时候江家就能收回这三处铺子。
江家茶楼,江大姐夫妇势在必得。
桂家众人与张家、杨家这些亲友都变了脸色,要是这些铺子都成了江氏嫁妆,那桂五成了什么?吃软饭的?还坐实了贼名?
江氏笑了,看着江大姐道:“大姐还是这样,拿旁人当傻子吗?按照大姐的说法,那大姐夫家的粮油铺子是不是也当过户,改姓了江,也做大姐的陪嫁?”
江大姐皱眉道:“浑说什么,那是你大姐夫家祖产!”
江氏轻笑道:“是啊,祖产,可是大姐夫兄弟四个,怎么祖产没有分,就落到大姐夫一个人手中?”
江大姐不快道:“你大姐夫是长子,继承家业天经地义!”
“好一个天经地义?难道不是大姐夫的兄弟收了发霉的粮食,又接了大卖家的定金,两处出了纰漏?后来还是大姐回娘家跟爹娘借了二百两,帮夫家度过了难关,这般贤惠的儿媳妇,想来亲家老两口也欣慰。不过亲兄弟,明算账,那二百两亲家始终没有还,那是不是正好用铺子顶了?”江氏不紧不慢的说道。
不管江大姐、江大姐夫脸色多难看,旁边的人都听得兴致勃勃。
怪不得说“一个闺女三个贼”,江家这几个女儿、女婿没有一个好的,都可着劲儿地搜刮江家呢。

江氏姊妹怀着不善而来,结果还没有对上桂五,就被江氏一一怼了回去。
江三姐满脸羞恼,小心翼翼地偷看丈夫。三姐夫脸色铁青,家中唯一产业是妻子嫁妆,这事知晓的人并不多,如今揭开了,别人怎么看他,那他不就是吃软饭的?
江大姐的脸色也不好,看着桂五惊疑不定,不无心虚。
当年的事情,四妹怎么晓得那么清楚?是桂五说的?
江大姐心虚的自然不是借娘家没有还的那二百两银子,而是当初两个小叔子犯错进了发霉的米面与接了大订单之事。
当时大姐夫家的铺子遭遇“危机”,是江大姐回娘家借钱,又拿出自己的嫁妆凑数,才勉强将铺子盘活。
因这个缘故,大姐夫爹娘分家时,不好分铺子,就将粮油铺分给了长子、长媳,其他儿子都分了些本钱自己讨生活去了。
都说“无巧不成书”,可“巧合”多了自然就有了猫腻。
江大姐、大姐夫背后做了手脚,才不用与兄弟分铺子,自是将此事瞒得死死的,只是雁过留痕,眼下听江氏提及,只当是桂五调查过此事,心中警醒。
大姐夫依旧打量铺面,随后看着桂五,道:“怪不得老五这么痛快的‘归宗’,看来是没少捞啊。”
桂五淡笑道:“大姐夫说笑了,谁不晓得茶楼之前的账房是大姐夫表亲,大姐夫这是要查查旧账?”
大姐夫神色僵硬,“水至清则无鱼”,这天下做账房的哪有几个经得住查的?
这也是他之前不解的地方,之前桂五还打理茶楼时,几个女婿怕他吃独食,都收买安插了人手在里头,并不曾见桂五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
可要说这几处铺子、宅子都是江老爷、江太太私下给的,大姐夫也不信。
要是桂五还是“江五“的时候,老两口一时糊涂会手松,毕竟是养婿,十来岁养大的,到底与对其他女婿不同;可如今桂五已经“归宗”,老两口就算想贴补给女儿,直接写在江氏名下充作嫁妆就是,如同当年对江三姐那样,也是女儿以后的保障。
大姐夫还没说话,就听有人道:“查什么?”
看热闹的人群散开,走进来一行人。
同方才江氏姊妹与连襟的气急败坏相比,这些人气定神闲的多。
为首的人五十多岁,身体魁梧高大,剃着大光头,花白胡须,双眼内敛,穿着短打衣服,却是细绸,不显粗鄙,脖子上挂着龙眼大的一串楠木佛珠,手中握着一对包浆十足的十八子手串。
老者旁边跟着两人,一人腰间挂着算盘,手上戴着戒指,恨不得下巴向天的模样;一个书生装扮,却是穿着半新不旧的长衫,神态温和儒雅。
三人后边,还跟着十来个人,都是毕恭毕敬模样,其中只有一个桂重阳眼熟的,正是之前见过的钟小吏。
桂重阳认出那挂着算盘的就是江老爷,不由好奇短打老者的身份。瞧着江老爷与老儒的样子,似以中间人为尊。
“是袁先生呢!”杜七带了几分雀跃,拉着桂重阳小声道。
只看穿着气度就能分辨出来,那老儒当是桂五与钟小吏的老师,细看钟小吏的位置,确实给缀在老儒身后。
另有几个五大三粗、太阳穴突起的青壮,则是跟在那短打老者身后。就是江老爷身后,也不是形单影孤,而是带了几个抬着竹筐的家丁。
大姐夫脸色骇白,望向江老爷的目光带了几分祈求。
江老爷轻哼了一声,转过头去,眼神在二姐夫、三姐夫身上落了落。
二姐夫性子倒是与江二姐相似,不像有什么担当的,耷拉着脑袋,将身子往妻子后边躲了躲。
三姐夫这里看似镇定,没有二姐夫那样怂,可额头却汗津津的。
江老爷摇头,养女是债,自己是眼睛瞎了,挑了这几个女婿,个顶个的,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查什么?”短打老者笑眯眯地看看四周,目光落在桂五身上,开口道。
原来方才是他开口,才会吓到了大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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