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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长压力大(雁九)


桂重阳的心这才真的踏实下来。
“那他说五叔也是铁家的五叔是怎么回事?”桂重阳道。
桂秋摇头:“这我就不晓得了,多半是五叔什么时候帮过他的忙吧!”
桂重阳心中有数,这肯定比帮忙要多。瞧着铁和尚父子对桂五的亲热劲儿,彼此绝不是只帮了一个小忙的关系。
大家吃的午饭,因为要赶回木家村,午饭后木家村众人开始返程。
梅小八因为得了桂秋的话,晓得以后要来百味香学厨的,就有些不想走,被桂重阳拉上马车。
“急什么?连字儿都没学全,就想要学手艺?到时候连个菜谱都不会看,你指望全凭脑袋记吗?”桂重阳恨铁不成钢地道。
梅小八这才老实了。
杜七看看梅小八,又看看桂重阳,不解道:“重阳,你不反对小八学厨?”
“一身养家糊口的手艺,作甚反对?”这回迷糊的是桂重阳。
杜七惊讶:“可你又是让小八临字帖,又是盯着他背诵功课,费这么大力气只是为了让他识字?”
“识字可以读书,读书可以明理,识字怎么不重要了?”桂重阳道。
杜七纠结道:“可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既是都读书了,作甚不一直读下去?士农工商,到底是士人身份地位最高哩。”
“且看小八,等小八识完字,知晓道理,看他自己是愿意读下去还是去学厨!”桂重阳道。
梅小八的人生,毕竟是梅小八的人生,真正决定怎么走的只能是梅小八。
梅小八立时道:“自然是学厨了,一个是花钱的营生,一个是赚钱的营生,傻子都晓得怎么选哩!”
杨武在旁点头不已,眼中带了艳羡,显然支持梅小八的说法。
梅小八是表弟,杨武也是正经表哥,桂重阳见状,便道:“一年以后,表哥要是也想要学手艺,也去学。”
杨武惊喜道:“能吗?”
杨家虽有豆腐坊,可那是要传承给长子的,杨武这个幼子要么务农,要么就送出去学手艺。可是杨家是寻常农户,自然给他找不到什么好师傅。
“怎么不能?秋二哥是三家铺子的总掌柜,到时候让他给表哥安排个学徒有什么难的?”桂重阳道。
善有善报,总不能让杨家白做一回好人。
杨武“嘿嘿”笑了,心里也跟着踏实起来。
桂秋是他嫡亲表哥,确实是能依靠投奔之人。
马车前面,张大赶车,杨金柱坐在另一侧。少年们的对话,都落到两人耳中,杨金柱不由动容。
若是别的便宜,杨金柱的人品,是绝对不会占的,可是事关儿子前程,却是不免动心。
张大在旁,则是羡慕不已。
桂家回来了桂五与桂重阳叔侄,到底不一样了。桂五有钱有关系,桂重阳有学问有前途,以后叔侄两个都差不了。
村里人都笑话杨金柱傻,当初没有趁机要上一笔抚恤金不说,还看顾桂家二房十几年,如今呢?桂家起来了,能慢待杨家?
别人还好,两姓旁人,就算嫉妒眼红也沾不上桂家的光,不知道“东桂”诸人,会不会悔的肠子都青了?
“东桂”诸人悔不悔先不说,找到由头到娘家诉委屈的江氏三姊妹是真后悔了。
江家客厅,上首坐着江老爷、江太太老两口。
江太太旁边的脚踏上,坐着小小的江平姐,拉着江太太的胳膊,依偎在旁边。
雁翅排列的八把椅子上,左侧坐了江家三个女婿,右侧坐了三个出嫁女。
不待江氏三姊妹与娘家哭穷道委屈,就被江老爷一番话镇住。
“老子总不能白拉扯你们一把,从今以后你们要是还认老父母,就每家每月送来一两赡养银子。”江老爷中午吃了酒,带了几分醉意道。
“什么?赡养银子?”江大姐的嗓门都提了起来:“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古以来有跟儿子要赡养银子的,哪里有跟出嫁女要赡养银子的道理?爹这是喝多了吧,都发了梦了?”
话未说完,江老爷的杯子就丢了过来:“混账东西,你这是嘲笑你老子没儿子吗?难道你们姊妹几个不是老子养的,我们养你们小,你们养我们老,有甚不对?”
茶杯没有砸到江大姐,也吓了江大姐一跳,嘟囔道:“这是吃了多少酒啊?都是老五不好,竟结交那些不三不四的粗人,爹都跟着粗鲁了!”
江老爷指着江大姐的鼻子道:“莫说那些没用的,你只说给不给?难道你是吃露水长大的,不是你爹你娘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
江大姐不忿,还想要再说,被大姐夫制止,大姐夫道:“给,给,孝顺岳父岳母本就是我们应当的。”
给了赡养银子,自然也就更有权利分江家产业。
江老爷是外地户,在西集别无堂亲。之前有个招赘的在室女江氏在,其他三个出嫁女争产不占理,这才挤兑走了桂五。
如今前面的拦路虎不在了,江四姐也成了出嫁女,并不比几个姐姐多什么继承娘家家产的资格,所以这赡养费该给。
大姐夫算计的好,这才拦下还要絮叨的江大姐,痛快地答应给钱。
江二姐与二姐夫却是傻眼,他们至今还与父母兄嫂在一起过,家中也有个杂货铺,却不是他们能伸进去手的,一个月一两银子赡养费,他们有心也无力啊。
江三姐与三姐夫也着急,他们虽开着点心铺子,可是生意寻常,加上三姐夫家是乡下的,父母兄嫂、未出嫁的小姑子、未出娶亲的小叔子等一大家子投奔了来,都指望他们夫妻两个吃喝,哪里还有余钱?
江二姐不敢哭穷,江三姐却是立时道:“大姐、大姐夫守着粮油铺,拔一根毫毛都比我们腰粗,自然是孝顺得起的,我们却是白手起家,也没有回来跟娘家借二百两,别说是一个月一两银子,就是一百文也拿不出!”说着,不满地看着江大姐夫妇,显然是埋怨他们两个瞎大方。
姊妹三个的同盟,宣告破裂。
江老爷立时指了门口道:“不出银子,就滚,老子权当没有养过你!”
江三姐没想到老父亲这般不留情,立时慌了神,望向江太太,撒娇道:“娘!您看我爹啊!”
江太太也冷了脸:“你不是个能人吗?能养得起公婆兄嫂,小叔、小姑、侄儿、侄女的,就养不了生养你的亲爹娘?”
江三姐皱眉道:“可那不是他们没别的指望,只能指望我与孩子他爹么?爹娘又不差这一两银子,何必为难女儿?”
“怎么就不差?我与你爹没儿子,不指望女儿指望谁?”江太太脸色越发难看。
“不是有茶楼?”江三姐还在回嘴。
“莫要废话,滚!”江老爷啪桌子道。
“给,我们虽不比大姐、大姐夫富裕,可也给!”还是三姐夫决断道。
偌大的家业,难道就让白让给江大姐夫妇?老人家想要看的,不过是女儿女婿的孝心,那就孝顺一番又能怎么样?
江老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可别拿嘴给!”
三姐夫讪讪道:“哪里会了?”
江大姐夫妇与江二姐夫妇都答应给“赡养银”,江二姐急的哭了,哽咽道:“爹,娘,我们实在没有啊,公婆那里每个月只给我们一百钱,孩子们还要上学哩。”
江太太摸着江平姐的头发不抬眼,江老爷依旧是指了门口道:“没有就滚!我们养活你十六年,权当是白养,以后不指望你们养老,你们也莫要再回来搜刮爹娘!”
江二姐还要哭闹,倒是二姐夫还有些羞耻心,拉了妻子起来,带了羞愧道:“小婿现下有心无力,等过几年日子好了,再孝顺岳父岳母!”说罢,深深作揖,拉着哼哼唧唧的妻子出去了。
大姐夫与三姐夫对视一眼,也是松了一口气。
一两银子,灭掉一个对手,也算值了。

八月二十,村塾在经过三日短暂假期后,又恢复了上课。
梅童生的腰好了,可脸耷拉的更长了,整日里如同谁欠了他吊钱似的。
梅杜两家摆订婚酒的日子已经订了,就是九月初二。
梅童生早就将长孙的婚事当成“奇货可居”,不说匹配给公主娘娘、郡主娘娘,也是千金小姐,没想到竟然是个小地主的女儿,心中失意,一时难以抹平。
要说梅童生只是看桂重阳、杨武等人不顺眼,如今这不顺眼中又加了个杜七。
八月二十这一日的值日,就是梅童生指定桂重阳、杨武、梅小八、杜七四人。
别人还好,入学大半月,都经了几遭,杜七却是头一回。他提不动水,扫不干净地,最后只能让他洒水,也是的洒不均匀,倒是弄了自己半身水。
杜七湿哒哒的衣服黏在身上,小脸就露出几分可怜来。
桂重阳看看手中扫把,又看看不远处的夫子室,眼睛眯了眯,招呼杜七到跟前,道:“到底入秋了,着凉可不是闹着玩的,离早课还有一刻钟,你快点回家换了干衣服来!”
杜里正家离村塾不远,快点走一刻钟也够用了。
杜七本就难受,不过还是担心道:“万一回来晚了,夫子逮着呢?”
桂重阳道:“放了好几天假了,夫子一会儿会先去大班抽查功课的,到小班时怎么也要巳初(上午九点)后了。”
杜七这才安心,急匆匆往家换衣服去了。
梅小八这才凑到桂重阳跟前道:“重阳哥,善爷爷是不是不喜咱们啊?咱们来了大半月,都值日了四五回了?好好的,也没得罪他,作甚不喜咱们?”
梅小八憨是憨,却不是傻子。
明明每个班级都由班首排出个值日表,可偏生梅童生气不顺就亲自点人扫洒,桂重阳、杨武都在其列,最近连梅小八也不能幸免,今天又加了个杜七。
杨武也凑过来,脸上也露出疑惑。
在学生眼中,老师本是公正威严之人,可梅夫子威严有了,却委实谈不到公正。
虽说班级扫洒不算什么活儿,可一直这样没头没脑的也叫人不爽。
桂重阳看看杨武,又看看梅小八道:“夫子看我不顺眼,当是因姑姑与表姐嫁妆的事情迁怒;看杨表哥不顺眼,多看是不喜杨舅舅待人厚道实诚;小八这里,多半是同我一样;杜七这里,今儿态度才变化,当是为了梅杜联姻之事心里不爽快。”
一番话,倒是听得梅小八与杨武更加糊涂。
“我爹待人实不实诚干他何事?他就恼了?”杨武不解道。
桂重阳轻笑道:“同样是桂家姻亲,杨舅舅的厚待实诚不就显得他刻薄不厚道,他自是不乐意。”
杨武这下懂了,嘴角抽了抽,倒是将对梅童生的畏惧又去了几分。
梅小八则是皱眉道:“姑姑与表姐的嫁妆,都是二房之前的产业,是姑姑与表姐应得的那份,有什么可迁怒的?”
桂重阳道:“明白人自然会这样想,有那等糊涂的,就会觉得要是不给,就都是自家的,给了就如同自己割肉似的难受!”
梅童生的吝啬之名,也不是秘密,梅小八张张嘴,没有再说什么。
杜里正家,杜里正去了西集镇,并不在家中,家中只有李氏。
李氏本就不满儿子在村塾读书,才催促丈夫快点解决县学的事,没想到那边没有解决,这边儿子就受了欺负。
“怎么回事?挨欺负了?哪个黑心肝的种子往你身上泼水?”李氏看着儿子的狼狈模样,跟炸毛的老母鸡似的,立时激动起来。
“不是欺负,就是夫子指点我们几个做扫洒,儿子负责洒水,身上的水都是自己弄的。”杜七连忙解释道。
李氏依旧愤愤:“洒水就能湿了半身?定是他们欺负你,作甚不换轻省的活儿给你?”
杜七哭笑不得:“娘,这都是照顾儿子了,儿子提不动水,也不会扫地,这才轮的洒水的活儿!”
李氏依旧意难平:“照顾?有这样照顾人的?你说,是不是桂家那小崽子分派的?除了他,再没有旁人,他是故意的!”说罢,就要起身,瞧着那样子显然是要去村塾寻桂重阳的架势。
杜七立时急了。
小时候他不懂事,与村里孩子玩耍回来后,也稀里糊涂告过状,让他娘以为他被欺负了,结果引得他娘去别的孩子家大闹。
一回两回的,村里的孩子就再也没有人搭理杜七了。
杜七可不希望他娘再次“护犊子”护的自己成了孤家寡人,拉了她娘的胳膊道:“娘,您也讲讲道理,明明是重阳他们受了我的拖累,才被夫子点了值日的。夫子今早的脸足有八尺长,看人的目光阴沉沉的。他盯了儿子好一会儿,就点了儿子值日,重阳、小八他们只是顺便。我提不动水、不会扫地,就挑了最轻省的洒水,却也做不好!”说到最后,也带了羞愧。
几个新结识的小伙伴中,除了杨武比他大一岁,桂重阳与梅小八都比他小,却是处处都比他做得好。他是不是太废材了?
“好一个梅从善,老爷面前装孙子,原来报复在这儿了!”李氏闻言,立时恼了。
杜梅两家联姻之事,本就不在李氏期待之中,一是不愿意杜六姐儿这个没有口德的继女嫁个前程远大的女婿;二是梅晟太过优秀,并不是杜家能辖制的,扶持他给杜七做助力,说不得最后颠倒主次,让他有机会窥视杜家产业。
说到底,杜里正与李氏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儿子。只是内宅女子关切的永远是自家门口的一亩三分地,心也窄;男人要考虑的事情就多了,却是失于周密。
杜七怕李氏还要去村塾闹,立时道:“娘,湿衣服难受呢,儿子去换衣裳。”
李氏的注意力转移,立时去寻了一套没上身的单衣,让杜七换上。
这一耽搁,时间过得差不多了。
杜七想着梅童生的态度,犹豫了一下,道:“梅家那里,娘与爹好好想想,到底强扭的瓜不甜,别说梅夫子不乐意,就是梅晟那里也未必乐意,为了做亲得罪人倒不好了!”
就是杜六姐,没过门就得夫家不喜,以后能得了好去?
李氏摆手道:“不用你操心这个,你放心上学去,总不会让你白受欺负。”
杜七匆匆往外走,却是与杜六姐打了个照面。
杜六姐气的浑身发抖,双目含泪道:“你们母子就这么见不得我好,非要将婚事搅合黄了才高兴?”
杜七被骂的一愣,喃喃道:“六姐……“
杜六姐怒道:“别叫我六姐,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弟!我晓得了,是爹说要陪嫁一百亩地与八百两银子与我,戳了你们娘俩的心肝了,才巴巴地想要挑拨黄了这门亲事!”
杜七还不知一百亩地与八百两银子的典故,越发稀里糊涂。
李氏挑了帘子出来,冷冷地看着杜六姐。
杜六姐老实了这些日子,心中火烧火燎的,明白自己不能再自欺欺人,怪不得继母总是一副不与自己计较的意思,自己之前得意当她是顾忌自己“嫡女”身份,现在看看她说不得在看自己的笑话。
被亲爹厌弃,与继母关系不好,娘家以后是靠不住的,能指望的就只有未来的婆家。
梅家这门亲事,是杜六姐能攀上的最好的亲事,更不要说梅晟还是她打小看上的。如今她忍气吞声,就是为了亲事顺顺利利。
谁会想到,继母还没有动手脚,异母弟弟就要插手,杜六姐真是又气又恼。
不过是二嫁不贞妇人生下的痴肥的大傻子,却是名正言顺的嫡子身份,凭什么?
梅晟前程虽好,可家资微薄,又遇到个狠心叔婶。
杜六姐早已将那一百亩地与八百两银子怎么用规划好了,越是看重,越是患得患失,所以才担心李氏母子算计自己的嫁妆,立时闹了。
就是李氏出来,杜六姐也没有畏惧,反而生出一腔孤勇,抬着下巴道:“被我说着了?没话说了?”
杜七面上带了几分委屈来,想要说什么,被李氏拉住。
“你不认老七这个弟弟,老七也就不缺你这个姐姐!记住你今日说的话,没人稀罕插手你的亲事,你既只认梅家只管认去,以后是好你赖是你自己的事,我们不沾你的光,你也别指望老来搜刮娘家!”李氏眼角看到一个人影,淡淡地说道。
“哼!你别以为生了个儿子,就能将杜家家产都占了!我是杜家女儿,该给我的半分不能少。”杜六姐只当李氏退一步,越发有底气道。
“我倒是不知道,该给你多少啊?”杜里正黑着脸,阴测测地道。
杜六姐花容失色:“爹……”
“不认老七这个弟弟,只认梅家?难得啊,倒还记得认爹?”杜里正讥讽道。
“爹误会了,女儿不是那个意思,是太太与老七舍不得给女儿陪嫁,不喜这门亲事!”杜六姐连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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