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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雁归雪(铁板香菇)


忽然,两旁的高地滚下无数巨石,挡住二人去路,接着,无数掩面遮头的黑衣人顺着绳索滑落,手里皆拿着刀剑。
萧霈云心下一惊,道:“怎么办?我们被包围了。”
她朝霍凌昭看去,他紧抿着唇,两弯浓眉拧在一处,眼中迸发出骇人的杀意,他沉声道:“一会儿我设法为你开路,你趁机往外跑,别回头!”
“你呢?”
“不用管我。”
“不!你不走我也不走!”
“听话,风淮很快就到,我不会有事!”
黑衣人如洪水用来,带着凛冽杀意,霍凌昭当前跃起,一脚踹在最前面的黑衣人脸上,随即夺下他手中的长刀。他身法极快,萧霈云尚且未看清他如何出手,人群中便倒下一片,血腥味霎时充斥了整个峡谷。
萧霈云知道是时候了,她大喝一声,驾马冲进人群,路过时,她伸手递给霍凌昭:“一起走!”
雪白苍刃直直朝萧霈云腕间斩下,霍凌昭大惊,转手拂开她的手腕,自己朝那白刃捱去,眼睁睁看他手上破出一条长口,两人也就此错过,萧霈云急急回头,眼见他又被人逼退数丈,淹没于人群中去。
方才若不是为了救她,他应当不会受伤,现在该怎么办?
萧霈云焦急地回望,黑衣人的目标是他,眼见萧霈云逃出,竟也不来追,出动这么多人马,为的就是置他于死地,会是谁的人呢?庆元帝么?
她频频回头,竟没注意脚下,一条麻绳横在路中央,马腿不慎绊住,顷刻之间,连人带马翻倒,就地滚了出去。
萧霈云连打几个滚,直摔得火冒金星,只觉身上疼痛不已,再抬起头时,一柄长刀便架在了脖子上……
眼见萧霈云逃了出去,霍凌昭才放下心,专心应对这些人,这些黑衣人,仿若杀人极机器一般,眼看着同伴一个又一个倒下,却还前仆后继朝霍凌昭杀来,铁了心要取他性命。
“驾——”纷乱的马蹄声震响整个峡谷,霍凌昭双眼一眯,便瞧见熟悉的银甲朝此处涌来,终于等到了,他反手横刀一扫,面前三人皆一刀封喉。
银色与黑色交错而战,战局霎时扭转,不消半个时辰,黑衣人便被诛去大半,只余八.九人未灭,风淮还要再追,霍凌昭抬手止住:“穷寇莫追。”
风淮看着霍凌昭淌血的手,立时跪地请罪:“属下来迟,请侯爷责罚。”
霍凌昭顾不上与他多言,翻身上马,往萧霈云离去的方向追去,风淮担心他的伤势,却也无可奈何,抬手一挥,银衣铁卫紧随其后。
不过未追出多远,霍凌昭便看到了地上的凌乱的马蹄印,以及附近被压垮的杂草,他浓眉紧拧,不安涌上心头,开口道:“搜!”
银衣铁卫四散开来,风淮上前一步道:“属下先为侯爷止血。”
霍凌昭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上的伤口深可见骨,那一刀偏了存许,若是当时他没有及时将她推开,岂不是要将她整只手齐口砍下,想到此处,他怒火更盛,双拳握紧,那伤口登时又崩开些许。
风淮见他怒气冲天,大约又跟逐风苑的小公主有关系,当下更为小心。银衣铁卫搜了半晌,翻遍了整座山,却什么也没搜到。那厢滞留在峡谷里的铁卫前来回话,那些黑衣人身上一干二净,无任何标识,看不出来历。
“会不会是皇帝的人?”风淮小心说道。
霍凌昭冷笑一声,笃定道:“不是他,他要是有这么多人,哪还用得着让周子沁去接触萧霈廷!”
风淮点点头:侯爷说得对,上次在烟云坊,萧霈廷和庆元帝的人马已被诛得差不多,皇帝现在大概已经吓破了胆,绝没有胆量也没有能力再来此伏击侯爷。
霍凌昭负手而立,淡淡道:“你发现了么,那七.八个黑衣人逃跑时是呈围势走的。”
“这是训练有素的军队!”风淮闻言恍然大悟道,随即又迷惑了:“可京城里,谁能调集这么多兵马呢?”
霍凌昭点点头,随即冷笑一声:“不一定是京城的。”
他脑中反复思索着这些黑衣人初现的模样,心中已然有数,全天下能调用兵马的人不过就那么几个,这些人里,想取他性命的不在少数,要锁定目标说难不难,说易不易。
这么多年,他手握大权,将自己处于风口浪尖,已经习惯了这种刺杀,只是不知对方掳走阿云,又是什么用意。不过对方的杀招都冲着他来,阿云暂时应该不会有危险。
霍凌昭命人寻来地图,这山中所有出口位置、去向何处,他都一一记下,反复琢磨了一夜,最终在沧州城画了个圈。
风淮见他搁下笔,问道:“侯爷想去沧州?”
霍凌昭沉默不语,不置可否。
“不可!”风淮抱拳,劝道:“属下斗胆,请侯爷立即回京!”
京城出了乱子,霍凌昭如何不知道,小皇帝联同那些老臣每日在殿上唱双簧,弹劾他的帖子堆的快比山还高,他若再不回去,恐怕要翻天。
只是对方来势汹汹,虽说暂时没有对阿云下手,但不知对方什么目的,只怕日子久了横生枝节,他怎么能放心将阿云的性命交付在别人手上。
沧州的兵力没有这般强,只怕沧州只是个临时的落脚点,现在去,兴许还有三成几率能追到人,再晚一些,可就不一定了。出了沧州,东南西北皆有可能,到时候茫茫人海,他要去哪里找阿云。
霍凌昭翻身上马,令道:“先去沧州,即刻启程!”
萧霈云一路被挟持着,从另一条山路绕道,她心里担心霍凌昭,只盼他的银衣铁卫来的快些,自己却不知道将身往何处。
快马加鞭赶了一夜路,临进城前,那些黑衣人将自己乔装成商人,又将萧霈云捆好装在箱子里,偷偷摸摸运了进去。萧霈云心下疑惑,到底是什么人要抓她,要这样鬼鬼祟祟,好在没有就地处决,她暂时应该无性命之忧,想到此处,她才略略安心。
再露头时,萧霈云已身在船舱之中,那些黑衣人为她松了绑,便出去了。她这才有空查看自己的伤势,她双手都擦破了皮,眼下虽已结了血痂,却还是火辣辣的疼,她又撩起裤腿,莹白的腿上,两个膝盖皆是乌青乌青的。
一双秀眉不悦拢起,幸亏摔下马时,她手先托了地,否则这两个膝盖不知道要遭多大的罪。
正想着,船舱的门打开了,萧霈云凝眸望去,面上有一瞬间惊讶,继而恢复如常,她整好衣衫,端正坐着。
来人身姿修长,即便是一身普通的靛蓝色长袍,也是贵气逼人,不是萧霈廷又是谁,他自然也看到了她的伤势。
“我以为你看到我会很激动!”他微笑走来,站在她面前说道。
“区区运河之水,怎么能困得住你!”萧霈云抬头看他,有些不大习惯,遂也站起了身子。
萧霈廷拉过她的手,看着她手心细密的伤痕,叹息道:“是在恼我?”
萧霈云抽回手,将身子转向一边,冷声道:“你说呢!”
萧霈廷无奈一笑,他知道自己的妹妹,最是爱惜自己,随即掰正了她的身子,说道:“好阿云,他们都是些粗人,下手没有轻重,兄长也是为了救你脱身急切了些,你多担待!”
听他这般说,萧霈云脸色才好看了些,她皱眉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方才来时她已注意到,这些黑衣人在峡谷中进退有度,彼此之间配合默契,绝不是烟云坊上那班乌合之众。
萧霈廷说道:“这你不必管,反正这次我一定能取霍凌昭的狗命。”
“你还想报仇?”萧霈云蓦然提高了声音。
萧霈廷闻言,面上霎时沉下,他敛去笑意:“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上下打量萧霈云,忽地冷笑一声,讥讽道:“怎么,跟他在一起风流快活了几日,什么国仇家恨都被抛到九霄云外了么?”
萧霈云被他眼中的鄙夷刺痛,不禁恼怒万分,她强压下心中怒火,正经说道:“霍家一门死得惨烈,他们本无辜,是父皇先动手的,这事原是我们不占理,就到此为止吧!”
“呵!”萧霈廷看着她退后几步,说道:“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你难道忘了父皇母后是怎么死的了么?”
“我没忘!”萧霈云进前一步,扯着他的衣袖继续道:“这些都是父皇写在手札里的,他忌惮霍渊的权势,所以灭了霍家一门,他们……皆非好死!”
萧霈云想起那札记里的内容,一行行一幕幕,字字带血,如今提起,满心皆是悲怆!
萧霈廷甩开她的手,冷笑道:“那又如何?”
他昂起头,将双手负在身后,看着萧霈云冷冷道:“父皇是君,霍渊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功高盖主,本就是死罪,要怪只怪霍渊不懂收敛,父皇不过是做了一个帝王该做的事罢了!”
“萧霈廷,你还有没有人性!”萧霈云死死盯着他,又道:“萧安,还记得么?霍凌昭他善待了你的女儿,她还活着!”
萧霈廷闻言一震,对上萧霈云的眼,不过转瞬,便恢复如常。
“当年他的母亲……”萧霈云闭起眼,不忍说下去:“可他却把母后安葬在西山上,还有阿禹……”
“不过都是些哄骗你的小手段罢了!”不待萧霈云说完,他便冷冷打断:“一点小恩小惠就把你感动成这样,你不配姓萧!”
“小恩小惠?萧霈廷,那可都是你我的至亲!”萧霈云怒吼出声,只望他清醒!
谁知萧霈廷摆摆手,说道:“行了,你别跟我讲这些大道理了,我脑子里没你那么多情啊爱的,我只知道,若不是他,父皇母后都不会死,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他说完转身往门口走去,萧霈云看着他的身影冷冷道:“你到底是心疼父皇母后的死,还是舍不得那张龙椅?”
“随你怎么想,我无所谓!我待你始终如当初在沅西镇那般,我成功之日,荣华富贵少不了你的,其余的,就不必跟我说了,你就好好在这里待着,哪也别去!”
他行至舱门,回身又道:“对了,之前霍凌昭杀了镇北王的世子萧睿,你可知他的尸身藏哪了?”

第95章 霍起萧墙
“我不知道!”萧霈云无意识答道,心里还在想着二人方才的对话, 待反应过来他说什么, 猛然抬头道:“你怎么知道这事?”
镇北王手握重兵, 他的世子骤然离世,这不是小事,霍凌昭怎么交代的, 萧霈云不知道, 但他决计不会这么傻, 说是自己杀的!
萧霈廷看她反应, 唇边漾起抹诡异的笑意, 船舱的门吱呀又推开了,进来的是个四方正脸的男人, 看起来约摸五六十岁,两鬓已然花白, 一双鹰眼炯炯有神, 精神头一点儿也不比身边的萧霈廷差。
“公主殿下安好!”他淡淡开口道。
萧霈廷回过身, 亦笑道:“妹妹,我来给你介绍一下, 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镇北王!”
从他一进门, 萧霈云便知道, 她被利用了。当初萧睿要玷污于她,所以霍凌昭将他杀了,当时在场的除了自己,就只有欧太傅和霍凌昭。
霍凌昭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欧太傅只是恨萧家,对霍凌昭感情深厚,就算对他失望,也绝对不会拉镇北王这尊大佛来对付他,到底会是谁呢?
各方势力的眼线无孔不入,不管是谁,霍凌昭恐怕都会有□□烦了!
萧霈云沉下心来,默了默,说道:“萧世子怎么死的,我不知道,他的尸体藏在哪里,我就更不清楚了!”
“果真不清楚?”萧霈廷阴阳怪气地问道。
萧霈云往前逼近两步,瞪着萧霈廷说道:“不清楚就是不清楚,即便想报仇也不该胡乱栽赃,你如何笃定萧睿是霍凌昭所杀?”
“栽赃?”萧霈廷闻言冷笑:“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到现在还想着为他开脱。”
“你——”
“二位不必争吵!”镇北王萧阳淡淡开口,他瞥了萧霈云一眼,那目光如离弦的利.箭,直直穿透人心底,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只听萧阳又道:“公主可知道,有个词叫欲盖弥彰!”
萧霈云强稳心神,迎上他的双眼,沉静说道:“王爷想说什么?”
“其实您承不承认,都没关系!原本再过三年,犬子便可回北境,与老夫团聚的!”他踱步走向船舱窗口,“他自小懂事听话,去到京城后终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如今他惨死异乡,老夫又怎能不查个水落石出,任他枉死?”
萧霈云闻言皱起眉,心中一阵冷笑,懂事听话?如履薄冰?
当日在西山偏殿,他分明是趁人之危,落井下石,若非如此,霍凌昭也不会怒极取他性命。
萧霈云有些懊恼,怪她自己没有对萧霈廷设防,先前他那一句本是试探,萧阳就躲在船舱外听着,她那个下意识的反应反而坐实了他们的猜测,说起来,她无意间害了霍凌昭。
但这萧阳不是一般人,她只怕说多错多,索性缄口不言。她抬眼看向萧霈廷,他亦向她投来目光,如今萧霈云已大致猜出他复仇的来龙去脉了!
三人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门外的小兵来报,说物资储备已完成,即可便可起航。
“这江山是时候物归原主了!”他仿佛没听见小兵的话,只远远看着外面的景色,好一会儿萧阳才回过头来,他看了萧霈云一眼,说道:“公主殿下且安心住下,其他的事不必忧心,血海深仇老夫自当为殿下讨回。”
说罢,便率先出门去了!
萧霈廷也要走,萧霈云伸手将他拦住,冷冷凝视他。
他推开妹妹的手,嗤笑一声,问道:“干什么这样看着我!”
“有些事不明白,想请教你!”
“你说便是,何必要这么生分!”萧霈廷有些受不了她的眼神,正襟说道。
呵!生分!
“沅西镇上那四十条人命,是不是你杀的?”
萧霈廷没料到她问的是这事,愣了一愣,笑道:“是霍凌昭告诉你的?”
“不管是谁,是不是你做的?”萧霈云看着他,她语气虽平和,态度却咄咄逼人。
“是我做的!怎么了?”霍凌昭没有骗她,果然是他做的。
萧霈云叹口气,无力问道:“为什么?”
萧霈廷满不在乎地笑了,回道:“当初我手头缺人,所以用了他们,可事后我用不着了,就这么简单!”
“是用不着了,还是害怕了!贩卖私盐,可是死罪!”
“这也是霍凌昭告诉你的?”萧霈廷呵地一声笑了,他又问:“他还跟你说什么了,你不如一次全说了,我也想知道,他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隔着血海深仇,你还能这样帮他!”
“他没有给我下迷魂药,也不需要我帮他,他说的都是事实!”
“是我杀的,我承认,他们可都是大奸大恶之徒,没有一个是无辜的!”萧霈廷居高临下看着她。
“那也轮不到你来主宰他们的生死吧!”萧霈云冷冷看着他,一字一顿说的清楚:“萧霈廷,你做不了皇帝,你无德无能,暴虐不仁,就是把江山给你,你也坐不稳。”
“啪——”一巴掌打在萧霈云脸上,他低斥道:“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这一巴掌真疼啊,一直疼到萧霈云心里,她憋着一股气,豁然抬头看他,眼中尽是讥讽之意。
萧霈廷被她眼神刺痛,这一巴掌,不止打在萧霈云脸上,也打在了自己脸上,他盛怒之下对她动了手,不正应了她口中所说的“暴虐不仁”么,萧霈廷手心微微颤抖,背在身后捏成了拳。
他抿了抿唇,冷冷道:“你以为霍凌昭就是什么好东西么,你恐怕不知道,七年前,他杀了一个书生,名叫张孝全的,他父亲可是京中有名的大善人。”
“……”这事她知道,霍凌昭曾说是为了绊住温桓。
萧霈廷未留意到她神情,继续道:“张孝全一死,他父亲将手中田产物资尽数出手,离开了京城,去了章州,他也和镇北王一样,不惜一切代价,要取霍凌昭的命!”
萧霈云心头一惊,那张大善人去了章州,她喃喃道:“这些年,也是他在背后帮你?”
萧霈云起先还觉得疑惑,萧霈廷所学乃帝王之道,他并不是个会做生意的,能把心思打在贩卖私盐敛财上,委实不容易。
但即便他有这个心,仅凭他一人之力,也难以执行。如今就说的通了,私盐背后的一切恐怕都是这位张大善人在操控。
“一个富甲天下,一个手握重兵!阿云,你说,我到底能不能成功!”萧霈廷说完这句,大笑离去。
萧霈云大概能猜到他起事的来龙去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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