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满仓常年在车间上班,膝盖落下毛病,一到刮风下雨阴雨天,腿就走不动路,吃止疼药才能去上班。
张翠兰腰间盘突出,挑着猪食喂猪喂出来的,老两口拉扯几个孩子长大不容易,这也是顾时安为什么选择转业回乡的原因之一。
好在顾副局长贴心,在下乡前几天拉了两车煤炭回来,堆在厨房里,顾家各屋里烧了蜂窝炉,立马就暖和了。
这阵子县里要去乡下驻扎一周操练民兵,县公安局跟武装部也在其中。
顾时安作为公安局副局长,自然要带队前往。
徐向前也不例外。
说起来,这还是林瑶嫁过来和顾副局长头次分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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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瑶格外重视这次下乡,乡下吃不好穿不好的,她可操心了,担心顾时安饿到胡子拉碴,回来搂着睡觉都不舒服。
平时顾时安在家都穿小姑娘给做的棉布睡衣裤,林瑶做了两套,都给洗干净晒干捆扎好,跟平时常穿的军装警服放在行李包里,毛巾,肥皂牙刷杯子也一并放进去,贴身内衣裤什么的就让这家伙自己准备。
林瑶自己洗了手,把从周晓雪那里“托”人开来的五花肉拿回来,洗干净切碎了熬了一锅香辣肉酱,装了满满一罐头瓶子。
顾时安就喜欢吃辣辣的肉酱,越辣人家越爱吃,林瑶自己口味清淡,也不是不喜欢吃辣,她真是吃不了辣,一吃辣脖子上就长小痘痘,小脸还发红。
张翠兰给大儿子烙了锅煎饼,煮了五六个鸡蛋,加上苹果什么的装了满满一网兜。
顾时安回家来拿行李,后面跟着一群晒的黝黑的年轻人,见了林瑶就“啪”的双腿一并,异口同声喊了声,“嫂子好!”
林瑶了愣了愣,妈呀,这怎么整得跟□□觐见大嫂一样。
有点吓人呢。
云水县这次民兵下乡,下头公社里都安排好住宿和食堂了。
县革委会专门拨了一批粮食下去,有白面玉米面,还有一车萝卜大白菜,就算是外头闹灾,县里该拿出来的粮食还是有的,别的不说,二合面馒头窝头饼子是管够的。
一般单身小伙子拎个包就上车了,有媳妇的可不一样,一个个都是大包小包,徐向前脖子上还挂了个水壶,里头是顾春梅给他煮的红枣姜糖水,湿冷的天气喝一口暖胃又暖身。
顾副局长更不得了,又是嫂子给熬的香辣肉酱,又是织的围巾毛衣裤,厚毛绒手套、换洗衣物什么的装了满满一大包。
一群小伙子眼巴巴瞅着,心道要赶紧加把劲儿娶个媳妇回来。
林瑶送走顾时安,看着一群背包拎抢的小伙子浩浩荡荡排着队离开,一辆接一辆的装甲车往外开,感慨了下大冷天的真不容易,外头冷风刮的她打了个寒颤。
想起今天不用上班,顾副局长一去就是大半月,重回美好的独居生活,林瑶又美滋滋回屋补了个觉。
这一觉再醒过来,冬日轻薄的晨光已经洒满院落,前几天外头湿冷湿冷的,连带着天也阴沉沉的,冷得紧。
今天是个大好天,不过到底是冬天了,一推开窗户外面寒气就往屋里冒,林瑶给冻的一激灵,歇了呼吸新鲜空气的心思,裹着碎花薄袄出了门跑到厨房烧水刷牙洗脸。
平时都是顾时安在家给烧水打洗脸水的,人家一走,林瑶只能自力更生。
顾家厨房里有一口铁水壶,烧一壶水够林瑶洗两回脸了,她往水壶里添了水,拿铁钳子给蜂窝炉勾勾灰,拿扫帚把勾出来的蜂窝渣子扫到一块儿,堆在墙根儿上给腊梅当花肥。
前头隔壁大富叔从老家挪了两棵腊梅树回来,说这腊梅花开起来特别好看,白雪皑皑,红梅灼灼,折几枝腊梅插在花瓶里也是一番意境。
意境不意境的大富婶子不懂,也不想懂,就是觉得这腊梅树在院子里着实碍眼,不如砍了当柴烧。
大富叔一听差点儿炸了,对着大富婶子会胡子瞪眼发了好大一通火,整天拿着个小板凳守在那里,看护他的宝贝腊梅。
这会儿轧钢厂有事,第三车间的起重设备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不能运转了,大富叔让厂里人火急火燎请到厂里去了。
大富婶子昨天闹了个大红脸,这会儿自家老头子不在家,她就端着一簸箕火柴盒来老顾家,找张翠兰一边糊火柴盒一边发牢骚。
“这个糟老头子,整天在院里闹洋相,一个大杂院住着,种什么腊梅树,那腊梅开了花能卖钱咋地,我说砍了当柴烧就跟我急了,那个大嗓门吵的我耳朵嗡嗡叫,觉都没睡好,一早上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臭德行。”
张翠兰笑她,“昨晚你睡闺女那屋了?”
大富婶子瞅了她一眼,“你这双眼睛啊啥的瞒不过你,死老头子嘴里嘟囔个没完,我把他赶外屋睡了,臭老头子跟腊梅树过去吧。”
“我看行,等大富回来,你别给他吃也别给他喝,让他饿肚子。”
“这哪行啊,万一饿坏了咋整?”
“这都分房睡了,还管这个。”
“到底老夫老妻几十年了,说不过去。”
“哎哟,这就心疼上了,嘴硬心软的毛病得治治。”
“去你的。”
“.......”
大富婶子在老顾家待到十点多,大富叔回来累的呲牙咧嘴,满身的机油味,回来就盼着吃一口老婆子下的热汤面。
“老不朽的脸皮忒厚了。”
大富婶子嘴上硬气,还是露出一脸笑回家去了。
林瑶吃了一嘴的狗粮,生怕一会儿大富婶子再出门给她塞狗粮,赶紧搓搓吹红的脸蛋溜回屋。
前几天外头阴天,县里儿童团暂停训练,学校也放了假,顾时东在家睡到日头晒屁股,张翠兰给屋里的老座钟上了弦,一看十点半了,兔崽子还没起呢,顺手就抄起了旁边的扫帚,进了小偏房。
没一会儿光着脚丫子的顾时东就给亲妈揍的满床乱跳。
“妈,我起了,这就起!”
“起个屁,整天在家懒吃懒喝,长大了能干啥!”
“翠兰打孩子别打脑袋瓜,打屁股就行。”
“对,抽屁股,老儿子屁股撅起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老顾家鸡飞狗跳了一上午,晌午时分总算是安静下来。
今个儿是县里粮站发粮食的日子,顾家厨房里那口大铁锅已经焖上了,下头煮着米粥,上头篦上热着窝窝头。
林瑶从咸菜缸里捞了碗酸笋疙瘩,切成细细的丝儿,放在两个小碟子里,一个浇上辣子,一个什么也不放就这么吃。
等锅里的小米粥滚了起来发出米香,老顾家的午饭就上桌了。
张翠兰心疼林瑶,上班上的小脸瘦巴巴,给她格外煮了个水煮蛋。
这待遇老顾家谁也没有。
家里一家四口子呢,林瑶吃独食吃的也不安心。
一个小小的水煮蛋分成四份,一家子一人一块,那滋味儿香的,往后数十年,顾时东再也没吃过这么香的鸡蛋。
吃了饭,林瑶把早准备好的一块棉绒布拿出来给家里人比了比。
“妈,这块棉绒布有十五尺,够做三年棉袄的,您跟爸一人做一件,剩下的给东子做一件,听说今年冬天可冷了,咱穿着新棉袄暖暖和和过冬。“
说起来,张翠兰老两口也有两三年没做过新棉袄了,顾满仓那件旧棉袄,拆了又洗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里头的棉花也跟毡子一样硬梆的不保暖。
儿媳妇孝顺,老两口心里熨贴极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张翠兰摸摸手上的棉绒布,笑容满满道,“行,就听瑶瑶的,咱们老两口也享享闺女的福。”
顾满仓心里也跟吃了蜜一样,他一冬天只有一件棉袄,在厂子里穿工装,回到家里换来换去除了件夹袄,也没什么穿的了。
前院郑大成见了就笑话他,“五级钳工大干部咋不换身好衣裳。”
顾满仓听了笑笑也不当回事。
不是老婆子不给他做新棉袄,实在是棉布棉花什么的不好兑换,上头一年才给那么点布票,家里春梅又快出嫁了,东子年纪小长身体的时候,不穿暖和冻坏身子骨是一辈子的事,家里那些布票都紧着一双儿女,父母苦一些也没什么。
今年瑶瑶进了门,闺女也出嫁了。
顾满仓真是觉得身上的担子轻了,快五十的老头子了,也是该听孩子的话,尽量多吃点好的,多享享福了。
顾时东午饭没吃饱,在锅里焖了几个红薯,捡了个大的红薯,两只手倒腾着,一边“斯哈”出气,一边蹲在门口等着他妈拿粮本和粮票,一会儿去粮站推粮食去。
家里每个月都要到粮站买粮食,为了方便安全,张翠兰就把粮本跟粮票一块儿放在五斗橱下头的抽屉里。
林瑶翻出保暖的翻毛棉鞋,裹着厚围巾带着帽子,只露出一张俏生生小脸,跟着家人一块儿去买粮食。
说起来,她还没去买过粮食呢。
今天正好一块去凑凑热闹。
顾副局长不在的这几天,林瑶除了上班就是在家咸鱼躺,进了腊月里外头冷飕飕地,一到外头就冒白气。
顾春梅来娘家住了一天,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要下雪了,县里头下乡操练的民兵怕是要提前回来了。
东方红生产队,林红娜为了怀上儿子,一碗接一碗的喝苦汤汁,那浓稠的中药味儿喝在嘴里让人作呕。
她喝一口吐一口,全靠着咬牙硬撑着喝下去。
时间长了,林红娜身上全是中药味儿,她回到厂里好好洗了回澡,对着镜子摸摸养回来的细腻皮肤,打定主意下班回去找孙家良好好“谈一谈”。
第55章
林红娜到底是重生的,活了两辈子受了许多苦,瞧着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其实心机谋略比同龄的姑娘深多了。
她知道,孙家良对她没有多大兴趣了,大白天明晃晃去勾引他是绝对不可行的。
孙家良这个人最看重脸面,再者孙家在镇上也是有头有面的人家,她贸贸然去孙家找人,机会不大。
好在孙家良搬出家门,不在孙家住了,之前他通过关系去了县上的灯泡厂当文化干事,一番野心勃勃又是送礼又是疏通人脉,想在云水县大展拳脚。
没想到,云水县里面的水可比镇上深多了,孙家在镇上还能有些人脉,换到县里没有多少人买他家的账。
孙家良在县里扑腾不起水花,心有不甘且无可奈何,文化干事的工作也没好好干,最后还是回了镇上。
上辈子孙家良也是这么过来的,孙家发迹要到改革开放那一年,再往后孙家良一飞冲天,短短几年间,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干部到呼风唤雨的商界大佬,住豪宅开豪车,好不威风。
真是瞌睡来了,老天爷就递枕头。
孙家良现在正是失意不得志的时候,林红娜只要抓住机会适时送上温暖理解,说不定就能抓住他的心。
就是抓不住孙家良的心,跟他春风一度也不亏,只要她能把孙家良勾住,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时间长了次数多了不愁怀不上孩子。
想起这些,林红娜心里也有些羞恼,她本来也是好人家的闺女,跟着孙家良的时候也是清白身子,要不是孙家良不是个男人,睡了自己不肯负责,她也不至于搞那些下三滥的手段想要怀上孩子。
孙家注重门面,想娶个门当户对的儿媳妇,也不想想孙家良作风不正,乱搞男女关系,谁家愿意把闺女嫁给他!
也不知道林瑶怎么就这么好命,上辈子轻轻松松嫁到了孙家,这辈子顾时安成了公安局副局长,那个小贱人也跟着成了副局长太太!
而她费尽心思却什么也没得到!
林红娜咬了咬唇,在初雪来临的晚上去澡堂泡了个热水澡,打了肥皂抹了雪花膏,下雪的大冷天,为了保证美丽动人,她只穿了件薄花袄,踩着双翻帮棉鞋,连围巾都没拿,趁着夜色霜浓,出了肥皂厂宿舍,往干部宿舍走。
孙家良如今是镇灯泡厂的宣传科科长,他这种单身汉自然是住单间宿舍,镇上没有筒子楼,这年头筒子楼是给领导干部住的。
就是云水县也是在七几年后才新建的筒子楼,灯泡厂干部宿舍就在镇邮电局后面,坐北朝南挨着镇上的老街。
灯泡厂解放前是法国人建的,厂里的宿舍用的都是红砖瓦,一排排低矮的平房排列在那,前面还开了装有两扇有铁栅栏的大门,上面雕刻着铁玫瑰花,红砖青瓦格棂窗,带着那么几分异国的浪漫情调。
就因为这,那两扇铁门给镇上的年轻人砸坏了,就剩下一扇摇摇欲坠的铁栅栏,一般身体强壮的年轻人爬不过去,林红娜这样身材相对娇小的姑娘却可以轻而易举的钻过去。
孙家良住在靠墙的第五间宿舍里,林红娜熟悉的很,以往她来了无数次,这条路闭着眼都能走到,她熄灭手里的手电筒,凭借记忆往孙家良的屋子走去。
林红娜走到李安业的屋子门口,轻轻推了一下门,屋门栓的紧紧的,从窗户望过去,里面漆黑一团。
按照孙家良以往的作息时间,应该是刚睡下不久。
林红娜撩了两下长发,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有节奏地瞧了瞧宿舍的屋门。
屋里孙家良将睡未睡,一听见外面的声音,还道大晚上谁来打扰他,不耐烦下床开门,屋门一开,就看见林红娜一张含羞带怯的脸,她低着头,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在漫天飞扬雪花的衬托下,更显的她裸露在外的肌肤细白如玉。
“家良哥。”
林红娜这么一叫,孙家良身上的邪火就烧遍了全身。
宿舍的门砰的一关,门前两道身影消失了,不多时,屋里就响起了急促的喘声和亲吻声。
“.......”
这场雪飘飘扬扬下了大半夜,大杂院积攒了厚厚的雪,院里的两棵腊梅树枝头也落满了雪花,巷子里的小孩子穿着厚棉袄,一个个冻的小脸通红,在雪地里打雪仗堆雪人,玩得不亦乐乎。
顾时东自诩是大孩子了,没跟外头一帮小屁孩儿瞎玩,自个儿倒腾着蜂窝在那烧炉子。
昨夜臭小子懒的没换蜂窝,到大半夜炉子就凉了,屋里那个冷啊,冻的他直打颤颤。
这年头大杂院里蜂窝炉子一般都放在屋里,屋里装了烟筒,只要有保证通风的风斗,便于屋子里空气的流通,晚上临睡前封好炉子,一晚上暖暖和和的没问题。
至于安全问题,街道委员会的领导会定时抽查,大杂院各家各户也注意的很,煤气中毒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前街发电厂家属院有户人家,晚上没注意通风,一家子直接煤气中毒送卫生院躺板板,幸好发现的早,全救回来了。
老顾家用的蜂窝炉是外头最流行的花盆炉,花盆炉顾名思义,炉子就跟个倒扣的花盆,中间有一圈儿铁篦子,炉子上坐着水壶,下头篦子上能烤地瓜、土豆、板栗什么的,晚上洗好的袜子、手套、套袖也可以放在上头烘干。
顾时安在屋里烧炉子,火没烧起来,弄的几个屋子都是呛人的烟味。
东厢房里林瑶缩在顾时安怀里睡的正香,闻见外头的烟味,不高兴推搡了几下。
”外头怎么了,那么呛。”
昨天这家伙大半夜冒着雪进家门,一回来刚洗漱完,就目光幽深盯着她看。
林瑶察觉到不妙,拧着腰就跑。
结果没跑成,直接被某人抱在怀里,亲了个正着.....
反正这会儿林瑶腿软腰酸,困到不行,就这还不忘咬顾副局长一口,赶他下床去外面看看怎么了。
顾时安亲了亲她,披衣下床出了屋子。
外头顾时东顶了张花猫脸端着个脸盆在外头舀雪呢,见了他大哥,让他大哥来帮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哥,快点帮我舀雪把炉子里的火灭了,屋里快烧着啦!”
顾时安有些头疼,“灭火怎么不用水缸里的水?”
顾时东一脸“哥你咋那么傻”的小表情,“外头下雪啦,水井里水结冰我砸不动!”
顾时安更头痛了,提醒道,“厨房里水缸有水。”
东子恍然大悟脸,露出一口小白牙,“哎呀,哥我咋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