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是说小主将画画好后再去找魏嫔过目吗?”
“对,但我找她要个题目,我不知道画什么了,索性投其所好。”
雪芽直夸她明智。
话虽如此,云皎去到长春宫后,却被告知:“熙贵人来得不巧,魏嫔娘娘和冯嫔娘娘相约出门,恐怕一时半会是回不来,”对方想到熙贵人近来风头极盛,连皇后也退避三舍,于是道:“熙贵人可要进来稍坐等待娘娘回来?”
云皎:“有点心吃吗?”
“……回小主的话,当然是有的,怎能饿着客人呢?”
于是云皎就被客客气气地请了进去,尽情来了波点心自助餐,吃得肚子溜圆,都不见魏嫔回来,她便起身道:“我去找找你家娘娘,你们知道她和冯嫔去哪里玩了吗?”=
“娘娘说想赏塘景,但要说在哪儿,奴婢也不敢妄自揣测,怕害小主白走一趟。”
这天气,屋里不烧炭都得呼出白雾,魏嫔竟想到赏塘景。
“不打紧,那我自己去找找。”
云皎说道,长春宫的宫女便恭送她离开。
后宫里找人不容易,但她的运气一向不错,只走了一会,就在距离长春宫不远的池塘边上找到了魏嫔的踪影。穿着天青色宫装的她正笑着和冯嫔说些什么,许贵人不时在旁附和。由于许贵人在两位嫔主子之间只负责捧哏,是以没有太投入到对话里,她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往这儿走来的熙贵人。
“娘娘你瞧,那不是熙贵人吗?”
听到熙贵人三个字,魏嫔眼皮跳了一下,她顺着许贵人的目光看去,果然在最远处看到熙贵人往着自己的方向走来,她心中一紧,问冯嫔:“如果熙贵人硬要这处凉亭,我们要让给她吗?”
“让什么?堂堂嫔主子给一个贵人让位,传出去你我还做不做人了!”
“哦,那我等会说是冯嫔娘娘不允。”
“……”
冯嫔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时又说不上来哪儿有问题。
幸好,熙贵人走到两人面前时,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请安,被叫起后,她说:“娘娘可知皇上让您点评嫔妾画作的事?”
魏嫔:“皇上的吩咐,本宫当然记的。怎么了,你已经画好了吗?”
“画是还没有画完,嫔妾就是想跟娘娘讨个题目。”
魏嫔恍然,她笑说:“终日待在自己屋里画不出东西来,不如熙贵人就坐下,对着这面塘景作画一幅?”
她一见到熙贵人,就想起皇后被打脸,以及落到自己手上的好处。
四个分得宫权的嫔妃里,魏嫔是对宫权最有刚需的。
她得在宫中有地位,有权,才能保护如意平安长大。
(本章完)
凉亭里,画布徐徐展开。
云皎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景色后,正要执笔,魏嫔叫住了她:“笔不是这样握的,你先生没说你?”
“说了,没说过我。”
魏嫔一滞:“纸、笔、心和你的手要一致,腕和你的手肘都要悬空,这样既方便你施笔,也便于借助全身的力气。”
魏嫔拿起一枝没蘸墨的笔,为她演示正确的握笔姿势。
笔稳稳当当地被她执在手中,随意却优雅。
云皎:“嫔妾有个问题想问娘娘。”
“熙贵人你说吧。”
“为什么画画要用全身的力气呢?嫔妾觉得最累就是悬肘了。”
她需要一块电绘板。
而魏嫔给了她一个玄之又玄的回答:“因为画画便是一件既吃力又从容的事儿。”
云皎思考五秒,决定放弃思考。
她思量片刻后开始落笔,同样存档方便撤销笔画。
身旁三位嫔妃看她作画,看了一会就开始难受了,其中以魏嫔为最,她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在同一个地方来回描?”
“嫔妾觉得这儿没画对,就多画几笔。”
别说,塘景对云皎来说颇有挑战。
因为当初上门授课的女先生只教了她几种热门的画作画法,她照抄就完了,要她独立完成一幅画,她只好发挥自己并不多的个人实力了。
全靠自己的结果,就是连许贵人眉头都皱得能夹死蚊子。
但她位分低,不敢说。
冯嫔就没有不敢的:“这么一来,如果没有皇上的玉印,那江嫔收到这画作生气也正常。”
魏嫔:“是江嫔自己喜欢出风头。”
“你不喜欢?是你又会如何。”
“我是她?我是她生辰不会请熙贵人来,一来往日没交情,二来她也送不起什么像样的珍奇物品。”
“瞧你说的,熙贵人不是送了有皇上玉印的画?”
想起那画作上竟盖了皇帝的戳,魏嫔面容微微扭曲。
在两人闲聊的时候,云皎的画作已略见雏形:“请魏嫔娘娘过目。”
魏嫔端详一番,研究半天,确定这是新的画布,皇帝还没来得及在上面用印之后才道:“过不了目。”
云皎瘪嘴,有点委屈。
见状,冯嫔劝慰道:“魏嫔她擅丹青,在作画上自命不凡,对你的要求不免严格了些,熙贵人别放心上。”
“我从你的画作中,感觉到你不喜欢作画。你从执笔时已心怀不喜,怎样画得出来好作品?不如回头跟皇上求情免了此事。”
魏嫔嘴毒归嘴毒,这回她看得很明白。
熙贵人并不喜欢常见的作画题材,只是学的一贯是这些,也失去了对创作的兴趣:“如若免不了,那不如你想想有什么是想画的,你的功底基础是够了,重要的是想表达何物。”
冯嫔频频看向她,没想到狗嘴也能吐象牙。
宫女替她换了张新的纸来,云皎再次提起笔,依稀像是人物画,这回画得极快,一气呵成就画完——她画了一个小凉亭,因为来时没仔细观察亭子长什么样,她只取最常见的凉亭轮廓,亭内坐了四个女子,女子的表情各异,一个皱眉嫌弃,一个斜目旁观,一个小心翼翼,而被三人围在中间的花苞头小姑娘双手按着头,对着自己的画作一筹莫展,苦恼得头上直冒黑烟。
“哈,熙贵人画的是咱们呢!”
冯嫔忍俊不禁。
这年代的画有适当的变形表达,但是还没出现Q版的艺术表达形式,许贵人先接受不了:“熙贵人把我和姐姐们的头画得太大了!人头那么大,身体却小小的,如何支撑得了?”
出乎两人意料的,是魏嫔觉得不错。
“魏嫔姐姐居然喜欢这画???”
“比起之前她那种人云亦云的画好太多了,笔触哪怕不成熟,有熙贵人的想法在里头,何况这变形很有特色。”
匪夷所思呐,居然能从魏嫔嘴里听到好话。
两人其实是不信的,只是低头去看熙贵人,人的嘴角笑得快咧到耳朵去了,可见信了个十足。
云皎按着这思路,又画了一些她喜欢的Q版美食。
许贵人对她有偏见,按捺不住尖酸地说:“作画多需要用心用时的一件事,熙贵人的独特画法倒是省时省力,人如其画,莫不是做人做事也如此?”
“是的,”
云皎居然认同了她:“这种出一分力拿十分月例银子的感觉,我超喜欢的。”
许贵人瞪得眼如铜铃,才发现她是真没听出自己的弦外之音,对走捷径不引以为耻,反引以为傲。
冯嫔呀的一声,掩唇笑道:“她入宫不过答应身份,如今不仅位分上和许妹妹你平起平坐,还有封号在身……可不是人如其画么?不到一年的时日,就走完了别人三年要走的路。”
不愧是平日里就跟魏嫔厮混的,这句话就差打许贵人一个大逼兜了,她居然没动气,只是脸色变了又变。
如意公主就在不远处和宫女玩扑蝴蝶,云皎亦将她画了下来。
一连数日,云皎都放飞自我,用她喜欢的Q版画法将所见留影。
因为要取材就得出门,于是不用请安的嫔妃们发现,在外边儿见到熙贵人的次数见多了!
既有怀抱着试探她性情想法的,对她说话不是很客气,也有想趁没有旁人,使劲巴结她的。
对她刻薄说难听话的云皎不恼,待她奉迎拍马的呢,好话她听着,也不往心里去,她通通记下来,然后画了一套以自己为主角的连环画。
漫画名字她都起好了,就叫《云皎的奇妙冒险》
完成后,云皎将作品交给魏嫔过目。
自打魏嫔能握得住笔起,就没停过作画,她对熙贵人的画作有另一番看法——这个人啊,按平常的画法来的话,已经是很粗糙地油腻掉了,短时间内不会有太大的提升,但是另辟蹊径之后,倒是有一份独特的美感和生命力来。
魏嫔看完她的连环画后,手是颤抖的。
除去吃喝玩乐的日常外,熙贵人把得罪她,讨好她的人全画进去了!包括事件发生的过程,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不仅清晰,还经过艺术夸张。
奇妙冒险?分明是活阎王的清算簿!
这要不要交上去给皇帝了?
可是如意公主喜欢极了,捧着看完爱不释手。
“既然小如意觉得好的,那就肯定差不了。”
捏了捏女儿的脸,魏嫔考虑片刻,还是将熙贵人的画作呈交给乾坤宫。
让熙贵人将画作交给魏嫔的时候,谢知行是不想伤了自己的眼睛。
一国之君太忙,每日坐在御案前批阅奏折,坐得腰间盘快凸出了。而即使再勤政,燕赤亦非乌托邦,除非只看那些吹捧夸奖的彩虹屁奏折,不然深查之下,总有一寸国土在出事,总有人在尸位素餐,发烂发臭。
天天看这种东西,还短时间内解决不掉的,心情能好?
所以在闲下来的时候,谢知行只想看些好的。
别再糟蹋朕的眼睛了,皇帝的命也是命。
“皇上,”拱肩塌腰地进来后,迎禄跪在地上,将物品双手奉上:“这是魏嫔从熙贵人那儿收过来的画作,请问皇上是要收起来吗?”
躺在长榻上小憩一会的谢知行眼皮颤了颤:“……拿过来。”
“是,皇上。”
他刚伸出手,那叠纸就刚好交到他的手中。
谢知行看了两张,他坐直身来了。
迎禄拿进来时没敢多看,但他对熙贵人在作画上的造诣是略有了解的,心里立刻一咯当,做好皇上要龙颜大怒的心理准备。
可是等了又等,只等来了纸张翻动的声音。
紧接着,是一声轻笑。
正当迎禄大感疑惑之际,皇帝叹了口气,他立刻更加好奇了。
熙贵人转交上来的画,到底是好是坏?
“你看看吧。”
翻阅完后,皇上长叹一声将那叠纸交给迎禄,语调里却隐有笑意,看来心情已经转阴为晴。熙贵人居然有这么大的魅力?
“那奴才就沾沾皇上的光,欣赏熙贵人的画作了。”
“欣赏?这东西谈不上欣赏,只是很有意思。”
迎禄低头去看,看完后模仿皇上的反应,也跟着笑起来:“熙贵人的画上有许多字,奴才不识字,倒是白费了主子的一番用心,只是光看画儿已经觉得非常有趣了。”
“朕忘了你不识字,不过,你没认出来上面画的人是谁?”
连环画会配以台词。
但好的连环画,哪怕没有台词,也能大致看明白作者想表达的意思。
皇帝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瞅住他。
迎禄略斟酌了下,忙作惶恐状:“奴才只能认个大概,不敢擅自妄认。”
皇帝哼笑一声,再次闭上眼:
“今天翻熙贵人的牌子。”
交完作业的云皎美滋滋地往榻上一躺,正准备安祥入眠,乾坤宫那边就来人了,说今天万岁爷翻到她的牌子,让她提前准备好。
“主子真是好福气,画刚呈上去呢,皇上就想到我们小主了。”
雪芽高兴得眉开眼笑。
作业刚交上去就被班主任抽查,云皎真笑不出来。
她自己画得挺开心的,但万一皇帝那边过不了关呢?于是她按住了雪芽要为自己上妆的手,叮嘱道:“给我画得憔悴一点,最好像吃不香睡不好命不久矣的模样。”
“小主怎么能这样说自己呢?面圣当然是要打扮得美艳漂亮的。”
“你不懂,你听我的,我能有今日当然有我个人的宫斗理解,速速把我画成短命鬼。”
这是云皎从网络上学来的答辩技巧。
如果本身没啥实力,在答辩时就穿得落魄一点,素颜顶着一对黑眼圈过去,博的是同情分——她都这样了,皇上就别为难她了吧!
雪芽将信将疑。
不过她也不敢将主子往丑了画,只是稍微描摹得苍白可怜些。
于是当她坐上软轿,抵达未央宫时,就把前来迎接的苏总管微微吓了一跳:“小主可是休息得不好?还是奴才伺候得不够精心。”
“只是这几日有点劳累,不碍事的。”
“不妨碍侍寝就好,皇上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小主快进去吧。”
闻言,云皎便加快了脚步。
说是在等她,也不全是。
谢知行就没个闲着的时候,哪怕外面下着细雪,景色美极了,他也无心欣赏。一看雪景就想到富户点泥炉赏雪的时候,老百姓在咬牙熬冬,万一有雪灾得赈灾抚民,等真正的严寒来到,有些还没打下来的游牧民族被“白灾”逼急眼了会造反,哪怕打不过燕赤,蚊子多了咬人也烦。
他多盯一分,百姓就少受一分苦。
这时,外面有脚步声传来。
门帘子一掀,先走进来的是迎禄,道一声熙贵人到了。
皇帝翻牌子时用软轿接人,上下轿前都有太监打伞,云皎是没淋着雪,可也冻红了鼻子,进门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谢知行刚叫她起来呢,她就原形毕露:“好冷好冷,还是皇上这儿暖和。”
未央宫有地龙,脚一踩上去,融融暖意使得她骨头都酥掉。
谢知行招手让她过来:“冷就来朕这。”
云皎哒哒哒的迈步走过去,往他怀里一滚。
天儿冷,虎皮大衣派上用场,她把自己变成了一只东北金渐层,连衣帽上的虎耳朵蹭着他的下巴,隐隐发痒:“内务府少你的炭了?”
云皎:“嫔妾如果说是,皇上会让他们人头落地吗?”
“朕会让内务府拉张单子,看看你分例里的炭有没有给够,如果是给够了,就从朕的私库里挪点给你。如果是没给够,迎禄就去趟内务府,问问他们是如何当的差!把炭库的主事换掉,办差的都打二十个板子,再发落去当苦差。管炭的每年入冬都威风得很,是个没少收孝敬的肥差,如果这都让人把事儿捅到朕面前来,就证明他办不好事,内务府容不得这样的奴才,”
谢知行一顿,捏着她的脸蛋儿:“怎么,你很想让他们人头落地?”
云皎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他怀疑内务府的太监人头还好好地呆在他们的脖子上,她就先将自己的头摇下来了,她对对手指:“这是入宫前,嫔妾想象的皇上的威风……”
“往上数三朝都不是滥杀的主。”
谢知行失笑,她都不知道自己说话有多没分寸,
“嫔妾知道皇上仁慈。”
“仁慈说不上,再残暴嗜杀的性子,在朕的位置都不愁没人可杀,”每日御笔一落,总有人要死,他不想跟云皎说些打打杀杀的事儿,便转移话题:“你交给魏嫔的画,朕都看过了。”
果然是要说这个!
云皎在他怀里仰起脸:“皇上不是说不看的吗?”
“你特意画好的,朕不看一眼,岂不是辜负了你的一片用心。”
不料,云皎听到这话却来劲了:“既然皇上说嫔妾用心了,等会就不许说嫔妾不用心,要嫔妾重画了哦!”
“……”
不知怎地,在和她相处的过程中,谢知行居然品出了几分教育子女的不容易。
他将那份连环画拿出来:“你来跟朕说说看,你画时是怎么想的。”
《云皎的奇妙冒险》内容十分丰富。
故事围绕着主角熙贵人云皎在后宫里吃喝玩乐到处溜弯展开,偶尔遇上其他嫔妃发生的一些小互动。
第一篇,精心打扮的云皎出门遇到某答应,对她谄媚奉迎,背后长出来的狗尾巴附加了两笔,一眼看过去居然能从中看出摇尾巴的动态来。第一格的云皎勉强回应,结果走了没两步路,第三格又碰上某常在。
云皎双手摆在身前,每一笔划都写满了抗拒。
最后的小小熙贵人头上扣满了无数“宠冠后宫”、“艳动京华”和“才华洋溢”的高帽,压得她本人只能蹲下来苦恼地托着腮帮子,地砖都被压出裂纹来。
“她们开囗就管我叫姐姐,凡是无关人等叫嫔妾姐姐啊,就好像别人碰面管男的叫大哥一样,都不会是什么好事,不是要求你办事、借钱就是通知你他是要结婚了,嫔妾当然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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