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蕊,好孩子。”见她坐好,冯氏露出笑来,“听说你昨儿下午告了假,今日又告了假,是不是身子有什么不爽利?尽管跟我开口才是。”
方云蕊回道:“多谢二夫人挂念,只是前日夜里凉着了,头疼得厉害,不是什么要紧事。”
“快别这么说,你的事哪里不要紧?这要是等出嫁的时候还病着,连累不能好好侍奉夫君,说起来就是国公府的大过错了。”二夫人两句话又在提点方云蕊要时刻谨记国公府予她的恩情,转而又道,“我命人取两副安神补气的药来,你先用着,头疼这种病看似是小事,拖不得的。”
方云蕊没有理由拒绝,便应了一声,多谢了二夫人的好意。
说完了这不要紧的,冯氏便将话题转到了正题,她掌了眼方云蕊的模样,一眼便觉得这丫头肉眼可见地娇艳起来,才几天日子便又生得夺目许多。
“找你来也没有别的事,就是来量量身段,嫁衣还是要做的,你放心,嫁衣我都会亲自盯着,会由最好的绣娘来做。”
方云蕊听着二夫人说话,她不知为何冯氏明明知道这是一件怎样的事,还能表现得这般喜气洋洋,亲切得仿佛是嫁自己的亲闺女一般。
于她一个寄养的外人,她根本无需假笑,她却非要做到这一点,和她脸上那张厚厚的水粉一般虚伪。
“不过你也知道。”冯氏还在喃喃,“这妾是无法穿正红的,你上回一点头答应,刘家三郎就很是高兴地等你过去,说是不用你的嫁妆,你人过去就行了。”
说到此处,方云蕊终于知道冯氏今日为何找她了。
因为上回说定给她的一点嫁妆不肯给了,便找了这样一个由头。
谁人不知这嫁妆本就是留给女子傍身用的,跟夫家全无半点干系,方云蕊觉得有些好笑,冯氏一开始就不对她提嫁妆的事,她又能如何呢?还非要来这样一套,存心恶心她似的。
她本就是寄养在楚家,楚家供她吃穿用度,甚至准她上学,已经是很大的恩德了,这些她会永远记着,将来有朝一日结草衔环报答,可她没想过要用这条命报答。
“都听二夫人的。”方云蕊应了声盈盈抬眸,她看见冯氏顿时松了口气的模样,那双眼中竟还流露出几分愧疚来。
她脸上的伤几乎被盖得一点也看不出来,便知她手法已很纯熟了,便知松英堂不是头回出这事,方云蕊看着她,心里隐隐有了猜测——难道是丈夫把持着财权,她真是手头紧张得什么也拿不出来了?
方云蕊又觉得冯氏有些悲哀,她还以为荣国公府的正妻,都会是风光体面的。
由此看来,就算嫁入高门,女子也不见得有多好过,唯一的解法是嫁得一位好郎君,可好郎君人人想要,怎么就见得让她挑了去?
出身高贵的女子尚且有几分机会挑选夫婿,剩下的那便只能是摸着石头过河了。
两相对比,方云蕊竟觉得自己所选的道观寺庙成了绝佳的去处。
“公爹说得没错,你果然是最乖巧懂事的孩子,既然身子不适就赶紧回去歇着罢,你的婚事就放心交给我来办。”
方云蕊这便起身拜别了二夫人,转身的时候她在想,荣国公是说过她懂事,可那是在荣寿堂只有她和楚岚的时候说的,二夫人怎会知晓?难不成,荣寿堂这等地方也被二夫人安插了眼线?
她为何会设法探听自己儿子与祖父的谈话呢?还是为了防着她求情阻拦这桩婚事?
方云蕊收敛着神色出了堂屋,刚走出去就见迎面走来一人,身姿俊逸若仙、眉目精雕细琢,正是楚岚。
她便在檐下站定,远远唤道:“表哥。”
楚岚略点了点头,不曾分予她半分视线,方云蕊便也低下头走了,并未表露什么情绪。
只是将要越入门中时,楚岚的身形顿了顿,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个纤弱又窈窕的背影。
楚岚应当是去拜会二夫人了,许是因着昨夜的事过去宽慰。
方云蕊想着,她虽不明白这样的事为何会让母子关系弄得这样僵,毕竟于她来说,若她的阿娘能回来,那让她做什么她都是情愿的,可这毕竟是二房自己的事,她不会多问,也并不值得在此事上费心神。
“姑娘,您觉得这事楚岚少爷管得了吗?”海林悄声问了一句,毕竟二夫人可是楚岚少爷的母亲,怎会悖逆自己的母亲来帮助她们呢?海林实在担忧。
方云蕊倒觉得此事关键不在他们母子的关系,毕竟这桩婚事就算是作罢了,于二夫人又没什么损失。
她正要开口让海林安心,余光就瞥见一个红色的鲜明身影大步越来,抬眸看清了来人后方云蕊眸光微颤,是嘉宁郡主。
方云蕊瞬间低下了头装作给嘉宁郡主见礼的模样,然而为时太晚,嘉宁显然已经注意到了她,趾高气昂地朝她走了过来。
“是你啊。”嘉宁看着她显露出来的那一角下巴尖便想到此女是何等绝色,果然居心叵测来到松英堂勾引表哥,看她今日不好好收拾了这个贱人!
嘉宁故技重施,愈发用力地掐紧了方云蕊的脸颊,这回她用了十足的力气,本就被打磨稍长的指甲直接刺破了方云蕊的脸颊。
“这两日你都没来学堂,是心里有鬼,故意躲着本郡主了?”嘉宁冷笑,暗道这小贱人脸上的伤倒是好得快,昨天早上留的伤,这么快就不见影了,她一边暗骂一边又忍不住眼红这小贱人脸皮生得真好,皮肤吹弹可破,捏在手里又细又滑,真是个天生的狐狸精!
“不是的郡主!”方云蕊连忙解释,“是我受不得热,这两日实在头疼得厉害......”
“少扯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嘉宁郡主满目狠厉,“咱们都是女人,何必藏着你那边龌龊心思呢?你倒是消息灵通,如何知晓我表哥要来松英堂?贱人......”
“嘉宁。”
楚岚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惹得方云蕊后背一紧,她下意识不愿让楚岚看到她如此卑微狼狈的一面,在楚岚面前,她尚且能单纯将他当做一个男人献媚勾引,然而放到大庭广众之下,她只觉得自己耳根火辣辣得烫。
嘉宁郡主虽是刻意出言羞辱她,可事实究竟如何,她与楚岚都一清二楚,她的确是存了龌龊的心思,勾引了楚岚,两人还有了首尾,正因如此,眼下她便更觉得尴尬难耐。
“表哥!”嘉宁郡主面上的阴毒登时一松,看着楚岚露出个笑脸来,道,“这奴婢好生没规矩,竟敢顶撞我。”
方云蕊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
楚岚的语调还是平淡无波,“我还以为,你会是温婉贤淑的女子。”
嘉宁郡主一愣,她下意识就撤了自己的手连忙与方云蕊拉开了距离,瞬间暗恼自己真是冲昏了头,怎么能在表哥面前露出这种姿态来?
她连忙道:“表哥,我可没有把她怎么样,只是略微提点了几句而已!你可不要误会!”
嘉宁一边解释,一边自己心里又觉得委屈,明明她是受了委屈,怎么表哥不来安慰她,反倒来指责她?
都怪这个小贱人,现在表哥对她的印象也变差了。
堂屋传来二夫人的声音:“是嘉宁来了吗?快进来。”
嘉宁郡主连忙撇下方云蕊进了堂屋,楚岚这才将目光投向那个角落将脑袋压得低低的身影,她并没有抬头,只是快步离开了这里。
楚岚了然,原来昨儿脸上的伤,是这么来的。
正值休沐,楚为怀也在松英堂,正因如此他昨夜才去与友人饮酒,喝得烂醉回来。
此刻自然已是酒醒,出来撞见一屋子的人先是一愣,看见楚岚的身影后面色又不可抑制地阴沉下来。
这个孽子捆他去柴房的事他自然是还记恨着,只是白日一到,周围不免有许多下人走动,这该有的体面便都只能有了。
就像见他出来,楚岚也只能若无其事地唤他一声“父亲”。
楚为怀没有应声,只是看向嘉宁,笑道:“郡主又过来坐了,不知老王爷身子可还好啊?”
楚为怀虽然一直知道嘉宁郡主经常会来松英堂,不过俩人这还是头回碰上面。
嘉宁郡主道:“我爹一切都好,特地嘱咐我多陪陪姨母呢!”
两家的长辈心里跟明镜似的,康王爷知道自己这个女儿一心都扑在楚岚身上,楚岚离京这么多年都巴巴等着,眼下好不容易回来了,自然是想赶紧办了婚事。
康王爷本就高寿,只盼着自己能快些抱上孙儿。
康王府的意思,楚为怀和冯氏自然也一清二楚,这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他们看中了康王府的儿媳,如此优秀,想来楚岚也不可能有什么异议。
这会儿四人正好都在,楚为怀给夫人使了个眼色,二夫人便只能开口:“岚儿,你这么多年在外,为娘一直放心不下你,心里始终牵挂着,更是牵挂你的终身大事,这次回来就安安稳稳成个家罢。”
听到这句话,嘉宁郡主立刻凝神起来。
楚为怀也连忙帮腔道:“正是,你娘与我年纪都大了,都想早日抱上孙子,总不能一切都由着你的意思来。”
起了这个话头,后面的话就好说了,二夫人一脸殷切看向嘉宁郡主,正要说话,楚岚便开口道:“祖父已为我定好了婚事,就不劳你们费心。”
一句话把楚为怀与冯氏噎了个彻彻底底。
“你......什么时候?”二夫人登时觉得自己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嘉宁更是张皇失措,站起来就问了一声:“谁!?”
楚岚无视了这堂内脸色俱变的三人,道:“自然是祖父相中的人家,与我提了一句,我便应下了,其余的没多问。”
他口吻淡薄,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却惹下嘉宁几滴泪来。
“表哥,你怎能这样草草答应你的婚事呢?万一那女子一点都不好,怎么办?”嘉宁眼巴巴望着他,以为自己本是捷足先登的那个,却不成想被她人占了先机!
究竟是哪个小贱人!?嘉宁气得心肝都在发抖。
楚岚道:“怎会不好,祖父只说她家世清正,亦在府上的学堂读书。”
在府上读书?一时间嘉宁脑中浮现了无数张脸,能来荣国公府的家塾读书的,哪个不是出身名门望族?家世清正这四个字,根本无法筛选出人选来。
楚岚搬出了荣国公来,楚为怀自然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冯氏如今掌家也是她的公爹看重才给予的职权,更不可能越过自己的公爹去做决定,可......可她想要的儿媳是嘉宁郡主啊!
真不知公爹看中的究竟是什么人,那满家塾的小娘子,谁家的家世能盖得过康王府去?什么门户出身的女子,竟敢烂了他们二房的婚事,真是岂有此理!
冯氏心中抱怨了万分,却一分都不敢显露出来,只是丢了魂似的坐在原处。
“不早了。”楚岚起身,“孩儿温书去了,你们歇着罢。”
冯氏强挤出个笑容来正要说话,却见楚岚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松英堂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最终冯氏被楚为怀呵斥了一声:“瞧你养出来的好儿子!没规没矩的东西!”
他哼了一声走了,嘉宁郡主更是哭得双眼通红,“二夫人这是什么意思?你分明说表哥心悦于我,会娶我的!怎么现在又多出一个别人来!”
可怜冯氏先是后怕丈夫的怒气,现在又要哄着嘉宁郡主,她连忙道:“你别急,你也知道你表哥这人最是孝顺,这是他祖父定下的婚事,他又能怎么办......”
“那又怎么样!”嘉宁忿忿道,“表哥若真心喜欢我,就该为我们的婚事拼一拼,荣国公一说他就答应了不成!?我不管,这些年我康王府贴补你们二房不知进了多少真金白银,你要是没法让表哥娶我,就全部给我吐出来!”
嘉宁郡主像是要当真撕破脸皮,连这种不顾体面的话都说了出来,吓得冯氏脸色一白。
其实,这荣国公府的内宅虽是她在把持,可她却实在不是个能干的人,个把月的看管还说得过去,长年累月下来这国公府内部早就事堆成山,一笔一笔的烂账,偌大一个国公府干什么不需要银钱,冯氏手上的账目常常出错,自己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有次无意中说漏了嘴,叫嘉宁郡主知道了,嘉宁郡主便做主从家里拿了银钱来填平了冯氏手中的账目。
并且在头回开过先例之后,便时不时拿些东西过来孝敬,当真是把冯氏看做了自己的亲婆母。
冯氏粗陋,嘉宁到底往她这里拿了多少银子她心里没底,只知道数目不容小觑,然而嘉宁手里却有本账记得清清楚楚,这若闹到人前去,冯氏不光是在家族面前丢了大脸,还是犯下大错,因此绝对不能叫外人知晓。
她即刻道:“你这孩子,急什么,咱们凡事都能商量着来,横竖你表哥现在还没成婚,一切都有转变的可能,我们从长计议便是!你放心,姨母一定会帮你的!”
听了这话,嘉宁面色稍霁,不放心地补充道:“这可就说好了,姨母一定得帮我的,但这件事,私底下可不能叫表哥知晓!”
“你放心吧!”冯氏满脸堆笑,“你表哥一定丝毫不知情的。”
嘉宁今日哭得妆有些花了,便不打算再在国公府久留,跟冯氏说完话就坐马车回去了,送走了嘉宁,冯氏算是松了一口气,同时又疑虑起来——她这公爹,究竟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呢?
脸上犹然火辣辣地疼着,方云蕊让海林去为她取了楚岚送的药来,那药她最初瞧不上,却没想到是闹了出乌龙,然而用在脸上效果却是奇好,不到一日她昨儿的伤就基本好全了。
只是今日脸上又伤了,远比上回还要严重,女子的容貌本就格外重要,嘉宁却专爱做毁人容貌的事,方云蕊还记得去年有个小姑娘也是因为得罪了嘉宁郡主,被划破了脸留下一道长长的疤。
不过这并非是在荣国公府发生的,方云蕊也就不知道那位姑娘具体是什么人,在荣国公府,嘉宁郡主会格外收敛一些,不会去惹不必要的麻烦出来。
海林取了药来给方云蕊上药,看见她脸侧甚至被剜破了一块皮,心疼得抱怨起来,“这嘉宁郡主是什么没礼教的疯子不成?竟敢把姑娘的脸弄成这样!好恶毒的女人!”
即便如此的气头上,海林的说话声音还是压得很低,只有她们两个人听得见。
方云蕊微叹一声,她本来偏安一隅过得还算顺遂,只是今年夏天也不知楚苒是怎么回事,好似是因为什么和三房那两个姐妹闹了矛盾,不与她们来往了,便将注意力放到了她身上。
那天早晨在学堂,若非是楚苒喊了一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嘉宁郡主不会注意到她。
只是眼下嘉宁郡主算是盯上她了,楚岚又偏生说了那样一句惹人记恨的话,回头嘉宁郡主岂非是把账算在她的头上?现在方云蕊是打心底里害怕去学堂,她可再经不起第二回 的闹腾了。
可是已经连请了两日的假,就已经把二夫人都惊动了,她怎么好再不去呢?这种事就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她满心愁绪,这世上最不好对付的就是嘉宁这种人,家世又好,还油盐不进,她一旦认定了要把谁怎么样,就一定要做到,无论如何都不会转圜的。
海林很快替方云蕊上好了药,看着方云蕊,她试探着问:“姑娘,嘉宁郡主的事,咱们不能去求楚岚少爷帮帮咱们吗?”
“我求他替我摆平的那桩亲事,本就是不易做的,怎好再贪心又去求他一桩。”方云蕊道,只是她虽然这样答着,心里却又忍不住流露出渴望来。
万一呢,万一楚岚答应了,那她就不必成日提心吊胆了。
人最要紧的不是好好活下去吗?顾及这些无关紧要的脸面干什么......
她一遍遍说服着自己,只是人本就是贪心的,这个念头起来的时候,她便再度忍不住去思量这件事的可能性,开始度量楚岚来做这件事的难度。
嘉宁郡主对他唯命是从,或许没有那么难?
方云蕊捂住自己的心口,强迫自己摆脱掉这种想法。
“快午时了,一会儿怕是有人会送饭过来,你去迎一迎罢。”方云蕊说道。
海林闻声出去了,只是没去多久又很快折回,对着方云蕊道:“姑娘,铃兰阁的青墨在唤呢,楚岚少爷回去了,唤姑娘过去伺候。”
方云蕊默然,不免又想起自己方才在楚岚面前的难堪。
“我知道了。”她也只能重新更衣过去。
第13章
方云蕊进屋的时候楚岚又是在书房,但这次不是在晚上,她便才算看清了楚岚身后那个架子上摆着的书目有多繁杂,且看楚岚虽比她年龄要大,但也大不了很多去,这么多书目实在有些令她叹为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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