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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难养(摧山白)


方云蕊拿着勺子的手一顿。
海林以为是被她说中了,忙道:“楚岚少爷人中龙凤,若是姑娘能嫁给他,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海林。”方云蕊神色郑重地将勺子搁了下来,“你坐。”
海林一愣,听话地坐下,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
“我去找他,不是因为生了非分之想,才去找他,是我走投无路,整个国公府能求的就只有他。”方云蕊道,“我与他的这段关系长久不了,只等他腻了我,便做不了数了,我便在他腻了我之前,求一份庇护而已,能够保证今后你我过得下去日子,你明白吗?”
海林呆了呆,她素知道姑娘是看得开的,可没想过她看得这么开。
“可姑娘,您不嫁人了吗?您已经......”
她没有说下去,然而方云蕊知道她要说什么,她已非完璧之身,多半是嫁不出去的,这种事又瞒不住。
“我嫁不嫁人,还有什么意思呢。”方云蕊懒懒说了一句,“这世间大多数的女子嫁人,无非是为了把日子过下去,可我现在这个处境,若是平嫁成别人的正妻,嫁妆还要国公府替我出,便只能选择寒门农户,若是运气好遇到个好郎君,日子便能过得下去。但我的运气大都是不好的,嫁得不好,不光是要低眉顺眼看人眼色,连吃穿用度都要大大削减,嫁了还不如不嫁过得好,否则你觉得二夫人为何要塞我去做个妾呢?妾是不需嫁妆的。”
只是生怕她不肯,二夫人便说要为她准备一份嫁妆,这份嫁妆究竟有多少那就不得而知了。
海林细细思量着,“那姑娘今后是如何打算的?”
“楚岚不会娶我。”方云蕊道,“他的正妻,那必然是个风光体面之人,家世也会是极好的,便是他的妾,也会是抬进来的贵妾,总之,都不会是我。等平定了忠勇侯府一事,咱们就找机会,离开国公府罢。”
她需要一个暂避的靠山,能够保她一段时日的无虞,然后她便可积攒下一些银钱,带着海林离开国公府生活,哪怕是去庙里做姑子也好。
瞧方云蕊主意已定,海林便道:“不管姑娘去哪儿,奴婢都跟着姑娘一起。”
只要不是那忠勇侯府那样的龙潭虎穴,她们哪里去不得呢?
吃过了桂花冰酿,海林还想再取些饭菜过来,被方云蕊拒绝了。
“我晚上还要去,就不多用了。”方云蕊着海林为她梳头,重新把额前的头发梳上去,等着四方灯落了,不再有人四处走动时,她再次登上梯子,攀在了楚岚院里的墙头。
一回生二回熟,今夜方云蕊穿得十分周正,她早上过来的时候并未寻见自己的纱衣到哪儿去了,更不知道昨儿楚岚是什么时候给她脱的,又急着去上学,便没有在意。
国公府每季都会给府上的姑娘们裁两件新衣穿,为保公平,都是先用料子做好了各自的身形再送过去的。
是以方云蕊这里也有些花色时兴颜色漂亮,平时不会拿到外面穿的衣服,她今夜穿上了,顺着梯子一点点下去。
当时她让海林千万买一把质量轻的梯子就是为了方便挪动,否则即便她上了这边的墙,也下不去那边的。
铃兰阁屋里还亮着灯火,方云蕊已知楚岚屋里除了他自己不会有别人,便放心大胆地走了进去。

这个时候,楚岚都是在温书的,以他现在的学识,早已不必同其他士子一般出入学堂,中榜于他并不是难事。
他冷薄的目光快速扫着书页,手边堆了几本医书古籍,几本兵法杂志,只当增长见识来看。
本就是金尊玉贵的世家公子,涵养不必说,举手投足之间尽是矜贵,他这几年在外历练,周身气势更加稳重迫人令人不敢直视,冷白的肤色更叫人觉得难以亲近。
方云蕊进去的时候,便看见他还是那样坐着,与昨夜一般无二,他看书很快,只在她走过来这段时间里便翻了两页,方云蕊身穿烟色云霞锦,轻软的料子衬着她白皙的肌肤,配上她那双霎是灵动的狐狸眼说不出的清妩动人。
她照旧在几案前站定,望着楚岚唤了一声:“表哥。”
世上的美人不少,但凡美人,或多或少都有几分瑕疵,有人容貌风光骨相却差,总不见得耐看;有人容颜昳丽声音却不尽人意;有人生得都好,只是称不上精致,无法叫人处处满意......
然方云蕊不一样,她天生娇艳,又因着年纪小的缘故,双目带着纯然的清澈,在骨在皮在声,在每一处,她都是无比出色的美人。
楚岚大约知道一些她的家世,听说当初是她的阿娘非要嫁给她爹,都与家人闹僵了,最后是私奔了的,又因家中实在不舍,后来慢慢又缓和了关系。
方云蕊的母亲在当年是很有名的美人,她的父亲也是出了名的翩翩佳公子,只是家世差些。
有这样一对双亲,方云蕊的长相不会差,何况她自己也很争气,刚入京城的头一年养在深闺时,就美得京城皆知。
听说垂涎她要去做妾的男人有很多,都在蠢蠢欲动待她及笄。
楚岚每次看见她,就不由自主会想起那晚的酒席,几个同僚坐在一起大谈京中的美人,他们说了许多美人,从张家说到李家,滔滔不绝。
唯独等说到方云蕊时,再也没换过别的女人。
他们不约而同,都表露出想要纳她为妾的意愿,甚至有人还想将之迎为正妻,言语之间还颇有竞争之意。
说破了天,最后都叹惋一句——只可惜还未及笄。
“坐罢。”楚岚出声道。
他没有抬眼看她,而是先放好了自己的书,昨夜玩得太过,最后他的几页书都湿了,毁了套珍藏的琴谱。
方云蕊闻言,四下到处看了看。
坐哪儿?
她并未在这间屋子里寻见别的凳子。
“怎么不动?”等了片刻,楚岚有些不耐。
方云蕊动了动唇,实在不解地问:“没有地方坐。”
楚岚这才抬眼来看她,这身水烟色对她来说好似是有些成熟了,不过此刻晚风习习,掠进她宽松的袖中带起衣袂飘飞,折出上面粼粼的波纹来。
她肤若凝脂,雪色的肌肤便隐在这片烟色之中,就好像她整个人寸缕未着,沉在一片浓浓的水雾之中,精致挺俏的眉眼便是这副水墨的重笔,唇上一点朱色,透出清冷又勾人的滋味来。
仿佛一只艳色的水妖。
楚岚一袭雪衣正坐,却像不近人情的神佛。
廊外正有晚风,带来不远处塘里的荷香,沁人心脾,不觉让楚岚想起昨夜那对勾缠在他身上的藕臂,想起她不盈一握的楚腰......
头一回,楚岚觉得一个人穿上衣服,比她不穿还要万般魅惑。
她分明还未及笄......
“昨晚你坐哪里?”楚岚开口提醒。
方云蕊顿了顿,这才算是明白了楚岚的意思。
她轻咋舌,顺从地走上前去,可今夜楚岚翘着二郎腿,这个高度于她有些困难。
她努力地抬起一条腿,一点点往上蹭着,如此三四次,男人终于不耐烦了,他有力分明的手指分别掌在她的腰侧,一撑将她抱到了腿上。
他的腿面斜着,衣料又滑柔,她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往他身上扑去,迫不得已伸出双手来撑在他的胸口。
就在方云蕊想着今夜不知又会何等折磨,就听耳边传来一声凉丝丝的问询:“今夜又来,不会受不住?”
他的声音又轻又懒,根本听不出来是个问句,还是方云蕊对上他的眸色,细细猜出的。
方云蕊被这么一问就有些恼,不是他送了药来,暗示她今晚又来的吗?怎么这会儿倒问得像是她急不可耐似的。
她还没有回答,楚岚又道:“送你的药怎么没用?”
方云蕊怔了怔,只知道答一句:“用了的。”
“撒谎。”他却道,言行之间十分笃定。
“真的用了!”方云蕊认真解释,“一拿过来我便用了,想必已经消肿了,差不多了。”
她回答着话一点点又低下头去,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心想若她额前的发没有梳上去,她还能略微把自己这副窘态藏起来一些。
楚岚看着她,注视的视线一点点有些微妙起来。
“你用哪儿了?”他突然问。
方云蕊一噎,此刻她几乎笃定这是楚岚存心在捉弄她了,昨夜他沉默寡言,恨不得一句话都不说,只知道磨她各种软处,今夜话多起来,便存心要来磨她的心思让她难堪了?
她热着耳根,坚持面不改色地答:“自然是用在该用的地方。”
耳畔一声轻笑,轻得方云蕊都听不出来是他笑了,只捕捉到他唇角一点细微的弧度。
楚岚向后一靠在了椅背上,方云蕊失去了胸前的支撑,整个人往前一坠,不得已全部趴在了他身上。
还没准备坐好,就听耳畔又来了一句:“可你脸上的红痕还在。”
......
一句话,方云蕊震惊地双目圆睁,她明白了,那药是用在她脸上的!今天早晨她脸上被嘉宁郡主掐出个红印来,当时疼得厉害,然而下学后便不怎么疼了,她就忘了。
她这下才是羞窘到了头,彻底把脸埋在自己手里不动了。
楚岚也不动,就着这个姿势让方云蕊趴了好一会儿,他才道:“那你回去?”
“不!不回去。”方云蕊连忙坐起身来,她来都来了,总不能白来一趟。
她如此坚决,倒让楚岚有几分意外,他问:“确定受得住?昨夜我可没出力。”
方云蕊露出惊异,没出力?所以昨夜,他当真是顾念着是她初次,所以格外手下留情了么?
其实今夜于她的确是有些勉强的,再怎么她也没法当做无事一般再伺候一回,真的需要歇歇才好,否则只怕是真的要不好了。
可她都已经来了,怎么能再回去?
方云蕊适时露出难色,她不知道要怎么办,她暗暗希望楚岚能在看到她为难之后帮她出主意,出一个最好能令双方都满意的主意。
拇指,按在了她殷红软薄的唇上,用了几番力气,碾磨着她。
方云蕊眸光颤颤,她觉得后颈被覆上一片温凉,那人的力度在迫她一点点向下,低下头去。
等落到了实处,头顶才传来他淡漠的低喃:“不行,就用这处。”
麝香的气息在口鼻之中越来越浓,方云蕊收紧五指,美目中露出一丝挣扎,最后又只能顺从下来。
足足半个时辰,最后方云蕊几乎是瘫倒下来,险些从楚岚身上跌落下去,好在关键时刻她被一把捞住。
楚岚盯着她,看着她朱色的口脂已然散作乱红,浑身上下透着股被凌.虐之后的美感,眸光水润眼角通红。
他又淡然地笑笑,拇指擦过她的眼角,轻声道:“太娇气了些。”
只是这样,她嘴角都红肿起来,他分明从头到尾都没有使什么力的。
然而这样评价了一句之后,楚岚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这样,也是应当的。”
他像是很满意她这样的娇气,连着摩挲了好几遍她通红的嘴角。
方云蕊抬眸望着他,她从始至终都没感觉到楚岚有一丝的波动,整整半个时辰,他在继续看着他的书,整个人端正得仿佛只是在看书。
最后还是云淡风轻地扫了她一眼,觉得她好似是实在坚持不住了,才迁就她的一样。
方云蕊开始怀疑,她真的能在楚岚这里讨到自己想要的吗?这个男人看起来好像全然没有欲望一般,他比神佛还要可怕,因为他近在咫尺,知道她心里的秘密。
“怎么了?”楚岚连着说了两句,也没见她回话,见她一副眼神涣散的模样,禁不住问了一声。
方云蕊擦干净自己嘴边,平复着几度起伏的胸口,道:“表哥今夜心情似乎很好。”
她声音不大,却很娇腻,勾人得很。
楚岚坐正了身子,开始看她,她连头发都没有散,即便狼狈,还是极力维持着自己的体面。
他眸光暗暗,评价着:“你很擅长观人心思。”
这是自然。方云蕊心道,靠这个,她不知躲过了多少次不必要的麻烦,她见楚岚同她说话了,这是一件多么不易的事,也许她可以借机问问她的亲事,楚岚究竟准备怎么办。
于是她开口道:“表哥是因为什么心情很好?”
她状似不轻易,分明掩饰得很完美,却被楚岚一眼看穿心思。
他修长的指尖掌住她的双颊,最后食指勾了一把她的下巴尖,又施施然坐了回去。
“后屋给你备了水。”
一句话打断了方云蕊所有的后话,她垂下眼来,倒也不再追问,攀下他的身子去了后屋。

本来藏了一些心思,坐在热水汤池中时,方云蕊突然格外平静下来,她望着窗外的月色,此时此刻既不担心忠勇侯府要她去做妾、又不担心楚岚会出尔反尔不帮她,只是格外平静下来。
因为担心楚岚会突然进来,方云蕊尽量洗得很快,然而楚岚一直都没有进来,她突然就明白了楚岚那句给她备了水是什么意思,那就是说他不会来。
她比寻常同龄的女子要丰腴一些,这些在穿上衣服时自然看不出来,一旦衣衫褪下,都会叹她长得很好。
方云蕊坐在池边等着把头发晾干,她想自己不能贸然披着湿发出去,需要时刻注意自己在楚岚面前的形象,不能露出一丝不好来,让楚岚厌弃了她。
她白皙的脚趾精致圆润,不见一点瑕疵,紧紧抓着木制的地面,长吁了一口气。
她其实已经到了待嫁的年纪。
她早就及笄了。
只是当初进国公府时,是她自己多留了个心眼,将自己的年纪说小了一岁,也没什么坏心思,就觉得是以备不时之需。
现今方云蕊真是要多谢自己的这一点小心,若是去年她就及笄了,国公府哪里还会容她养在府上?她又怎么可能去求得楚岚的帮忙?怕是早已不知因为什么事嫁了过去,做着什么人家的妾,讨着自己的生活,按照她这样的身份,恐怕过得凄惨。
寄人篱下是要提起十二分的警醒的,不过方云蕊懂得这些,并不是因为她阿娘的经历不好,相反,当初她阿娘虽然是在家里人极力反对的情况下和她阿爹在一起的,但是两个人一直颇为恩爱。这些道理是阿娘在闲时教给她的,说女子在这世间生存,本来就是千般不易的,自身有父母在时尚且能得着几分倚仗,可一旦离了自己家,就别想着再靠着什么人。
哪怕是自己的郎婿,也会有背叛你、伤害你的可能,一个女子就该将自己十之八九的心思都放在保全自己身上。
方云蕊进楚家的那日便是,她知道荣国府的老夫人不是她自己的亲祖母,只是自己外祖母的嫡亲姐妹,人家能收留她便已是恩德了。
于是在这些年里,她都极力将自己藏起来,极力做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连喜欢的漂亮裙子也不穿了,也不会去外面凑热闹了。
她就这么安安稳稳地过了三年日子,最后却因楚苒硬要拉着她去乞巧节灯会,险些赔进自己的一条命去。
事已至此,她早就不盼着嫁人了,京城的水深,不像她在江南,邻里之间都是知根知底的,万一她一个不小心踏入进去,能不能剩一副齐全的骨头出来都难说。
方云蕊早就拿定了主意,她不嫁人,除非是当真遇见好的,只是这种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满京城有那么多名门贵女,有好男儿哪里轮得到她呢?
这些年来虽然她能拿的钱很少,她也尽力攒下了一点,只是不多,若要带着海林一起去外面生活,还远远不够。
等头发上的水干得差不多了,方云蕊才穿好衣服出去,书房的灯已经熄了,卧房的灯却亮着,她站在门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
按理说,今日她要做的已经完成了,已经完全可以回去了才是,可她又怕楚岚还有什么吩咐,她却擅自走了,会惹得楚岚不悦。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门内的声音给了她答案:“进来。”
方云蕊推门走了进去。
不得不说,她觉得楚岚实在是个过于冷清的人,这些年她在府里看着,谁家公子不是身边四五个小厮女使跟着伺候,可她从昨日到现在,唯二看见他身边的人一次是早上小厮送他从小道回去的时候,一次是一名女使唤她去荣寿堂的时候。
两次都与她有关,好像楚岚这个人天生就不需要其他人伺候一般。
她走近了床边,果然见他是在一个人坐着,显然他也方才沐浴过,发尾还晕着水滴,往下浸湿了床铺。
方云蕊便取了手边架子上的巾帕,道:“我来帮表哥擦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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