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徵敛眸,没来得及说什么,那边的孟挽歌便咄咄开口道:“这是身为陆家夫人必须吃的苦,连你大嫂这样的都把世系族谱记得清清楚楚,徵徵只会记得更轻松。”
桌上除了有陆聿珩夫妇,还有陆兆麟、陆明成和陆宝珠三个陆家人。
已经跟陆兆麟办妥离婚手续,孟明萱并没有参加孟挽歌的寿宴,但托人送来礼物,是孟挽歌最喜欢的珍稀宝石。
收了孟明萱的礼物,孟挽歌似乎又记起她的好,开始说她的优点。
听到前妻的名字,陆兆麟依然神态自若,陆宝珠却悄悄红了眼圈,她刚想说什么,黎徵侧脸轻轻看她一眼,柔声,“吃菜。”
陆宝珠努力回神,吸了吸鼻子,不再提起母亲。
多提多错,她得学得聪明点。
陆聿珩淡淡道:“我让黎徵做陆太太可不是要让她吃苦,母亲还是好好庆生,不要操太多心。”
被陆聿珩不轻不重堵了一下,孟挽歌脸色微僵,下意识看向陆聿珩,陆聿珩眼神淡淡,暗含警告。
孟挽歌心底酸涩,感觉自己被儿子轻飘飘扇了一巴掌,颜面扫地。
黎徵偏脸,对陆聿珩道:“母亲说得挺对的,既然做了陆夫人,该担的责任就该担起来,我不觉得辛苦。”
陆聿珩似乎听进去黎徵的劝说,神色缓和,跟孟挽歌道歉,“母亲,我刚刚说话确实伤您的心,今后我会注意。”
他轻描淡写道。
孟挽歌没听出他有几分真情实感的歉意,倒像是为了黎徵敷衍她,她沉沉叹口气,到底是顺着台阶下了,“我没生气,刚刚也是我不对。”
她看向黎徵,眼神莫名温和,“徵徵,身为陆家的家主夫人你虽然有很多责任要担,但也不要累着自己,重要的人名是得记在心底,无关紧要的人你随便看看就好,不用费心思。”
黎徵含笑迎合,“谢谢母亲。”
至此,席上的气氛才缓和下来,但只缓和一半,众人说话开始不动声色小心翼翼起来,以免气氛再次僵持。
黎徵轻轻抿了下唇。
这个桌子上的都是名正言顺的陆家人,自家人之间这么客套有礼貌的,她只见过陆家这一家。
“你跟宝珠关系倒变好了。”
宴席散后,黎徵跟陆聿珩没有急着回陆公馆,他们要留在陆宅住一晚,第二天再回去。
房间里太闷,黎徵跟陆聿珩出来到后院梅园散步。
外面气温低,黎徵在莲青色旗袍外穿了件米白色大衣,大衣袖口缝了一圈素白的毛茸茸的貂毛。
闻言,她含笑道:“我跟她没有深仇大恨,她是你的侄女,我该爱屋及乌。”
陆聿珩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礼服,身姿修长挺拔,如松如竹,似笑非笑,“客套话。”
黎徵往他手臂上轻贴,笑盈盈,“那我不说客套话了,你欠我的彩礼什么时候给?”
陆聿珩望她花瓣一样柔软娇艳的唇瓣,漫不经心,“快到丰禾传媒的董事会,我把彩礼给你。”
黎徵满意了,身体往后挪。
她就是这样的,用着人朝前,用不着人朝后,他没用处了,她连肢体接触都不再愿意。
陆聿珩伸手握住她一截细腰,另一手捏住她下颌,低头轻吻她唇边,“吻我。”
黎徵抬眸望一眼周围。
这里是一片梅花林,还没到梅花开放的时候,枝头落寞,仅有深秋的清寒。
最重要的是,没有人。
黎徵踮脚环住他脖颈,主动吻他。
他的掌心灼热,落在她纤细柔软的腰,揉皱莲青色真丝旗袍。
一吻毕,陆聿珩伸手替黎徵整理刚刚被他揉皱的旗袍,而后整整齐齐扣上领口的玉白盘扣。
黎徵呼吸不稳,纤长浓密的眼睫有些湿润。
而此时,梅园外,李岩站在圆月门旁,眼巴巴往陆聿珩的方向看,“先生……”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眼中似乎有千言万语,显而易见的焦急。
黎徵猜测出李岩可能有工作跟他汇报,伸手推了推陆聿珩的手臂,“我想在这里逛一逛,你一会儿来接我,我怕迷路。”
梅园有佣人在,当然不会迷路,黎徵只是想找一个理由让陆聿珩过来接她,以表示她很眷恋他。
陆聿珩俯身轻吻她细嫩面颊,也留意到李岩的目光和话语,他并不着急,慢条斯理问黎徵,“不喜欢应酬?”
黎徵想了想,仰眸看他眼睛,道:“今天是母亲的生日,但也是我父母的祭日。”她声音温和平静,陆聿珩无法猜测她的想法,“这是我刚刚才想到的,他们去世那么多年,我没有一次去他们的衣冠冢里祭拜过,所以很多事情都模糊了。”
能想起来还是因为孟挽歌。
她戴了一串剔透盈绿的翡翠耳坠,挂在耳朵上,如水滴摇曳。
黎徵突然想起她母亲有一年生日,也是戴了这么一个耳坠,那是她最后一年生日。
因为后一年的生日,她已经葬身在无尽的冰雪之中。
黎徵对父母基本没感情,他们死的时候她也只是在客厅惆怅一会儿,然后就迅速找律师继承遗产。
父母葬礼很简单,只是在景山墓园让亲朋好友祭拜一下,而后各自散去。
黎徵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想起父母,但在看到众人喜盈盈为孟挽歌过生日时,她的心脏还是狠狠揪了一下。
她在为别人的母亲庆生,而她自己的母亲呢?
陆聿珩牵住黎徵的手,他的手掌温暖,略有薄茧的指腹摩挲她细瘦柔软的指骨,“我跟你一起去墓园看看爸妈。”
黎徵抬眸,冷静提醒他,“首先你有工作要处理,其次景山离这里两个小时车程,我们到那里一趟得到天黑才回来,这样会耽误招待陆家亲朋。”
孟挽歌生辰来了许多名门望族子弟,还有许多位高权重的掌权人,这些人里,真心为孟挽歌庆生的其实寥寥无几,更多的人是想跟陆家攀关系。
他们最想见的不是孟挽歌,而是陆家家主陆聿珩。
“工作路上可以处理,客人二哥可以替我招待。”陆聿珩垂眸看黎徵,“现在最重要的是哄太太开心以及——”他顿了顿,斟酌回答,“见一见我素未谋面的爸妈。”
“爸妈”一词被陆聿珩说得很生硬。
他从来没喊过别人爸妈。
孟挽歌是他的母亲,陆燕贞是他的父亲,没有人是他的爸妈。
黎徵踮脚,轻吻一下他的唇角,眼睫纤长浓密,声音轻柔,“好。”
李岩在圆月门底下站着,望见老板手掌拢住女人一截纤细的腰肢,俯身亲吻她额角。
下一秒,老板轻而淡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眼神望着他,冷静又肃然的模样,“安排车,去景山墓园。”
自父母去世后,黎徵仅仅在葬礼那天来过父母的墓碑前,时隔十五年再次来到这里,她没有一点生疏,熟车熟路领着陆聿珩来到墓碑前。
在梦里,她祭拜过无数次。
连此刻的心情,都在梦中排练过。
她平静而淡然,俯身将怀里的百合放置在墓碑前,眼神只淡淡在碑前的黑白照片上掠过,停留不到三秒钟。
陆聿珩祭拜父亲陆燕贞时也没有太多心情起伏,陆家人都是虚伪凉薄,如果他在陆燕贞的慕前痛哭出声,那才是莫大笑话。
但黎徵不该这样。
她的父母一生一世一双人,她是黎沣苏禾夫妇唯一的女儿,面对父母,她不能这样平静。
陆聿珩猜测出黎徵跟父母关系不是表面上那般完美和善。
他伸手轻揽住她纤瘦单薄的肩膀,轻声:“要单独跟爸妈待一会儿吗?”
黎徵轻轻摇头,“走吧。”
回到车上,黎徵坐在副驾驶。
今天是陆聿珩亲自开车,宾利上只有她跟他两个人。
“我不是孝顺的子女,所以很平静。”
陆聿珩望着前方的路,天要下雨,深灰色的天空似乎要坠下来,沉沉压在头顶。
“那我们俩挺般配。”陆聿珩微笑,“因为我也不孝顺。”
“是因为你童年过得不好吗?”
狂风刮动树梢,细柳般的树枝弯折。
陆聿珩眸光微顿,漆黑不见底的眸色越发深邃。
黎徵很少关心他的过去,陆聿珩也不屑对别人诉苦,他不想看到任何人怜悯的目光,包括黎徵的。
但黎徵心情不好,或许他可以拿自己过去的经历安慰一下他。
他不擅长叙说痛苦,沉吟片刻,刚要开口,女人的轻软温热的掌心覆在他微冷的手背上。
她柔软婀娜的躯体向他靠拢,屏息可以闻到她身上如兰似麝的香气,“不用说,我懂。”
陆聿珩弯唇,侧眸看她,“你懂什么?”
不得不说陆聿珩有时候蛮会噎人的,黎徵想了想,像课堂上回答系主任问题一样认真,“懂你少年坎坷,青年煌煌……”陆聿珩没有让黎徵说更多的酸话,捏住她下颌吻上去。
回到陆宅雨已经下的很大,雨丝如银线落下,绵延不绝。
车子停到地下车库,他们直接从蜿蜒的风雨连廊穿过走到沉楹馆,连廊两侧是清澈的内湖,湖中养着轻粉色莲花,深秋时节,依然开得烈烈灼眼。
内湖底下的净水器和加热器供给莲花适宜的温度和水质,使它在深秋时节依然开得如盛夏般绚烂。
因为下了大雨,过来庆寿的人被留在陆宅避雨,安置在后院几座园子里。
管家汇报道:“俞家人留在春熙堂,孟家人在清心阁……”
管家博闻强记,不到两分钟时间,他像报菜名一般把宾客的安置院子向陆聿珩细致汇报一遍。
听完后,陆聿珩看向黎徵,“累吗?”
他们站在连廊里,连廊是木质隼牟结构,结实无比,外面风雨飘摇,风吹雨打,里面的人连半边衣角也不会沾湿。
黎徵倒是不累,但她得回去换一身衣服,这身衣裳太素,不适合去见孟家人。
“我去换条裙子。”
陆聿珩颔首,“我陪你。”
孟家是陆聿珩的外祖母,是陆家一直屹立在金字塔顶端的最强助力之一。
陆聿珩的外祖母孟老太太虽然只有孟挽歌一个女儿,但她有三个子女记在名下,那一儿一女都是孟老先生跟前一任妻子生的孩子,但孟老太太大度,不计前嫌把他们当成自己的亲生子女培养。
只不过,那一儿一女虽然可以借孟家的背景在外面狐假虎威,但却得不到孟家的一点家底,十年前,孟老太太前就把孟家全部家产捐给国家,而她身为孟家大小姐的全部私产则留给陆聿珩。
而她捐助家资得到的好名声则成为陆兆麟和陆明成在官场扶摇直上的最好依仗。
今年她已经八十六岁,也来参加独女的寿宴,现在她在清心阁。
黎徵对这位孟老太太并没有什么印象,老人家位高权重,为了避嫌,她很少来登陆家门,黎徵在陆家的十年里,只见过孟老太太一面,在一次不是很重要的宴会上,老太太一眼看出她跟陆聿珩之间的暧昧。
换完衣服,陆聿珩牵住黎徵的手走向清心阁,雨依然很大,雨滴重重砸在亭子弯弯翘起的翼角上,砸出霍然水花。
空气潮润,伴着莲花的清香、晚香玉甜腻的浓香还有清淡的绿植气息,杂糅出一种沉甸甸压抑的气味。
黎徵只是面色平静,但心底惴惴。
陆聿珩忽然停下脚步,眉眼清隽温润。
他一直牵着黎徵的手,自然觉察出她的掌心越来越冷,精巧的下颌线渐渐紧绷。
“你怕外祖母。”
黎徵道:“因为你敬重她。”
陆聿珩轻笑,嗓音温润低缓,他慢条斯理道:“我再如何敬重她,心底也是以你为先。”
黎徵无声舒口气。
孟挽歌不喜欢她,可想而知,面对一向宠爱她的母亲,孟挽歌一定没少向孟老太太说她坏话。
一个孟挽歌的刁难她尚且可以应付,再多一个陆聿珩一向敬重的孟老太太的刁难,她真应付不了。
也不是应付不了,而是不能应付。
长者赐,不能辞。
在陆家这么一个封建古板的地方,孝道大于天,长辈的任何举动都是合情合理充满善意的,你一但反对抵抗,便是不孝不悌,轻则名声扫地,重则被扫地出门。
黎徵倒不怕被扫地出门,但她还挺爱惜自己名声的。
陆聿珩指腹轻捏她纤细柔软的指骨,温和说:“外祖母是被我请过来的,她不会刁难你。”
黎徵将信将疑,“真的?”
陆聿珩淡笑,他伸手揽住她单薄纤瘦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搂在怀中,她的身体太过柔软,他的力道轻而又轻,呼吸也是轻缓的。
“如果你真的做了所谓不孝顺的事情,那一定是有人为老不尊,我相信你全无过错。”
【📢作者有话说】
★完结倒计时中……
◎“怎么样可以得到你的心?”◎
陆聿珩的话黎徵只是听了听, 然后配合他笑了笑,等到真的进了屋,她还是绷紧精神, 以最饱满最从容的姿态面对即将而来的狂风暴雨。
但黎徵完完全全想错了。
她把陆宝珠、孟挽歌、陆兆麟甚至把素昧谋面的孟老太太都当做敌人。
但在陆家,其实她真正的敌人只有一个。
就是此时此刻站在她身侧, 神情温柔牵着她的男人。
但此时此刻, 她一点没有意识到。
进入室内后,当表面和蔼实则眼神精明的陆老太太提出要把黎徵写入陆家族谱的时候, 黎徵完全愣住了。
当然,愣住的还有其他人。
孟挽歌坐在孟老太太下首, 第一个质疑母亲, “黎徵是陆家的家主夫人,按理说是有资格记入族谱的, 但那得是她生下陆家的孩子之后, 她跟孩子一起记入族谱, 现在还是太早了。”
对于孟挽歌来说, 将自己的名字记入陆家族谱, 让自己的平生得到子孙后代传颂铭记, 这是莫大的荣耀。
但黎徵不这样认为。
记入陆家族谱,意味着她真正要跟陆聿珩生同床死同穴, 死后的牌位都要摆在一起, 她的名字要以陆太太的身份永远刻在陆家这个千年氏族的历史中。
寒意从脚底蹿升, 在温暖如春的室内,周围人目光各异, 有羡有妒, 她整个人似乎被无形枷锁束缚住, 不得挣脱。
她低垂眉眼, 不让别人窥探到她不满的眼神。
孟挽歌提出质疑后,周围所有人像哑巴一样,那些平时最爱以礼压人的陆家宗亲此刻鸦雀无声。
没有人附和她,没有敢在陆聿珩看似温和的目光下提出质疑。
虽然提出建议的是孟老太太,但陆家人都看得清楚,真正想让黎徵入族谱的是此刻温文尔雅坐在太师椅上,漫不经心饮茶的陆聿珩。
陆聿珩是他们的衣食父母,谁敢质疑他的决定?
在安静的环境下,孟老太太环视四周,眼神在周围人面上淡淡扫过,露出略微满意的笑容。
她侧眸对自己被宠坏的女儿道:“只有你有意见。”
也是只有她最愚蠢。
孟挽歌抿唇,在母亲威严的目光下,她有一些少女般的瑟缩,但还是咬牙坚持,“陆家这么多条条框框的规矩,外嫁女不得入族谱,不是家主夫人的儿媳妇不能入族谱,连家主夫人都得做出大贡献之后才有资格入族谱,黎徵才嫁过来几天,婚礼还没办呢,她给家族做什么贡献了?她凭什么入族谱!”
黎徵抬眼,望着义正言辞的孟挽歌,眼底暗含支持。
她是第一次跟孟挽歌统一战线,她希望孟挽歌可以舌战群儒,说服孟老夫人,让孟老夫人改变意见。
但孟老夫人怎么可能改变意见?
陆聿珩就坐在这里,除非他改变意见,不然她的话绝不会收回。
孟老夫人想了想,决定提醒一下自己的蠢女儿,她微笑道:“让我们的陆家掌门人倾心,就是黎徵做得最大贡献。”
听到陆聿珩的名字,孟挽歌如梦初醒。
她缓慢转头,撞进儿子似笑非笑的眼睛。
陆聿珩身姿松散倚在酸枝红木宽椅上,将青瓷茶盏轻轻放在檀木茶桌上,慢条斯理道:“规矩可以改,母亲不要太古板,我觉得这个建议非常好,现在就可以开始着手修族谱。”
陆聿珩轻描淡写说完话,孟挽歌浑身的气气都散了,她有些颓然坐在椅子上,“既然你想做那就做吧,快年底祭祖了,开祖祠的时候,顺便把黎徵的名字写进族谱。”
事情似乎已经尘埃落定。
黎徵轻轻眨了眨眼睛,身形僵持几秒,平静片刻,她又故作轻快凑在陆聿珩耳边道:“是不是该问问我的意见?”
她是不愿意的。
陆聿珩轻捏她的指骨,温声道:“一张纸而已,并不重要,到时候你想移走还是可以移走的。”
黎徵并不相信他。
移走名字这件事就像跟他离婚一样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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