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木与晚香玉(宴清窈)

“一天前，蒋钦已经告诉我一切。”
他不无嘲讽道:“蒋助跟顾总真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
黎徵道:“顾尧野出事跟阿联酋有关，这是他的私人问题，我们暂时不要插手，明天中午十一点，你去机场接佩普，这是你该做得事情。”
严辞眼睫轻颤，“佩普是谁？”
黎徵回答，“接任顾尧野职位的新任CEO。”
听到这个明确的答案，严辞心底莫名发冷。
这么快，她就已经找到替代顾尧野的人了。
“好。”
陆明成的居所名叫海棠苑，院如其名，院内海棠盛开，花开艳丽。
不同于陆聿珩从小到大的养尊处优，陆明成出身军旅，生活得颇为粗糙，海棠院内不仅没有成群的佣人，连珍贵的摆件都没几件，处处透着简洁朴素。
一桌饭菜是管家张罗的，美酒取自陆聿珩的私人酒窖，名义上这顿饭是陆明成请的，但实际上他只提供一个场地。
“黎徵猜到真相了，对吗？”倒上酒，陆明成直接开门见山说话。
他没那个耐心跟陆聿珩打太极。
陆聿珩不想把黎徵拉进这件事内，随意岔开话题，“二哥，我很好奇大哥是为什么会突然怀疑起陆欢的身份，过去二十年，他从没在这一方面想过。”
陆明成表情凝滞一瞬。
陆聿珩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他含笑，“二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开口就好，我会守口如瓶。”
陆明成:“条件呢？”他不相信陆聿珩怎么善心大发。
陆聿珩垂眸品酒，慢条斯理道:“离黎徵远一点。”
陆明成嘴唇一抿，“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黎徵还小，她一无所知。”
陆聿珩微笑，“不管徵徵知不知道，您都要跟她保持距离。”
陆明成有求于人，现在只能同意。
吃完饭后，已经月上中天。
陆聿珩和陆明成都不是贪杯的人，一起吃饭的目的是谈事而不是饮酒，他们都没有喝醉，只是微醺而已。
一直搁在餐桌上的手机亮了亮，有新消息发送过来。
陆聿珩垂眸回复消息，眉眼间带着不甚明显的笑意。
陆明成:“是黎徵？”
也只有黎徵可以让陆聿珩喜形于色。
“是。”陆聿珩放下手机，含笑，“徵徵说要过来接我。”
“喝了不到两杯酒，沉楹馆离海棠苑那么近，至于让人来接？”
陆明成心道:黎徵可真会做表面功夫，一些小手段就把老三哄得开心。
但心底还是羡慕的，他喜欢的女人连表面功夫都不屑跟他做。
陆明成跟陆聿珩一起出去。
走到外面，陆明成才明白黎徵为什么要来接人，因为下雨了。
雨下得不大，细细的雨丝没有淋湿地面，只是让空气更潮润一些，海棠花香沾染湿润的水汽。
黎徵站在海棠树下，穿着一袭白底绣海棠花的旗袍，细白手中撑着一把精致的刺绣雨伞，漂亮得像深夜勾人的女妖。
陆明成及时移开视线，“来得挺及时。”
黎徵已经走过来，昳丽精致的脸上透着温婉柔顺的笑意，“二哥。”
这般恭顺，哪里想到中午在医院他们差点呛声起来呢？
陆明成对黎徵的圆滑叹为观止。
他没有再说什么，淡然点头，而后目送陆聿珩跟黎徵相携离开。
那把雨伞很快从黎徵的手中换到陆聿珩手里，陆聿珩撑着伞，伞面向黎徵那边倾斜，幸好雨下的不大，他的肩膀未被打湿。
黎徵挽住他手臂，偏头问:“喝了多少酒？”
她说:“我煮了醒酒汤。”
陆聿珩弯唇，“酒喝了两杯不到，但你的醒酒汤我会喝完的。”
“怎么想起来接我？”这样小意温柔的事只有四年前的黎徵才会做。
“你是我的爱人，我接你是天经地义的，而且，我要感谢你一件事情。”黎徵轻眨眼睛，“谢谢你让人救顾尧野。”
刚刚FBI行动调查处的人给黎徵打电话，说已经调查清楚顾尧野事件原委，再最后一步落实证据后就会释放顾尧野，这一段时间，他们会好好照顾顾尧野。
黎徵确信自己还没来得及在FBI那里发力，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跟FBI有千丝万缕利益联系的清和资本。
陆聿珩倒不居功，温和道:“我只是爱屋及乌，你需要他。”
更何况这件事并不复杂，一句话的功夫而已。
黎徵还是很感动，但她没有说太多感谢的话，只是在心底默默给他加一分。
陆聿珩也不需要她为了其他男人感谢他，他慢悠悠提起另外一件事，“明天飞纽约？”
“是的，然后处理完M国的事情后我要再去一趟伊斯坦布尔，大约半月之后回国。”
陆聿珩:“飞来飞去实在太辛苦，我把那架湾流送给你好吗？连同配套服务一起。”
黎徵:“好呀，那我就能在飞机上休息了。”
她没跟陆聿珩说，她自己也在购买私人飞机，而且已经敲定买家。
专机抵达纽约是凌晨，黎徵已经在飞机上洗漱完毕，让秘书提着行李去别墅收拾东西，她则直接去接顾尧野。
见到他的第一面，黎徵心底略微吃惊一下，他瘦了很多，从前的衬衫西裤穿在身上竟显出几分松弛，可见他受了很多精神折磨。
蒋钦没来得及从伊斯坦布尔飞过来，过来接人的人只有黎徵和几位顾尧野并不熟悉的助理。
黎徵礼貌跟FBI的人寒暄，在签署文件之后跟顾尧野一起离开。
刚出门，黎徵猛然被顾尧野拥住，他的手臂勒得很近，死死将黎徵嵌在他怀里。
黎徵微怔，而后轻柔伸手环住他，手掌在他背上轻拍，“没事了，是有人陷害你，我已经处理完这件事。”
黎徵没告诉他陆聿珩在这件事中起到决定性作用。
平静过来之后，顾尧野松开黎徵，脸色冰冷，“我猜到这件事是谁搞的鬼。”
黎徵也知道，但她不说出口，只温声道:“玛利亚在别墅准备了一桌盛宴，为你接风洗尘，其他的事情之后再说。”
得知顾尧野被释放后，应绮挂上电话，虚脱倒在床榻上。
她一直住在一家由阿联酋财阀投资的酒店里，哈立德很喜欢她，想让她做他的第四位妻子，她当然不愿意。
她跟哈立德达成约定，她可以做他的情妇，但他要帮她做一件事。
“什么事？”
应绮垂首，眼神闪过一丝阴狠，“我要黎徵付出代价。”
哈立德拥着她，漫不经心道:“我跟清和资本还有合作，我不会伤害清和资本老板的妻子，既然你想小小报复一下黎徵，那就报复一下她在乎的人吧。”
于是哈立德迫不及待把顾尧野弄到FBI调查处。
后来应绮才知道，哈立德从前追求过黎徵，他的猛烈追求让顾尧野忧心忡忡，于是顾尧野使了点小手段，让高贵的王子殿下陷入当地的□□纠纷之中，哈立德差点死在哪里。
记仇的哈立德当然不会忘记这场仇恨，只是碍于黎徵的面子，他不能明面上对顾尧野使绊子，好在他有了新的女友，这位女友的名义他倒是可以一用。
严辞给阿联酋财阀代表团谈判时，阿联酋财阀的代表说得话就是，“顾先生惹怒我们老板的新女友，老板只是想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
本来是要把顾尧野关一段时间，但有了陆聿珩插手，几天顾尧野就重归自由。
应绮深深吸一口气，重新趴在床上浏览网页，在她官宣跟哈立德的恋情后，她的事业粉已经掉光，现在还在支持她的粉丝都是一些颜值粉和慕强粉。
应绮找好角度，摄像头对准手指上鸽子蛋大小的钻戒，发到ins上。
粉丝齐刷刷夸赞她的手还有那颗美丽的钻戒，但也有人阴阳怪气，[钻戒都有了，哈立德王子给你名分了吗？不会只是个情妇吧？]
应绮的粉丝还击，[哟，即使当情妇也比你这个lowb过得幸福，你还是多想想怎么还房债吧！]
但更多的粉丝是支持她的。
应绮刷着评论区，只能从这些艳羡的回复中得到些许慰藉。
忽然，门开了，冷风从房间外的过道吹过来，女人裸露的双腿感受到意思是刻骨的冷意。
哈立德抬步走过来卧室，直接将外衣扔在床尾凳上。
他身形高大，俯身时可以将她整个人笼罩在阴影中。
他压下来，直接进入她，跟她没有任何交流。
应绮疼得闷哼一声，却不敢让他轻一点，只能被动承受。
身体被磨得发疼。
他拍她的脸，“怎么不出声？”
应绮关掉iPad，腿盘住他的腰，立刻配合得叫起来。
结束后，哈立德从她身上起来，系好腰带穿好外衣直接离开，没有半分温存，只是又扔给她一条钻石项链。
应绮捏着项链痛意从骨缝里渗出来。
想到什么，她翻身下床，拖着酸软的腰，踉跄着从抽屉里拿出避孕药混着温水喝下。
纽约的夜景璀璨华美，应绮只觉得虚无缥缈，她想念家乡的小城，想念虽然絮叨却真心疼爱她的母亲。

◎“我在吃醋。”◎
在伊斯坦布尔的谈判结束后, 天气已经转凉，走在独立大街上，游客熙熙攘攘, 黎徵捧着一杯热咖啡，目不转睛观赏景色。
严辞跟在她身边, 复盘着刚刚的谈判会议, 见黎徵在赏景，他立时停住话头, 关切问:“要去购物中心逛逛吗？”
黎徵想起自己还没挑戒指。
钻戒交给陆聿珩去准备，她可以准备一对平时带的素戒。
黎徵转眸, 眼底波光粼粼, “你有想要买的东西吗？”
严辞:“买烟灰缸。”
黎徵弯唇，“那我陪你去。”
严辞含笑, “好。”
明明是她自己想逛。
黎徵烟先陪严辞买了烟灰缸, 然后又给同事和朋友挑了各种各样的伴手礼, 最后才走到旗舰店门口, 进去挑戒指。
她秉承人道主义精神, 把自己看上的戒指一一发给陆聿珩。
[喜欢哪一个？]
国内是下午, 他应该有空看手机。
陆聿珩看到，先把图片全部保存起来, 回复, [只看上这些？]
黎徵:[这个品牌的新款我只钟意这么多。]
陆聿珩:[第三张。]
黎徵向导购指了指第三个戒指, 导购立刻包起来。
她利落刷卡付款。
导购将戒指装好，“小姐, 戒指内侧可以篆刻您跟您先生的名字, 如果您需要, 我们会把名字篆刻好晚一些把戒指寄给您。”
黎徵想了下, 同意了。
黎徵刚刚离开，店长便接到总部电话，接完电话，她对刚刚招待黎徵的导购说，“把刚刚那位小姐看上的戒指都包起来。”
导购惊奇，“这位小姐来头这么大？”
店长伸手指了指顶层，“她丈夫是清和资本的大老板。”而清和资本百分之七十控股他们这个珠宝品牌。
导购明了，“原来我刚刚接待了大老板夫人。”
两天后就是孟挽歌的生日，黎徵不想在伊斯坦布尔久留，但她嘚照顾严辞的想法。
上车之后，黎徵关切问严辞，“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国？”
严辞倚在车椅上，扬眉，“在问我的意见？”
“当然。”黎徵凝视他眼睛，温和含笑说:“以你的意愿为主。”
严辞唇边笑意微深，垂眸略想了下，“今天晚上回国，我要赶回家给母亲过生日。”
既然他提到自己母亲的生日，黎徵免不得关切问:“阿姨的生日是哪一天？”
“初十。”
黎徵想了下这几天的时间安排，她可以抽出一点时间去参加严辞母亲的生日宴会。
她参加过顾尧野和蒋钦母亲的生日宴会，还没参加过严辞母亲的，她不能厚此薄彼。
飞机降落到停机坪在凌晨四点，深秋的天还是漆黑的，清冷月光高悬枝头，空气中有浅淡的雾气。
陆聿珩亲自来接黎徵。
在看到陆聿珩后，严辞周身气场莫名冷冽起来。
陆聿珩接过黎徵的行李箱，目光落到严辞身上微微停顿，面上依然温和含笑，他细致关切黎徵这几天的工作旅程。
黎徵很有耐心跟他分享。
两人相携走在前面，李岩与严辞自然而然落到后面，李岩很会察言观色，第一时间便注意到自己老板对严辞的关注，以及严辞对老板的敌意。
于是他开始隐晦向严辞套话。
严辞没觉得这位热情的特助有什么异常，再加上他的关注点在前面的黎徵身上，悄无声息，他真被李岩套出不少关键信息。
包括—他跟黎徵的相识过程。
这是信息是私人侦探调查不出来的。
“严助理是夫人的大学同学，而且是受夫人助学基金会帮助的学生之一，一毕业，他就被招募进Fibric，现在已经三年了，是Fibric的元老之一。之前您之所以没有见过他，是因为他一直在迈阿密度假，不同于蒋钦的工作任务偏行政管理，严辞的工作是为夫人服务，夫人的生活和安保问题都由他负责，很多私人问题都在他管辖范围之内。”
黎徵在隔壁浴室洗澡，陆聿珩站在卧室窗前，声音压得很低，“哪些私人问题？”
李岩的声音从电话听筒中徐徐流淌，在隐晦问过严辞后，他又找到私人侦探调查，给出的问题答案是详尽的。
“大到替夫人出席董事会，小到替夫人收拾行李订机票买卫生棉。”
察觉老板气息变得静默，李岩说:“夫人很少劳烦他做私人性质的事情，但那些事情确实在他工作范围之内。”
黎徵洗完澡出来，陆聿珩已经在床上了，他倚靠在软枕上，眉眼清隽淡然，见她出来也没有抬眼打招呼，黎徵瞥他一眼，没说什么，坐到梳妆台前吹头发敷面膜。
事情做到一半，她回想起什么，“你在因为严辞吃醋？”
她偏过脸，嗓音柔和，“严辞是我的特助，有点偏生活助理，他是负责我的私人安保和私人理财，但我没让他做过很亲密暧昧的事情，你知道我都不喜欢保姆进我的房间，特助当然也不会。”
陆聿珩走过来，颀长身影笼罩出她，遮住水晶吊灯的光晕。
黎徵涂完护肤乳，脸颊光洁水润，她的妆容彻底卸下，面容显得更加年轻妩媚，嘴唇嫣红，眼珠莹润剔透，她还是从前那个又貌美又聪慧的小姑娘。
“我理解你的心理，因为我跟你有同样的感觉。”她拉过他的手，指尖在男人手掌摩挲，顺毛捋，“你跟应绮和方南栀在一起的时候我也是如鲠在喉，如果你的生活助理是个美丽的女人的话，我也会时时提心吊胆。”
她踩着刚刚脱掉的真丝拖鞋，踮脚在他下颌亲了亲，她真诚道:“如果你觉得严辞的存在让你不舒服，我可以换一个生活助理，找一个女性。”
陆聿珩眉眼缓和，语气却还是冷淡的，“不用。”
黎徵伸臂环住他的腰腹，脸颊在他精瘦胸膛上蹭了蹭，柔声道:“你用觉得这是在为难我或者让我麻烦怎么样，是我做得不够好，这本来就是我该做得，我就是该排除任何有可能激发婚姻矛盾的危险因子。”
“我已经决定了，让严辞担任分公司的副总，至于我的生活助理我再慢慢挑，好吗？”
陆聿珩从来不是迟钝的人，他当然分得清黎徵的话是在哄他还是真心实意，他微垂眸，“这件事之后再说，你的戒指挑的怎么样？”
黎徵从善如流换了个表情，轻快道:“我带回来了，你要试吗？”
陆聿珩轻轻颔首。
黎徵走到客厅去拿戒指，一出卧室门，她的表情便冷淡下来，昳丽的眉眼显出一种淡漠感。
拿完戒指，她先将一枚戴到自己手上，而后走回卧室，面含轻笑，将另一枚男士戒指套在陆聿珩指骨分明的无名指中。
陆聿珩望到黎徵手上的戒指，“你要总是戴着？”
“当然。”黎徵顺口问:“你呢？”
其实她并不在意陆聿珩戴不戴这枚戒指，她戴戒指是为了彰显她在乎他，至于他愿不愿意彰显在乎她这并不重要。
“跟你一样。”睡觉的时候，陆聿珩都没摘下那枚戒指。
分别快半个月，他们很自然要进行夜生活，黎徵对这种事情一直很主动，她喜欢在任何事情上掌握主动权，包括床上。
陆聿珩当然顺着她，因为黎徵的主动权只存在于她有力气的时候，等她力竭的时候，床上的主动权便会转让。
在上床的时候，黎徵要比平时话多一点，也大胆一点，脱掉身上的衣服，顺便摘下脸上的伪装。
她轻轻喘息，眼眸湿润，“刚刚为什么给我脸色看？”
陆聿珩点了点她鼻尖上的细汗，秀挺鼻梁透着莹润的粉，身上也是，“你不是已经给出答案了么？我在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