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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尔本风停了吗(北风三百里)


……是落到哪里了吗?
木子君偶尔去书店看看,发现已经关门歇业,里面的东西越来越少。她大概猜到宋维蒲在着手处理书店的事,干脆也不管他了,反正她自己也没办法解释那天在Laura’s Fantasy的行为。
大概真的是那里的空气有问题吧,而他们正在代谢那天吸入的气体。
夏令时结束前的最后一周,由嘉叫木子君陪她去Albert Park野餐。这座公园以巨大的湖泊和当中的F1赛场闻名,木子君买了些食物带过去,和她坐在岸边边吃边聊。
“我看网上那种野餐vlog,”她想给由嘉形容,“就是那种‘唰’的甩一下野餐布,然后一桌丰盛的野餐就出现了,我们能拍吗?”
“就你买的这汉堡薯条和胡萝卜汁吗?”由嘉嘲讽地瞥她一眼,“丰盛的野餐得丰盛,你别拍了丢人现眼了。”
两个女生坐在湖边,远处天色渐晚。湖面宽阔,高低错落的城市楼宇倒映在湖面上,再次让木子君产生了虚拟城市的错觉。
几只黑色天鹅慢悠悠地划过来,木子君跪在草坪上和它们对视,发现每只天鹅脖子上还缠着自己的代码。由嘉推了推她肩膀,忽然开口提醒:“哎,你看。”
木子君:“看到了,黑天鹅。”
“谁让你看天鹅!”由嘉笑出声,“往远看。”
她抬起头。
几艘皮划艇的队伍浩浩荡荡从远处划过来,惊动了岸边的黑天鹅。一阵鸟叫声后,无数黑天鹅掠水而起,木子君定睛细看,这才发现来的皮划艇上全是学校的LOGO。
“学校的那个皮划艇队吗?”她问由嘉。
“对,”由嘉点点头,意味深长,“你继续看。”
……还怎么看。
皮划艇们长途跋涉而来,有的队员已经停下了,岸边的游客举起相机给他们拍照,有人敦促他们继续前进。木子君又往岸边走了两步,发现其中一艘上面的两个队员分明是……
哎不是?
她满脸错愕地看着宋维蒲和隋庄顺着惯性慢悠悠漂到岸边,隋庄连滚带爬地跳上岸,往她俩野餐布旁边一躺,抓起由嘉汉堡就往嘴里塞。
“别吃我的!”由嘉尖叫。
“太饿了!!”隋庄含糊不清地抗争。
她又一次膝盖着地地跪在岸边,看着水里的那个人。只不过对方这一次不是站在游泳池里,而是坐在皮划艇上,朝她伸出了手。
“上来吗?”他问,“带你去湖心。”
她不知所措地爬起来,伸出手。抓住宋维蒲手的一瞬间,她就感到了对面传来的力气,继而被一把拽到双人皮划艇上。
他把自己的救生衣脱下来扔给她。
“你不穿吗?”木子君犹豫着接过。
“热。”他用一个字回绝了。
木子君只能老老实实地系好救生衣的扣子,像个米其林轮胎似的坐在他身后,和他一点一点地靠近湖心的位置。
皮划艇的大队伍散开,黑天鹅便不再避着他们了,而是小心翼翼地靠近,就仿佛他们也是天鹅群的成员。木子君坐在宋维蒲身后,感受着湖面轻风拂过,双手慢慢攥住他的T恤后摆。
落日西沉,湖面现出金黄的波光。
“我皮划艇的宣传册,”木子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你拿走的?”
宋维蒲倒是回答得坦荡:“嗯,看你喜欢那种身材的。”
木子君:……
“也没有特别喜欢,你不要过量。”她提醒。
他继续向着湖心的位置划,速度很慢,前面是替他们乘风破浪的黑天鹅。木子君朝湖面伸出手,轻轻一碰,就绽开一道波纹。
秋天到了……
夏天彻底结束了。
她抬头看向前面划船的宋维蒲,忽然觉得很放松。她知道Magret的事还等着她去解决,金红玫的那串手链也尚未拼凑完整。她知道自己还有论文没有写完,宋维蒲的书店她总得帮他一起收拾。
可在这一刻,她的脑子里只剩下湖泊和落日,以及这个和她一同驶往湖心的的人。
有些路一个人走总是寂寞,两个人并肩就热闹许多。
宋维蒲,那个夏天已经过去了。
而这个夏天,我希望它永远不要结束。
【📢作者有话说】
谁也别说谁两个人占有欲都很强一激就炸。

◎给情敌养狗的日常◎
书店的转租手续办得很快, 几乎是在宋维蒲消息放出去的同时,楼下运营赌场的老板就联系他了。木子君日日上班穿过那里,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闽南老哥。
当时她正在书店里把最后几本书装进纸箱, 听得门口闽南语对话,忽然意识到这也是小宋老师语言体系里的一种。他说闽南话又和说粤语的时候不一样, 木子君躲在书架后面听了半天——语速不快, 慢悠悠的讲,声音比平常甜。
不是语言的问题, 就是宋维蒲的问题。两个人说什么木子君一句没听懂,赌场老板一边嚼槟榔一边挥斥方遒, 语气财大气粗。好不容易等他挥斥完了离开, 木子君才从书架后面站起来,手撑着身子看宋维蒲。
宋维蒲手里拿着还没签的合同往书桌旁走, 对她的视线很警惕。
“看什么?”
“闽南话好听诶, ”她示意他过来, “给我说几句听听。”
宋维蒲:……
不是不能说, 但她这个召之即来的态度就让人生气。还有, 叫他说他就说?他宋维蒲是什么, 点读机?
“听哪句?”他问。
“你们刚才说的都是什么啊,”木子君见他过来便又蹲下, 继续往纸箱里装还没处理完的书籍, “刚才那几句就很好听。”
他也蹲下和她一起往里放——最后这架书放完, 再把家具都处理掉,这店面就算彻底空了。
对了, 还有门外那个刚挂上去的“相绝华文图书”的招牌。没想到会这样早停止营业, 早知如此, 设计公司应当再找个便宜些的。
“讲价格啊, 问时间,”他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好听的?”
“就是好听嘛,和你说粤语的时候不一样,”木子君封装好纸箱,起身评价,“等你拽哥路线走得厌倦了,可以走走这个甜妹路线,有潜力的。”
宋维蒲:…………
店面算是彻底空了,除了家具,没打包的只剩电脑和桌面上的几本待邮寄书籍。宋维蒲走过去翻看片刻快递单,发现其中一张的收件地址又是那个眼熟的香港寺庙。
“他又买了一本?”宋维蒲语气意外。
“对,”木子君正在给网店改设置——书店关了,这网店显然也做不下去了,“《白蛇传》,《红鬃烈马》,这一次是什么……”
她探头看了一眼。
“《牡丹亭》,还是戏本。”
也是书店最后没被处理的戏本了。
最后这一批快递不多,木子君把书妥帖包好,又拿出叠信纸,颇有仪式感地写起告别寄语。写了两张“相绝华文图书停止营业,感谢一路陪伴”后,她忽然觉得这话太干瘪,干脆揉皱,在一张新纸上默了四行诗。
“佛许众生愿,心坚石也穿。今朝虽送别,会却有明年。 ”
诗是小时候她爷爷教她背的。中国人道别不说道别,总说还会再见,这大概就是海洋文明和陆地文明的不同。码头送别,一去千里,隔着大洋再不回头;驿站送别,总觉得那个马上渐行渐远的人影,即便一朝须发皆白,还是会回来。
快递有七件,她担心封口的时候有损耗便写了八张,每个包裹里都放了一页。最后多一张给宋维蒲,他看了半天也没看懂,抬头问:“这是什么意思?”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木子君信口说道,“让你贴在床头熏陶的。”
宋维蒲:“你前面那八个字我也没听懂。”
……文化水平不一样,很难共事。
家具晚些时候会有人来收,宋维蒲先联系的是能帮忙拆招牌的装修公司。木子君亲眼看着这幅招牌装上去,如今又亲眼看着它被拆下,心里还涌起几分哀伤。
机械吊臂吊着招牌往下落,最后落到一辆推货的平板车上。木子君走过去摸了下招牌边沿,蹭了一手灰。
“放哪里?”她问宋维蒲。
“先放车库吧,”宋维蒲和工人结了现金,随即推着车和她往家的方向走去,“扔掉不太合适,放在家里做个纪念也行。”
也是,毕竟是她的墨宝。
木子君庆幸书店和车库都在唐人街上,铁质招牌虽说沉重,但也没耗费太多功夫。两个人在车库折腾了一番,宋维蒲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她:
“Magret回你邮件了吗?”
一个令人悲伤的问题。
名片上有Magret运营的珍珠农场的邮箱,也有地址。凯恩斯离墨尔本的距离比爱丽丝泉更远,木子君不想贸然行动,先写了封情真意切的邮件过去。考虑到Magret和胡秘书是离婚关系,她很是措辞了一番其中用词。
她也不确定这封邮件是否会勾起Magret女士的伤心事,总之已经过去两周了,她还没收到来自对方的任何回复。
“还没,”她低下头回答,“我连垃圾邮箱都每天查看,什么都没有。她是不是根本不看邮箱啊?她应该很大岁数了吧,会用电脑吗?”
车库里放东西,腾起不少灰尘。宋维蒲被呛得咳了几声,在腾起的灰尘里看向她。
“总是要做生意的,她不看也会有别人看,别着急。大不了——”他偏过头停顿片刻,“名片上有地址,我们去凯恩斯就好了。”
“又要出去啊……”木子君眼前一黑,“我都跑累了。”
“咣当”一声,宋维蒲把招牌彻底推进车库角落的夹缝。他转头看向木子君,不在意地笑了笑。
“我都习惯了。”他说。
真有趣,刚来墨尔本的时候,她要靠给书店工作才能换得他抽出时间开车送她,如今习惯的人倒成了他。分明上一次出门只在三个月前,可一个夏天过去,有太多东西已经改变。她低下头继续整理杂物,宋维蒲也陷入了沉默。她们之间很少沉默,于是这座车库就变成了一个天平,她与宋维蒲任何轻微的举动都会导致天平失去平衡。
木子君忽然不受控制地想,如果是金红玫,她在喜欢的人面前会如何做?她已经认清她彻底走出了上海那段旧事,那在澳洲的漫长岁月里,她是否爱上过别的人,又是否有过这样模糊不清的时刻?
金小姐,你掌握了命运的所有主动权,那对爱情呢?
你对爱情也这样主动吗?
她该主动吗?
金红玫当然不会回答她,她只留下这样一栋不会说话的房子,把一生的碎片藏进诸多角落。车库里没有空调,木子君愈发的觉得热,或许是因为刚才搬了东西。她低下头往裤子上蹭了下灰尘,手摸到裤兜,发现静了音的电话在震。
她不用主动了,得救了。
出乎意料,来电的是Ryan。
木子君盯着来电显示想了一会自己为什么会产生“出乎意料”的心情,这才意识到,Ryan不会说话,他应当给别人发消息,而不是打电话。如果打的话,话筒那边的人一定不识他。
有了这个心理准备,她听到电话那头的英文女声时,就不是很意外了。
对方语速很快,伴随着背景里的猫狗叫声。是宠物医院的员工,她说手机的主人狗狗生病,但因为店里没人会手语无法沟通,关于病情的交流又很复杂,只能拜托员工打电话向她求助。
“需要我到现场吗?”她询问。
那边给了肯定的答复。
好在书店的整理已经告一段落,她下午也没什么更紧急的事。木子君让员工转达Ryan不要着急,自己马上就到,又确认了宠物医院的地址,便匆忙要出门。
Ryan对那只狗的关注有目共睹,看见宠物生病又没办法语言沟通,木子君能理解他现在的心情。宋维蒲跟了她两步,问:“怎么了?”
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和他解释,宋维蒲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眉毛挑了下,说到狗的事以后倒是理解了。刚才搬东西都弄脏了衣服,两个人回二楼迅速换掉,木子君听见他说:“我送你过去吧。”
宠物医院开车二十分钟,两个人下车进门,便看见Ryan和无精打采的狼犬Steve。宠物医院门口有两排座椅,Steve像人一样窝在椅子里,头搁在Ryan腿上,前爪插着输液的针头。
木子君过去在他面前晃了下手,Ryan抬起头,明显松了口气。
他费力地把手从Steve身子下面抽出来,和木子君说医生说还有其他情况要沟通。大概是预感到他要离开,Steve哼唧着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注视着Ryan。
“它要有人陪着,”木子君迅速领会狗的精神,继而把目光转向宋维蒲,“你行吗?”
Ryan是主人,木子君去翻译,宋维蒲目前的确是陪狗的最佳人选。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犯了什么罪,木子君一看见Ryan就得乐于助人,他以前自己在旁边生闷气就算了,现在还得给他哄狗。偏偏Ryan本人总是一脸善解人意,自带人畜无害Buff,对木子君的需求全在情理之中,以至于从第一次会面就让他产生了“我真该死啊”的自责感。
他!宋维蒲!
维州首席活菩萨!
短短三秒钟,宋维蒲已经完成了心理活动,闷不做声地走过去接替了Ryan的位置。好在Steve这次没有冲他乱叫,病重之下把头顺从地放到他腿上,继续闭着眼睛输液了。
Ryan又担忧地看了自家狗一会儿,这才和木子君离开。
诊疗室里还没有其他主人,木子君和Ryan进门,那个金发的女医生便和木子君说起Steve的病情。很多专业术语她并不懂,只能连比手语带往纸上写,总算和Ryan沟通清楚。
主要还是肠胃的毛病,可能是背着Ryan乱吃东西导致的。医生开了些药,又询问Ryan最近能否保证每天来一次输液。
Ryan看着木子君向他翻译,有些担忧地皱眉。
Ryan:[我很着急,就是因为我明天要去悉尼,品牌有一场会议]
木子君:[可以住院吗?]
Ryan:[它上次住院接回来的时候状态非常糟糕]
木子君:[那位和你去店里的手语翻译呢?]
Ryan:[他这周出差了]
木子君叹了口气,也替他感到听障者在陌生世界的寸步难行。
他现在应该非常想回西澳。
[没关系,]她安慰他,[我们先把药开好,下午慢慢想办法]
宠物出事主人很难不焦虑,木子君陪Ryan等药品送过来的时候一直在转移他的注意力。沟通间,她也理解了这只狗为什么对Ryan意义重大。
他说自己小的时候和哥哥一起在珍珠农场长大,但哥哥去上高中后他就没有了玩伴。寂寞的童年,世界也寂静,码头上其他同龄的孩子不会为了他专门去学手语。
他在药方背面为木子君写下他长大的那个码头的名字:Lost at Sea.
父亲说这个名字是用来纪念那些为了捕捞珍珠丧命海中的采珠人。
木子君:[所以你哥哥去读高中后,这只狗成为了你的朋友吗?]
Ryan:[是的,是一个码头上的老婆婆送给我的。]
Steve送过来的时候只有一个月大,外形酷似它的祖辈。据老奶奶告诉他父亲,它的祖辈是最早来到这个码头的捷克狼犬,彪悍,体型巨大。它本来另有其主,但对方离开的时候它已经习惯于码头的生活,甚至可以在船上跟着采珠人吃鱼为生,原主人也就把它留在了Lost at Sea,留给了老奶奶。
它陪伴了Ryan的整个少年时代,它不会嫌弃他不会说话,甚至在有几次坏孩子想找他麻烦时保护了他,两个人建立了奇妙的联结,他们之间甚至可以用眼神沟通。
Ryan:[它很难信任别人,我也不懂为什么它看到你会那么活泼]
木子君:[它今天看起来也很信任我朋友]
Ryan:[这也让我很惊讶,它不喜欢男性。或许你们两个身上有什么东西,让它觉得安全]
药品终于配齐,装配到一起给到Ryan手里。她拿着药和Ryan回到外面的等候处,发现输液刚刚结束,护士来给Steve换针头。
确定了近期都要输液,原始的一次性针头就要换成留置针,这样可以避免下次再扎,毕竟狗不是那么配合。留置针的零件颇为显眼,木子君看见都忍不住皱眉,Ryan也加快脚步,担心Steve会有什么异常反应。
没想到护士动手的瞬间,一直没说话的宋维蒲忽然一只手扶住它脖子,然后用另一只手盖住Steve的眼睛,身子微微低下,把它的头抱进怀里,安抚性地拍了几下。
木子君短暂地顿住了脚步。
Ryan显然也没想到Steve会在别人那里这么听话,一时松了口气,脚步也慢下来。Steve窝在宋维蒲怀里艰难而缓慢的摆动着尾巴,木子君笑了一声,快走两步到Ryan前面,和他说:[我有办法了。你去悉尼的时候,我们带它来输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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