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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县令(草灯大人)


夏知秋碎碎念了许久,她也没料到自己会一时脑抽,做出这么“渣”的事情,简直就是登徒子!
她还以为这一次一定死定了,哪知谢林安只是用吃人的眼神瞪了她一眼,最后冷哼了一声,又独自离开了。
夏知秋心间惶惶然,不知道谢林安会如何处置她。
但见谢林安离去的房间并不是伙房,又暗自松了一口气。
幸好不是去磨刀砍她啊……好险!

第56章
这一晚,夏知秋心里有鬼,睡得并不好。隔天,她眼下乌黑,缓步走向衙门大堂。她像是被女鬼榨干了一般,官服都空荡荡的,瞧得一众差役与捕快惊奇不已。
徐捕头忙上前来搀夏知秋,问:“夏大人昨夜睡不好吗?”
夏知秋摆摆手:“甭提了,本官啊,心里做了亏心事,夜不能寐。”
徐捕头年龄比夏知秋大上一轮,家中老父亲也是给衙门做事的,正是吉祥镇上有名的仵作。他略微一思忖,也想给夏知秋排忧解难,于是问:“夏大人……可是为情所困?”
夏知秋琢磨了一番,道:“可不就是为了这些情情爱爱的吗?”
“那夏大人是遭了心上人拒绝了?”徐捕头见她烦躁不安,也有几分同情,想着为她排忧解难。他跟过几任知县大人,相比之下,还是夏知秋最为亲民,因此办差事也存了几分真心。
夏知秋回想起昨晚的事,她确实和小翠说“谢林安是她的心上人”,也确实和谢林安做了一点不可为外人道也的羞耻事情,只是这“心上人”算是拒绝她了吗?好像也不是,谢林安也没躲她啊。
夏知秋嘬了嘬牙花,倒吸一口冷气,道:“我也说不上来。”
她环顾左右,把徐捕头拉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悄声道:“就……也不是拒绝本官。昨晚本官说他是我的心上人,还……咳,亲了他一下。他虽生气,却也没躲开,也没回应。”
这些姑娘家含羞带臊的小把戏,可是他当年玩剩下的呢!
徐捕头抿出一丝笑来,道:“夏大人不必烦心,这心上人能同你亲近,实际上也是对你存了几分心思的。不然她为何不躲呢?你说是吧?她不躲,却也没答应,这是在害羞呢!想着让夏大人再接再厉。况且,整个吉祥镇有谁能比夏大人更合适当如意郎君的?她恐怕是心里巴不得同你在一起,只是嘴上不好意思说呢!”
夏知秋愣了一秒,将信将疑地道:“竟是这样的道理?”
“自然!”徐捕头还想再多说一句,哪知赵金石就来喊人了,他要和徐捕头核对案情,于是两人便丢下夏知秋忙去了。
唯有夏知秋站在原地暗暗思忖,最后嘟囔了一句:“难道……谢先生喜欢我,我亲了他,正合他意,所以他才不想砍死我?”
夏知秋一拍手掌,笃定地道:“对啊!我光想着辩驳自己是不是断袖,险些忘了,断袖竟是他自己!”
好家伙,原来她一直都被谢林安暗恋着,怪道他对她不冷不热,若即若离,这可是欲拒还迎的手段呢!
这时,谢林安也恰巧来了衙门。他忽觉鼻尖发痒,轻轻打了个喷嚏。随后,谢林安拢了拢肩头上的狐狸毛领,暗想这一天天冷下来,自己是愈发畏寒了。
今日还要继续去查梁家那继室夫人与梁二爷的过往,没时间耽搁。他来寻夏知秋,打算一同出门搜寻情报。
哪知他一见夏知秋,昨晚不快的画面就浮现于脑海,惹得他微微蹙眉,不知该不该同她说话。
这厮狗胆包天,竟敢轻薄他。
夏知秋是不想活了吗?
思及至此,谢林安的眼神又变得不善了,如若眼风能化刀,他定然会将夏知秋戳成筛子。
要知道,当年在府中,谁敢碰他一下?
谢林安记得当年有几个不长眼的舞女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竟敢凑近他,同他求欢。
他当时可是想将人那双没眼力见儿的招子挖出来的,可惜了,府中有亲眷上门,见不得血腥,他这才从轻发落,只是将人赶出去。
谁知道,如今碰上了个夏知秋,他竟敢猝不及防被她亲了。
真是……可恨。
那种女子亲近的触觉,越想越熟悉……谢林安又想起夏知秋那股恼人的浓郁花香撞入他的怀中,他的鼻尖全是夏知秋甜到发腻的女子气息。他竟然鬼使神差的没有推开她吗?是中了她的蛊毒,还是着了她的妖道呢?
谢林安越想越头疼,他按了按额头,走向夏知秋。
夏知秋还是很怂的,她见到谢林安,忙毕恭毕敬地道:“谢先生来了啊?昨夜睡得可好?”
明明只是一句普通的寒暄,夏知秋却觉得这话说得不对劲,好像在强行提醒谢林安昨晚发生的事情,她急忙改口:“啊,没事。”
谢林安冷淡地应了一声:“嗯。”
夏知秋再如何猜测谢林安喜欢她,面上也是不敢显现出来的。
她做错事了,那就得老老实实认错。
夏知秋给谢林安赔礼道歉,颓唐地道:“谢先生放心,昨晚的事,绝对不会有下一次。”
她不提还好,一提这事,谢林安就火大。他斜了夏知秋一眼,咬牙切齿地问:“你还想有下一次?”
夏知秋哪知道他能想那么多啊,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对谢先生一点非分之想都没有,昨晚不过是为了摆脱小翠。她是个好姑娘,跟了我可不行,我并非良人啊。在我愁苦不堪的时刻,恰巧看到谢先生路过,犹如天神降临啊,所以我动了一点歪心思,这才……出此下策。”
谢林安懒得和她掰扯,他回过味来,颇为不自然地问了一句:“如果来的人是赵主簿,你也会……亲他吗?”
“啊?”夏知秋呆若木鸡,不明白谢林安为何会问这话。
夏知秋绞尽脑汁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能不惹谢林安生气,她想了想,还是让谢林安觉得她对谁都是一视同仁,并不是独独对他有非分之想吧。
于是,夏知秋坦然地道:“要是实在没办法,赵主薄来,我也会下嘴的。”
“什么?!”谢林安的脸色瞬息之间又黑了,他怒火中烧,声音愈发低沉,“你的意思是,我和赵主薄没什么两样,只要能为你所用,你亲谁都行?”
“对……啊?”夏知秋原本以为这样就能把事情轻描淡写盖过去了,没想到谢林安怎么看起来更加不快了?
她缩了缩脑袋,好死不死又问了一句:“那个,谢先生……你是在生气吗?”
“呵。”谢林安徒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道,“你这种人,有什么地方值得我生气?别太看得起自己了!”
“哦……”夏知秋摸了摸鼻子,酸涩一笑,“也是,我这种人,确实没哪处好的地方。”
夏知秋突然自嘲一笑,满脸的笑意都是惨兮兮的,又让谢林安有些不适。
他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他原以为,他和赵金石总是不同的。
至少她会选择亲他,却不会选择亲近赵金石。
哪知道在夏知秋眼中,他们二人并无差别,好像是他在自作多情一般。
这让谢林安……头一次感到自尊心受伤,甚至是有些难堪。
他并不想奚落夏知秋的,他还没那么恶劣。
只是话已经说出口了,再怎样都收不回来。
言语也是诅咒,也有力量的。
谢林安头疼欲裂,不知该如何处理如今的事。
夏知秋已在前面领路,和他一同出门查案。
谢林安缓慢跟在后头,欲言又止。
他握了握掌心,生硬地开口:“夏知秋。”
“嗯?”夏知秋不明白谢林安为何喊他,呆愣愣地回头,“怎么了?”
谢林安避开她的目光,低声道:“我并不是很讨厌。”
“什么?”夏知秋不解。
“昨晚的事。”谢林安急促地说完这句,随后便朝夏府外走了。
夏知秋回过神来,急忙跟上谢林安。她再朝谢林安望去,只见他的耳根有些发红,不知是不是腊月寒冬,给冷风冻伤了的。

第57章
夏知秋找上了梁家继室夫人的娘家,原本是想了解一下那继室夫人生前的事情,哪知道从嘴碎的乡亲邻里那处打听来一件古怪的事。
梁家继室夫人本名李心蝶,她有个同父异母的嫡亲妹妹李心雨,家中也算是富硕,经营着吉祥镇赫赫有名的珠宝铺子李记,不过真要比,那是及不上梁家的。
因此,纵使梁家老爷不是头婚,要娶继室,吉祥镇也有大把的貌美女子想要嫁入梁家,当家主夫人。毕竟还没立下一任家主之前,只要能诞下麟儿,得了老爷的宠爱,那么未必不能立幺儿为家主。前头夫人留下的孩子虽说大了,奈何没有当家主母为他筹谋,那也是及不上后头夫人枕边吹的耳边风。
李家动了心思,想将李心雨嫁到梁家当填房夫人。那李心雨才刚刚及笄,青春年华,谁人不爱?显然李家把这样妙龄少女嫁到梁家,是起了笼络梁家老爷的心思。
哪知道,就在成亲的前一个月,李心雨被李家偷偷送到了寺庙里削发为尼,而她的姐姐李心蝶则得了这样的好姻缘,嫁到梁家当家主夫人。
听到了这样的事,夏知秋自然是纳罕不已。
她和谢林安面面相觑,再想问,那大娘也不知道更多的事了,只说李家二小姐李心雨被送去的寺庙是红螺寺,真有事就去寺庙寻一寻人。
夏知秋和谢林安马不停蹄赶往红螺寺,寻这位早已跳出红尘三界外的比丘尼(尼姑)李心雨。
寺庙是不允许人擅入住宿的,特别是红螺寺受持具足戒的出家人都是女子,不方便外男闯入。
夏知秋出示了官印,给前来拦路的小姑娘道:“这位小师父,劳烦行个方便。本官是真的有事,寻俗名为李心雨的大师详谈。”
即便阪依我佛,小姑娘该怕官还是怕官的,她诚惶诚恐行礼,对夏知秋道:“这位大人请稍等,我这就去寻慧静师父问问。”
她不敢耽误夏知秋的事,提起僧服便跑入后院。没过多久,小姑娘便气喘吁吁地赶回来,朝夏知秋双手合十,行礼道:“两位大人请随我来,你们要寻的那位俗家名唤李心雨的出家人,正是慧静大师。师父让两位大人先喝杯茶,她随后便过来同两位谈话。”
小姑娘刚入红螺寺不久,各家礼数都不算精通,生怕得罪了夏知秋。于是,她给夏知秋和谢林安斟完了茶便离开了。
谢林安睥了一眼那留在竹制茶则上的一捧雪,淡淡道:“这些尼姑倒是知情识趣,知道存一瓮初雪留作烹茶。”
夏知秋无奈极了,摆摆手,悄声道:“你小点声儿,可不能喊‘尼姑’,这不够雅致。要喊‘比丘尼’或‘师父’,佛门清净地,可不敢胡言乱语的,惊动神明。”
“也就你信神佛吧,若是天上真有神明,他早该开开眼,也不至于……”
“不至于什么?”
谢林安后面想说的话戛然而止,他嗤笑一声,道:“没什么。”
这厮像个锯嘴葫芦,屁都不打一个出来了。
夏知秋拿他没辙,总觉得谢林安神秘兮兮的,可他背后的故事又不让问,既然问不出来,她就装聋作哑权当没听见好了。
顷刻间,慧静大师已至眼前。梁家那个继室夫人李心蝶死于十四年前的火事,她嫁入梁家也有一二年了,也就是说大概十五六年前,慧静大师刚刚及笄,现在年纪也不过是三十出头。她头带僧帽,看不到戒疤,不过从鬓角那绒绒的一层黑发来看,她削发也不是削得那么彻底,还留了一点余地。
谢林安突然和夏知秋耳语:“这位慧静大师,看起来好似还留恋红尘。”
夏知秋呸了谢林安一声,道:“瞎说什么呢?对大师这般大不敬!能出家多年,都是阪依我佛的,不可妄语。”
“是吗?”谢林安讥笑一声,“你瞧她那新长出的头发,可不是爱俏留着的?哪个出家人不把头发剃干净,显露戒疤,以示决心的?还有她那一对耳珠子上的耳洞,若是十来年没佩戴耳环,早该愈合堵塞,不复存在,哪像她这般历久弥新,过去十来年了还留着小孔的?可见是日常也有佩戴耳环,私底下还贪恋红尘,私自打扮的。”
谢林安这样一分析,夏知秋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可她还是老老实实行了佛礼,道:“本官来寻大师,是想问一些大师出家之前的事。”
李心雨微微一笑,道:“两位大人但问无妨。”
夏知秋斟酌着该怎样问才好,试探性地开口:“就是慧静师父当年还在李家的时候,为何会在嫁入梁家之前,选择削发为尼不问红尘事,让家姐代替你出嫁呢?”
不知是夏知秋问话太过犀利,还是有其他原因。听得这句话,李心雨在瞬息之间破防。她脸上修炼多年的慈祥面具刹那间支离破碎,取而代之的是狰狞怨毒的嘴脸。
她咬着下唇,许久没出声。只是这样的失态的神情,吓了夏知秋一跳。
夏知秋不敢多问了,反倒是谢林安喜闻乐见一般逼迫她:“看上去,当年的事,对你打击不小啊?你这是……恨上谁了吗?”
李心雨捏碎了杯壁薄脆的茶碗,她的手指出血了也浑然不觉,唇间微动:“贱人……害我。”
夏知秋听到这样一声骂语,尴尬极了。她怕旁边有其他小弟子看到这一古怪场景,忙问:“慧静师父,若是方便的话,我等找个待客的厢房细说一番,好吗?”
李心雨回过神来,她难堪地点点头,将两人引到别处去。
她将厢房的门严丝合缝关上,脱下僧帽,露出一头绒绒的黑色短发。那发间似乎还涂抹了浓烈的香油,闻起来妖冶异常,像个妖僧。
李心雨给两人倒上茶水,自己也落座,徐徐喝了一道,喟叹:“都过去十多年了,没想到还有人追问起这件事。当年,我在李家和父母亲声嘶力竭解释,可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我,执意要将我送入红螺寺。幸好啊,他们爱重的那个小蹄子,不也是死了吗?我看这一下,还有谁能保他们富贵。真是……活该!”
李心雨迄今为止还记得那一幕,她被人捂住口鼻绑上了轿子。从轿帘的缝隙里,她看到那个同父异母的姐姐覆上她亲生母亲的膝盖,同母亲卖乖:“我一定会孝敬母亲的,不会忘记母亲的大恩大德,今后,您就把我当作膝下的亲生女儿吧。”
她的母亲掩唇一笑:“胡说什么呢?虽说你不是我肚中出生的,可你一直都是我的孩子呀!我可指望着你嫁入梁家,生下梁家继承人,今后跟着你沾沾光呢!”
她们巧笑嫣然,在李心雨面前扮演母慈子孝的戏码。
李心雨怎样都想不到,自小疼爱她的母亲,居然也会对一个外人露出那样和蔼可亲的面孔。
她算什么呢?她究竟算什么呢?
那个贱人……居然设计抢走了她的父母亲还有她的富贵姻缘!她恨不得将李心蝶扒皮抽筋,将其碎尸万段!

第58章
李心雨的母亲是继室,李老爷的头婚发妻在生下李心蝶那年难产而死,由于李老爷子嗣艰难,老夫人不敢再等,在办完儿媳妇的丧事之后,立马暗地里寻身子骨健康、珠圆玉润好生养的女子。
由于先前产事艰难的儿媳家底也是富硕,隐隐压了李家一头,因此老夫人才处处容忍,见她和儿子成婚三年无子,也不敢多催。好不容易盼来了好孕,生下的还是个女儿,也不能一举得男。在头婚上受了气,老夫人决心给儿子找个好拿捏的正妻,先把李家开枝散叶的繁衍大业展开了再说。
她寻来寻去,找到了一门家风干净的米商家的女儿,下定、给聘礼,把人家姑娘娶进了家中。那姑娘,就是李心雨的母亲。老夫人没看走眼,李心雨的母亲很是争气,成婚不过三五月就有孕,隔年便生下了李心雨,次年又生了个大胖小子,也就是李家的嫡长孙,先女儿后儿子,这样开花结果,甚好。
就这样过去了六七年,李心雨清楚记得大概是她六岁那年发生的事。她一直在荷香园里长大,鲜少听说园外的事。
某日她跟着嬷嬷去寻母亲,听说母亲在和身边的姑姑讨论兰香园里的事。她记得兰香园里住着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不是庶出的姐姐,乃是嫡出,不过是前头夫人留下的孩子。都是嫡出啊,那岂不是要和她平起平坐了?小孩子的占有欲极其强悍,李心雨本能不喜欢这个姐姐,总觉得她会来抢她的东西。
那日,她听到母亲和姑姑说,兰香园闹鬼了,有人将前头夫人的遗物玉佩以及一纸写着“断子绝孙”的血书挂在树梢上,说是难产而死的先夫人放心不下孩子李心蝶,怨恨府中的长辈对孩子不闻不问,因此要来乱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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