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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金膳斋(草灯大人)


没料到钟瑶相中的人竟然是曹老板,她沉吟一声,道:“我只能帮你在那日请了曹老板来捧场,他能不能中意你,也得看你的造化了。”
“正是如此。”钟瑶点点头,道,“那就多谢姆妈牵线搭桥了。”

花魁宴那日,不少人为了一睹这个半道出来的钟瑶花魁的风采而千里迢迢赶来赴宴。
有人说,这钟瑶是钟姆妈藏了好些年的利器,如今练成了,拿出来掌掌眼了。
这样的宝物,总是让人心驰神往的。
那日,钟瑶云鬓簪了点翠白贝珍珠花钗,两侧对插金丝琉璃珠步摇。额上贴了花钿,双颊覆上红霞胭脂,唇瓣也染了殷红稠丽的口脂。她怀抱木色琵琶,兰花纹宽松直袖清雅稀薄,透而不光,稍显些若隐若现的肤色,性感且妖媚。
她指尖轻勾琵琶,在人前恣意舞动,好似天宫的仙奴下凡,在人前显灵。
一舞落罢,钟姆妈亲自竞标,邀人出价。
这是钟瑶姑娘头一次待客,总得给上几分情面。
谁不想和这样的仙子姐姐共赴巫山?一时间,人声鼎沸,众人争相开价。
所谓博得美人一笑,一掷千金,那都是野史杂书里的故事。
百态人间,能拿出那么多钱的公子哥可不多,左不过五两十两开始往上抬。
今日风大,又有姑娘家用罗扇扇风,倒把钟瑶身上那股子美人香熏得满堂。
众人为她痴狂,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不仅心间痒痒,又存了一亲芳泽的心思。
不过是初夜的价格,竟被抬到了七十两银子!
要知道,县老爷的年俸也不过是四五十两银子……
众人捉襟见肘,有些家境一般的,便也只敢起哄,不敢再开口了。
钟姆妈瞥了一眼钟瑶,示意她开个口。
奈何钟瑶直勾勾盯着落座的曹老爷,竟是一言不发。
也不知是她媚眼如丝真勾到了曹老爷,还是曹老爷本就对她有意。
不过瞬息之间,曹老爷拍板道:“我出一百两银子。”
全场哗然,再无人敢说话了。
这又不是赎身,不过是初次接客而已,竟开到了百两银子,好一个出手阔绰的大主顾啊!
就这般,钟瑶被曹老爷接走了,等隔天早晨,她才被人送回钟花馆。
一来二去,钟瑶便只伺候曹老爷,成了他独享的玩物。
钟姆妈一见事情爽利,心里也有些疑惑。
即便钟瑶真是天姿国色,也未必能被曹老爷一眼相中。
她心生疑惑,寻人来问钟瑶这些时日的异常。
那伺候钟瑶的小丫鬟想了想,悄声道:“姆妈,有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话就说,不作兴打哑谜的!”
“花魁宴那日……我见钟瑶姑娘在沐浴后,赶我出门,随后往身上抹了一种香粉。”
“什么香粉?端来瞧瞧。”这是指使小丫鬟去偷呢!
小丫鬟本来就是靠钟姆妈赏饭吃,巴不得能让钟姆妈注意上,此时自然是真心实意要帮她寻一寻钟瑶的底细。
待小丫鬟掩人耳目挖了一勺香料来,递到钟姆妈跟前。
钟姆妈一嗅便知,这是闺房里的偏方儿。
寻常涂抹到姑娘家身上没事,若是将另一份香引子抹到男子身上,两种香味一撞,便会让身子骨燥热,起些反应。
一般都是夫妻间才会拿这样的香方子与香引子凑趣儿,没料到钟瑶居然把这腌脏手段用在客人身上,岂不是坏了规矩?
即便留客,也得光明正大地留,哪能算计人呢?这不合行业规矩!道上也容不得钟瑶这般不按常理出牌的姑娘!
钟姆妈动了真火,她派人查出那个往曹老板身上洒香引子的奸细,重罚了一番,又让人寻钟瑶过来,好生敲打她。
钟姆妈耐住性子,道:“钟瑶姑娘这勾搭曹老板的手段恐怕不大光彩,要是落到有心人耳朵了,都知晓咱们是用这样的手段揽客,那还有谁敢上钟花馆来消遣?指不定那天被咱们下药害死呢!说出去也不好听!”
听得这话,钟瑶也算是知晓自己做的那档子事被人发现了。
她凉凉一笑,睥着钟姆妈,道:“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同曹老板搭上路子,给姆妈挣钱,不该是姆妈喜闻乐见之事吗?如何又怪罪起我来了?”
见她胡搅蛮缠,钟姆妈也动了肝火。
这可不是小百花呀,这女子恐怕城府极深,不好拿捏……
钟姆妈沉声道:“你处心积虑想搭上曹老板这条线,意欲何为?要是出了什么事,可会牵扯上钟花馆?”
钟瑶一脸无辜地道:“姆妈说的什么话呢?我不过是仰慕曹老板罢了。我如今在姆妈手下讨生活,姆妈应当也不愿将我这样的摇钱树往外推吧?听我一句劝,姆妈呢,好好拿钱,装聋作哑,我呢,好好伺候我的金主,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可好?”
钟姆妈拿她没法子,事已至此,便由着她去好了。
只是被一个小丫头算计了,她还是心有不甘。
再后来,曹老板要离开菖蒲镇了,他特地带了三百两的赎金,以及一对玉如意来酬谢钟姆妈。
能白得来钱,钟姆妈又不蠢,假惺惺地哭了哭女儿,便放行了。
白梦来听了这桩事,也就明白了。
他沉吟一声,道:“这钟瑶倒是一心一意跟着曹老爷……恐怕她是一早就打听到曹老爷光顾钟花馆,这才前来设局的。”
钟姆妈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我见他们回皇城去了,一寻思还觉着不对劲,怕出乱子,可后来也没什么坏消息传来,也就没将此事记挂在心上了。”
白梦来点点头,还想再问些什么的时候,门外一阵喧哗声,惊扰到了两人。
钟姆妈忙起身要出去查看,白梦来似乎听到了玲珑的声音,也跟着站了起来。
楼底下,一位衣冠不整的客人同人拉拉扯扯,仔细一瞧,被拉住的那一位还是个男子。
白梦来不过一眼便瞧出,那是女扮男装的玲珑。柳川不在她旁边,可能是有其他要事要办,一时间耽搁了。
白梦来端详了一阵子,不免头疼。
玲珑长得柔媚,即便她束发成男子模样,不施粉黛,那眉眼间的娇憨还是挥之不去,有心人仔细观察便能知晓她是个女子。
还没等白梦来走近,那客人又叫嚷了起来:“入了钟花馆的女子,哪有不是钟家姑娘的道理?我就要点她,你们都别拦着!”
这客人显然是认出玲珑女子的身份,想一不做二不休将人拉来轻薄。
若是寻常人,一见这打扮便知人不是钟花馆的姑娘,等闲也不会去招惹。这厮摆明了是要装疯卖傻,耍了流氓再说,倒让人无可奈何。
馆中的姑娘哪里是客人的对手,既想护着玲珑,又不忍伤了客人之间的和气,左右为难。
就在那客人要出手的时刻,玲珑做好了废除他一双手的准备。
岂料男人还未碰上她,半道上就被赶来的白梦来截了胡。
他扣住客人逼近玲珑的手,冷冷地道:“若是你那双招子不想要了,趁早催我剜去。”
客人见这娇客有人来保,顿时怂了,喃喃:“你……你又是什么人?你和她认识?若是萍水相逢,爷劝你少管闲事,有你好果子吃!”
白梦来眯起眼睛,语带威压,道:“奉劝你一句,且把蹄子挪开些,这是我家的人。”
不止这客人,就连玲珑也被白梦来那句话惊得魂不附体。
她何时成了白梦来家的人了?
这一场闹剧,很快就被赶来的钟姆妈平息了,左不过美言几句,又赠送几坛子美酒了事。
钟姆妈让人带白梦来和玲珑去客房休息,自个儿继续收拾烂摊子。
玲珑走在回廊内,想起白梦来替她解围的情形,一颗心七上八下狂跳。
她抿唇,脸颊发烫,忍不住开口,问:“白老板,你那句‘我是你家的人’可有什么深意在内?”
白梦来想了想,淡淡道:“哦,你签了卖身契,可不就是我家的人?我都还没想着将你发卖了,又岂能让外人将你接手?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闻言,玲珑内心的感激之情荡然无存。
原来,他不过惦记着……他是主子玲珑是仆啊!
偏偏她方才还想岔了,还以为白梦来有旁的心思呢!真是丢人至极。

白梦来在外护短,不问缘由直接袒护身边人,可一回家里,关起门来,脸就挂下来了。
柳川姗姗来迟,站在门外头默不作声。
白梦来瞥了一眼房门前的人形影子,恶狠狠地道:“柳川,我命你跟随玲珑。你倒好,半道上怠职,这是忤逆我的命令。此举为大不敬,自去领罚吧。”
“是。”柳川听白梦来安排,对于他的话绝无抗拒之意。
玲珑见她自己犯的错,居然让柳川领罚,当即站了出来,大义凛然地拍胸脯,道:“这事儿和柳大哥有什么关系?柳大哥想回客栈叮嘱一下堂倌,本来让我等一等,结果我没抵挡住诱惑,想要见见世面,擅自进了钟花馆,这才招来一场闹剧。全是我的过错,要罚就罚我吧!”
见她还有脸庇护柳川,白梦来气不打一处来,冷笑:“你还有脸提?我自然是会罚你!你不是嘴上能耐吗?那小白龙就按照市价来算,抵消一百两银子吧!你欠我的酬金,再加上一百两的本金要偿!”
说到钱的事儿,玲珑被这一劲爆消息砸得晕头转向,顿时懵了。
她指着白梦来,结结巴巴:“你你你你……!”
白梦来见她被扒拉住七寸气急败坏的样子,不免发笑:“哼,你欠我的,看你怎么还!”
玲珑算了算一月二钱银子,怕是打工打成老姑娘都没地方还。
她索性破罐子破摔,硬气道:“这得还到猴年马月啊!那不然……以身相许?”
白梦来正喝茶呢,听到这句,呛得他咳嗽不止,抬袖掩唇。
一个姑娘家,居然说出这样恬不知耻的话来,他算是全然没招了。
玲珑掰回一成,她躺平了,不挣扎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
白梦来心烦意乱地摆摆手,闷闷道:“滚,别让我看见你。”
玲珑被他骂走,本要摔门离开。临到手触碰门板的一瞬间,她又回头,纳闷地问了句白梦来:“白老板,我好歹也是组织里一朵高岭之花,多少小弟想得我青睐。偏偏你听到我要委身于你的话,还一脸嫌弃?”
白梦来沉吟一声,道:“倒是可怜,你小弟们年纪轻轻竟患上了如此顽疾。”
“此话何解?”玲珑呆若木鸡,白梦来难不成懂未卜先知,还能知道她小弟身体有恙?
“能瞧上你,想必眼瞎了。”
“……”淦!
玲珑怒火冲天,从袖中抽出一柄手刃抵在白梦来胸口。
她双颊微动,竟是气鼓鼓的模样。
白梦来老神在在地喝茶,半点不带怕的。
玲珑能怎样?伤他性命?也不看柳川答不答应。
确实,玲珑也只是想吓他一吓,见白梦来全无反应,自觉没趣。
因此,她悻悻然收回手刃,转而决定……离家出走了。
待柳川甩鞭自抽十下回钟花馆时,已经不见玲珑踪影了。
他不解地问:“主子,玲珑呢?”
白梦来听到这个名儿,微微蹙眉,含糊其辞地道:“和她起了一点口舌之争,跑了。”
柳川听他轻描淡写的话,便知不对劲了。
他小心翼翼地问:“只是一点能气到跑出门去?这天都快黑了,姑娘家在外闲逛怕是不合适。”
白梦来顾左右而言其他:“她武艺高强,连你都能打个平手,又怎会有危险?与其担心她,倒不如忧心那些地痞流氓,看哪几个遇人不淑,会被她卸掉手脚。”
柳川跟了白梦来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他哪句真话哪句假话吗?
柳川还是觉得不妥当,最后说了句:“那主子是怎么想的呢?好比此前,您分明知晓,凭玲珑的身手,那名嫖/客并不能奈她何。反倒是主子不擅武艺,或许会有危险……既是如此,当时,您又为何出手相救呢?”
此话一出,饶是机敏善谈的白梦来也卡壳了,他半晌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那时的自己怎么会鬼迷心窍去庇护她。
难不成,是他把玲珑当成自己人了?
白梦来轻咳一声,道:“不过是我菩萨心肠,惯爱见义勇为罢了。”
言罢,他便推门出去了。
而柳川跟在其身后,百思不得其解。
他明明记得白梦来从前出门,遇上山匪打劫佃户,还让他快跑,少惹是生非,以免丢失财物。
还是他于心不忍,最终出手相救。
怎么到了玲珑这里,白梦来仅有的一丁点良心就浮现出来了?
怪哉,不得不说,作为刺客的玲珑还是有两下子的,就连白梦来遇上了也不能免俗。
与此同时,某处偏僻城隍庙里,时不时传来女子的惊呼声与男子的呻吟。
夜幕四合,破败荒庙,神像宝相庄严,睥睨众生。
零星的灯火能辨别出坐在供桌上的女子眉眼,竟然是玲珑!
玲珑拍了拍旁侧嘤嘤哭泣的女子,又猛地往下踩一脚,踏在受伤极重的几名壮汉腰腹。
壮汉们被一个娇弱姑娘打得落花流水,心下不服,叫嚷:“姑娘哪条道上的?咱们都是黑帮的,井水不犯河水,何必闹得乌鸡眼似的。”
玲珑挑眉:“谁和你一条道上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你配吗?”
她心里有气,此时在想要调戏小娘子的地痞上撒完了气,心里爽多了。
壮汉们见她软硬不吃,又怕挨打,只能说:“是是,我等哪能和姑娘比!姑娘饶我等一回,我等再不敢招惹这位小娘子了。”
玲珑微微一笑:“想走啊?”
壮汉们忙不迭点头。
“可以呀!”玲珑做出个“请”的姿势,道,“只是我还没松够筋骨,你们一走,我打谁去呀?那个……你还有没有作恶的弟兄,可供我出出气?”
壮汉一听这话,吓得气都不敢出了。
他们这是遇上了哪家阎王,这般霸道?
见这群人瑟瑟发抖,玲珑顿感索然无味。
她猛踢了一脚供桌,道:“滚吧,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是,我等决计不会再出现姑娘面前!”壮汉们识时务者为俊杰,急忙落荒而逃。
恶霸揍了,人也救了。
玲珑把险些遭难的小姑娘送回了家,她家人连连拜谢,想要请玲珑吃茶。
奈何她心里有事,连碗茶都不吃,又回了那一座荒庙。
她和白梦来吵架了,此时无家可回。
身上连钱都没有,怎么去住客栈呢?
要是径直回去,岂不是要给白梦来嗤笑?
玲珑闷闷不乐,决定在破庙里留宿一晚。
岂料,还没等她搜刮出什么可供暖的物件,有一道人影便逼近了城隍庙。
玲珑定睛一看,竟是白梦来,她惊得目瞪口呆:“你……你怎么找上这儿了?”
白梦来凉凉地道:“上街时,听闻几名鼻青脸肿的壮汉声称被一名力大无穷的女子欺辱了,料想能以一打五,除了你也没旁人,这才寻到了此处。”
“哦。”玲珑翻了个白眼,“你来做什么?”
“不过是怕你在外给我惹事,堕我金膳斋的名号。”他顿了顿,补充,“既然瞧见了你,正巧也能带你回去。”
白梦来说这话坦荡极了,全然不似和玲珑闹过别扭的模样。
玲珑本来就知道自己离开白梦来,不是件聪明事儿,见他给了自己台阶下,此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跟在人身后。
“我和你说,我不是想回去。主要是组织的任务,要我盯紧你,懂不?玲珑自说自话,这件事儿就算揭过了,她又灰溜溜地跟上了他。
白梦来往身后偷偷瞟了一眼,见玲珑紧跟身后,暗暗松了一口气。
半道上,白梦来突然从袖中拿出一支发簪,递到玲珑手中:“这个给你。”
玲珑惊讶地看着那支做工精致的翡翠桃花顶簪,问:“白老板特地给我买的?”
“笑话。”白梦来当机立断反驳,道,“不过是街边随意瞥见的一支发簪,瞧着做工还算精巧。本想送钟花馆的姑娘,奈何成色不够上等,倒不如便宜了你。”
饶是玲珑这种不懂珠宝的女子,也知晓这支发簪有巧思,绝对价格不菲。
她想到了一桩事儿,促狭地笑:“莫不是白老板特意买来,想同我赔礼道歉?”
“美得你!少自作多情……我作甚要去讨好你?”白梦来冷冷辩驳,也不顾小步倜傥美姿仪,大步流星走向客栈,将玲珑甩开远远的。
“白老板,等等我!”玲珑嘴角噙笑,自觉掰回一成,得意洋洋地追上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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