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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金膳斋(草灯大人)


不仅不针对,还有趋炎附势的丫鬟婆子巴结玲珑,讨点好处。
能对你慈眉善目的主儿,定然是没有利益纠纷的,那自然能和和气气相处。
领玲珑去跪见姨娘的,便是特地来献殷勤的钱嬷嬷。
她年岁虽大,长得却格外喜庆,脸颊肥满,眼尾也有几道深深沟壑,瞧着是个喜面人儿。
钱嬷嬷笑开了眉眼,道:“夫人能指派你去照看钟姨娘,可见是看重你。你要领夫人的情,仔细伺候。”
“是。”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她自然知道小丫鬟的做派如何,如今演绎出来倒是有模有样,浑似个学过规矩的。
钱嬷嬷这话有讨好夫人,敲打她“要作为眼线盯着钟姨娘”的意思在内。
玲珑知晓分寸,不紧不慢地补充:“我是从夫人手下出来的,自然全听夫人的意思。”
钱嬷嬷暗暗点头,心底道:“不愧是夫人安插过来的妙人儿,一点即通。”
两人闲话了几句,转眼间就到了那宠妾钟姨娘的慧珠院。
钟姨娘显然还很得宠,单辟出的小院子奇花异草繁多,还有一大块潇湘竹林,那林间闪烁光芒。这个时节了,瞧着不似夏日萤虫,走近了才知道,她竟把昂贵的夜明珠摆在白贝里,作地灯用。
真是够奢侈繁荣的,玲珑哑口无言。
钱嬷嬷见玲珑看直了眼,不屑地呶呶嘴,心道:“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凭她再得夫人垂爱,也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罢了罢了,且看造化吧。”
主院来人了,慧珠院自然要早早操持起来,特地接应带话的嬷嬷。
钱嬷嬷压着玲珑给钟姨娘行礼,垂眼,道:“奴婢给姨娘请安。”
钟姨娘凉凉地笑,道:“钱嬷嬷何必这般客气?夫人喊你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她话锋尖锐,看似给足了钱嬷嬷面子,可又没喊她起身,刻意怠慢。
这妾想越过妻去,可见是彼此都不对付呢。
钱嬷嬷对她的慢待充耳不闻,仍旧心平气和地道:“夫人心疼姨娘,知晓慧珠院奴仆不算多,特地带来个手巧的丫鬟供姨娘使唤。”
“哦?那妾身就在此多谢夫人美意了。”钟姨娘懒洋洋地睥了一眼玲珑,圆融地说了句,“抬起头来,给我看看。”
玲珑知晓这是后宅,眼风都不敢乱飘的。然而她想起曹夫人说的故事,这钟姨娘原本是个尸首异处的死人,如今却死而复生了。
她也想瞧一瞧钟姨娘是否有三头六臂,又是个什么模样。
如今钟姨娘喊她抬头对眼儿,正是个机会呢,玲珑缓慢抬起头来,借机看了一眼钟姨娘。
惊鸿一瞥,玲珑满腹失望。
钟姨娘长得极美,柳叶眉,酒晕妆,乌膏注唇,唇色艳丽而不明亮。乌黑的鬓发上插满花钿金钗,左侧斜簪上一朵牡丹绒花,端的是雍容华贵的娇俏佳人姿态。
然而,正因为她是个稀松寻常的美人,玲珑才觉得惆怅。
若是钟姨娘是个青面獠牙的怪物,那她可就不困了。
钟姨娘自然是不知晓玲珑此时在想些什么,她见这丫鬟水灵,还当是夫人要指派她来争宠的。
她断不能如了曹夫人的意。
钟姨娘收了人,只让玲珑在院内打扫,不给她近身的活计。
这样一来,曹夫人也挑不出错处,倒让钟姨娘拿捏住了。
玲珑猜也是她不能成为钟姨娘的心腹,但她没想到,她还会被慧珠院的丫鬟们排挤,每每临到饭点就喊她去当差,等她回来,桌上就剩残羹冷炙,连口温饱都不行。
玲珑最是不耐饿,如今受这样的苦楚,她更想早日查到些东西,回金膳斋吃饱饭了。
然而这钟姨娘寻常得很,还真没什么料可寻。
她什么都没能查探出来,不免灰心丧气。
玲珑只得半夜摸黑溜出房门,跑到钟姨娘寝房附近蹲点,期盼能瞧见什么。
万一钟姨娘真是落头民,那半夜也能蹲到她的脑袋飞离身体呀!
玲珑明知这是无稽之谈,可又忍不住去期待。
她就蹲在暗处,等钟姨娘的人头逃离房间。
夜里,四下寂静,阴风阵阵。
玲珑想着钟姨娘那妖冶的眉眼,又想到那悬空的人头,不免心有戚戚。
就在她打退堂鼓的空当,玲珑瞥见钟姨娘的寝房里跑出一个人影。
黑灯瞎火的,她也瞧不清楚人样。
于是,玲珑小心跃上屋檐,蛰伏在暗处查探。
她行迹轻盈,脚下功夫最是厉害。不过是掩人耳目,对她来说,那算是小菜一碟。
玲珑跟着人影跑入潇湘竹林,在夜明珠的光辉之下,她瞧见了那鬼鬼祟祟的人。
原来是钟姨娘!
她若是有事,平日里呼奴使婢,哪个不能替她做?何至于大半夜偷偷摸摸跑到竹林里做事?像是有瞒人的事。
哦,对!
玲珑如梦初醒,她惊喜地盯着钟姨娘。
这不,把柄来了。
玲珑看了半天,只见钟姨娘在一个铜盆里点火,紧接着烧起一包包用黄纸包住的纸钱来。
这是在背地里祭奠亲人吧?玲珑还当是什么事呢!她不免失落。
待钟姨娘烧完纸,端着那一盆灰烬走了,玲珑从竹尖上落下地。
她刚打算走,脚下又踩到了什么黄澄澄的纸屑,不免晦气。
玲珑不怕死人,就怕这些怪力乱神之说。
她踩到了纸钱,和鬼魂抢钱,不会被诅咒吧?
玲珑浑身起鸡皮疙瘩,顿时毛骨悚然。
她蹲下身子,细心摘掉鞋底那一片飘出火盆的纸钱。正要低语两句,劝鬼魂莫要怪罪,却发现这张纸上还有未曾烧完的字眼。
玲珑照着读:“泉州菖蒲镇钟什么来着……”
后面的字,玲珑就瞧不清楚了。
她猜出这是钟姨娘的家乡,她是给家乡去世的亲人烧纸呢!
玲珑想起曹夫人也不知道钟姨娘来历,那今日,岂不是知晓她的来处了?
思及至此,玲珑开心地笑了。

没过几日,玲珑便得了闲暇便回了金膳斋。
白梦来知晓玲珑回来了,特地做了一道点心,送到她房中。
玲珑还没来得及找白梦来呢,就见他先殷勤地过来问话了。
玲珑一见他,想起这十来天,她都没吃饱饭,不免邪火上涌,使小性子问:“白老板突然良心发现给我赠点心,这是想干什么?”
他总不会知晓她在府中都吃不饱饭吧?可见是想拿点心套消息的,她偏不那么轻易说出口!
白梦来是从柳川口中知晓玲珑这些时日吃了苦头,不过柳川也不敢贸贸然送她吃食,因此只看顾玲珑安危,没有给她开小灶。
白梦来觉得这丫头确实辛苦,这才给点好脸色,特地端了拿手的点心来讨好她。
岂料,玲珑此时冷言冷语,不识好歹。白梦来气得鼻子都歪了,冷哼一声,僵硬地道:“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拿你的工钱。你在府里做事,总有月俸吧?”
玲珑这才想起,曹夫人确实也有给她发钱的。
她难以置信地指着白梦来,手指都在颤抖:“你你你!这点钱都要贪?你知道我饿了多少顿吗?你居然还想拿我的钱……”
玲珑是头一次这么委屈,她娇滴滴地嗔了一番,眼眶有些发红,看起来都要哭了。
她跟着组织这么多年,一桩桩任务虽困难,却从未闹过饥荒的。
岂料才跟了白梦来不出一个月,她就饿了十几回肚子,这让她怎么不想哭?
玲珑小时候吃过饥渴难耐的苦头,真的饿了,就连带土的生野菜,她都能直接塞到嘴里。
后来日子好了,她暗暗发誓,再也不会让自己饿着了。
谁知道,白梦来竟然这么对她!
见玲珑莫名其妙掉眼泪,白梦来一下子慌了神。
他是喜欢挑玲珑的刺,这不是看在她脸皮厚的份上吗?
真弄哭她,他也是不想的。
白梦来蹙起眉头,道:“我不拿你的钱,你也别成天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玲珑不依,她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抿着唇,一句话都不说了。
白梦来手足无措,他从袖中拿出一张帕子,递过去,温声道:“不作兴哭来哭去的,是我错,我给你赔不是,行吗?”
白梦来难得软声软气哄她讲话,玲珑觉得怪滑稽的,她破涕而笑,拿那帕子搓鼻涕与眼泪,看得白梦来连连蹙眉。
玲珑有点尴尬,懒得和白梦来掰扯,直接说了钟姨娘的事:“我前些日子看到那小妾背着人烧纸,像是烧给亲人的,那纸上还写了地址,许是怕阎王爷不知往哪处发钱,地方是泉州菖蒲镇钟家的什么人。”
白梦来点头,道:“我明白了。”
他稍稍思忖,道:“明日起,你不用回曹家了,我会让柳川去和曹夫人说的。”
玲珑还以为白梦来会让她继续盯着钟姨娘,定时回来给他通风报信,哪知他不要她忙活了,这是打什么算盘呢?
难不成……他是心疼她在曹家吃不饱饭?
怎么可能呢!要是真的心疼,那就不会让她去曹家当卧底了!
玲珑嘟囔:“干嘛不去?难不成是白老板怜爱我,知晓我在曹家受苦了?”
闻言,白梦来冷笑连连:“你倒想得美,不过是想外出办差,查探一下这小妾的底细。既然我出远门,舟车劳顿的,自然要你在旁边服侍,哪能让你得清闲?”
他话音刚落,玲珑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她恨不得将白梦来生吞活剥了,这个一点都不会心疼女子的衣冠禽兽!

白梦来说走就走,隔天就招了马车,要去泉州菖蒲镇查探钟姨娘的家世。
曹夫人来问白梦来行踪,他也暗暗在袖子里压一压手,示意玲珑别说,只道是出门寻人帮忙查事儿。
待送走了曹夫人,玲珑纳罕不已,问:“怎么不告诉曹夫人,关于钟姨娘的事?”
白梦来剜她一眼,道:“我们做中间商的,可不就是捏着把柄要价?假使什么都跟人说了,她派自己人去查,到时候还算我的功劳吗?可不就是鸡飞蛋打一场空?”
玲珑悟了,白梦来还真是无奸不商。
午间的时候,柳川嘱咐玲珑带上换洗的衣物在宅院门口等着。
没多时,柳川就牵来一匹毛色发亮的枣红马,他身后还跟了个穿着短打驭车的车夫。
玲珑朝后张望,看到那辆金碧辉煌的马车,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她舔了舔下唇,问白梦来:“白老板要坐这车上路?”
白梦来挑眉,道:“不然呢?”
他扯了扯自个儿臂膀上那皓月银光色的长衫,道:“我这可是十两银子一匹的雪缎,要是坐那些粗制滥造的马车,被木刺扯花了丝线,岂不是亏了?为此,我还特地让人在车里盖上软垫,好护我衣冠。”
玲珑嘟囔:“您就不怕半道上被人打劫了啊?”
白梦来嗤笑一声,说:“有柳川在,他武艺高强,怎可能有事?你这个小姑娘家家,长着一张乌鸦嘴是作甚?就不能说些好的?”
白梦来稀得理她,转头就要踏上马车。
就在他弯腰入帘的当口,白梦来忽然回头,问她:“你会不会驭马?”
玲珑吃了一惊,她眉眼躲闪,小声喃喃:“我一个深闺里的小姑娘,做做女红就差不离了,怎么可能会骑马?”
“哦。”白梦来嗤笑一声,道,“哦,见你虎口有道长茧子,我还当你是成日里骑马,握缰绳握的。”
闻言,玲珑赶忙将手藏到了身后,讪讪一笑,道:“虎口有茧子不也正常吗?没准是握柴刀砍柴呢,你也知晓我家境贫寒,在后院里还得帮衬家人做这些事儿。”
“是吗?”白梦来微微眯起眼睛,他抬手,摩挲拇指的位置,道,“缰绳是套在拇指上,另外四指再顺势握住绳身的。因此,整个拇指都会有一道被勒出的痕迹,久而久之,拇指一圈就有了略微粗粝的茧子。而砍柴则不同,虎口握刀柄,那茧子也只可能在半月状的虎口内侧,绝对不会在拇指下围一圈留下痕迹。”
玲珑平素外出做任务确实会在道上策马狂奔,她也很擅长骑马。
原来她满身都是破绽,被人瞧个分明。
怎么办?她暴露了。
白梦来这一席话,玲珑听得冷汗直下,她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见她吃瘪,白梦来又良心发现,打算放她一马,风轻云淡地道:“嗳,不过你也别紧张,我只是觉得花钱多雇一名车夫太亏了,要是你会驭马,正好能顶了车夫的包。”
说完,他清浅一笑,仿佛能看穿玲珑的一切,使得她无处遁形。
听完这些,玲珑第一反应就是“快跑”。
她竟然会害怕起白梦来?这又是闹哪出……
明明像他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男子,她一口气能打十个。

第12章
见玲珑站在原地,呆若木鸡,白梦来轻轻地笑起来,唤她:“傻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行李拿上来,咱们要启程了。”
“嗳,好。”玲珑脊背都麻了,硬着头皮把东西都搬上车,然后寻了个离白梦来较远的座儿,安静待着。
哪知,白梦来逗她逗惯了,见状又笑:“老板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值当你离我这般远?这样,我还怎么喊你端茶递水伺候人呢?倒是坐近一些,也方便我差遣,你说是不是?”
玲珑怕他有坏心眼,可又不敢和人撕破脸,只能唯唯诺诺靠近,道:“我坐这儿吧,离白老板不近不远,恰到好处。”
白梦来嘴角微勾,不再多言了。
然而一直过了两个时辰,玲珑背都坐疼了,白梦来也没有使唤她,反倒是给她递去一攒盒糕点,让她饿了就垫垫肚子。
玲珑不免懊恼,觉得白梦来在戏弄她,拿她当笑话。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传来“噌”的一声巨响,整辆车都晃了晃。
玲珑辨了辨声音,皱眉高呼一声:“是箭矢!有刺客!”
说完,她本能想跳窗应敌,就在她打帘的一瞬间,她感知到身后有一道炙热的视线正盯着她。
原来是白梦来目光灼灼,一直睥着她的一举一动。
糟了,不能暴露自己会武艺,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玲珑咬咬牙,又回头,拍了拍胸口,朝白梦来道:“真是怪吓人的!也不知柳大哥能不能应付得了!”
此刻,柳川突然靠近了马车,隔着壁板,对白梦来道:“主子!你们在此处待着,我去追击行刺的人,等我回来。”
白梦来道:“好,你多加小心。”
“是。”说完,柳川拿鞭子抽了一下马,马儿打了一声响鼻,朝远处飞奔而去。
玲珑心里有一个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她咽了咽唾液,小心翼翼地道:“糟了,万一这是歹人的圈套怎么办?他们声东击西,引走了柳大哥,接下来就该围剿我们了!”
她话音刚落,马车外头就响起男子嘹亮的嗓音:“车里的小娘子快快下来!若是不听管教,别怪俺老大一斧子下去,要你们的命!”
果然,玲珑猜对了!
她不免埋怨白梦来:“白老板,都说了你这马车华贵,容易招来山匪歹人,你还不信!出门在外,财不露白,哪能像你一样招摇!”
白梦来冷哼了一声,道:“要不是你乌鸦嘴,何至于让歹人盯上咱们马车?你这嘴是红螺寺开过光吗?这般灵验,让人头疼!”
玲珑没想到白梦来这锅还能甩回到她身上,一时无言。
她咬牙切齿,不知该如何是好。
要不她抛弃白梦来,自个儿逃生得了?
可是一旦暴露功夫,不就说明她擅武吗?这样一来,白梦来就知道她是处心积虑潜入金膳斋的刺客了。
不行,她不能给主子添乱。
还是继续装作无能之辈,等柳川救援吧!
她刚琢磨好对策,就听得白梦来解开华贵外衫,披到玲珑身上,道:“你们想怎样?不要伤害我家小姐!只要你们不伤人性命,我可以帮忙跑回府中通风报信,让人拿赏金来换我家小姐!”
玲珑被他这一通喊话惊得魂不附体,她怎么成了小姐了?
她懂了!白梦来这是想将她丢给山匪,自己装成贴身侍卫跑回皇城。这样一来,他的性命就保住了!
玲珑怒不可遏,骂白梦来:“白老板,你真卑鄙!”
白梦来压低嗓音,道:“为主赴死,是你荣幸,以后功德碑上,我定要人刻上你的名字。”
“我呸!”玲珑啐了他一口,狗咬狗似的高喊:“你们别听我家老板乱说!哪有小姐会让外男小厮近身伺候的?他又不是没了男根的太监!分明他是主子我是仆,放跑了他,你们可就丢了大鱼了!”
谁承想,这车里的人会先起内讧,山匪们看得目瞪口呆,只能道:“好了好了,都别争了!你们两个,我们都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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