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钻戒被她摘下放在那里,微弱的灯光下,钻石依旧璀璨闪耀。
这枚戒指她戴的时间不长,但已有浅浅的戒痕环绕在她的无名指上,血肉留下的痕迹,远比钻戒本身还要深刻。
他没有办法稳定自己的情绪,他内疚,自责,心脏像被荆棘环绕着,扎进去的刺随他呼吸而渐深,让他每分每秒都受尽折磨。
他知道,这段时间他为了搜集证据忽视了钟令太多,他的关心不够,爱也不够,他甚至还借着昨夜宿醉的酒劲儿对她做了那样过分的事。
他无法想象钟令承受了多么强烈的痛苦,以至于她如今躺在这里,昏睡不醒。
他轻轻吻上那戒痕,无声地重复着道歉的话。
他的思绪已经打了结,哪怕曾经无数次设想过和她解释的场景,这时候,他却一句解释的话都想不到。
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是从那个夏天?还是夜店?又或者,是从无数次擦肩而过的人海里。
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不会离开钟令,无论她说什么。
因为药物的作用,钟令其实睡得很沉,但在沉睡期间,她一直重复一个荒诞的梦。
记忆中那个夏天下着不停歇的大雨,周璃的脸在雨幕中模糊,她看不清他的模样。
想要接近一点,却被大雨阻隔。
她大声喊着周璃的名字,她听到周璃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小丫头,怎么还跟着我?”
他转身从大雨中走来,手里还抱着那颗印有“ZL”的篮球。
她着急迎上前去,笑容却骤然僵在嘴边。
她的心上袭来绞痛,无力跌坐在大雨里,眼睁睁看着檀舟的脸和周璃一点点融合,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
窗外天色渐明,路旁街灯未熄,细小的雪粒子在风中轻柔漫舞,寂静的冬日清晨,钟令却因为梦境猛然惊醒。
她大口大口喘气,太阳穴突突跳动着,大脑像被撞击一般疼。
“你醒了?”
她听到一个很温柔的声音,她一转眼对上檀舟满是红血丝的一双眼,她猛地将手抽回,惊叫着喊:“容卓!容卓!”
容卓听见声响立刻翻身而起,光着脚就跑到了钟令床边。
一见檀舟坐在那里,她上前一把将人扯开。
“你赶紧出去!”
钟令因为痛苦而蜷缩着,她现在一看见檀舟就会止不住地想哭,心室剧烈收缩又会让她大口大口呼吸,过度的呼吸只会进一步加重她碱中毒的情况。
檀舟完全没有料到钟令看见他会是如此激烈的反应,他愣在原地,脚下像灌了铅,一步都挪动不得。
“快出去啊!”
容卓大声催促,抬手反复按着床头的呼叫铃。
晏明逸跟着医生进来,他上前拉开檀舟,“如果你为了她的身体着想,现在就应该离开这里。”
钟令的眼睛一直看着檀舟的方向,那种窒息般的哭泣几乎要了钟令半条命。
“快走啊!”
容卓忍不住自己愤怒的情绪大声吼了出来。
檀舟通红着一双眼,被晏明逸拽出了病房。
痛觉已经开始麻痹他的神经,他无法忘记钟令刚才痛到扭曲的样子。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具象地直面她的痛苦。
而他,竟是钟令一切痛苦之源。
走廊尽头的窗户半开着一条缝隙,窗外凛冽的风带着雪粒子灌进来,他只穿着单薄的衣服,这时候却全然感觉不到冷。
晏明逸站在他身后,冷眼看着檀舟在痛苦中挣扎。
他沉声发问:“知道她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吗?”
檀舟猛地转身,眼神里翻涌着愤怒和恨意,“你想说什么?”
檀舟越是情绪失控,晏明逸心里的爽快便越深。
他轻笑:“你出现在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候,没有家人陪伴,惨遭前男友背叛,事业摇摇欲坠,口碑岌岌可危,身边群狼环伺居心不良,就连亲生父亲也要找各种各样的理由侵占她的家产。”
“她一个人承受了很多,她应该......”
“把你看作了后半生唯一的依靠,才会做下和你结婚的决定。”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笑:“当初她妈妈为了不让她往后依靠别人,还特意将她的名字从秦依改成了钟令,没想到她还是没能摆脱这残酷的命运。”
檀舟上前一把揪住了晏明逸的衣领,怒道:“你最好说点我爱听的。”
晏明逸拿开他的手,说:“檀总,您比我幸运多了,她可从来没想过要依靠我。”
“您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又何必要骗她这么久?”
“她当初将您想得越是美好,您这时候在她心里就越是一文不值。她的眼里容不下沙子,您打破了她亲手构建的理想生活,毁了她的完美爱情,让她看到她的真心只换来一场处心积虑的欺骗。”
“如果我猜的没错,她应该很快就会和您离婚,再也不愿意看见你。”
话说完,晏明逸忍不住感叹,他这辈子,竟然能从这位高高在上的檀总眼里看到惊慌和恐惧,他熬这一夜,值了。
他退开一步,轻笑着说:“檀总,看开点儿,不当别人的替身,对您来说,应该是件好事儿。”
钟令觉得自己真的是生病了。
她出生在富裕家庭, 有出色的母亲和外公教养,受过精英教育,性格温柔, 处事有度, 待人谦和有礼。
如果亲人离世不算困境, 那在过去的二十三年里,她算得上是顺风顺水。
所以她很难想象自己情绪崩溃的时刻,毕竟在外人眼中, 像她这样的人,应该一辈子富足安稳,无忧无虑。
可她此时躺在病床上,空洞的眼睛一直望着窗外的簌簌落雪,世界的灰白都在她眼里, 伤痛无边无际。
容卓在她床边忙碌, 替她擦眼泪,倒水, 一直说安抚的话稳定她的情绪。
也许是药物作用, 她胸口的疼痛稍微缓解, 双眼也变得麻木, 感受不到眼泪滑下的轨迹。
医生说, 要避免情绪激动, 尽量不要去想伤心的人和事,可那个人在她心里留下了那么深的印记, 又怎么能说不想就不想?
“不哭了好吗?”
容卓守在她床边,小声地劝慰:“无论如何, 身体重要,晚点我妈要来, 看到你这样估计又要骂我了。”
“就当是为了我,别哭了好吗?”
钟令的视线往回收了收,落在容卓同样憔悴的脸上。
她昨天从公司跟来医院,一步都未曾离开,平时那么爱打扮的人,这时候脸上的妆已经全部蹭掉,睫毛膏在她眼周晕开,青黑一片,和她都市丽人的形象大相径庭。
对上容卓关切的眼眸,钟令无声地说:“好。”
病房门被敲响,容卓警觉看着门口问:“谁啊?”
听见是云姨的声音,容卓才让人进门。
云姨手上拎着餐篮,身后跟着张叔,黑米粥在航空箱里嘤嘤直叫,张叔赶紧将它抱了出来。
钟令平时很宠着黑米粥,小狗也通人性,它似乎感觉到钟令的情绪不好,张叔将它放在床尾,它便两下蹦到钟令手边,乖巧地趴在那里,伸出粉红的小舌头舔舔钟令的手,既不乱动也不叫。
钟令温柔抚过它的小脑袋,它像是得了肯定,又踩着脚步往前,乖顺趴在钟令肩头,等待着钟令抚摸。
“想妈妈啦?”钟令摸着黑米粥,脸上难得看见一点笑容。
黑米粥轻轻“嗷”一声,凑上前舔去钟令还未干的泪痕。
云姨看她脸色稍好一点,她这才觉得带黑米粥过来是正确的决定。
她一边摆布早餐,一边说:“后天就要过年了,周律师昨儿个刚带着孩子回娘家,那......”
离婚协议这四个字云姨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她说过年期间也办不了手续,得麻烦你再等等,过完年她会第一时间帮着处理后续事宜。”
钟令依着黑米粥,轻说:“好。”
容卓洗漱完回来,钟令的早餐也吃的差不多了,她说她今天必须得回公司一趟,晚点再过来看她。
钟令怀抱着黑米粥,嘱咐她外头下雪,路上要小心。
云姨收好碗筷,将餐篮交给张叔带了回去,她坐在钟令床边替她剥桔子,一眼瞧见檀舟的外套,愣是一句话没敢说。
云姨给她倒了杯热水放在床头,借着洗手的工夫抱着檀舟的外套出了门。
已经在窗边站了几个小时的人立马迎上前询问:“她好点了吗?”
云姨将外套塞他手里,说:“先穿上吧,别着凉。”
檀舟接过,却没有心思往身上套。
“黑米粥没吵她吧?”
云姨摇摇头,说:“这时候也就是你才能想到带黑米粥过来陪她,她现在吃了早饭已经好多了,你再让她缓一缓,兴许就愿意见你了。”
“好。”檀舟松了口气说:“只要她能好起来,比什么都好。”
“可她想和你离婚。”云姨说:“若不是周律师不在,兴许今天就要你签协议。”
云姨止不住叹气:“你说你这身世,究竟有什么好隐瞒的?依依的性格和常人不同,她对人对事有她自己的一套方法,你处心积虑骗她这么久,感情越深,她就越讨厌你。”
“她当初决定要跟你结婚的时候,谁劝她都不听,这时候,也没人能劝得了她。”
“我知道。”他开口说话时声音沉哑,带有沙子般的粗粝感。
他不是第一天认识钟令,也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
病房内的钟令出声喊云姨,她看了眼檀舟,转身进了门。
钟令靠坐在床上,黑米粥安安静静蜷在她怀里,她看着云姨说:“叫他进来吧。”
云姨略有犹豫,问她:“要不要先叫医生过来看看?”
钟令摇头,说:“我已经没事儿了。”
确认过她面色稍霁,情绪也足够稳定之后,云姨才转身将门外的人喊了进来。
一夜未眠,檀舟的脸色不太好看,一双眼睛布满红血丝,眼底浮上青黑,唇上也冒着胡渣,很是狼狈。
钟令扫他一眼,平静说:“去洗个脸。”
他停住了往前的脚步,转身进了卫生间。
VIP病房备有洗漱包,他洗了脸,刷了牙,还刮干净了胡渣才走了出去。
昨夜放钻戒的位置这时候多了一张银行卡,是他当初在商场里给她的,蓝色的银行卡。
他在床边坐下,很轻柔地问她:“好点了吗?”
钟令没回答,转而盯着床头的钻戒和银行卡说:“你拿回去吧。”
檀舟垂首沉默着,不发一语。
钟令哭了太多,哪怕这时候心痛到无以复加她也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为一个骗子伤了身体,是自己傻。
她轻轻吸气,问他:“你在有舍的试用期,应该到时间了吧?”
他低声回:“嗯。”
钟令抚摸着怀里的黑米粥,那只手却忍不住在轻颤。
她说:“年后我会让汪经理......”
说了一半她又停住,像他这样身份的人,还需要办什么离职手续?
她改了口,说:“你直接走吧。”
简短轻柔的一句话,却像是一记闷拳砸在他心口,痛,却说不出口。
在这之前,别人怎么告诉他钟令想离婚他都没有真实感,只要话不是从钟令的口中说出来,他都不会相信。
可现在他听见了,却不愿意相信。
他放在膝头的手紧攥着,凸起的青筋昭示他此时的忍耐,他得要极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才能用正常的声线问她:“能不能不离婚?”
钟令的情绪开始在身体里激荡,怀中的黑米粥感受到了,抬起脑袋打量着床边的檀舟。
它朝檀舟“汪汪”两声,似乎在说,别再说话让妈妈伤心了。
他多希望钟令能质问他,为什么要骗她,或者打他,骂他,都可以。
他唯独接受不了钟令,平静地,淡然地,冷漠地,要他走。
钟令抱着黑米粥放在自己肩膀,用它小小的身子挡住了自己的脸,她不想让檀舟看见她难过。
床边的人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声音,他颤抖着,说:“你说过,不会不要我的。”
回想起他曾经梦魇醒来时的脆弱,钟令的心还忍不住为他而抽痛。
那时候他爱得那么深,她回应得那么热烈,一切,都还是最好的模样。
钟令的泪滚落在黑米粥顺滑的毛发上,晶莹的两滴,让它回头舔舐着她的脸。
她不敢多做深呼吸,只吸了吸鼻子说:“可我也说过,三个月结束,我的冲动消退,我们就结束。”
他为她挂满灯球的那一晚,是她这么多年来最为心动的一晚。
她甚至短暂地想过,哪怕他居心不良,她应该也会心甘情愿沦陷在这样的温柔里。
那时候,他的爱意如此真挚,害怕她受伤害的心也那么真诚。
她无声落泪,倔强说:“我已经不喜欢你了,檀舟。”
身侧凹陷,檀舟坐上了她的床,他抱开黑米粥,看见了她还会流泪的一双眼睛。
她拼命想要遮掩,但情绪失控的人已经压了上来。
他通红着一双眼,碎裂的眼眸蕴着泪水,他追问:“为什么不要我解释?为什么不给我机会?为什么要这样决绝?这三个月,你从未感受到我爱你吗?”
钟令流着泪点头,“对。”
“从未。”
他紧握住钟令的手,重复喊着:“不,老婆,老婆,别这样,不要这样对我。”
“我可以解释,听我解释,好不好?”
钟令猛地抽回手,“太晚了,檀舟。”
她问眼前人:“为什么不要你解释?你解释的机会还少吗?”
“夜店,警察局,停车场,家里,床上,望山古镇。”
“因为晏明逸被骂上热搜的时候,在商场被纪思莹为难的时候,给我那张六千万银行卡的时候,被简泽弈觊觎的时候,被何玄墨逼迫的时候,陪你回家的时候,结婚的时候,做.爱的时候。”
她骤然停顿,深吸了一口气,“你口口声声说爱我,那这些时间,这些地点,你为什么不解释?”
钟令的情绪又开始反复,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不让自己过度换气。
她平静了语气,说:“是你自己选择了不解释,现在,又有什么资格质问我为什么不给你机会解释?”
她的声音是一根弦,一响,就带动他的心弦,因为同频共振着,所以她落泪,他也落泪。
他的眼泪滴在钟令脖颈,滚烫的温度,灼伤了她的皮肤。
朦胧泪眼对望着,她轻声说:“檀舟。”
“你知道吗?”
“当初决定要和你结婚的时候,我还做了另一个决定。”
“我那时候知道自己守不住家产,便告诉自己说,没关系,钱没了可以再挣,失去的土地我还可以从别的地方拿回来。但我若是因为土地使用权失去了你,那我一定会好难过好难过......”
“所以我决定,为了你,放弃一切。”
她轻轻吸气,目光移向飘雪的窗外,回忆朝她汹涌而来,她说:“我曾经,好喜欢好喜欢一个人,我想他,念他,好多年。因为和你结婚,我决定和过去告别,扔掉所有和他相关的画,一生一世,只爱你一个人。”
她收回视线看着檀舟,“别人瞧不上你的时候,我极力辩解,说她们不知道你的好。”
“别人说我傻的时候,我淡然一笑,说她们不懂我的心,不懂我真正想要什么,没有辩解的必要。”
“就连你无套内.射的时候,我一边生气,还一边劝自己冷静一点,想着,是不是该顺其自然和你拥有一个可爱的宝宝,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我义无反顾,毫无保留地选择了你。可是你看现在......”
钟令的声音哽咽,她问他:“你说,我是不是很傻?像不像一个笑话?”
“不,不。”
他摇着头,紧握住钟令的手,一声声告诉她:“不,不要,依依,我一生一世只爱你,你也一生一世只爱我,继续爱我,好不好?不要再想起别人,不要再想起别人的好,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求你,不要再想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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