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眸皓齿(灯轻)

“……”男人抿了唇角。他像在克制着什么,顿了顿才回,“你要这么认为也行。”
姜夏揪紧被角,“你……”
正要说话，忽然目光看到了什么，又停住。
她半坐在病床上,一抬头就能见到顾风来,两人相距很近。她视线落在他上身，然后这时候才发现,男人向来一丝不苟的衬衫,竟然有些皱巴巴的……
她便又不自觉抬眼去看他面庞。依旧是英俊好看的脸，只是黑发有点乱，碎发随意垂落在他眉骨，眼睑下带着熬夜过后的倦怠，下巴上还有一点点没打理的青色胡茬。
……矜贵讲究的顾总居然也会有这种不修边幅的时刻？
难道他，在医院守了她一整夜……
脑中飘过这个念头，姜夏张张口，忽然就没了话。
她直愣愣看着顾风来，眼睛一眨不眨，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让她连捏在手里的被角都忘了松开。
顾风来也在看着姜夏。
昨夜护士给她换过衣服清理过，此时的她只套着松软的浅蓝色病服，一头长发柔顺地披散，素颜的面庞也没了浓妆时的嚣张与凌人，脸蛋瓷一样的白皙，只是还是过分白皙了，显出几分病态的苍白来。
他凝住了视线。
无人说话，病房里很静。
大约过了有那么四五秒，姜夏还在晃神，忽然毫无征兆的，顾风来俯身，抬手拨了下她左耳的发丝。
有点痒。
姜夏猛地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往后避开他的触碰。
然后就有点尴尬，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尴尬。也许是觉得自己刚刚看顾风来看入迷了有些丢脸。总之，她皱了皱眉头，撇开了视线，然后佯装若无其事地继续扯开身上被子，嘴上还生硬地问顾风来，“我手机呢，你知道放哪了么？”
一边说还一边要下床。
顾风来敛起眉目，按住她纤细的肩膀，动作还是不容置喙，语气倒是听起来比刚刚平缓了些，“今天你好好休息，别玩手机。”
连她玩手机都要管？
姜夏一秒扭回头，瞪他，“我要联系导演和制片，还有我经纪人，没有手机我怎么联系？你是不是把我手机藏起来了？”
这一瞪眼对顾风来而言半点威慑力也无，他垂眸，只见到房间内的淡金色晨曦染在她漂亮的长睫上，连带着她苍白的面颊也被晕出一点柔软和煦的光，
就这么多看了她一会，顾风来心中仅剩的那点不快与恼意也消散了。
“你手机交给你助理保管了。”他的视线从她眼睛移到她的鼻尖，又落到她血色不多的嘴唇，眼眸渐深，“制片他们待会就过来，有事当面说。”
“待会是什么时候？还有，你昨天心血来潮跑我录综艺的地方来干什么，妨碍我正常工作。”姜夏有点吃软不吃硬，见顾风来语气放缓，她态度自然也没先前那么浑身带刺，“你先让我下床，让我摸下手机看看粉丝和黑粉的留言……”
她说话时，淡色的唇瓣微微一张一合，隐隐露出一些洁白可爱的牙齿，顾风来扣着她肩轻轻一低头，就吻住了那双唇，堵住了她接下来的话。
温热的气息席卷过来，姜夏被他另只手按着后颈，唇瓣被不轻不重吮吸着。她有些回不过神，于是齿关轻而易举被撬开，男人的舌头侵占进来，缠住她的不住挑弄。
热，与燥意慢慢从舌尖延伸到神经，最后不知怎的她也开始对他模模糊糊回应起来。
等到被吻得呼吸不畅，脑袋有些晕乎乎时，姜夏才被顾风来稍稍松开。
两人贴的近，他的鼻尖几乎蹭着她的鼻尖，呼吸交织在一起。她细细喘着气，却见他气息平复得很快，然后看着她，忽的不知在笑什么地笑起来。
姜夏一下子就被这笑惹恼了，耳根都泛起了羞赧的红，“笑什么啊！”
她从顾风来掌心里脱开，恼羞成怒地抓起一旁的被子往他头上盖，“有什么好笑的，要笑你一个人去笑，别来污染我眼睛……”
“咚、咚”，病房內间门就在此时被敲响。
“顾总，姜夏老师——”
房门是虚掩着的，伴随着外面的人声，房门被推开。
姜夏正好把白色的被子扔到顾风来脑袋上，就要隔着被子捶他狗头。
然后门就开了。
刚进病房的导演制片策划们望着一片狼藉的病床：“……”
姜夏僵住：“…………”
讲道理，这个幼稚打闹的场面被人撞到简直比被撞到和顾风来在一起接吻还要尴尬。

房间里看起来最镇定的人大概只有顾风来。
他施施然揭下兜在他头顶的被子,偏头望向走进病房內间的制片等人。
姜夏悄悄朝他瞟了眼，见这男人已经收敛了面上笑意，又变成了面对外人时有礼而疏远的姿态。
制片和导演从惊诧里缓过神,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似的先给节目的金主顾风来打了招呼,接着按流程对姜夏嘘寒问暖。
导演一行人不久之前才刚得知,他们眼前的这个青年就是节目的金主爸爸，商界久闻其名的顾氏顾总——当然也真没想到姜夏的后台居然是他，于是连带着的,之后对姜夏的态度也变得比昨日殷勤许多。
“……姜夏老师，您好好休息，档期我们这边会给您全力协调配合，您不用担心……”
制片说了一大通开始没话找话，总想着把话题绕到顾风来身上跟他套点近乎,说着说着,便又转头,朝顾风来笑道,“我听说顾总您也是姜夏老师的粉丝！您不知道我们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姜夏听到这话心里一咯噔,张嘴想出声赶紧阻止制片说下去。
谁知坐在病床沿的顾风来已经一扬眉,先她一步开了口,“粉丝？”
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制片一愣，没想到顾风来会对此有疑议。
他小心揣摩着顾风来的表情，接话道,“对,对啊……姜夏老师之前在录节目的时候说的,说您是她粉丝……”
“嗨,什么粉丝不粉丝的,”姜夏忙不迭搪塞，表面稳如老狗，内心慌得一批，生怕顾风来当面揭穿谎话打她脸，“就跟大家开个玩笑而已——”
顾风来斜她一眼，见她佯装淡定解释的模样，唇角不由挑起浅淡笑意。
“没错，“他打断她的话，大方道，“我是姜夏的粉丝。”
竟然直接承认了。
“……”
姜夏的下半段话就那么猛地卡在了喉咙里。
她睁圆眼睛看着他。
制片倒是会察言观色，怔愣两秒后，脸上立刻堆满笑，姜夏老师长姜夏老师短的吹捧起来。
一大通彩虹屁夸完才说起正经事。
这次制片导演们来医院除了探望姜夏，还带着另一个任务，向顾风来汇报昨天姜夏在录制现场发生事故的调查结果。
摄影们的镜头记录了姜夏在现场从正常工作到面色不佳再到晕倒的全过程。
从视频里不难看出，当时现场的道具安置妥当，嘉宾和群演也无不妥行为，所以结论显而易见——姜夏这次晕血休克似乎只是个意外。
“这次意外网上也有许多舆论反馈……以后我们会在现场加强医护力量和急救措施……”
制片和导演在旁边叨叨，顾风来手拿平板，低眼查看现场视频录影的回放，食指指尖一点点拖动着播放进度条。
姜夏这时候倒安静了下来，只跟着看了两眼当时的视频，就乖乖待在边上了。
顾风来抬眸扫她一眼，目光在她苍白的脸颊上顿了顿。
待到节目组的人离开，他才将平板中的录影视频按下暂停，长指点着暂停画面中的温阮阮，撩起眼皮问姜夏，“这女的当时对你说什么了？”
他注意到姜夏刚刚在见到视频中这个女人时，脸色不太正常。
姜夏瞥了下那画面，很快又收回了目光，好像那视频回放的画面让她很不舒服一样。
对，不舒服。
布置成车祸现场的场景，浓稠的血浆，温阮阮恶意的话语……只要回想起来，一切都让她极为不舒服。黏腻的，像海草一样将人裹得近乎窒息的记忆。很不好的记忆。
“她没说什么。”姜夏轻描淡写。
说完就安静了下来，没再吵着要出院也没再跟顾风来小打小闹。她拨了拨乱七八糟的被子，看起来有些恹恹的在想心事。
顾风来深深看着她。
这时门又被敲响。关乐带着药和资料回了病房，打破了一时沉闷。
“夏夏，我刚去药房把你的药取回来啦！还有这个，是新的化验单，下午你还要另做检查……”
顾风来收起平板，问了关乐两句情况，又监督着姜夏吃完了药，才起身去了外间给秘书打电话。
一上午时间过得很快。
姜夏吃了药就开始犯困，缠了关乐两句要玩手机，没多久就倒头在枕头上睡着了。
顾风来回家换了身衣服，接着回公司处理了点公事，到下午又去了医院。
倒是没先急着去姜夏的病房，顾风来先去见了她的主治医生。
”晕血又有别称叫艾尼尔式综合征，血液恐惧症。“
办公室内，医生将姜夏的资料递给顾风来，“它不是生理躯体性的疾病，更多的是一种精神障碍，心理疾病。”
顾风来微微蹙眉，“心理疾病？”
医生颔首，“病症产生的最根源还是源于对血液的恐惧，姜夏小姐很大可能早年经历过血腥场景下的恶□□件，造成条件反射性的负面记忆……”
顾风来眉心越蹙越深。他突然记起来，姜夏的父亲，当年似乎就是因车祸去世。他见过事故照片，事故地点在机场高架，整辆车被撞得支离破碎，车内人血肉模糊。
再一联想姜夏录制综艺时的场景布置和她的身体素质，她会出现晕倒的症状也不难解释了。
告别了医生，搭电梯前往二十楼特护病房。
一路上脚步都是沉的，半点没有得知姜夏弱点后的轻快。
从外间推门而入之时，满室都笼罩着初夏下午的金色斜阳。
姜夏已经醒了，正背对着门侧躺在床上玩手机，光晕将她整个人笼成小小的、柔和的一团。
顾风来其实不太能对恐惧症、恐惧某一特定事物这种脆弱的情绪感同身受，他只是感到心头覆着一片沉闷的阴影。然而这一刻，当再次看到姜夏，看到她背着身躺在病床，他肩上那些沉甸甸的思虑、担忧、怜惜，忽然全都在此时的阳光里化为了一种不知名的冲动与情感。
那个无所事事躺着玩手机的女人，是他要保护一辈子的人。
******
姜夏醒来后精神恢复了一点，问关乐要到手机就一直在回消息刷新闻。
从昨晚她在录制现场晕倒开始，各种花里胡哨有关她的黑热搜就轮番登场，微博广场、超话、八卦论坛吃瓜讨论组里，充斥着来源不明的真料假料，就她看到的这些，还都已经是撤热搜删视频团队公关后的结果了。
可以依旧挡不住流言越演越烈，越传越离谱。
她手指划拉着屏幕，什么“姜夏录制现场耍大牌装病不配合”，什么“圈外富豪小男友抱姜夏上救护车”，什么“姜夏脚踏两条豪华游轮，出轨豪门老男人和有钱小狼狗搞在一起”，看得她脑壳疼，更有人信誓旦旦爆料她早已和豪门老男人领证结婚，还像模像样的弄出几个她出入权贵豪宅的高糊照片当证据。
开局一张图，内容全靠编，粉丝和路人靠着几张照片和几个爆料就能脑补出一大堆狗血小三出轨剧码，吵得不可开交。
姜夏忍无可忍，上了微博大号，戳着手机编辑微博。
“@姜夏：谢邀，人在医院，刚下病床。豪华游轮是不会有的，这辈子都不会有的，只能靠救生圈强维持生活的样子”
正要往句子后面添加一大串阴阳怪气的emoji表情然后发送，忽然手里一空，手机被背后一只大手抽走了。
姜夏对着手掌懵逼了一秒，坐起来转身朝来人瞪去，“顾风来，手机还我！我发微博呢！”
顾风来扫了眼她手机上的内容，随后挑眼看了看她。
姜夏刚从床上竖起，脸蛋素净，脑袋毛绒绒的，长发蓬松凌乱，猫眼石似的眼睛睁大了看过来，透着股娇憨的傻气。
他顺势点开微博下面的相机功能，对焦，点击拍摄——
“咔嚓”，将她此刻的样子拍了下来。
上传配图，发送微博，完毕。
“帮你微博配个自拍照片。”顾风来云淡风轻地晃了晃她的手机。
姜夏愣了好久才缓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还没梳头化妆摆好表情——！”
照片肯定也没加美颜滤镜说不定还是直男拍摄的死亡角度——
“这么丑你就传微博上去了？！”
完了，她的绝美仙女人设要崩了。

“你有鼻子有眼睛的,哪丑了？”顾风来睇着姜夏的漂亮脸蛋。
姜夏觉得很难跟一个直男解释美妆美颜滤镜对现代女生的重要性。
“你就这么把我丑照传上去的严重性约等于顾总你穿着老头衫和大裤衩在你们公司狂奔！”
“嗤。”顾风来被她这夸张的比喻逗笑，眼尾轻压，带出笑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不错的缘故,他大发慈悲地做了让步,“行了,我知道了。是我做得不对。我帮你把照片和微博删了。”
姜夏没料到他是这个反应，冷嘲热讽的话都已经到了舌尖，又只能临时拐了个弯,改口说道，“……等等。”
她撇撇嘴，有些别扭地盯着他的衬衣衣角，“这时候你再删掉有什么用啊，肯定有粉丝已经截图了。你先给我看看评论。”
顾风来终于没忍住,轻笑一声,把手机塞回姜夏手中。
就他们两人这说话的功夫,新发的微博评论区已经飞速有了几百条新留言。
【！！！夏崽你终于出来营业美貌了QAQ！！】
【我没看错吧照片里的夏夏是素颜吧天哪我可以我可以我可以素颜的崽崽好可爱啊啊啊啊啊我要化了崽崽麻麻爱你就算你和老男人隐婚了我也爱你！！】
【崽崽今天的照片！是谁帮她拍的！小关助理吗！？照片这个男友视角绝了！！】
【崽啊我不管你脚踏几条船,但是你这个不孝女一定要给老子注意好身体健康[怒骂][怒骂][怒骂]】
姜夏看过评论这才安下心来，心里还有点小高兴,连带着看那张顾风来帮她拍的照片也变得顺眼起来。
她瞅着自己那张傻不溜丢的照片,嘴角也不自觉抿了笑。
然后这才想起来。这张照,是顾风来帮她拍的。
他帮她拍了照！
然后她的微博还把他帮她拍的照片发出来了……
这么一想，就有种很奇怪的、隐秘的窃喜在心里冒头。
就好像他和她真的就像情侣一样，做着旁人看起来无聊至极的傻事,自己却乐在其中。
金橙色的斜阳把屋子映得一片缱绻暖意,顾风来眉头舒展着,让助理把带给姜夏的零食礼物放在外间茶几。
回过头时,见到姜夏正在看着手机傻笑,白皙的腮边透出浅淡的霞粉。
他动了动唇，话语在心底百转千回，最终还是轻声开口。
“姜夏。”
很多说辞早在心中酝酿了千万遍，只等一个时机，对她说出。
姜夏从手机上抬头朝他看去。
然而男人还未说话，关乐从外边窜出来的声音却搅乱了此时的大好气氛。
“夏夏！医院那边通知我们可以去……去做详细化验……了……”
关乐边说边走进病房，冷不丁对上顾风来不友善的目光，叭叭叭小喇叭似的音量一下子就弱成了小鸡仔，“……做完化验，还有预约的心理科辅导……”
顾风来深吸了口气，“……”
他按下说话被打断的不爽，陪了姜夏去抽了血。
姜夏对抽血这种事还是怕，看到抽血的银色针尖就肩膀控制不了的发颤。顾风来见她这模样，想都未想，下意识便伸手捞过她脑袋，将她的脸按到他胸口，用自己身躯挡住了她视线。
黑暗、人的体温、以及被拥抱住的感觉给了姜夏短暂的安全感。这次抽血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的平静。
进心理诊疗室前，秘书再次提醒了顾风来一小时后的商务应酬，顾风来翻了下腕表确认时间，随后看向姜夏揉了把她脑袋，“我先过去，晚上再来。你乖一点。”
很简短的话，说完便离开了。
姜夏站在诊室走廊，双手插在病服衣兜，呆呆地望着男人走远的背影。
心里，好像有什么在翻涌。
******
由于姜夏住院，《密境召唤》综艺节目组这边也暂时停止了录制。
温阮阮倒是正好乐得轻松，得到休息的这天晚上就跟着她干哥哥陈振飞陈影帝一起去了夜店MoonWalker的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