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眸皓齿(灯轻)

当时也没细想为什么要来这里，只是想来。便过来了。
想听她说什么？
顾风来收起手机，仰头望了望天色。
浓蓝的天空点缀着浅淡的星粒，夜风渐凉。
姜夏的保姆车放慢车速驶入小区，慢慢离她家的公寓楼越来越近。
远远就看到了路灯下的一车一人。实在太招眼了。
也不知是这星夜的映衬，还是那盏路灯那棵香樟绿树的映衬，男人连人带车都带着股说不出的清冷。
“夏夏，那是不是顾总？他在等你吧！”关乐也发现了顾风来。
姜夏动了动唇，扭过脸，“不知道。”
想起自己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马上就要出现在他面前，姜夏心里莫名的多出了许多，本不该有的想法。
他在等她……？
车停，姜夏提着裙摆下车，顾风来从车前回头。
目光就此定格。
今夜星空疏淡，天上最明亮的星是室女星座的角宿一。
天空里缺失的那条昭昭银河，大约已经披戴到了她的周身，成为了她的新衣罗群。
这样的姜夏，顾风来过去从未见过。美到不似凡人。
姜夏被顾风来幽黑的目光注视着，心里生出了些许不知名的忐忑。
然而她是心里越是忐忑，面上就越是趾高气昂的人，姿态高雅的走着自己的道路。
顾风来身形微动，长腿一跨，直接拦住了她的去路，她往左，他就往左，她往右，他就往右。
“咳咳，”关乐在旁边拎着大包杂物，对姜夏示意了下，“夏夏，我先上楼把你东西放回你家啊！”
说完麻溜的蹿进了楼内。
姜夏抱胸，抬头瞪着杵在她跟前的男人，“大晚上的有事吗？前夫先生。”
顾风来看了眼腕表，“我在这里等了你两小时。”
姜夏愣了愣，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在心间拂过，“和我有什么关系？”
顾风来瞥她一眼，摸出手机，调出刚刚那段采访视频，又挑眼看她。
“我来自荐枕席。”
男人的眼瞳漆黑幽深，眼尾狭而上挑，左眼角那颗淡色泪痣，像在惑人。

姜夏显然没料到顾风来能说出这么厚颜无耻的话。
当然更没料到自己心脏会因为这种话而猛烈跳动起来。
砰,砰，砰的。很快。
她避开他的眼睛望向远处树梢，右手拨了拨搭在肩膀的头发,掩盖自己发烫的耳朵,凹出一派云淡风轻,“你该不会把那段采访内容当真了吧。”
姜夏一眼便能认出那段视频，正是前几日她为《时光》这部剧所做的采访。
——她说她想恋爱了。
顾风来施施然收起手机，“怎么。难道你们明星被采访时成天谎话连篇？”
姜夏捋头发的手一停,“哪有成天谎话连篇，那叫公关说辞懂不懂？”
夜风掠过，顾风来声音卷在风里，有些凉，“欺骗公众,当众撒谎这种事,为什么一到你嘴里就被矫饰得这么冠冕堂皇清新脱俗？”
姜夏沉不住气,转头下意识脱口而出,“我没说谎！”
一转头，正好又对上顾风来的眼。
她心里一颤,想起刚刚他说的“来自荐枕席”,忽然有些不知从何而起的尴尬和羞赧,好像在他面前承认自己想要谈恋爱想要拥抱爱情，是一件很丢脸很不知耻的行为。
偏偏顾风来还火上浇油，对她说,“既然你没说谎,那采访里说的想恋爱就是真的了。那我也算来对地方。”
姜夏恼羞成怒,推他肩膀,“我要回家了,别挡路，让我回去！你也快走，要是有人拍到大晚上我和你在外面被误会了怎么办？”
顾风来被她这一推也上了火，一把捉住她细腕，“被人误会了又怎么样？”他乌沉沉的一双眼盯着她的眼瞳，“难道我们之间清清白白？你敢说没勾引过我，上过我的床，被我干到站都站不直？你敢说你过去没跟我登记过？”
姜夏气到说不出话，可偏偏顾风来说的又都是事实，她被气得一时没想出该怎么反驳，胸中又憋闷又恼火，还有一点不知哪来的委屈。
“又不是我想要结婚的……而且不是说好，不想你我每次见面都在吵架吗……”
顾风来呼吸一顿。三秒后，他松开她的手，呼出口气，“那行。我们上楼去谈。”
姜夏张大眼，“上楼？”
“我在这等了两小时，你连杯热茶都不招待就想赶人？”
“……”
姜夏家住在六楼，电梯到达一楼时，去姜夏家放完东西的关乐正巧下来，与两人碰面。
关乐把钥匙还给姜夏，顺便递了个暧\昧眼神给她，接着离开了小区。
踏入电梯，到达六楼，开门。
一路姜夏和顾风来都保持沉默。
两人好像在刻意维持着“见面不吵架”的原则，硬生生憋着心里的躁。
到了家，开了灯，姜夏在玄关踢掉银色高跟鞋，白嫩的小脚塞进软绵绵的拖鞋，又把披着的风衣外套脱下挂到衣架，然后才回头看了眼男人，冷淡道，“没拖鞋给你换，你先去客厅坐着吧，我去找找茶包。”
顾风来顺手关了门，见她连礼服裙都不等换下，就急着去泡茶打发他的背影。
礼服后背设计成深V，露出一大片雪白肌肤，暖色光线洒下，映着流畅完美的蝴蝶谷，漂亮的背脊沟，若隐若现的腰窝。质地轻薄细腻的布料包裹着饱满的臀，背脊腰臀的线条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姜夏在饮水机边泡完茶，回客厅时顾风来还站在沙发边。
她捏着玻璃杯缘把杯子往茶几上一拍，“喝完赶紧走。”
浅色的茶水晃了晃，廉价茶包在水里上上下下。
顾风来瞟了眼茶水，目光又转回姜夏身上，“茶还没泡开，不急。”
意思意思让你上楼来喝茶你还真蹬鼻子上脸啊？
姜夏有点后悔让顾风来上来了。
“你不急我急，有什么事赶紧说。”
顾风来在沙发坐下来，修长的手指碰了碰滚烫的玻璃杯壁，“刚刚在楼下我就说过，我来自荐枕席。”
他一提这话题姜夏就头皮发麻，“我……反正你不行。”
“我不行？”顾风来掀起眼皮，瞳仁墨黑，眼尾被光影笼出狭长的阴翳，“那你说说看我哪里不行？是尺寸让你不满意，力度让你没感觉，还是次数你嫌不够？还是其实你想试试用别的男人的？”
姜夏耳根忽的烧起热，“你，谁让你扯那方面的东西了？！……你故意扭曲我意思！我说的是恋爱，你扯那种事干嘛？”
“有什么区别？男女关系最终不都要走到那一步？你不会天真到以为，这世上还会有生理正常的男人愿意跟女人精神柏拉图一辈子？你既然能接受别的男人，为什么不考虑考虑我？至少，我们在床上磨合了那么久。”
姜夏完全没料到顾风来竟然会把话讲得这么直白不要脸，直截了当把“恋爱算个狗屁，老子的最终目的就是想睡你”几个字明明白白刻进了中心思想。
她恼火地搓了搓滚烫的耳朵，有点想试试把茶几上那杯热茶泼到顾风来头上会是什么感觉，可是胸腔里的小火苗又让她忍不住反驳。
“恋爱又不是只有睡觉一件事可以做！精神和身体的关系有必要分那么清吗？如果只上床不认真交往，那算什么男女朋友，那只能叫炮\友！退一万步，就算我和别的男人交往了，睡在一起了，又用得着你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啪！”一声清脆，顾风来手里一直把玩着的手机被他甩在了玻璃茶几，姜夏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忽然失了话语。
空气寂静了三秒。
“姜夏，你过来。”顾风来抬眸看着姜夏。
那目光又黑又沉，明明姜夏是站着，他是坐着，他说话的声音也不高，可姜夏就是感到一股无形的压迫逼近过来。
姜夏下意识退后两步，攥着左手的银色小手包，拼着全身的勇气不甘示弱的与他对视。
男人从沙发站起来，一寸寸走近。
“想和别的男人交往？睡在一起？还不准我这个外人来指手画脚？那我指手画脚给你看看？”
他的眸色似藏着野兽要露出獠牙般的阴沉，姜夏拔腿要跑远点，可他一伸手，轻而易举就拽住她礼服裙的裙摆，将她一下子扯回了他臂弯里，质地娇贵的礼裙布料因粗暴的力量被扯坏，发出“兹——”的裂帛声。
姜夏一惊，也顾不得还被顾风来搂着，赶紧低头去看，裙摆破碎布料毛边，扎得她眼疼，“有病啊，你干嘛啊！我的裙子都被你弄坏了！！”
“我怎么还回去！！”她气得曲起膝盖要踹他，却被他捞住小腿膝弯拦腰一下子抱起扔在了沙发。
姜夏惊呼一声，顾风来已经扔了西装外套，乌云罩顶一般俯身扣上她细白的肩膀，逼视她的双眼，“还你的裙子。连谁买给你的都不知道。”
一听这话，姜夏要打他的动作停了，细眉蹙起，“你什么意思？”
顾风来拨了拨她耳边的发丝，碰过热茶的手指滚烫地抚过她耳垂，“什么意思，你身上这条裙，是我买的，叫人送到你手边。”
长指顺着小巧的耳垂滑过细腻的脖颈，来到锁骨之下，触上钻石镶嵌蓝宝石的项链，“这条项链，也是我送的。不然你以为你今晚能这么光鲜？”
什么？！
姜夏心跳一重，有一瞬间的错愕失神，男人低头，直接吻上她的唇。
就那么一瞬间，姜夏舌尖就被他含住了不住搅弄。他另只手扣着她的后脑勺，把她压在他掌心，距离近得连空气都被挤走，有棱有角的领带结压着她的胸口肌肤。
礼服深V领的设计绝对方便了某些动作和意图，再接着又是让人心惊的裂帛声，姜夏在“唔唔”声里只来得及含糊愤怒的骂两句破碎的“有病啊……裙子怎么办……”
顾风来有些不耐，咬啮这她侧颈，声音暗哑，“不就是一条裙子，再赔你就是。”
姜夏理智尚存，想要把这段荒唐掐死在幼苗阶段。茶几上手包里的手机响起，她挣扎着伸出玉白的胳膊打开包包拿手机。
顾风来把她抱起来走向卧室，包掉在地上，她身上冷飕飕的，颤颤巍巍点开接听，杨薇的声音传来。
“姜夏，你今晚在典礼上打温阮阮了？！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上热搜了！！”
“我——”
姜夏一个字音没说完，手机已被顾风来夺去，摁断电话，抛到沙发。
这时候，茶几上顾风来的手机也响了。姜夏挣扎着，“顾总……你的手机……”
顾风来根本没理，只狠狠掐了把她腰肢上的软肉，气息沉重的在她耳边问，“你房间是这间对么。”
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再接着是男人的重量。
再也来不及跑了。
或者说自己打从心底的潜意识里，就没想过要跑。
黯淡的星光透过薄纱窗帘照入，迷离的某一刹那，姜夏环着顾风来的脖子，见到了他黑眸中翻滚着浓烈的海水。
她被那眼眸和眼尾旁的泪痣勾引住了。情难自禁时，她抬手抚了抚他眼尾那颗痣，脑子模模糊糊的想，这是不是她和他第一次这么面对面的，在一起？
空气里有股带着腥甜的香。
后来姜夏脱力，昏昏沉沉的就想睡。
她迷糊的时候，睡觉是很无赖霸道的方式，自己一个人侧着蜷起，把整条被子都卷在自己身上。
顾风来正是愉悦放松的时刻，也不跟她计较，只是再次生出了想和她在一起同床过夜的耐心和念头。
他摆正她的睡姿，扯出她肩膀下被压得死死的被角，盖到自己身躯，平躺入眠。
半夜姜夏醒过来一次，迷迷瞪瞪的好像被什么骨头磕醒。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横七竖八躺在顾风来的腹肌边上，一条腿还缠着他的腿，一大半被子不知道哪去了。
睡意去了一些，她晕头转向爬起来，摸索着从她那一侧的地上捡起被子，囫囵地往身上一裹。
再往旁边看去，顾风来就躺在她身边，一手放在她刚刚躺过的位置，另一手放松地搭在床沿，身上只盖了一星半点的羽毛被。面容安安静静的，睡姿规规整整的，像个白雪王子。
姜夏脑子一懵，又给他分了点被窝。

拜前两个月的剧组生活所赐，姜夏的生物钟一到早上七点多就自动唤醒。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未着寸缕,正像个八爪鱼似的扒在一个男人身上,脑袋枕着他肌肉结实的胸口,左腿横斜过去搁在他大腿。
昨晚的记忆哗啦啦全都像海水一般倒灌进脑子里。
姜夏：“！！！”
她被记忆里放纵的画面一惊，接着在被子里尴尬得一动不敢动。
她现在，居然,还和，顾风来，躺在一张床上……！
“…………”
妈的为什么又和这狗男人睡了。还没做安全措施。
紧闭着眼给自己做了半分钟精神文明建设，姜夏才偷偷把左眼撑开一条缝。发现顾风来闭着眼，呼吸平稳,应该没醒。
她小心翼翼地,慢慢地,不动声色地,将一条腿从他腿上挪下去，随后又把自己的脑袋慢吞吞轻巧移开。
快要成功时,腰肢一紧,一条铁臂毫无征兆地圈过来。顾风来侧身将她揽到了他怀里。
“跑去哪。”磁性的男音贴着颊边肌肤传来,带着晨时刚睡醒的沙哑。
姜夏反射性抬眸，与男人视线相接。
他目光懒洋洋的，不似平日里那般沉静冷锐,此刻看着她更像蒙了层晨雾,竟然她瞧出了点柔和的意味,连带着眼尾那颗淡色泪痣也变得缱绻。
姜夏若无其事的挪开目光,“这里是我家,我还能去哪。”她扭了扭腰，想要裹着被子坐起来先发制人，兴师问罪。
可是顾风来拉长眼尾，却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你先别动。”
“你说不让我动我就不动啊？”姜夏不屑轻哼，但那哼声还没到一半便忽然戛然而止。
她感觉到了什么灼灼变化。
顾风来什么都没做，单单抱着姜夏，大掌箍着柔腻肌肤。
他是个正常男人，自然会有正常反应。
“你等一等。”他说。
顾风来生活向来自律，七点一刻准时醒来。
起初还没习惯睡醒时身边多个人，但温香软玉在怀的感觉，也并不坏。
姜夏不敢乱动，身体僵硬地绷着，怕引起什么可怕后果。就是等得有点不耐烦了，“顾总，你怎么还没好？”
顾风来估计着他一时半会好不了了，干脆亲了亲姜夏鼻尖，起身下床。
视野一晃，男人紧实的腰腹肌映在眼帘，线条优美流畅，往上，肩胛骨打开，背阔肌蕴着蓄势待发的力量。
姜夏从没在大白天清楚见过顾风来没穿衣服的模样，她在心里发出三个惊叹号，赶紧一翻身，卷着被子不再去看。
“你昨晚是不是帮我盖被子了？”顾风来的声音忽然在另一边响起。
“啊？怎么可能？”姜夏扭头，“你别造谣，我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吗！”
她压根不记得昨晚她居然还做过给他盖被子这种好人好事？？
顾风来睇一眼她面上表情，淡淡嗤笑。
“用下你家浴室。”拿着浴巾离开了房间。
等人走了，姜夏捂在被窝里，手指头轻轻摸了摸刚刚被他亲吻过的鼻尖。
然后才想起来，她和他昨晚，睡在同一张床上过夜了？
但顾风来不是，向来做完以后就走，从来不跟她同床共枕吗？难道他不知道她家其实还有一间客房？
姜夏在卧室磨磨蹭蹭了半天，等她去洗完澡吹干头发换好衣服的时候，厨房里传来油烟机的风声，煎蛋的香气，还有淡淡的吐司奶香。
姜夏秒饿。
循着味道摸到厨房门口往里看，顾风来穿着白色衬衫站在流理台前，袖口扣子解开，微微挽至小臂，刚关了火单手握着不粘锅，将煎蛋盛进印花餐盘，动作行云流水，娴熟优雅。
晨曦光线落进来，在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上镀了一层金。
姜夏看得有点出神。
就做早餐这么烟火气的事情，为什么也能被他做出一种仙气飘飘的派头？
顾风来把黑色不粘锅扔进水池，侧头淡淡扫了眼门边暗中观察的姜夏，“待会把锅洗了。”
姜夏：“……”
对不起，她不该乱用仙气飘飘这个词的。
“我才不洗。谁让你乱动我家东西的，我又没让你做早饭！”
“那我做的东西你别吃了。”顾风来又从面包机中取出烤过的新鲜吐司。
“等等！”
姜夏吸一口浓郁的香味，屈服了，不情不愿趿拉着拖鞋走进厨房，活动活动手指准备洗锅，“不就是洗个锅子。”
下一秒，后领子却被顾风来提起来，她被他扔回餐桌边，“过会再说，先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