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安和赵雍之是在一个品酒会上加的微信,其时正处于翟安精神状况最糟糕的时期。两人后面搞在一起,搞了也就搞了,没想到赵雍之却是个十足的人渣——
他开始纠缠翟安。
他要求她和他做固炮,要定期开房,翟安当然不理,并且她那时候已经和姜也建立了稳定的咨询关系,有强烈的自救意识,她希望自己可以按照姜也说的那样,打破自毁和自我仇恨的恶性循环,和凌砚重新开始,拥抱新生活。
但赵雍之没有放过她,他发了一张模糊人脸的私密照给她,声称他只要恶念一起就能毁掉她,而且还会毁掉凌砚。
但只要她乖乖和他上床,这些照片,连同他们之间的关系,都不会被任何人知道。
翟安说到此处,已经几近崩溃,焦躁地在办公室踱来踱去,“姜老师,我不害怕他,我也不怕荡妇羞辱,我敢做就根本无所谓。但是凌砚怎么办?”
她像困兽一样,绝望地痛嚎:“凌砚会被人指指点点,我不想任何人去烦他、议论他……我已经伤害他很多次了,我不想再因为这些事让他遭到非议。那些事情他父母肯定会知道,他们会逼着他做出决断,会让他立刻离开我。他会真的离开我?”
“他有没有可能真的会离开我?姜老师,你告诉我,他会不会离开我?我该怎么办?”
她说到最后就开始剧烈呕吐,像要把关于赵雍之带给她的所有卑劣污浊,都吐出来。
姜也起初想到应该替她报警,毕竟用私密照来胁迫他人,属于法律的问题,但后来律师表明,照片模糊了人脸,无法确定是她本人,构不成侵权。
何况这照片也没有传播出去,更谈不上犯罪。
姜也当天就联系了凌砚,将事情和盘托出,希望他主动找到赵雍之迅速解决这件事,无论通过什么手段。
她不希望她的来访者再因为这个人,将她那大半年的努力付诸东流。
没过多久,赵雍之这件事很快就解决了,但这个人遗留给翟安的影响,却久久没有消失。
某一天,翟安再度走进姜也的办公室,她看起来仿佛老了十岁,非常颓丧、狼狈。她体重骤降,整个人形销骨立、摇摇晃晃,左手腕上裹着厚厚的纱布,眼神都无法聚焦。
“姜老师,你是不是要放弃我了?”她的声音像是因为过度的抽烟酗酒,已经近乎喑哑,“我努力了,但我只能做到过去的那十天没有从楼上跳下去。”
她的忧虑和焦躁没有因为赵雍之的消失而消失,她说自己能感觉到赵雍之无处不在,他无时无刻不在絮絮叨叨地,和所有认识凌砚的人指点她。
姜也用尽了专业手段想使她平静下来。
但她就仿佛春风过驴耳,一句也听不进去。她的挫败感甚至越加强烈,最终她绝望地说:“姜老师,你是真的想救我吗?你救救我好不好?”
姜也握住了她的手,中心升腾起无数糟糕的预感。
“姜老师,如果你真的想要治好我,能不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若你答应我,我可以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都不再酗酒、自杀、割腕,我会坚持活下去,再痛苦我都会坚持,绝不跳楼,每天都按时睡觉吃饭运动,做冥想和咨询作业,好吗?”
即便姜也还不知道她要提什么条件,但出于直觉也明白,那绝对是不可以答应的。
她那双充满绝望的眼眸里,遽然间燃烧出熊熊的希冀,姜也被那一双漆黑的瞳仁聚焦着,所有哽在喉咙里的拒绝都失去了力量。
很匪夷所思,很难以置信,很让人无言以对是不是?
姜也的第一反应是想笑,但她忍住了。实在是荒谬,滑天下之大稽。
在一般的案例中,来访者对咨询师产生色情性移情,是很常见的。因为双方并非平等的关系,下位者很容易对上位者产生情感依赖,对其神化、理想化。
可案主诱导咨询师,和自己的男友发生关系这种事,这他妈真是离谱到闻所未闻。
有谁听过吗?
要是听过的话,来,站起来翻个跟斗告诉她!
姜也当然是不予理会。
翟安却相当坚持,她给出了很多理由。
“姜老师,我很害怕凌砚因为别人的指指点点离开我,但如果他也出轨了呢?那我们就扯平了,我们之间就是牢不可破的关系。”
“我知道这方式很粗暴,可我需要用这种方法来以绝后患,来缓解焦虑,我已经四天没有睡过觉了,我预感我马上就要因此崩溃。可如果他也出轨了,那我就不用愧疚痛苦了,我会好得更快,会重新走入新的生活,不再伤害自己。”
“你说得很对,他出轨会招来更多隐患,所以我必须找一个最值得信任的人,如果是你的话,我就放心了。姜老师,我只相信你……”
情况变得非常棘手。
姜也很焦虑。
但她也不会指出翟安的行为有多离谱,如果她要用普罗大众的道德观去锚定翟安的行为,那会显得非常不专业,并且,会因此成倍地摧毁自己这半年来的努力成果。
如果翟安好起来,她会明白自己的行为有多荒谬,她会有普通人的三ᴊsɢ观,她会知道把自己的男朋友推出去消解自己的愧疚感,有多愚蠢。
她会看到真正的现实,会意识到赵雍之根本无法威胁到他们。
而她对姜也的态度也会有所改变,可能会变得充满审视,可能会充满怀疑,也可能会疏离而友好,绝不是像现在这样病态的崇拜和信任。
大概是因为姜也没有理会她的无耻提议,她开始反复用凌砚来诱惑姜也,越来越来劲。
“凌砚身材真的很好,长得又那么帅,可能你会说好身材、长得帅的男人到处都是对不对?但是我告诉你哦,他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他活儿可好了。而且反差真的很大,表面上寡言体面,但私下里超级浪,做的时候可以粗暴一些,很喜欢dirty talk,生气了也不用哄,就那什么就好了。”
在那之后的数次咨询时间里,翟安都没有放弃,她开始用各种手段,来打破咨询设置。
要知道,再牛逼的咨询师也没办法拿住一个存心不配合的来访者,何况她目标明确,所图甚大。
可姜也没办法发作。
第一,这是她的工作,她收了高昂的服务费;
第二,她知道如果当下拒绝会诊,会令翟安的精神状况变得更糟糕,甚至可能造成她自杀;
第三,怎么讲,这个行业危险,动荡,并没有好的就业前景,所以每个投身心理事业的人,都有一份天真炽热的理想,姜也当然也不例外。
她想要帮助每个来访者,想要疗愈他们,想要发光发热,想要名声大噪,以证明自己的选择没错,姜女士的支持没错。
何况,她还是新人,手里收治的每一个患者都弥足珍贵,比金子还珍贵,她需要累积经验,需要吃饭。
所以她做不到拒绝会面,只能想尽办法和她周旋,并伺机寻找新的生机。
翟安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些,所以她有恃无恐,类似以下这些对话,她重复过成百上千次。
“姜老师,你跟我打赌好吗?”
“我可以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都不再酗酒、自杀、割腕,我会坚持活下去,再痛苦我都会坚持,绝不跳楼。如果我做到了,你就睡一次凌砚。如果我没做到,那你什么也不用做,可以吗?”
姜也不理会,她又会在谈判上继续加码,并蓄意打乱所有咨询计划。
“三个月太少,那四个月呢,五个月呢?我保证会听你的话,你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我做到了,你再给我报偿,如果我做不到,那你也没有任何损失,不是吗……”
“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赌约,绝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姜老师,任何条件你都可以提。”
在一开始,姜也听到那些提议只觉得抗拒,但渐渐的,她开始冒出一些不该有的念头——
无论是三个月,还是四个月,抑或是五个月,翟安要做到不出轨、不酗酒、不自杀、保持体重和健康,是绝对不可能的。
因为,纵观她整个治疗历史,她从来没做到过。
搞笑,别说三个月了,一周她都做不到。
她不是在自残就是在出轨,抑或是酗酒、厌食的路上,很多时候还全部同步进行。她的健康问题比70岁的老年人还多。
她想要长期保持健康,基本上是痴人说梦。
坦白来说,随着一日日的僵持,姜也心中开始动摇。
因为这对翟安来说,根本是个无法完成的任务。姜也甚至认为,如果把赌约的时间再延长,这基本上就是稳赢的买卖。
五个月,六个月,甚至更久?
有过毒瘾或者赌瘾的人,能在没有任何外力干扰的情况下,靠自制力戒断六个月吗?
没听说过。
而且翟安的情况比一般人严重多了,她有长达7年的外物依赖史和自残史。
更何况,如果靠着她自己的意志,坚持了一日又一日,即便最后失败了,也是一个好的开始和尝试。只要好好引导,她可能真的会明白,从前的那些自我憎恶会在良好的生活模式里消解。
从这个方面来说,这简直是不劳而获,姜也也算社畜,社畜谁不想不劳而获?
从各方面来说,都很值得冒这个险。
但是,这依然不符合规定,和来访者做这种咨询之外的约定,非常危险,重则饭碗不保。所以姜也只是想想,没有真的决定跟她打赌。
直到有一天。
翟安来到办公室,她看起来更糟糕了,暴瘦,瞳孔涣散,嘴唇起泡,大量脱发,比上一次更加狼狈。她非常无助,甚至不停地发抖,谈话期间也变得不再积极,长时间地沉默。
她们这样僵持下去,不会有新的进展,还会将之前所做的努力全部消耗掉。
姜也明白,是时候做个决断了。
翟安在拿自己、俩人的咨询关系以及过往的信任作为筹码,跟她博弈,或者说逼她就范。
她在用实际行动告诉她,有可能下一次她就不会再来,她或许会见新的咨询师,或许会自杀,或许会被家人送进精神病院永远出不来……
谁知道呢。
她的策略很成功,姜也几乎被逼到死角,她承认自己无法狠心,也不愿意放弃这么久的沉没成本,更加不愿意看到她真的自杀……
姜也感觉自己越来越没有拒绝的力量,甚至开始心存侥幸。
看看翟安的样子,她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坚持六个月什么都不做?
她不过是一时兴起,如果她真的做得到她说的那些,又怎么可能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在随后那一个小时,姜也觉得自己灵魂出窍一般,被命运执着手,和翟安确立了赌约,出卖了自己原则和灵魂——
六个月,翟安不做任何伤害自己的行为,体重保持在110斤以上,不酗酒、不抽烟,不出轨。每周晨跑三次,每月体检,坚持咨询,积极配合姜也所有的咨询计划……对彼此保持绝对的诚实,有任何欺瞒行为,赌约终止。
如果姜也赢了,翟安未来五年必须配合治疗;如果姜也输了,睡凌砚。
两个人确立赌约之后。
翟安忽然笑了,她那双涣散的眼眸再次迸发出猎猎的希冀来,像是一面蒙尘后又被擦拭了的镜子,湛然簇新。
她甚至拥抱了姜也,整个人表现得很亢奋,对未来即将发生的一切的跃跃欲试。
“姜老师,你知道最开始我为什么会选你吗?”
“为什么?”
翟安凑到姜也耳边,笑了一声,说:“因为我们是同类,我最擅长识别同类了,信任不是之后开始的,是在见到你的第一面。你知道吗?你热爱冒险,是个赌徒,喜欢刺激,我早就知道你会答应。尽管你善良、热情,充满责任感,但是你也有阴暗、懈怠的一面,你或许没发现,所以你可以参照一下我。谢谢你,谢谢你来救我。”
姜也头一次在诊疗室感到头皮发麻。
“我们真的好像双胞胎啊。”
临走前,翟安这么感慨。
那之后的半年,则是真正噩梦一样的半年,姜也被现实翻来覆去地煎烤。
第12章 :刚做完
姜也从超市回到家,用火锅底料简简单单地煮了一餐麻辣烫,对付着吃完后,就开始玩动森。
八点钟,她拿起手机看了眼,物业正在群里嚷嚷,让业主们移步小区草坪,露天电影马上就要开始了。
这事儿还是一周前说的,她忘得一干二净,年纪大了记忆力真是大不如前。
当然,露天电影主要也不是为了看电影,而是为了促进小区邻里之间的感情交流,见见面,刷个脸熟。
她拆了只一只牛乳雪糕,拿着手机,边吃边往楼下走去,咬一口,冷沁鲜甜,还有点凉。
一轮弯月游手好闲地荡在天穹,和楼下那几抹寥落遛弯儿的人影一样。
姜也路过几个眼熟的邻居,不多时就走到了草坪处。
今天选的电影是《泰坦尼克号》,草坪上一字排开的小马扎已经有人稀稀拉拉地坐下了,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在远处小声交谈。
雪糕已经有点化了,姜也两口咬完就收拾了坐去最后一排。临到时间点儿,人多了起来,前面几排渐渐坐满了。
八点十分,电影开始。
很老的片子了,可这么多年过去,这电影仍然时髦。场外的观众有人长大,有人老去,甚至有人死去,可两位主角依然生动、依然鲜活,活在爱里,插曲一响起,实在令人动容。
姜也想起第一次看这个电影的时候。
她还挺小,那会儿是傍晚,昏黄的夕阳把地面都涂成金色,她背着小熊书包,拿着两杯冰柠檬红茶,跪坐在电影院外的白石阶上,一边趴着写作业,一边嘬饮红茶等姜女士。
姜也把红茶喝到快见底了,家庭作业也写完了,工作忙碌的姜女士终于姗姗来迟。
母女俩匆匆进了电影院,手忙脚乱地翻出皱巴巴的电影票,检票,进场,看了人生第一场院线电影。
虽然缺了ᴊsɢ开头十分钟。
姜也一直以为,像泰坦尼克号这种爱情电影的魅力,就在于它会过时,然后成为那个时代的缩影。可今天再看,好像并不会,它仍旧很时髦。
四周忽然想起一阵窃窃私语,姜也回过神,原来是电影突然卡住了,进度条缓慢地打着圈。物业已经上去检查网络。
不多时,电影屏幕的斜后方,忽然走近一个高大身影。
是凌砚。
最近见到他的频率好高。
他穿着一件灰色连帽卫衣,碎发垂在额前,少了点成熟,多了点薄利的少年气。
光线暗,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瞧见他那一截袖子里露出来的白皙手腕,筋脉突晰,正单手叩开易拉罐拉环,“嗤”地一声,泛白的泡沫徐徐外溢。
他抬腕,轻抿了一口,再漠然抬眼,朝着姜也的方向阔步过去。
姜也落眼瞧了身旁空着的小马扎,往旁让了让,忽然嗅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雪松冷香,还没看清,身旁已经有人坐了下来,存在感十足。
凌砚慢条斯理抬腕,抿了一口冰饮,平复了一下急促的气息。
四周其实不算安静,人很多,却见姜也独个儿坐在小马扎上走神,瞧见他后,又收回眼,似乎也没打算跟他打招呼。
她单手托腮,支在膝盖上,细长的手指正有节律地敲击着手机屏幕。浓睫疏密,在昏暗的光源中印出两扇柔和的阴影。
凌砚微微侧首问:“演到哪儿了?”
“做了。”
“嗯?”凌砚哂笑,她还真是一如既往。
姜也下巴朝前一点,荧幕里两位主角汗津津的,笑得一脸餍足,被定格在进度圈下,她淡道:“没瞧见吗?刚做完。”
凌砚垂眼,见她厌懒地朝前望,挺秀的鼻梁上点着一粒俏皮的痣,神情已经不耐起来。
他没再说话。
网络似乎一时半会儿修不好了,有人离场,有人扎堆聊天等待。草坪上空旷起来,仿佛就剩他们两个似的。
远处一盏落地灯上,绕着很多嗡嗡飞舞的蚊虫。
姜也凝神看了一会儿,又收回视线,闲聊似的说:“凌医生,坐这么近,聊点什么吗?”
“好。”凌砚的声音在夜风里显得很温润。
姜也想了想,也不知道说什么,目光又望向那盏落地灯,凝神说:“看见那些虫子了吗?”
凌砚从鼻间发出低低地一声“嗯”。
“那是一种蚊子,在天空中缠绕,是在交配。”
真是奇怪,仿佛绕不开这个话题了,她自己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倒也不是想起那些无头无尾的春梦,只是在这场合下,两人并肩坐在一片空旷的草地上,啥话不说干坐着,就会显得过于亲密,让人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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