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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谎言(刘汽水)


“要。”她又气又急,张嘴就咬他的脖子。
“那说爱我。”他嘶了一声。
“爱你。”
话音一落,他做好措施嵌入,可也只是前进一点点,离她想要的满足还差很多,很坏心地捉弄她。
“叫老公。”
姜也憋着气,再猛地一口咬住他的肩,磨牙似的,从喉咙里发出模糊低吼,仔细听,是难辨的两个字。
这两个字仿佛是魔咒,让凌砚浑身的血液都沸了,灵魂也跟着战栗,他俯首,重重吻住她。接着再也没有其他的言语,两人紧紧拥抱,心跳如雷,疾风骤雨般的碾压、侍弄,纵情燃烧。
再一次到来之时,姜也被他紧紧压在胸膛上,剧烈的心跳声混着他低低的呢喃。
“没有别人,只你一个。”
姜也睁眼,抬头:“什么?”

那她认知里的那些事都不是真的?那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所以姜广林才能送她去医院,说她有蓄意伤人的经历,还拍下了视频?
她把前段时间锁在保险柜里的诊疗笔记拿出来看了又看,还去见了明珠姑姑。
两人同步了一下姜广林的信息,姜也就开门见山问起了自己的事情,邱明珠则表情坦然,说她是多想了,她大好一个活人没可能有问题。还说她就是因为姜女士去世,压力大,有暂时性的记忆缺失,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多出去散散心就行了。
姜也回了家,思来想ᴊsɢ去觉得事情很不对。又打电话给老太太,打了好几通,没人接听。给姜阳发了消息,也没人回。
然后打给魏长音,电话关机,又打给他的秘书,对方支支吾吾,半天才说人已经被拘留了,魏长音涉嫌职务犯罪。
姜也心头一震,追问为什么拘留没有及时通知家属,那秘书说大概是怕有碍侦查,据说他涉案金额不小,还在侦查期间。
到此时,她忽然发现一个可怕的问题,她没有朋友。
她的通讯录里只有十几个电话号码,聊天列表里也只有十几个联系人,全都是亲戚家人,以及跟亲戚家人相关的人。诸如朋友、同事,以及预想中浩浩如海的患者,都不存在。
是根本不存在,还是像那本诊疗笔记一样被删了?
许多她原本忽略的事情,全部显露出端倪来,姜也头晕目眩。
是日,凌晨一点。
她打完动森怎么也睡不着,就打开iPad翻看邮箱。巧的是,刚好有三封未读邮件。
而且,这人之前就给她发过邮件,说话的语气似乎跟她很熟,还提到了凌砚,但她对这个邮件地址完全没印象。当时她还想问问凌砚,后来作罢了。
姜也依次点开。
第一封依旧是叙旧。
在对方的描述里,他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吃炸鱼丸子,一起逃课,一起写作业,一起看电影。只不过对方在高中毕业之后就去了美国。
而对方描述的许多关于姜女士和姜也的生活细节,都对得上号,姜也确信这人不是骗子。
第二封就是问她的近况,工作、生活、恋情,很简短。对方也简单描述了一下自己的近况,单身,刚结束在西部的探险旅行,还发来羚羊谷、马蹄湾等地的摄影作品。
第三封是48小时前发来的,对方说自己要回国探亲,到时候也想跟她见见面,有些事情想当面跟她交个底,但不方便在邮件里说。
姜也一下就精神了,幸好临时想起来查看邮件,不然差点儿错过这么大件事儿。绝了,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一说没朋友,这朋友不就找上门来了吗?
姜也回复了邮件,问对方的名字,联系电话,现在何处。本想问完就回去躺着,没想到对方秒回了。
他发了自己的护照以及个人信息、国内的电话号码,说自己正在香港,并约她后天见面详聊。
两人交换了地址,打了个两分钟的电话,姜也这才在脑海中描摹出了此人的轮廓。
他叫段游,独生子,和姜也、凌砚三人是青梅竹马,关系很铁,虽然后来他出国了,但见面也不生疏,很合得来。
和凌砚那种俊美长相不同,段游则显得粗疏很多,古铜色皮肤配上国字脸,是很典型的糙汉长相。人也比凌砚更开朗健谈。
段游一家子都在美国定居,上一次回国是在去年年初,还跟姜也和凌砚吃饭叙旧过。去的餐厅还是他们在烟花节去过的那家。
除了吃饭,他们还去了汕头喂羊,去了中山吃乳鸽,在澳门光顾了几家贵得离谱的明星私房菜,在娱乐城附属酒店做spa等等。
太多细节真实得让人沉默。姜也静静消化着,对于之后的会面,她已经开始忐忑。
在等待跟段游见面的这两天,姜也和凌砚依旧照常相处,并心照不宣地将生活里的疑云和破绽,一一放下,绝口不提。
真的很奇怪,也很悲哀。
她和凌砚仿佛只能活在一个远离现实的真空世界,在她的房子里,或者在他的房子里,要远离任何争端算计,要旷野茫茫只剩下两个人。
否则一回到现实世界,事情就变得很狰狞。
光是他身上的谜团,再加上她身上的谜团,就会裂变成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压得人无法喘息。而他的隐瞒,她的猜忌,则最消耗感情。
两天后。
姜也提前化了个全妆,眉眼锋利得像蓄势待发的弓,涂了最醒目的烈焰色唇釉,看起来攻击性十足,仿佛一张嘴就能吃掉一个小孩。
她和段游约在一个大商圈的餐吧见面,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还算安全。
姜也前脚刚坐下来,就有人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她面前的餐单。
“这家小食蛮不错。”
姜也抬眼,看见一张全然陌生的男人脸,他的模样比护照上的更显冷硬,皮肤也更黑,微微一笑就露出一口大白牙,头发挺长,拢在后脑梳成一个髻。
“段游?”
“嗯,”段游薅了一把额发,往门口瞭了两眼,“一个人?凌子没来。”
姜也将餐单递给他,目露探究,“我不记得你。”
段游接过餐单,“嗯”了一声,头也不抬地说:“你不记得的事情多了去了。”
他匆匆在餐单上指了几个招牌,就让服务员撤走了菜单,然后握着水杯,笑容可掬道:“连凌子你都不记得,我平衡了。”
“如果我们认识,为什么你只用邮件联系我?”
段游转着手里的玻璃杯,笑容收敛,目不斜视地看向姜也:“我在堪萨斯很少用微信,何况……”
他欲言又止,用大拇指摩挲透明玻璃杯口,似乎难以说出口。
姜也不悦,“你说要跟我交底,现在又吞吞吐吐的?演我?”
“凌子把我删了,所以只能给你发邮件。”
“什么?”姜也感觉很荒唐,重复了一遍,“凌砚,用我的微信,把你删了?”
段游呷了一口冰饮,放下水杯,脸上再无半点儿情绪,反问她:“很奇怪吗?”
他这个反问包含了很多内容,说起来是奇怪,但一细想她过去这些魔幻经历,就算此刻天上下尸油,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然后呢?”姜也坐直了一些,惜字如金,“你要跟我说什么事?”
“不用那么防备我,”段游耸肩摊手,“你仔细琢磨琢磨,除了我,你的同事、你圈子里的其他同龄人,还剩不剩?”
“应该都不剩了吧?”
店里的冷气开得很足,姜也觉得那凉意好像渗进了身体里,还没消化他的话,段游又说:“你之前应该只是奇怪,为什么就独独不记得凌子,其实呢,不是的,没那么简单。”
“是他把你忘记的许多事情、许多人,全部剔除在你认知世界之外,就留他一个人。所以你会有错觉,觉得他搅乱了你的生活。”
姜也没说话,晃了晃浸在柠檬水里的冰块儿,杯壁被装得叮当响。
“大半年前,你搬了新家对不对?那你还记不记得那之前发生的事情?”
姜也手指蜷紧,“你究竟要说什么?”
“也子。”
段游察觉到她的抗拒和抵触,停顿了一下,双手交握,脊背紧绷。
“好些事情,你只是不愿意仔细想,你在消极抵触。我知道你们呢感情深,你不愿意面对,也能理解,但这样逃避有什么意思?到时候越搞越麻烦。”
服务员上了热气腾腾的牛排和小食,段游还点了红酒,姜也只觉得那滋啦作响的红肉叮在耳膜,很吵,激起一股股燥意。
“你别用那种看透我的语气跟我说话。”姜也说完就垂下睫毛,挡住了眼里的冷光。
“那我问你,”段游往后一靠,抱胸看着她,“你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是心理咨询师,在港城……”
姜也看见他扯了扯唇,露出了那种怜悯又凝重的表情,倏然间想到自己在医院的时候,她也说自己是执业心理咨询师,之前在港城精神卫生中心供职,对方也对她露出了同样的神情。
“你也早就怀疑了对不对?”段游深吸了口气,“你真的是心理咨询师吗?你就没有想过在国家人事人才网上查一下执业证吗?”
“还是说你担心,害怕?怕自己不是,或者简单一点,你的患者有联系过你吗?”
“你能找到你的就职合同吗?和你共事过的同事,有没有联系过你?你工作过的细枝末节能想得起来吗?”
“ 是你根本不愿意想起来。 ”
段游一锤定音。
姜也感觉空气的流速变缓了,有种凝滞感,周围的空气不是空气,包围着她的是无尽的砂砾,是困局,把人的脏腑都挤压得变形,扼着她的喉咙。
她凝神想了片刻,好像渐渐适应了那种凝滞,茫茫然看向对面的人,轻声的,很艰涩地问:“那我做什么的?是HR或者BD?看你的表情又不是。那我应该是做什么的?”
她陷入了思索,“或者我是个病人?病人也会有职业,那我是做什么的?可我也没在医院,我生了什么……病?”
“你患了科萨科夫综合症,就是短期记忆会失灵。”段游的表情变得很难过,很沉痛。
“那我为什么会生这种病?”
段游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想得起来姜女士的葬礼吗?”
“什么意思?”
姜也惊恐地睁大眼,这话简直像惊雷一下落在身上。因为她确实想不起,想不起她什么时候下葬ᴊsɢ,想不起什么时候举行过葬礼。
她霍地一下站起身来,因为动作过大,手臂不小心撞到玻璃杯,里头的柠檬水一下洒了出来,她根本没心思整理,只急切地看着段游。
“跟姜女士有什么关系?”
“你想得起来姜女士是因为什么原因去世的吗?”
姜也僵直地摇摇头,脸上血色早已褪净,“直肠癌?”
段游不置可否,双手一抬,往下压了压,示意她坐下,“你把这段时间,不,从你搬家开始发生过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第62章 :你跟他求婚他为什么不答应?
姜也盯着手里的水杯,看见光可鉴人的杯身上,斜切出自己惶惶不安的神情。
她把最近大半年发生的事情,简单跟段游说了一遍,边说边盯着他的表情看,对方始终没有一丝表情。
说到那本中间部分被撕掉的诊疗笔记时,段游沉吟片刻,提议想看看,于是两人就打了个车,回到了姜也家。
姜也从保险柜拿出笔记本,最开始她以为这个笔记本是自己送给翟安的,那封底的一行字也是自己写给翟安的。
但后来发现那一行字迹非常陌生,并不是自己写的,而且中间部分的内容被撕掉了,也无从考证。
段游翻了一下,停在了封底那几个“我这里永远安全”的字上,然后轻声叹息着,合上了笔记本。
“怎么?”姜也盯着他问。
“这个笔记本,当然不是你送给翟安的,你也知道翟安根本不存在。对吧?”段游声音很轻,笑得寂寥。
姜也蹙眉,问:“那究竟是谁的?”
段游没再卖关子,“当然是你自己的,是你的上一任咨询师送给你的。”
姜也浑身一震,“那中间的内容为什么撕掉了?被谁撕掉了?”
“应该是凌砚,”段游眉骨下压盯着桌面,又霍地掀眼,眸中精光直直射向她,“去掉‘应该’两个字。”
午后阳光澄澈,到处都很安静,静得像座空坟。
“为什么?”
往日种种无法自圆其说的破绽全部涌入脑海,姜也知道凌砚隐瞒了她很多事情,但没想到他已经把手伸进她生活的方方面面,撕掉笔记内容,删了她的通讯录联络人,还有什么?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做这些呢?
段游不动声色地盯着她,仿佛听到了她心里的疑问,良久悠悠挑眉,转瞬一笑,轻声说:“其实你知道。”
“我不知道。”
姜也睁大眼,眼里的愕然、慌张和焦虑杂糅成一种复杂情绪,她既想知道答案,又害怕的退缩。
“你怎么不知道?”
段游修长的手指点在笔记本上,刻意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那就从头说起,他手机里只有你的照片,他对你送给别人的鳜鱼领带夹很介意,他把你备注成家人或者爱人,他明明是个医生,还天天求神问佛,用你的名字认捐佛像积攒功德等等,这一一桩桩,一件件都可堪‘深情’二字。其实你早就知道,你们的关系非同一般。”
“所以你也知道,他那个所谓的女朋友翟安,并不存在。你也感到很疑惑吧?你每次试探着问他,自己是不是有病,问他有没有瞒你什么事情,为什么要偷偷做这些?可他从来不说实话,把你当个傻子一样哄着。”
“翟安是假的,但他却一直陪你演得跟真的似的,他宁愿变成你眼里的死渣男,也不告诉你真相。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因为他是个变态,就喜欢这种hard恋爱模式吗?可如果不是,那他为什么不告诉你实情?”
“他明明知道你活在一个撕裂、虚假的世界里,可却从来不带你去看医生,你想过原因吗?嗯?”
姜也骇然,仿佛被核弹击中,脑子嗡嗡作响,整个人都恍惚起,半边身子都是麻的。
“还有,”段游忽然抚掌大笑起来,面色变沉,变深,“其实他早就知道你爸爸和你舅舅的事情,至于知道多少,我倾向于,嗯……”
“笃笃”两声响起,是他用食指敲了敲笔记本,仿佛喟叹似的一个重音。
“所有。”
这两个字段游拖了长音,看着姜也的表情由惊愕逐渐变成惊恐,他终于满意地扩大了唇角的弧度。
“第二次你在家里被姜广林堵住,他带着警察上门,姜广林被控涉嫌多项经济犯罪,难道就真的只是巧合吗?当天发生的事情,你也察觉到不对了是吗?紧接着,魏长音也进去了,怎么事情就这么巧?”
“这种复合型经济犯罪,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落实到他们头上的,光是取证就得费好大的功夫。难道他提前一年、两年,甚至几年前就知道,姜广林会抓你进医院,然后他未卜先知做了这一系列的事情替你出气?”
“怎么可能,当然是很早之前就发生了更可怕的事情,要他仔细筹划,这才合理吧?”
“是这样吗……”姜也嗫嚅,竟感觉那些话像一记又一记的响亮耳光,掌掴在她脸上。
“还有,你再仔细想想,姜广林手里为什么会有你要砍人的视频,你总不可能平白无故就发疯吧?你再混蛋,也不可能因为一点儿小事儿就去砍人吧?”
姜也几欲作呕。
“你不妨大胆设想一下,”段游面上一片肃穆死寂,只用最轻的声音,在她耳边搅起凛冽飓风,“他之所以不告诉你这一切,是因为一旦开口,那所有事情都没办法再瞒下去,你都会知道。而这其中,有一个你绝对无法承受的真相。”
“那就是姜女士的死,跟他有关。哦不对,跟他们三个都有关。”
他诡笑起来,“你有记诊疗笔记的习惯,因为你老是忘东忘西,你的咨询师让你把所有事情都记下来,这里面当然会有这些你想遗忘的内容。所以他才撕掉了,不然还能有什么解释?”
“不是这样……”
姜也想站起来,可椅子上却长了触手,将她牢牢往下拽,她一个踉跄又跌坐回去,一低下头仿佛能看见自己五脏沸腾,鲜血淋漓。
“不是吗?”
段游的下颌薄薄一线,灯光刻画在其上的弧度比数九腊月的冰霜还要凛冽。
他语气刻薄冰冷,“你不记得姜女士怎么去世的,不记得姜女士的葬礼,也不记得她什么时候就埋骨在松隐山庄。也不记得姜女士近年提的路虎去了哪里,你一定想过无数次,自己为什么单单就忘了凌砚,忘了姜女士去世前后的一系列事情?姜广林和魏长音通奸的事情人尽皆知,你却不知道,你究竟是不知道,还是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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