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天(法拉栗)

最后那个男生的背影可真潇洒啊。
“走吧，拿作业。”祝佳夕故作轻快地说。
纪咏恩仔细地观察祝佳夕的表情：“我可不可以问，你刚刚怎么了哦？”
祝佳夕低头看着颜色不均匀的瓷砖，声音透着一阵沮丧。
“我又认错人了。”
祝佳夕沉默了一阵还是不死心地问：“咏恩，你说你认识那么多学生，那你有听说过一个人吗？”
“叫什么名字？”
“周砚池。”祝佳夕开口的时候，只觉得艰涩无比，她已经太久没有叫出过这个名字了，不对，她从前也从没这样叫过他，那时候她一直是“哥哥哥哥”地叫，她总以为他们感情好得和别人家的亲兄妹一般。
纪咏恩绞尽脑汁地想，最后还是说：“没有听过，我其实只听过周星驰。”
她想开个玩笑让佳夕开心一点，虽然佳夕确实笑了，不过纪咏恩并没有觉得她心情有变好。
祝佳夕很快就释怀地耸了耸肩，其实这一次连失望的感觉都不剩多少的，她只觉得自己蠢得可怕。
“我搞错了，他现在已经上高二了，这里都是高一的学生，他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祝佳夕越想越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刚刚那个人看起来实在是太冷了，周砚池从前虽然也并不热情，但一定不是这样的。
而且，她心情复杂地想，就算他是个不守承诺的骗子，他看到了她，也不会认不出来她吧。
祝佳夕看着校园里光秃秃的树，原来时间一晃已经来到 2011 年的末尾了，她终于直面一个事实，她好像已经完全记不得他的样子了。
拿完作业以后，纪咏恩和祝佳夕把作业放下以后直接去了操场。
体育祖老师正站在沙坑旁边，指导女生跳远。
祝佳夕记忆里唯一一次跳远，是以把自己的两只鞋子给甩了出去告终。
她无精打采地靠在沙坑后面一米五的双杠上，听老师说话，咏恩看起来很感兴趣的样子，真好。
虽然祝佳夕完全不想承认，但是刚刚认错人这件事多少还是影响到了她的情绪。
她怏怏不乐地把双手靠在双杠上，想给自己找点事情来做，于是试着把脚往上面翘，但不知道是不是衣服穿得太多了，她翘得很艰难，好不容易才把右脚的脚跟放到上面。
她还想把另一条腿也抬上去，她小时候好像上过杠啊，那时候是怎么上去的呢？
她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很短促的轻笑声。
“想上去？”
祝佳夕一转头，就看到祁煦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到了双杠旁。
他一如往常地右手插在校服裤子口袋里，整个人看起来落拓又闲适。
祝佳夕收回目光，狡辩地说：“我只是在这里压压腿。”
“你不想上去？”祁煦问。
祝佳夕心情不好，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在这里追着问自己无聊的问题，平常是没关系，但现在她没精神敷衍任何人。
“你不要管我好不好。”
祝佳夕以为她这么说，祁煦这么骄傲的人肯定就会生气走了，谁知道他好像一点也没生气，还站在她身边。
“这就算管你了？”他视线紧紧盯着她，语气听不出来是什么情绪。
祝佳夕没说话，没过几秒，余光就看到他转身离开。
祝佳夕将脸靠在杠上，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结果下一秒，毫无防备地，一双手隔着厚厚的衣服忽然握住她的腰，祝佳夕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到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惊魂未定地坐在了杠上……
她小声地叫了一声，周围几个同学都朝祝佳夕看过来，“可以啊，竟然上去了。”
佳夕只好闭上嘴巴。
她条件反射地双手握住杠，偏过头，就看到祁煦已经走到一旁，逆着光看着她。
“开心么？”他问。
“我怎么下去啊？”她小声地质问他。
祁煦闻言却恶劣地往后退步，离她越来越远，揶揄地笑。
“不然等我下课再来接你？”
祝佳夕被他激出了自尊心，“我才不用，我自己就可以下来！”
不过她说完这句话，并没有真的急着要下去的意思，这个突发事故好像把她心里的那点不开心都带走了。
祁煦往篮球场跑了几步，迎面撞上了正在捡篮球的吴浩。
他瞬间收起笑容，吴浩却对着他挤眉弄眼。
“我轻轻地尝一口你说的爱我，还在回味你给过的温柔，我轻轻——”
祁煦一把将他推开，“别唱了，说真的，很难听。”
吴浩躲闪：“这是重点吗？重点是你……有问题啊有问题，你就不打算说点什么？”
“说什么？”祁煦看起来很平静。
但吴浩早就把他最近的行为看在了眼里，“呵呵，你不要跟我说，因为人家是外地来的，所以你要展现我们老北京人儿的热情，替人家实现上杠的梦想。”
祁煦闻言笑出了声，“你不是都知道，就是你说的这样，还问我？”
吴浩真想用篮球砸他，但是他眼睛一转，突然指了指沙坑的位置，故作严肃地说：“哎哎，我们班那个谁，他好像要把祝佳夕从杠上抱下来啊？”
祁煦一听到他的话，脸色瞬间变了，他冷着一张脸就回过头。
只是等他转过身，就看到不远处祝佳夕扶着纪咏恩，小心翼翼地从杠上下来了……
站在身后的吴浩哈哈哈地笑个没完，像是要笑死过去，祁煦听到吴浩像是断了气的声音。
“这你也信？你真是完了！你刚刚脸臭得好像一个妒夫啊哈哈哈哈。”

体育课结束后，吴浩和祁煦把篮球送回器材室。
去器材室的路上，吴浩的嘴巴还叭叭个没完，毕竟这样的事，怎么能轻松放过啊。
“你还不承认，你不喜欢她，那我说有男的抱她，你干嘛那么不爽？”
“白痴，”祁煦过了几秒嗤笑了一声，“很难理解？是我抱她上去的。”
吴浩一听他这个解释，只觉得他好像小学还没毕业，笑得更加肆意。
“你抱上去的，所以别人就不能把她抱下来？”
“不能。”祁煦收敛起面上的不正经。
“凭啥啊？”
“不凭什么。”祁煦说完，脚往前一伸，推开了器材室的门。
吴浩跟在他后面进去，“没看出来，原来你在爱情里是这幅模样啊，太霸道，太可怕了！”
祁煦弯腰放篮球，被吴浩装神弄鬼的声音逗笑，拿篮球轻飘飘地砸了他一下，“差不多得了。”
吴浩接过篮球，“你干嘛，想逃避现实？你觉得你逃得过我的法眼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祁煦懒得听他废话，直接出了器材室。
吴浩还锲而不舍地跟着，嘴里振振有词：“我说呢，你最近怎么开始隔三差五从家里带各种零食了，以前还爱使唤我下去买东西，现在都亲自去买，买一堆回来还装作是不小心买多了，假好心地给前面的人分……你吧，平常是总爱摆阔，但什么时候对女生这么大方了？一听你刚刚说的话，我才恍然大悟，那敢情是只给我们语文课代表吃你亲自买的东西哈。”
祁煦本身只想当作有只苍蝇在他耳边嗡嗡地叫，但是这只冬天的苍蝇实在是太过顽强，他听着吴浩的话，脚步突然顿住，有那么一瞬间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很快又继续往前走。
“祁煦，你就没看到纪咏恩那活见鬼的表情，她估计心里都纳闷死了，你什么时候对她这么善良过。”
祁煦加快了脚步，不忘讥诮地说：“你想象力这么丰富，怎么语文就考那点分？”
吴浩也不是第一次被祁煦这样羞辱了，但是他这一次笑得异常鸡贼，像是逮到了机会。
“哈哈哈哈，你说我语文再差，那怎么还是要比你家那位要强吧！哎哎？你怎么不说话了？没话可说了是吧！祁煦，你跑什么啊？”
元旦过后，高一年级的学习氛围远远不如放假前，学生再度变得散漫，但老师早已习惯，每一个长假之后总会有这么一个过程。
纪咏恩过了几天才知道祝佳夕元旦待在北京，并没有回家。
“你元旦节怎么没回家？”纪咏恩假期跟妈妈去了哈尔滨，在那里差点被冻成雪人。
祝佳夕说：“因为距离上次国庆回家也没过很久嘛，而且马上又要过年了。”
“但是这次，六天假期呐！”
祝佳夕本来还在低头看语文书，这时候看向纪咏恩，“我就是……一旦回家待了几天以后，再回来就又会觉得有点不适应。”
纪咏恩受伤地说：“难道这里有我陪你，还会让你想家吗？”
祝佳夕看到她的表情，忍不住笑着将头倚到她肩膀上，不过咏恩的肩膀有点窄呢。
“哈哈，你演得好像，我都要当真了，但是是真的，就是我回一趟家后再回来，就会很想很想我妈妈，所以我想我不回去的话，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想她了……”
“为什么要这样呢？”
祝佳夕有点苦恼地说：“因为，我不希望自己总是特别想她。”
纪咏恩依旧不解，她低头捏佳夕的手指，软软的，好好玩。
“想妈妈又有什么关系？那可是你妈妈诶，你当然可以想她！”
过了好久，祝佳夕才说：“我这样说，你一定会觉得我是一个奇怪的人……就是有时候，我会特别害怕自己很想她很依赖她。”
“为什么呢？”
“因为如果她最喜欢的那个人不是我的话，怎么办呢？那样太不公平了，我很奇怪对吧，那可是我妈妈啊。”
纪咏恩听了佳夕的话，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她，她知道佳夕有个弟弟的事情。
“嗯，这样，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说完这句话，纪咏恩没有给祝佳夕反应的时间，双手把佳夕薅萝卜一般地拔起来就走。
祁煦走到后门正要进来的时候，就看到祝佳夕被纪咏恩拉着往外跑。
“去哪儿？”他下意识地拉住祝佳夕加绒卫衣的帽子。
祝佳夕回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已经松开了手。
纪咏恩对于他最近的“关心”深感莫名，“你是皇帝吗？怎么什么都要管？”
说完，她就拉着祝佳夕一路小跑下楼。
外面温度低，两个人一边跑都能看到面前呼出的白气。
祝佳夕一开始以为纪咏恩要带她去操场，但很快，她发现这个方向是直奔着校门口了。
“咏恩，我们是要出校门吗？可是没有假条……”
两个体能弱者在离门卫室还有十多米的时候终于停下了脚步，因为已经有一个门卫叔叔从门卫室探出头来看她们。
纪咏恩的喉咙又干又疼，跑太快，好像岔气了。
她指着几步之遥的校门，喘着气问祝佳夕：“你还记不记得之前，你有一次问我，为什么开学第一天刚进班级，我就主动和你做朋友？”
祝佳夕不解地点头，“记得，你说因为我可爱，而且你从来没有交过江苏的朋友。”
纪咏恩听到她的话，忍不住笑了，笑完以后她难得认真地说：“我跟你说，其实是因为，那一天我在校门口碰到你妈妈了。”
纪咏恩到现在还很清楚地记得，开学那个早上发生的事情。
她和朋友一起吃早餐吃得有点晚，因为学校门口容易拥堵，她就让司机停在十字路口。
往学校走的路上，她和朋友随意地抱怨，不知道实验班会不会很辛苦。
她说完这句话，一个站在校园墙外往里看的阿姨忽然转过身，面带犹豫地站到她面前。
“打扰一下，小同学，阿姨听你说你是实验班的，请问你是高一一班吗？”
“对。”
“不知道阿姨方不方便麻烦你一件事呢？”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就是阿姨的女儿也和你一个班，她不是本地人，性格又有些内向，你到时候进了班级，看到她一个人的话，能不能主动和她说几句话呢？”
纪咏恩想也没想，很热情地回应：“当然可以啦，但是她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呢？我怕我进了班级认不出来。”
祝佳夕从听到纪咏恩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一直很惊讶地看着她。
纪咏恩对佳夕说：“然后你妈妈和我说，你叫佳夕，我一定一进班级就能一眼认出你，因为你长得很可爱，我看得出来你妈妈说这句话的时候很自豪的。”
“我妈妈真的有让你和我说话吗？”祝佳夕眨着眼睛，掩饰情绪地揉了揉鼻子，“但是，我哪里内向嘛？”
“是真的，我没有骗你。”
祝佳夕闻言扇了扇眼睛，想把眼底的湿意扇走，故意说：“啊，我还以为你当时真的是想和我做朋友，才跟我说话的！”
“哈哈，就算没有阿姨，我觉得我们也还是会成为好朋友的，但是阿姨直接给了我一个很好的借口，所以我们连弯路都不用走啦。”
祝佳夕从没想到，原来，她在北京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妈妈替她找到的。
“你现在哭的话，不知道眼泪会不会结成冰哈哈？”纪咏恩开玩笑地说。
“我没有那么脆弱，才不会哭呢。”
纪咏恩想了想，又说：“佳夕，你也知道我是独生子女，没有弟弟妹妹，说这个话会不会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啊？但是我就是觉得，你不应该因为害怕你妈妈有可能更爱你弟弟所以偷偷难受，你想她就告诉她想她，想她来看你就让她来看你，不要去想你弟弟怎么办？谁来照顾？那是家长需要考虑的事情，你懂吧！而且，说不定你妈妈会很希望你对她提要求呢。我不骗你，每次我有段时间不找我爸要钱，突然要一下，他给钱的时候看起来很满足诶！”
祝佳夕听到这里，才真的笑出来。
“哈哈你说得好对哦，我听你的。”
“这样才对！反正呢，如果以后你发现你妈妈确实更偏爱你弟弟，对你不公平，那你到那时候再慢慢不要那么爱她，但是现在，不要去担心还没发生的事嘛，那个词怎么说的，就是害怕吃饭撑死，就连饭都不吃了，你知道吗？”纪咏恩眉头紧锁，但怎么也想不到那个词。
祝佳夕也跟着苦思冥想起来，“好像听过，是不是‘因’开头的？我也不确定……想不起来好痛苦。”
纪咏恩问：“不然我们现在去拿语文作业，一会儿回去查查成语词典？”
“好。”
两人一拍即合。
语文老师的办公室不在教学楼，等到她们拿完学生的习题册子，外面不知道怎么又刮起了风，地上的枯叶也被风卷起朝她们打过来。
祝佳夕抱在怀里的习题本都被狂风粗暴地刮起来，纪咏恩笑嘻嘻地从一堆册子里翻到祁煦的。
“让这个倒霉鬼的本子替其他人挡灰吧哈哈。”
祝佳夕也跟着笑。
两个人低着头往教学楼走，纪咏恩搂着佳夕的胳膊。
“我在想，就是不管怎么样，你在这里肯定还是会有想家的时候，即使你已经有了我完美的友情，有时候也还是不能填补全部，所以，我想到了一个很棒的主意！”
她这时候看起来十分像一个睿智的大人，祝佳夕也对她期待起来，她低着头看最上面的册子被风刮起来一页又一页，问道：“什么主意呢？”
纪咏恩逡巡了一圈周围，发现没有什么老师在后，才凑到祝佳夕耳边小声说。
“喜欢男生？”祝佳夕听了她的话，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她试图用下巴把正在作乱的纸给压下去，她用拇指压住最上面的这本册子，但封面太滑，还是被风给吹开。
祝佳夕不想灰尘进到眼里，于是垂下眼帘，耳边是纪咏恩几乎真挚的声音。
“对啊！你想想看啊，如果你在这里有了喜欢的人，再加上还有我一直陪你，一定就会对我们北京有归属感了，有没有道理？”
祝佳夕清楚地看到扉页正中间洋洋洒洒的两个字：祁煦。

第051章 . 早恋
祝佳夕和纪咏恩回到班级的时候，教室里正在放《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两个人前段时间已经看过，坐下以后，小声地说话。
纪咏恩：“你之前喜欢的男生都是什么类型？”
祝佳夕拿纸巾擦了擦祁煦语文习题册，发现好像并没有什么灰啊。
“《王子变青蛙》你看过吗？我超级喜欢单均昊，还有《溏心风暴之家好月圆》你看没看过，我小时候也很喜欢管家仔诶。”祝佳夕说着回过头，把祁煦的册子放到他的桌面上，她这才发现他不在座位上，明明刚刚她们出去的时候，他才回来的。
她回过头，才看到他在讲台那边，被坐在前面看电影的同学堵着没办法动，大概是被叫去讲台上帮着弄电影的投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