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天(法拉栗)

“你问。”只要不是语文题。
“我在 QQ 上认识一网友，也是江苏的，不过她好像是南通人，她说她们那里的住校生，每天早上五点多就起床了，放学时间都在补课，别说初中生，小学生都学习到快十一点才睡觉。”吴浩说得眉飞色舞，最后问，“真这么可怕吗？”
祝佳夕被他问懵了，她想了半天才说：“确实挺多学生这样的，但是吧，我不是……”
纪咏恩立刻说：“我有朋友在这儿中考以后回了户籍地河北保定，才开学几天已经要被那儿的强度累疯了。”
祁煦进教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个女生回过头和吴浩有说有笑的画面。
他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垂下视线就看到祝佳夕像仓鼠一样嘴里咀嚼着什么。
见到他来了，她又不说话了。
“怎么不讲了？”祁煦站在原地把包放下，盯着她的眼睛问。
佳夕咽掉嘴里的米，仰头看着他说：“因为，讲完了。”
就在祝佳夕快把饭团吃完的时候，一个影子压到了她面前，她以为是语文老师，心虚地抬起头，发现是江雪。
“我已经吃完了。”祝佳夕拿纸擦了擦嘴，狠狠心直接把还没嚼的米给咽了下去。
江雪看起来并不关心她此时是在吃还是在喝，只是说：“老师还没来，你来组织一下早读。”
祝佳夕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直到纪咏恩低声说了一句，“语文课代表。”
“对不起，我差点忘了。”忘记了她竟然是语文课代表，因为，实在是太荒谬了。
祝佳夕眉头皱着，拿起语文书，手几乎颤抖着翻到即将要学的内容这里。
站在讲台的时候，她仍然觉得这是一场喜剧，因为自己是这部喜剧的主人公，所以她笑不出来呢。
“今天早上是语文早读课，大家可以预习一下两首诗，《雨巷》和《再别康桥》。”
祝佳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课本，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生怕自己读错了诗名，成为全班的笑柄。
说完以后，她回忆着初中语文课代表在早读课的举动，拿着书在班级的走道慢慢走着。
走到纪咏恩身边时，她对她同情地笑笑：“别紧张，这又不是考试，不会那么快现形的！”
祝佳夕无助地对她点点头，手里薄薄的一本语文书，从来没有那么沉重过，但纪咏恩说得对，这只是早读课而已，没什么可怕的！
又往后走了一步，祝佳夕发现祁煦背靠在椅背上看着她，读《雨巷》的课文。
见到她看过来，他神情没变，过了几秒又自然地收回目光。
祝佳夕还没走到教室另一边，就听到徐老师从前门进来的声音。
“不错啊，课代表很尽责，组织得很好。”徐念赞许地看向祝佳夕。
祝佳夕诚惶诚恐地回到座位，默默地想：好像也不能为徐老师你做很久了。
徐老师继续说：“好了，现在把桌上文具以外的所有东西全部收进书包，放到地下，我们来个随堂测试。”
班级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什么？”
“怎么这个反应？考试不是很正常吗？桌子不用拖了，大家全靠自觉。”
祝佳夕几乎呆滞地回头看向纪咏恩，而纪咏恩从她幽怨的目光里读出了绝望的意味。
“不是说北京的高中几个月才考一次试吗？”不是所有人都和她说，这里的教育很轻松很轻松的吗……
祝佳夕听到自己心态崩掉的声音，她的现形时刻来得这么快吗？
老天真是从不让她失望啊。

第047章 . 这个骗子
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祝佳夕正在给阅读理解每一题的末尾补上一个圆得很饱满的句号。
虽然答案可能是错的，但是至少要让阅卷老师看出她端正的态度啊。
“好了都停笔，试卷从最后往前传。”
祝佳夕神经紧绷地放下笔，眼神还舍不得离开答卷纸上的古诗词。
她太伤心了，这份试卷考核范围还是中考的内容，可是祝佳夕这几天临时抱的是高一的佛脚，所以好像一点作用也没起到……
椅子被人用笔敲了两下，祝佳夕听到声音才想起来回头去接祁煦的试卷。
“课代表，帮我把试卷拿到办公室啊。”
“好。”
祝佳夕亦步亦趋地跟在徐老师身后，只觉得自己的双脚好像踩在云端上。
跟语文老师走在一起，不是因为考砸被批评教育，而是帮她拿作业，这应该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试卷难度怎么样？”徐老师边下台阶边笑着问她。
祝佳夕斟酌着说：“还可以。”
反正难或者简单她都感觉不到，根据以往的经验，就算她自我感觉良好到觉得试卷特别简单，最后出来的分数还是会教她做人。
“没事儿，本来就是随便考考，第一次嘛，别带压力。”
徐念在办公室坐下以后，让祝佳夕把打印好的作业带回去。
祝佳夕怀抱着烫手的作业，走之前小声问道：“老师，这个卷子改得快吗？”
“这么期待成绩？那我今晚为了你加班加点快点改完？”
祝佳夕瞬间石化在原地，只会摇头了。
徐老师看她如临大敌的模样，立刻笑出了声。
“老师开个玩笑，老胳膊老腿，熬不了夜了。”
祝佳夕踌躇了半天，还是决定现在就告知老师真相，不然等成绩出来，那场面只会更难看……
“老师，我想和你说件事，就是，我其实语文不是很好，不对，是有点差，做语文课代表不合适，会给你丢人的……”
祝佳夕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但是她半天没听到徐老师的反应，只觉得心里没有底，又抬眼看老师。
这一看，佳夕发现老师听完她的话，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
徐念看到佳夕脸上露出小动物即将被猎人抓住的胆怯神情，想了想说：“这样的吗？看来老师误解了。”
祝佳夕说完以后，心里觉得松了口气，她点点头，准备听老师怎么安排课代表的事。
只是，徐念像是全然没当回事儿。
“但你肯定听过‘木已成舟’吧，你既然都当了，我现在再把你换掉，是不是显得我们都很三分钟热度？而且，你是对我没信心吗？”
祝佳夕没想到老师会是这个反应，“啊？”
徐念看起来十分平静，语气温和地像是在哄小孩。
“你语文就算再差，还能在语文试卷上写数学题还是物理题？小丫头别想那么多，在我手里，就没有扶不起来的学生，除非你不想学。”
“我想学的。”佳夕讷讷地说。
徐念视线在办公室扫了一圈，又把佳夕往自己跟前拉了拉。
“我和你妈妈交流过，你有一个好妈妈，可以给你创造很好的条件，我也知道你只是在这里借读，高考还是会回江苏，所以我对你的要求和其他人会有点不同。”
祝佳夕听到老师提起妈妈，心情很复杂，她本来还在想，如果老师和妈妈交流过，妈妈怎么没和老师说她语文的情况呢？但是她看出老师的认真，就没有再想这些细节，连忙说好。
徐念说：“我这个人很相信感觉，总觉得你大老远地来了北京，又成为我的学生是一种缘分，你可能会觉得，反正你到时候要回去高考，考得好也算不到这儿的老师头上，考不好你妈妈还可以把你送出国，我就可以放低对你的要求，你也在这里过得舒舒服服的。但是我直接说了，不可能，除非你现在告诉我，你对你的现状很满意，不打算有更多的进步了。但是，语文是什么很难的东西吗？你就不会有这种想法？凭什么别人可以学得好，你就不可以？我很相信我能把你教好，你愿不愿意跟上我的脚步？”
祝佳夕听得热血沸腾，心里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愿意的。”
徐念点点头，正想继续说，隔壁班的数学老师从窗口路过，笑着打趣：“你们这才高一就开始做高考动员大会啦？”
徐念也笑笑，打开水杯喝了一口水，这鸡汤不能一下子灌下去，得徐徐图之。
她又看向佳夕：“总之记住我今天和你说的话，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老师，这语文课代表才做几天就不想干了，我这儿没有这么容易甩掉的差事，之后有任何问题，不好意思问同学，就立刻来办公室找我，知道吗？”
祝佳夕捣蒜一般地点头。
走出办公室前，她发自内心地说：“老师，可能我不会立刻就考得很好，但是我真的会努力的，努力不让你丢人的……”
“这样才乖，去吧，下午还要考数学，好好发挥。”
数学试卷改得很快，祝佳夕没想到第二天下午的数学课，成绩已经出来了。
因为教育局很早就提倡学校不要给学生成绩排名，所以数学陈老师只是把成绩用 Excel 列出来，最后，他出于个人喜好，不经意地选择将分数从高往下排列，美其名曰方便分析问题。
祝佳夕看到自己成绩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其实对待数学一向平常心，因为只要正常发挥，数学从来是没有问题的。
昨天考完以后，纪咏恩问她考得怎么样，她说：“好像没什么问题。”
因为卷子不难，祝佳夕一直觉得自己只要没粗心，应该可以拿满分。
可是她看得很清楚，她只考了 130 分。
而满分是 150 分。
等到老师读到她的成绩，坐在祝佳夕前座的那个男生朱越回过头，看起来很真诚：“可以啊，考得不错啊，十八名呢。”
祝佳夕一言不发。
纪咏恩没注意到他的分数，随口问：“你考多少？”
“我这次有两题选择题粗心填错了，只考了 135。”朱越说。
纪咏恩看出他面上的自得，很嫌弃地说：“你还能再做作一点吗？”
等对方回过头去，纪咏恩将下巴靠在佳夕的胳膊上，小声安慰她：“没什么的，你可能只是不习惯我们这里的题型，下次就好了。”
祝佳夕心里很低落，本来语文就差，现在引以为傲的数学也这样。
她摇了摇头说：“是我太眼高手低了。”
她又听到身后吴浩的声音，“厉害啊祁煦，138 分！”
祁煦：“大惊小怪。”
祝佳夕低下头，就听到老师报完所有人的分数以后，话音一转：“分班考试的时候就说过，通过这次考试，我发现我还是要再强调一下答题规范问题，我们班有一位同学，解答题的四道题，十个小问，每道题都是对的，可是都存在跳步骤、答题不够规范的情况，阅卷老师在改卷之前就开了会达成一致，为了你们以后考试不再吃不规范的亏，这一次改卷会非常严格，只要有一点问题都会扣分。”
“祝佳夕啊。”陈老师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投向了祝佳夕，刚开学的时候，祝佳夕一直没有穿校服，所以他很快就记住了她的名字。
他单独叫她的名字，所以不少学生也跟着回头看她。
祝佳夕茫然地抬起头，望向老师。
陈老师遗憾地看着她，“你分班考试没有来，所以这些要求你都不知道，情有可原，但是以后再简单也不能养成跳步骤的坏习惯，最后的总结也要写明白知道吗？你扣的二十分全是因为这个，你本来应该是满分的。”
“我靠……”
“太 nb 了！她不是语文好吗？”
“满分？江雪也才考 148 分啊。”
一时间，班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祝佳夕身上，前座的朱越也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纪咏恩比自己及格了还开心，笑着推了推祝佳夕的胳膊。
“你看，是满分！”
而佳夕还因为这大起大落的状况懵懵的。
陈老师看着她说：“我没办法给你开特例，帮你把分数给要回来，你就把这一次的教训记在心里，但是已经很棒了，以后注意细节，知不知道？”
祝佳夕害羞地点点头，“知道的。”
数学课之后，是课外活动的时间。
不过可能因为刚刚发了试卷，不少人都在聊错题还有成绩。
班里有几个人来问佳夕解答题的最后一个题怎么做，纪咏恩对数学提不起兴趣，非常善良地把位置让给了别人。
等到祝佳夕给她们讲完题目以后，正想喝口水，椅子又被人从后面用笔敲了一下。
祝佳夕没作多想地直接转过头，看到祁煦皱着眉头在看她，对上视线以后，他神情有些愣怔。
“你也有什么问题吗？”祝佳夕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想问哪道题目，她其实觉得不像，但是，佳夕并不了解他，虽然他们最近开始偶尔也会讲几句话。
她这样想着，就听到祁煦倏地开口。
“我在想，你那天傍晚为什么哭？”
祁煦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注意到佳夕眼神里的不解以后，他掩饰住那几秒钟的慌乱，又恢复了从前的从容。
“别误会，我不是关心你，”祁煦笑了一下，“只是，想不到答案的感觉，不是很好。”
说完这句话以后，他又收起了笑容，低头看桌面上的东西，“不用管我。”
佳夕本来想说，她没有误会什么啊，不过听了他的话以后，她有点知道他的意思。
“啊我好像懂，就是明明会做一道题目，但是想不起来解法，在电视里明明见过这个明星，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名字的感觉？”
祁煦抬眸，“可能？”
可能是因为刚刚教了几个人题目，祝佳夕的心情很好，而且祁煦帮过她，她想了一下，于是说：“你是说开学前一天吗？我那天是送我妈妈出校门的。”
“你舍不得你妈妈，害怕在这里不适应，所以哭了？”
祝佳夕听他的语气，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笑他，但是又不像。
她蹙着眉头：“不能叫害怕……大家都是北京人，只有我是别的地方来的。你要是也去外地上学就会懂了。”
“谁告诉你的？”祁煦很快地打断她的思绪，“我也是外地来的。”
祝佳夕听他这么说，不太相信，她又试图从他的表情分辨出真伪，但是失败了……
她狐疑地问：“外地，哪里呢？”
祁煦说：“广州，你知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祝佳夕皱眉，“如果你是广州来的，肯定会讲粤语咯？”
“会啊，”祁煦不加思索地点头，“你要听什么？”
祝佳夕是看过几部香港电视剧，但是让她现在想一句听得懂的话，她脑海里又一片空白。
她正想说算了，就听到祁煦用一种比他寻常声音还要低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
“祝——佳——夕。”（zuk1——gaai1——zik6）
说完，他又将背靠在椅背上，用一种略带压迫感的眼神直直地注视着佳夕，“现在信了么？”
祝佳夕回忆着祁煦刚刚的发音，注意力完全被这个吸引走，她很感兴趣地问：“我的名字原来这样读的？‘夕’原来发‘直’的音吗？我还以为应该读‘嘿’。”
祁煦点头：“我是对的。”
“好吧。”祝佳夕见他不再说话，过了几秒，又回过了头。
只是等到她看到纪咏恩空着的座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她忽地又转回头望向祁煦。
“可是，咏恩说她和你从出生就住在一个大院？”
祁煦看着她一脸被骗的样子，突然笑了。
“她告诉你了？OK。”
见佳夕瞪着她，他身子不自觉地往前倾了一点，笑得更开怀，“眼睛瞪这么大，不酸么？”
“不酸！”这个骗子！
“哈哈。”
坐在祁煦旁边的吴浩从三分钟前就看得一愣一愣的，他见鬼一般地将目光在这两个人之间流连，还是不能够理解，明明是他敲的祝佳夕的凳子，他难得有了学习的欲望想问题目，怎么这两个人就这样当他不存在地聊起来了啊？

高一语文办公室里，几个老师在座位上捶着肩膀。
“改这个真是要了我的命，我去美容院做身体，人家一直让我注意注意肩周，但哪能啊？这学校什么时候安排今年的体检啊？”三班的语文老师赵晓楠问。
徐念随手翻着手里密封的试卷，笑着叹了口气：“我觉得我比较需要心理疏通。”
“哈哈哈收试卷的时候，我一看那一个个贼眉鼠眼不敢跟我对视那样儿，我就知道考得什么德行了。”
为了方便老师了解班里学生的问题，语文试卷是各班老师改自己班的。
试卷的左上角被订书机封了口，徐老师熟练地拆着订书针：“哈哈哈别说，每一秒都想不到下一张会出现什么离奇的答案，这是不是就是做语文老师的乐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