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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嫁(枯草藏烟)


能主事的长辈,除了她的母亲,还有这个资格的就是周朔的母亲。
但请周朔的母亲显然不可能。
周朔和他母亲关系很差。
只要一提到他母亲,周朔的态度就会从温和转为强硬。
哪怕提起的人是姜佩兮。
上辈子她和周朔十年夫妻,就见过他母亲两面。
第一次是成婚那天,典仪上匆匆见礼后,他母亲就返回临沅,连晚宴都没参加。
第二次见面,是天翮六年,这次见面给姜佩兮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
周朔母亲造访建兴,她想和周朔的父亲合葬。周朔没答应,两人起了点争执。
在姜佩兮看来,至亲拌嘴吵架都很正常。
但无论怎样,血亲之间不该动手。因他母亲的要求没被满足,周朔被他母亲砸得头破血流。
姜佩兮在里院听到巨大的碎裂声。
赶到堂屋时,她看到了碎裂一地的瓷片,以及血糊了满脸的周朔。
他的状态很宁静,只是静静看着那个失智暴怒的母亲被侍卫钳制住强行拖走。
哪怕不断流淌的血液,已快糊住他的眼睛。
“佩兮。我们该请个周到的长辈,这样我们至少有个底。万一……”
周朔埋在她的肩窝里,他声音闷闷的,“万一有突发情况,有个长辈在总能安心些。”
姜佩兮不由叹气:“但我们没有合适的长辈,这也没有办法。我们按着稳婆和寇嬷嬷说的准备就是,谁家都是这个流程,差不了多少。”
“常夫人可以吗?”
“谁?”
“娄县的常夫人,常恒常忆的母亲。听说她是个很周到细致的人,我们请她来可以吗?”
姜佩兮迟疑道:“她能算我们的长辈吗?”
“或许。勉强算吧,常忆和吉祥义结金兰了,我们可以借吉祥的光,算做常夫人的晚辈。”
姜佩兮觉得这有点扯:“哪能这样算?”
她被周朔拥着。他俯身埋在妻子的颈间。
“佩兮……”他声音呢喃,落在耳边像是溺水之人在无助至极时,发出的最后一声求援。
姜佩兮不喜欢和生人打交道,尤其是来自世家的生人。
年少年幼的郎君女郎还留着本性的纯真,而世家的夫人们大多面目模糊。
和周朔成婚后,姜佩兮遇到的几乎全是世家妇。
她们带着目的来拜见她,姿态间满是谦卑与讨好,眼里又全是算计谋划。
世家夫人们心里有夫家、有娘家、有子女,却唯独没有她们自己。
这让姜佩兮觉得很怪。
她们自己呢?
为什么她们为丈夫、为兄弟、为子女四处求人,却不为自己求些什么呢?
姜佩兮不想和世家妇打交道,可是她的丈夫如此不安。
看了会透过碧色窗纱的光,她偏头吻他的眼角眉梢,“好,就请常夫人来吧。”
常夫人在他们商量好的第三日到达治寿。
姜佩兮和周朔站在堂屋廊下迎接这位长辈,常氏兄妹也在旁边恭候母亲。
午时的太阳大,强光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常夫人由婢女撑着伞,请入府邸,再来到堂屋的院落里。
年幼的女孩一看到母亲便飞出廊下,不顾日头的毒辣,扑向疼爱她的母亲。
常忆抱住常夫人的腰,一连串的甜话倾泻而出:“母亲,我好想你啊。想你想得我都瘦了,母亲有没有想我呀?”
年轻的郎君也紧跟妹妹走向母亲。
他矜持许多,向常夫人行了礼:“母亲一路可还顺利?家中都好吗?”
他们簇拥到一起,不用外人介绍就可知他们是亲厚的家人。
姜佩兮看向身侧的周朔。
他只是静静地看,神色平静到显得淡漠。
她伸手去牵丈夫的手,捏着他的指尖,摩挲他指腹的薄茧。她悄声道:“等我们的孩子大些,他也会这样跑向我们。”
周朔慢慢从愣神中看向妻子,脑海不由构想妻子话语中的场景。
目光下落,他看到妻子层层衣衫遮掩下的腹部。
周朔对这个孩子的情感很怪。
他讨厌它的寄生,厌恶它的血脉,更仇视它带来的风险。
可在妻子如此简单语句的描摹下,他又被催使着生出期待。
仅仅是一句话。
他便不可遏制地,开始期待孩子的降生。
他的心绪已完全被她操控,周朔意识到。
那么他又如何能够承受失去的苦痛?

常夫人和姜佩兮过往接触到的世家妇不一样。
她似乎完全是个慈爱的长辈, 言行不拘谨,更不诚惶诚恐。
甚至于她会使唤周朔和姜佩兮,以一个长辈的口吻。
常夫人问他们是否给孩子做好了衣裳。
姜佩兮答都已购置好。
她面上便浮现不赞同的神情:“小孩子的衣物, 亲手做才是,外头买的多不尽心。”
姜佩兮当然知道, 可是她不会绣活。
因学绣艺时扎到手,姜佩兮跟母亲抱怨过一次。
姜王夫人就取消了她的女工课程。一切会伤害到幼女的东西, 她都会排开。
这就使得姜佩兮前后两辈子, 连个完整荷包都没绣出来过。
孩子的衣物前世都由阿青缝制, 可现在阿青不在她身边, 她上哪去弄尽心的衣物?
就只好先委屈孩子些,反正买的是好料子,也算补偿。
但常夫人不认可这样的敷衍,她决意让姜佩兮亲手做些。
姜佩兮只能尴尬承认:“我不会。”
这下常夫人才了悟:“我教你。不难的,跟着我一步步来就好。”
少时偷的懒,多年后再次偿还。
姜佩兮认命地跟着常夫人捻线捏针。
多年不碰针线, 她的技艺没有丝毫退步, 还是第二针就扎到了手。
“小心些。”常夫人看向她,又看捏针的手势, 不由叹息,“夫人这么拿针, 不扎到自己才怪。”
姜佩兮看到周朔望了过来。
他最近有些粘着她, 有点走一步跟一步的意味。
周朔本该在书房核账簿, 可因姜佩兮和常夫人在偏厅,他就把账搬到这边来算。
常夫人顺着姜佩兮的目光看过去, 不禁失笑:“孩子的衣物总是要父母亲手做才好。既然夫人做不了,那不妨司簿来试试呢?”
周朔站起身, 他答应地从容:“也好。”
姜佩兮不信周朔能做得比她好,她是怀着看周朔出丑的心思把手里的布料交给他的。
但她的盘算落空了。
姜佩兮看了眼缝制的线路,粗糙且杂乱。
可就这样,也比她缝得好。她缝的布都会揪成一团,拧巴成一条虫子。
周朔在跟常夫人学针法。
他拿针的姿势很别扭,显然是新手。
凭什么新手缝的比她好?
姜佩兮开口挑刺,“不好看。不如阿青,阿青绣的比这个好看多了。她会弄很多花样。”
周朔愣了愣,迟疑理解妻子的意思,开口问道:“佩兮是想陶女使了吗?我让人接她过来呢?”
“不是,不要接她。”姜佩兮矢口拒绝。
周朔看向她的眼里有担忧,“可是……”
“没有可是。”
姜佩兮将话题拉回,指着周朔缝的线路,“你这个缝的不好看,针脚是乱的,线收得也不好。”
他惯来是会认错的,“是不好,等我再学一学。”
“司簿才初学,这样已经不差。”
常夫人为周朔说话,“何况亲手做衣服,也就是一份心意。精不精巧倒在其次。”
姜佩兮没再说话。
她确实理亏。因自己做不好,尽不到身为母亲的心意,而周朔却可以做到她所不能的。这便衬得她尤为无用。
挑周朔刺,朝他发脾气,是她试图掩盖自己失职的拙劣手段。
周朔不会和她计较,姜佩兮知道。
她就是逮着他欺负。
周朔看向常夫人,“这个时辰,忆儿该听完课了,夫人去看看呢?也好问问先生,她今日学得怎么样。”
看透他的心思,常夫人笑起来。
这对小夫妻,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正是呢。我昨儿才和先生约着,今天要考教忆儿最近学的功课。真是年纪大了,忘得一干二净。”
常夫人站起身,向他们告辞,“我先过去了,这衣服往后再慢慢做,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
姜佩兮同常夫人颔首。
周朔起身送人。
周朔回来的时,看到妻子伏在案几上,手里攥着给孩子做衣裳的料子。
透过纱窗的光柔和地照在她身上,她的身形是宽松纱裙都掩不住的单薄。
她就静静地伏在那,被人说了重话也忍着委屈。
她本该鲜艳明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脆弱无助。
“不舒服吗?”周朔问。
他走到妻子身后,俯身将手放到她的背脊上,“这样趴一会腰就要疼了。不舒服和我说,我们请大夫,别忍着。或者不想见大夫,去屋里睡一会呢?”
她的任性使坏,就是这样被周朔一点点惯出来的。
周朔的气息笼罩她,姜佩兮别过头:“没不舒服。”
周朔伸手拽妻子手里的料子,她抓着不肯松手。
他便叹息道:“方才常夫人话重了些。佩兮不喜欢做这些,以后就都不做,好不好?”
“不是不喜欢。是做不好。”姜佩兮强调区别。
“不要紧,我来做。等我学学,会做好的。”
姜佩兮气着和他争辩:“你做好了,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尽不了我身为母亲的心意,你做的再好也是你的心意,与我何干?”
“我们的心意是分开算的吗?”周朔问她。
“当然。”
“那么佩兮,你生育它的痛苦,算不算心意?”
姜佩兮愣了愣,她看向周朔。
“你把它带到这个世界上。这样的心意,无论我做什么都不及你。我只能做些最微不足道,且随时能被代替的心意。与你相比,我很无地自容。”
姜佩兮坐起身,她看了会周朔,抿唇别扭道:“那就不分开了,我们的心意算在一起。”
吻落到额间,满是珍重。
姜佩兮抬手搂住他的脖子。
周朔又吻了吻她的鬓边,呼吸落在耳畔,“是不是腰疼了?”
他扶住她的腰,试图减轻她的不适。
姜佩兮埋在丈夫的颈间,“那以后孩子的衣服都你来做?”
“嗯,都我来。等我学一学,会慢慢做好的。”
姜佩兮嘀咕道,“谁家是父亲给孩子做衣服的?”
“别人怎么样,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可惯来都是母亲亲手给孩子做衣裳。”
周朔顺着她的背脊安抚,“惯来只是一种规定。世间本无规定,也无所谓父母该如何,子女该如何。这些慈爱孝悌的伦常,不过是后人强加而已。”
姜佩兮有些发怔,周朔的声线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和从容。可这些话,却很不符合她对他的认知。
周朔该是最重规矩法度的人。
他尊师重道,忠君事主,他明明是固执到有些迂腐死板的人。
为什么,他会说出这种话?
姜佩兮忽然意识到,她并不完全了解他。
她仗着记忆里与他十年的相处,自以为能够掌握他的情绪。
确实如此,她能很轻易地察觉到他的轻松闲适,不悦压抑。
可他在想什么,他会做什么。姜佩兮完全无法预料。
甚至于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周朔有很多隐瞒她的事,她也不去揭开。
刚成婚的时候,她抵触这段婚姻,根本不屑去了解他。
后来关系稳定,她又觉得没必要探索他不想告诉她的事,谁都该有些小秘密。
而如今,他们离开了世家。
似乎可以不再顾及各自背后千丝万缕的宗族,彼此都该坦然一些。
他们该更深切地了解对方。
可姜佩兮却开始害怕。她害怕被周朔刻意隐瞒的东西,是她绝不可能接受的。
一旦周朔是非她所期望的样子,有她不能接受的瑕疵。
那么当下这样的拥抱亲昵便是雾中花,水中月,又会成为一场幻梦。
姜佩兮不想回忆前世里他们的种种疏离。
她搂紧周朔的颈脖,试图逃离那些无法甩脱的不快记忆。
“怎么了?”周朔安抚地顺她的背脊,低声问她。
“你那些瞒着我的事,给我瞒好了,不许泄露。既然以前瞒得那么好,现在也给我好好瞒着,别叫我知道。”
姜佩兮等了好一会,也等不到周朔的回答。她便凶他,“你听见没有?”
可周朔还是不接话,他就这么默声抱着她。
姜佩兮气得要脱开他的怀抱。她如愿离开了一瞬,却又被他抱回去。
“对不起。”他说。
姜佩兮埋在他的肩窝里。
半晌,她闷声道:“我被你弄得像个乌龟。”
遇到危险,遇到不快的事,就缩回龟壳。躲着避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不去探索,就不会受伤。不去了解,就不会失望。
姜佩兮唾弃这样的自己。
她曾不满周朔躲着避着,不肯与她敞开说心里话。
可如今察觉到他想坦白了,仅仅知道他不是完全被礼教规矩束缚的人,她便感到害怕。
未知往往使人恐惧。姜佩兮竟觉得,糊里糊涂过一辈子也没什么。
谁都不是完美无瑕的圣人,谁都该有一些隐微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乌龟长寿,也挺好。”周朔接她的话。
他的幽默真的很不合时宜。
姜佩兮被他噎住,气地抬手捶他的背,骂他:“你才是乌龟,你全家都是乌龟。”
周朔由着她打,顺着她的背脊安抚她的情绪:“我们一起长寿,也没什么不好的。”
听到周朔的话,姜佩兮停下手。
默了好一会,她才再次圈住他的颈脖,蹭到他的颈间。
她的声音突然干涩,勉强把字词卡出来:“子辕,长命……”
揪住他的衣襟,姜佩兮尝试握紧些什么,来按下心中的委屈。
“长命无绝衰。”她艰难地把这几个字从嘴里卡出来,而不暴露自己的哽咽。
她的寿命真的很短。
她病逝的时候,他们的孩子才九岁,他们的家才刚刚搭起不久。
周朔迟钝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不觉声音都有些发颤。
“佩兮,是上邪吗?”他问。
姜佩兮没答话。
再说下去,她就要不好意思了。

周朔零零星星缝了几件围兜,丑得姜佩兮都不忍心看。
不过他们的孩子还是有了很多亲手做的衣裳。件件尽心精致,都是常夫人做的。
为了报答, 姜佩兮送了很多精巧的珠宝给常忆。
孩子除了偶尔闹腾,日常都算乖。
常夫人叫来了常氏的大夫, 每日给姜佩兮请两次脉。每次都说很好。
常忆和吉祥关系越来越亲密,白日玩在一起, 晚上睡在一个屋子里。
被常忆磨着, 常夫人收了吉祥做干女儿。
她对吉祥很尽心, 平日吃穿都会过问, 连带着功课也和亲女儿一起考教。
吉祥有常夫人照看后,姜佩兮省了许多心。
她看着常夫人管教常忆,问候常恒,心里很是敬佩。
在做母亲方面,常夫人比她优秀很多。姜佩兮对比得出。
她对孩子有些纵容,不如常夫人有原则。她也没有常夫人的耐心, 不能每次都能压住脾气和孩子讲道理。
在与堪为完美母亲的常夫人相处后, 姜佩兮有些焦虑。
她和周朔嘀咕:“常夫人是个好母亲,我是做不到她那样了。”
周朔在研究手里的针脚, 他低着头,顺口就回答道:“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世上尚且没有两块相同的玉石, 何况是人?”
“但常夫人做得这么好, 我做不好, 就显得失职。”
“母亲只是一个身份。并非你的全部,佩兮。”
周朔抬眼看她, 他神色沉凝,“你把它带到这世上, 已是最大的恩赐。往后我们照料它,庇护它,在我们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满足它想要的。我们不亏欠它就是了,不必和别人攀比。”
“但是……”姜佩兮觉得周朔说得在理,可又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佩兮,你指望孩子功成名就吗?”
“那没有。”姜佩兮否认。
“既如此,我们也不必给自己多高的要求。”
姜佩兮被周朔这句话说得愣了好一会。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周朔居然还挺会开解自己的?
可这也就是周朔说说而已,等真到照顾孩子的方方面面,给孩子讲道理,给孩子筹谋,能耐下心来的只有他。
她是不高兴把事理掰碎了,一点点给孩子讲通的。
姜佩兮叹了口气,承认自己的缺陷:“可是我脾气不太好。”
“谁说的?”他的声音里掺了些冷意。
“这还用说?我自己不清楚?我也总朝你发脾气,不是吗?”
“那算什么脾气,而且确实是我做错了事。佩兮,你没朝我发过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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