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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大xiao姐(惘若)


他总记得,孟葭说这话时,眼底分明噙着点点泪花,可她脸上挂着决绝又干脆的倔强,勾绘出乃至清绝的冷艳。
郑廷听完以后,叹声气,“这姑娘,真是骄傲又自爱的,不是池中物。”
钟漱石手心里掐着烟,“家里为我的婚事,已经操心太久,我怎么能忍心呢?”
郑廷一惊,差点握不住方向盘,他真正的担忧起来。
他听钟漱石这句话,字里行间,都是短兵相接的寒意。
郑廷谨慎地问,“漱石,你是打算......”
钟漱石点头,“让他们歇上一阵,少管我的事。”
有联姻这把利剑在头上悬着,别说孟葭,他自己也不舒服。
先前他什么也不在乎,活得寡淡无味,对一切都没有任何所谓。
长辈安排见面就见面,无非是耽误半小时,喝上一盏茶,应付对方几句场面话,礼数尽到了就走人。
也不管传扬出去的消息,是钟家为了孙子的婚事费尽心思,还是他钟漱石摆架子,很难讲话。
但现在好像不行了,他有了在乎的人,一个太清醒的小姑娘。
郑廷小心翼翼的,“我不明白,你真要为了孟葭,和老爷子翻脸吗?”
他想不明白,怎么都考虑不通,这不是钟漱石会做的事,瞻前不顾后的。
钟漱石吁了口烟,“只是把话挑明,掌握主动权而已,不见得要翻脸。”
郑廷悻悻地转过头,“我就怕,你这边把桌子掀了,孟葭还是不答应,她根本就不知道。”
“她会知道的。”
这时节的风,已经有了股热意,从车窗缝隙里吹进来,拂在脸上温温的。
他把烟摁灭在水晶缸,玉色温润的面容上,一点势在必得的淡笑,“有钟灵,她会知道的比谁更都清楚。”
郑廷不怕扫他兴,“那如果,孟葭就是不肯呢?”
“那是我的命。”
钟漱石阖上眼,往靠椅上枕过去,看上去疲惫极了。
孟葭没在钟灵那里待到九点半。
她坐在床边削苹果,一整个下来,苹果皮还是连着的。
钟灵哇一声,“你还会这个呢?手真巧。”
孟葭笑说,“我小时候,外婆经常住院,我坐在床边写作业,写累了,拿苹果练的。”
“哦,你说过,你妈妈很早不在了,”钟灵抽出湿巾,递给她,“那外婆现在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
孟葭垂眸,她擦了擦手,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看她刚才和郑廷是前后脚到的。钟灵问起来,“你上来的时候,没看见我哥啊?”
“没有。”
提到钟漱石,孟葭的头也低下去,眼睫上仿佛吊着乌金坠,沉重的像抬不起来。
钟灵捏着苹果,她也往下看了一眼,“有金子啊地上?”
孟葭笑着轻拍了她一下,“我走了,你就好好在家里养着吧。”
钟灵还迷惑,“怎么提起我哥你就走,他欺负你了?”
哪里来的欺负这种话。
真要说有,也是她在欺负钟先生呀,连句解释都没有,不分青红皂白断了往来。
孟葭给她掖好被子,“他没欺负我,是欠不起他的情了。”
说完,她拿上包,转身就走。
钟灵在她身后说,“谭裕不是让你等他吗?他说要来接你的。”
刚才谭裕接了个电话,先走了,临出门交代孟葭,说一定等他回来送她。
孟葭本来,就巴不得尽早摆脱他,怎么还可能等。
她横一眼钟灵,“你还不知道我啊,等他干嘛!”
钟灵道了声也对,“那你路上慢点,到了寝室告诉我。”
到了小区门口,等半天也不见有出租车,孟葭看天气好,走了很久,散到了远处的公交车站牌边。
她看好了路线,坐在公交亭里,从包里拿出单词小本,一边背,一边等回学校的夜班车。
钟漱石才散了饭局,开着车,走这条路回大院。
等红灯时,他不经意间抬头,就看见一道娟秀身影,于无人处,她亦坐姿端庄。
春风吹起她黑亮的长发,露出一张白皙的面庞,光滑柔嫩,像一匹上好的绸缎。
钟漱石手搭在车窗上,撑着头,无声笑一下,“冤家。”
【📢作者有话说】
下章明晚更。

绿灯亮起来, 钟漱石踩下油门,直行通过了十字路口。
孟葭埋头在她的词组本里,口中小声念着, “diplomatic leverage, 外交影响力;under the auspices of a government initiative, 在政府的大力支持下;in any case 无论如何。”
伴随着一道汽刹声, 在深夜里十分刺耳, 公交车在面前停下。孟葭收起本子,快步从前面上去。
因为是晚班车, 空位也比较多。孟葭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微凉的夜风朝面上扑来, 车身擦过一片林荫道时, 头顶的花树簌簌作响,晃落许多叶子。
孟葭拧着脖子去看,那树叶飘了许久, 在风中纷扰悠扬地打个转, 委落在水泥地面。
一辆黑色奥迪闯入视线,应该是和公交车同路,从前一个转角,孟葭就注意到, 他始终跟在后面。
昏暗的路灯下,孟葭看不清驾驶位上的人, 只觉得那张脸清冷淡漠。
开奥迪的中年男人, 生了副神仙骨的,就一定是钟先生吗?
她收回目光, 坐正了, 笑着摇摇头。
晚上坐车, 孟葭是分外警醒的, 她没低头背书,更不敢打瞌睡,一站一站注意着路牌。
到了学校附近,还生怕司机不会停,扬声说了句,“麻烦停一下。”
司机大叔笑,“小姑娘,你不说也会停的,哪能把你押这儿!”
孟葭道了句谢,从车上下来,站在路边左右一看,那辆奥迪已不见踪影。
她迎着风,拢了拢身上的针织外套,从大门进去。
快到宿舍的时候,孟葭想起来,她的书和笔记都在一教自习室,但她明天第一节 课在三教上。
早晨她时间很紧凑,要背单词、练口语,匆匆忙忙的来不及。
孟葭又折回去。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教学楼里早就熄了灯,四下里黑漆漆的。
她举着手机照明,站在教学楼门口,犹豫了半天,反复做心理建设。
孟葭抚着胸口默念,你是学过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人,世界的统一性在于它的物质性,根本没有鬼这一说。
对,鬼不存在,没人见过。
胆小怕黑的姑娘,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后,一只手攥紧了衣服,将手机举得很高,准备闷着头一气上四楼。
她刚要迈开腿,面前那束亮光里,投射进一道修长的身影。
那人脚步沉稳的,手臂擦过她的肩,从她身后走过来。
孟葭惊恐回头,眼睛瞪到不能再大,在看清他面容的那一刻,钳两下自己的耳朵,“吓死了,吓死了。”
钟漱石神色倒十分平淡。
他一只手拿过孟葭的手机,抬高了点,另一只手从容牵紧了她,温声问,“要去几楼?”
话里透着出奇的平静,就像这段时间的无故疏远和漠视,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孟葭挣了两下,钟漱石面上风轻云淡着,却握得很紧。
见挣不脱,她只好说,“四楼。”
钟漱石拉着她往上走,两道一轻一重的脚步回荡在楼梯里,越到楼上氛围越阴森。
孟葭跟在他身后,闻见他衣料上浸染的山雾香,一颗心怦怦乱跳,紧张地反复吞咽着。
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受了惊吓,还是别的什么。
到了四楼,钟漱石照了一下那几个大教室,“哪儿?”
孟葭指了指东边里侧,“那一间。”
钟漱石牵了她进去,孟葭走到倒数第三排,小声说,“放一下手,我要拿书。”
他这才松了劲。暗夜里,钟漱石懊悔地闭了闭眼,怎么搞的,用这么大力,一点轻重都没有。
孟葭飞快地收好书本,怕他等久了,发蛮硬塞进手提袋里。也不管一向爱惜的书页,被她弄得卷皱起一个角。
她侧身挪出来,“好了。”
钟漱石没再牵她,放慢了脚步,走在孟葭的前面。
但孟葭害怕,灯源在他的手里,她不敢离他太远,踩着小碎步跟上。
到了楼梯口,一道黑影从玻璃窗前掠过去,树枝晃动几下。
孟葭赶紧贴上去,下意识地挽住他的手臂,低低叫唤一声,“什么东西?”
钟漱石停住脚,暗夜中,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前那份柔软压在自己臂上。
他喉结滚动一下,哑声道,“只是一只鸟而已。”
孟葭不敢再看,“喔。”
钟漱石重新握她的手,“喔什么?这么怕还要来这里。”
他语气很清淡,但责怪她的意思,明明白白在里头。
孟葭小声跟他解释,“我怕明天早上拿,会来不及。”
“就算上课迟到几分钟,偶尔一次,也影响不了你什么的,”钟漱石正儿八经的,跟她分析起利弊,“但要在这里吓着了,摔个跤,哪一样更划不来?”
他的声音,在黑暗里分辨起来,依旧稳重,却听不出什么情绪。
孟葭低下头,“因为临时去看了钟灵,所以、回来晚了。”
她知道他说的对,晚归也不是理由,更像在诡辩。
在钟漱石再度开口前,孟葭抬头,“我下次会注意的,钟先生。”
她示弱的时候,调子总是放得特别轻柔,清泠泠的,像对坐西窗下倾诉衷肠。
“再叫我一句。”
钟漱石转过身,清亮的眸子望住她,眼中雾霭沉沉,语调不能说不温柔。
孟葭不知他什么意思。她迟疑地张嘴,“钟、钟先生。”
多了几分胆颤,听着比刚才那一句,更怯生生的了。
钟漱石喉头紧绷着,生理性地咽动一下。
片刻后,将站在更上面一格的她,紧紧揉进怀里。
他的气息又重又烫,肆无忌惮的,喷洒在孟葭的颈侧,“在家挨打了是不是?”
孟葭手脚发软,她仓皇着,甚至能感受到指尖的血管在跳动,只剩乖乖点说是的份。
“怪我,怪我考虑不周,”钟漱石说话时,薄唇轻蹭着她的耳廓,晕开一片潮热,“不该那么去找你的。”
这段日子,他变本加厉忙工作,为一点小事动雷霆怒,把整个行政处搞得人心惶惶,送上去签字的文件,检查再检查,连标点都不敢出错,恨不得拿放大镜看。
好几个员工都私下问郑廷,“钟总最近怎么总是申斥人?”
郑廷专会打官腔的,“凡事严格要求,是组织上对各位的爱护。”
他也说不好,是不是因为孟维钧那个伪君子,到丈母娘面前告自己女儿的状。
钟漱石对那晚的事只字不肯提。
“不,是我自己的问题,钟先生来与不来,这顿打都少不了。”
孟葭想要摇头,但他宽大的手掌紧箍在她的后脑上,她动弹不得。
钟漱石埋首在她发间,阖上眼,鼻尖微微转动着,深嗅这道青翠欲滴的芙蕖香,心脏蓬勃地跳动。
这副情形,在梦里出现了很多次,他不愿醒。
因为身处其中,明白的知道自己在做梦,所以不想醒来。
可不管是哪一次,他的反应都太过清平,不像现在,真抱了她在怀里,才看清自己有多想她,贴在她腰际的手,一再收紧。
他声音低哑下去,“有什么问题?你没做错任何事。”
“有的。”
孟葭靠伏在他肩头,沉重地闭上眼,盖棺定论似的语气。
不是因为孟维钧多嘴多舌,也不怪钟先生的临时起意。
外婆会打她,是怪她不该动心起念,对钟先生的喜欢,到了无法掩饰的地步。
钟漱石紊乱的气息,深抵在她耳后,“是什么?告诉我。”
“我不想说。也没有必要说。”
孟葭轻轻推开他,她从他手中拿下手机,迅速跑下楼。
一刻未停的,仿佛后头有猛兽追人,孟葭蹿到了宿舍楼下。她扶着楼下那颗树,大口大口的喘气。
黑夜对她的威慑一下退了后,这么说起来,钟先生比那没人见过的鬼,还要可怕得多。
她在黑暗里束手束脚,至多是一步走不动,在钟先生面前,却是一双手进退不得。
想要回抱他一下,又想起对外婆的保证,吓得她不敢动。
缩回来,他浓郁滚烫的呼吸,耳畔被他带起的、那阵酥酥麻麻的痒,占据了她全部的思绪,叫她管不住自己。
还好楼道里看不清,否则她面上红若霞蔚,哪里还能瞒得住人?
孟葭脚底发虚,一步步扶着栏杆上楼,如同踩在云端,喉咙口干涩着,好像刚生过一场重病。
她茫然地回到寝室,把书扔在桌上,软塌塌的,往椅子上一坐,浑身脱力。
手机响起来,孟葭看也没看,划开接了,“喂?”
谭裕问,“你怎么没等我,自己就走了,到了寝室没有?”
“到了,再见。”
孟葭有气无力,才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没多久,铃声再一次闹她,孟葭发了点脾气,“有完没完?”
对方明显被吓到。他小心翼翼地问,“请问您是孟小姐吗?孟兆惠女士的女儿。”
孟葭哦了一声,说句不好意思,“我是。”
“很抱歉这么晚打扰。是这样的,你母亲生前那本《浮生偈》,我们出版社希望能够再版,你是孟女士的合法继承人,法律上需要取得你的授权。孟小姐,有时间见面详谈吗?”
孟维钧在她妈妈生前,已经和她办妥离婚手续,自然无权做主。
孟葭说,“好的,麻烦你把地址告诉我,后天方便吗?周六我去出版社找你。”
那位主编报了一个地名给她。
“好的,再见。”
她想要打个电话,给外婆说一声,但看时间太晚,只能作罢。
孟葭扔了手机,边脱下外套,打开柜门,拿出一条白色绵绸睡裙,去冲个凉。
站到洗手间的镜子面前,照见自己的时候,她吓一跳,过了这么久,脸还是红得厉害。
孟葭掬了捧清水,没朝脸来,倒是掩耳盗铃的,浇在了镜子上。
她不想看见自己这副样子。
孟葭洗完澡,顺手把几件衣服洗了,拿着衣撑晾到阳台时,眼角的余光一瞥,楼下空旷的马路上,站了一个男人。
他倚靠着车门,树影撇下一道挺拔身形,清如朗月,指间有星红的火苗跃动。钟先生在抽烟。
钟漱石时不时的,就抬头望一望她的窗子,忽然这一眼,对上了窗边穿白裙的人。
她刚洗过澡,头发柔软地披散开来,隔了一段遥远的距离,仿佛都能闻得见清香。
孟葭知道他看见了她,因为他在笑,钟先生笑起来很好看。
她退回身子,嘭的一声,大力将窗户关上,再拉上窗帘。
他们两个,不是可以在月光里对视的,是只能在没人的、看不清彼此的黑暗里,拥抱那么一小刻的关系。
孟葭在窗边站了很久,也不知道谁在罚她,她就这么笔直的站着。
后来,她听见车子发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
她耳朵竖着,察觉到他已经开走了,才像解了禁,得了赦令般,拿回了身体的支配权。
周六那天,孟葭在图书馆里学到十点,收好课本,拿上包,按照出版社给的位置,转了四站地铁才到。
这家出版社规模很大,孟葭闻名许久,这还是第一次走进来。
她给那位主编打电话,说她到了,问是在哪一间办公室。
宋主编很热情,“你到了?稍等一下,我下来接你。”
孟葭见到的,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穿夹克衫,戴一副金边眼镜,大约是工作性质的原因,身上文人气质很重。
宋主编引孟葭到办公室里坐。
她一路走过去,看见各个科室都忙得热火朝天,狭长的过道上,几个捧样刊的小姐姐脚步飞快。
孟葭赶忙侧过身体,避了避,生怕影响他们工作。
她在沙发上坐下,放了包,“你们周六这么忙的?”
宋主编给她倒了杯水,“是啊,干我们这一行,没有闲的时候。”
他推了推眼镜,“关于你妈妈生前这部作品,我也问询过你的外婆,她的意思是你成年了,理当全权交托给你处理。你要是没什么意见的话,这是合同。”
孟葭没有当场应下来,她翻了两页,“我年纪还小,这个事情,还要和长辈商量的。这合同我能拿回去看一下吗?”
宋主编点头,“可以,这是我的名片,你考虑好了,随时给我电话。”
孟葭又和宋主编聊了几句,他送了她一本,当年孟兆惠初版的《浮生偈》。上面还有她妈妈的亲笔签名。
她如获至宝,抱在怀里,朝他鞠了一躬,“谢谢。”
外婆怕睹物思人,家里面有关妈妈的东西非常少,仅有的几张照片也被束之高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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