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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大xiao姐(惘若)


她眉飞色舞的,说最好看的冰溜子在故宫,融化后的雪水滴下来,凝固成冰,在红墙黄瓦上并排挂着,刮起大风来,又朝一边倒了。
为这个,钟灵没少笑她,说还以为您多有历练呢,一场雪而已,瞧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孟葭就笑,我们南方孩子嘛,理解一下。
张妈铺好床,催她早点去睡觉,“赶了一天路,洗个澡去睡。”
等孟葭回了房间。黄梧妹脸上的笑放下来,张妈才说,“老太太,您打算什么时候问她?”
黄梧妹叹声气,“我吧,总怕冤枉了她。”
张妈也说,“是啊。葭葭一向都很懂事,保不齐孟先生胡说。”
黄梧妹点头,“你今天也辛苦了,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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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夜深雾浓, 丝丝缕缕的,垒起一层烟障,沾着浓重的水汽, 若隐若现缭绕在林间。
孟葭洗完澡, 换上睡衣, 披散着才吹干的头发, 走到窗前。
她莹白的指尖, 轻扫过那张小小的书桌,想起无数个苦读的昼夜。高过头顶的课本, 堆积成山的卷子, 头顶转不停的风扇。
生活不过是日日年年琐碎的重复。
孟葭正走着神, 床头柜上传来一阵急剧的震动,在安静的卧室里,惊吓感尤为强烈。
她心头一颤, 再一看来电显示——钟先生, 跳得更快了。
做贼一样,孟葭关紧了窗户,坐回床上,小声道, “钟先生?”
她的声线很轻灵,在晚来欲雪的天色下感受起来, 碎玉折枝般动听。
钟漱石站在阁楼上, 望着远处深蓝的天际线,偶有一两只鸽子飞过。
盘旋一个大圈, 小孩子贪玩儿似的, 转腻了, 又飞回大院。
他把烟从唇边拿下来, “嗯,到家了吗?”
这都什么问题!
她笑,“钟先生的常识呢?北京飞广州,也不需要这么久。”
钟漱石挑眉,“不要这么久?那怎么七八个小时,都不回消息。”
“啊,你给我发了吗?”
“自己看看。”
孟葭退出通话界面,去翻微信,才发现有两条,一条问她平安落地没有,一条问吃没吃饭。
她说声抱歉,“没注意,回家太高兴了,光顾着说话。”
冷不丁的,钟漱石忽然问,“准备什么时候回学校?”
孟葭垂下眼眸,拨弄被毛毯上的纹路,“什么呀,我才刚到广州,都没过年呢。”
才到吗?怎么感觉她已经走了很久,头顶上那轮伶仃的寒月,像总也走不过去一样。
奈何她调子又柔,听着像撒娇,搅得他自下而上的,蹿起一股无名躁意。
钟漱石端起手边的洛克杯,水晶雕花的设计,隔绝了掌心热度,仰头灌下半杯加冰威士忌。
他沉沉舒了口气,“是我太急,你在家过个好年,北京见。”
“北京见。”
孟葭轻轻吐出三个字。
尾音往下压,有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带着委屈的意犹未尽。
钟漱石把手机丢在桌上,一段怅然若失的情致漫上心头,枯坐大半日。
有人轻叩了两下门,“我能进来吗?”
听出是韩若楠的声音,他亲自起身,开了门,“妈。”
韩若楠走进来,“我看你房里亮着灯,猜你还没睡,来和你说会儿话。”
她放下一盏杏仁酪,“妈妈刚做的,你尝尝。”
钟漱石这个年纪,早就不爱吃这种腻人的甜食了,但韩若楠每次回北京,都要给他做。
无非是为弥补小时候的缺憾。
韩若楠搞宣传工作出身,先在报社当总编,后又进了主要的相关部门。上头都知道,她是钟文台的儿媳妇,若真要想图清闲,应付单位的日常点卯,也没人会指摘她半句。
但她偏是个心重的,没日没夜的培训、加班,把刚出生不久的儿子丢给谈心兰,才三十几岁的年纪,就成了部里一枝独秀的笔杆子。
也因此,一直疏于对儿子的照料。对这件事,韩若楠心里是有愧的。
她难得回家,钟漱石不愿拂她面子,舀了半勺喝了,点点头,“就这一口,还是妈的手艺独到。”
韩若楠笑了笑,“你和你爸爸爱吃,妈妈琢磨这一样,都多少年了。”
他想起自己五六岁,正是黏父母的时候,总缠着要妈妈给他做,韩若楠赶着去写稿,心烦地推开他,“找你爷爷奶奶。”
韩若楠推得凶,那回他差点摔下楼梯,后来,就再没提过任何要求。
等到韩若楠空下来,钟直民也放了外任,她随调到地方,亲自打点丈夫的起居。每年春节才回来一趟,碰上巡查,甚至两三年不回家。
场面一下就冷在那里。
母子俩僵持着,多年的生疏和漠视横亘在其中,谁也不知道该提什么话头。
还是钟漱石先说,“过两年,爸爸也要往回调了吧。”
“是,父子俩不好同台搭戏,这在人事上是忌讳的,”韩若楠望眼窗外,轻声说着,低头抚一抚裙摆,“现如今,你爷爷退了这几年,你爸爸他,也是时候该提回京了。”
钟漱石抬起眼皮看她,总觉得变了模样,他年幼时瞧着她,一副精致眉眼,劳形苦心地追风赶月。
仿佛从韩家大小姐,变成别人家儿媳妇,再生个儿子,就是绑住了她的脚,耽误她建功立业。
这些年过去,西南边陲的风,倒把她吹得柔情了。
钟漱石点点头,“爸是该回来了。”
韩若楠看他松了精神,才小心地问,“明天有场晚宴,妈妈要去见几个老朋友,可能和叶昕她妈妈碰头。听你奶奶话里话外,好像还蛮中意她的。你对她什么意思?”
她自觉亏欠儿子,更不可能在这种事上,再拿什么当妈的款儿。否则连现在这样,流于表面的和睦都不会再有。
就连对着她婆婆谈心兰,韩若楠也只有一句,说还是要合他自己的意。
钟漱石苦笑直言,“妈,我对叶昕没意思。”
“那行,妈妈心里有数了,你早点休息。”
韩若楠拍拍他的肩,站起来,温柔地看儿子一眼。
“妈。”
走到门口,钟漱石忽然叫住她。
韩若楠回过头,“怎么了,你还有别的事?”
钟漱石顿了片刻,最后也只是说,“您也早点睡。”
“好。”
大年初八这天,是黄梧妹的亲表妹,也就是孟葭的姨婆,固定来拜年的日子。
姨婆家的小孙女、小外孙子多,在院子里玩摔炮,小孩子嗓子又细,喊起来直往孟葭的鼓膜里钻。
昨晚本来睡得少,这一下就更头疼。
她挣扎着从床上起来,慢腾腾洗漱完,换了一条白色羊绒裙。从头发两边分出绺头发,编成麻花辫,那红缎带绑了个蝴蝶结。
照镜子的时候,她又觉得自己脸色苍白,拧开唇彩来,稍微抹了一点。
孟葭下楼,到前厅跟姨婆说新年好。
黄梧妹瞪她一眼,“还新年好,多晚了你才起床。”
姨婆知道她姐姐教养严,拦了拦,赶紧说好话,“没事啦,小孩子哪有不贪睡的。”
孟葭怕挨骂,识相地出去跟几个细妹玩,疯到晚饭时分,她把买来的仙女棒分给他们。
“让我听听,谁大姐姐叫的响,我就多给她。”
“大姐姐!给我,给我呀!”
钟漱石开车到门外时,打下窗子,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幕。
孟葭笑脸洋溢的,两根小细辫子飞到脑后,孩子王一样站在石凳上,手里高举着一把烟火棒。
他摁了下喇叭,孟葭回过头,从凳子上跳下来,看清是钟先生的脸后,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心跳得厉害。
那些在机场的通话、刀光剑影的推挡中,都没敢说出口的问题,化作从身体深处燃起的火苗,一簇热过一簇的,滚烫着,将孟葭仅剩的神智,煅烧成灰烬。
她才发现,只不过是十几天没见,自己竟然这么想他。
那些剩下的仙女棒,都被孟葭塞给表妹,她说,“你们自己玩。”
小表妹问,“你走去边度啊,大姐姐?”
孟葭摸摸她的脸,“跟外婆说我碰见个同学,不在家吃饭了。”
“哦,咁样啊。”
孟葭飞快拉开车门,侧身坐上去,气喘吁吁的,“钟先生。”
她微微笑着,雪白双颊上泛起潮红,因为是跑过来的,鬓发也吹乱了,眼中波光滟滟。
钟漱石伸出手,目光专注而温柔的,为她拿掉那一束,沾在嘴唇上的长发。
他呼吸微沉,落在她下巴上的一只手,转而扶稳她的脸,大拇指摩挲着这份柔软,忍了又忍,饱满的喉结滚动着,吻了上去。
钟漱石另一只手撑着座椅,不为稳定身形,是用尽最后一分冷静,明示自己失控之余,注意力道,不要吓坏她。
他吻得很轻,星星点点的,小雨滴一样落在孟葭柔软的唇上,她涨红了脸,呼吸急促,伸手要去推他,溢出口的绵软嗓音里,含疑抱怨。
伸过来的那只手,也被钟漱石折住了手腕,他难耐地抵进她的腕心,舌尖探入她口腔中,轻慢的、试探的吻变了调,化作唇齿间的交缠。
山风灌进来,吹得耳边呼啦作响,钟漱石腾出只手摁下去,车窗缓缓关上。
他桎梏着孟葭的后脑,热烈的气息强势围裹住她,少女的矜持一击即碎,她半伏在他的身上,任由他不断加深这个吻。
孟葭感觉,她身上的那把火,好像烧到了钟先生那里,他们被困在一片火海中,白焰里迸出炽烈的珠光,眼前昏茫茫一片,已看不见任何。
密闭安静的车厢内,清晰可闻彼此吮吸的声响,暧昧而细微水声,挑动着钟漱石最隐秘的神经。
他额角的青筋突突跳着,这是最后的警告,警告他停下来,否则局面将很难收拾。
几秒后,钟漱石缓了一缓,极不舍得的,松开她的滑嫩的舌尖,在唇上啄吻两下。
忍过了那一阵冲动的欲/望后,心绪才慢慢平复,他抵上孟葭的额头,鼻尖错开一些,温热的呼吸交融着,“对不起,我太失态。”
孟葭头脑昏沉,胸口剧烈地起伏,本能地攫取着新鲜空气。
她轻喘,说出来的话,几分嗔怪,“真的是很失态。”
但她好像,一点都不反感。
说完,孟葭悄悄别开了眼神。
她不想看她现在这副样子,迷离地晕开在他的眼眸里。
钟漱石替她拨弄着头发,能赖一会儿,就多赖一会儿,不愿意离开她清甜的呼吸。
他说,“我给你赔罪,好不好?”
孟葭推他,“嘴上说要赔罪,还不快起来!”
钟漱石转头坐直了,“哪里的餐厅好吃,你带路。”
面前细白的手指递来一张纸巾。
孟葭描了描他的嘴,“钟先生,你还是先擦擦吧,唇彩糊上去了。”
钟漱石看不见,胡乱揩一下。孟葭存心逗弄他,“还没擦干净,那边还有一点点。”
他要去拧后视镜,被她挡住,“干嘛?以为我会骗你哦。”
她现在真是胆子大了。也不是,她素来有胆量,只是掩藏得好。
钟漱石无可奈何的,按照她的话,又擦一遍。
孟葭就这么坐着,看他不得要领的擦嘴,噗嗤一声笑了。
钟漱石拉过她的手,似笑非笑的,“这么快就不怕我了,嗯?”
她垂眸,口是心非地应,“谁怕啊,以前是有代沟,懒得理你。”
还是怕的。只不过她这人,不如表面上见到的温顺,孟葭清楚自己多反叛,一点颜色就敢开染坊。
“代、沟?”
钟漱石重复了一遍。
孟葭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她身体往椅背上一靠,转移话题,“饿死了,走不走啊?”
钟漱石发动车子,掌心里包裹着她的小手,单手扶着方向盘,开下了山道。
孟葭带他去吃一家很地道的广府菜。
他们对面坐着,孟葭撑着下巴问,“怎么突然来广州?”
刚才车里太闷热,又胡闹一阵,他笔挺的西装外套,被烘得软而塌。
钟漱石索性脱下来,闲搭在椅背上,“昨天有个会,在深圳,过来瞧瞧你。”
孟葭蘸了茶水,低头在桌上写画,“深圳离这可不近。”
“是,开了将近两个小时车,还要瞒着同行的领导。”
说起来,钟漱石都觉得好笑,为了见她一面,下午的会开到一半,推脱身体抱恙,从广深高速疾驰而来。
这么一想,他这一生过的未免平淡,竟然到了这个岁数,才做出一件出格的事儿。
孟葭抬起头,“为什么要这么赶?不是说了,回北京再见的嘛。”
钟漱石颇有自知之明的,“好了,别再故意笑话老同志了。”
“哪有笑话。”
孟葭抿一抿唇角,明炽灯光下,浓黑的睫毛低敛。
“刚才我在车上,那副鬼样子你也见到了,是能等得到回北京的吗?还说不是笑话。”
钟漱石被她逼得无法,庖丁解牛一般,剖白起自己的行径来。
孟葭没憋住笑了。
她喜欢这样的钟先生。
身上没了那股骇人的寒意,讲话时表情生动,带着幽默的自嘲,不是那个没有人气的钟仙儿了。
那道萝卜汤端上来,钟漱石看了看,“这就你说的招牌菜?”
“你别小看这道汤,萝卜拔出田头晒七天,再用手,注意是手哦,把糖分搓进溏心里,汤里完全尝不出萝卜味,好掂嘅。”
孟葭边说,边用手给他演示,引得服务员都笑。
钟漱石尝了一口,“嗯,好喝。”
她这么拼命地介绍,再喝不惯,他也不忍心说一般。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再放一放接吻的,但七夕的氛围都到这里了,让钟仙儿尝一口吧就。
粤语小课堂:
1、你走去边度啊:你走去哪里?
2、好掂嘅:好厉害。

在车上就嚷着饿的人, 等菜上齐了,也不过是端个小碗,每一道都夹一点, 尝上一小口, 又放下, 接着品第二道。
小孩子家吃流水席一样。
最后孟葭还先放下, 说吃饱了, 钟先生请慢用。
钟漱石失笑,“你吃什么就饱了?”
他新拿一个瓷盏, 盛了半碗鲍鱼干贝粥, 舀一小勺, 吹两下,递到她唇边,“张嘴。”
孟葭下意识地环顾了下四周, 她从来没在公共场合, 和一个男人做这种亲密的举动。
她觉得有点羞,连声说,“我自己吃就好了。”
但钟漱石坚持喂她,“已经给过机会, 让你先好好吃了,是你弃权。”
孟葭张开嘴咽了那勺粥。她赶忙接过来, 冲他表决心, “我把它吃完。”
钟漱石喝了口茶,“这招还挺好使, 以后你再不吃东西, 我就这么着。”
他声音偏冷调, 有种抹灭不去的命定感, 像天亮之后,注定被日光遮蔽的星辰。
仿佛天生就适合说情话,只可惜,他不是一个合适的情人。
孟葭低头搅着那碗粥,心也乱成一团,钟先生真当她是孩子。
她也不是只顾着死读书,身边有个刘小琳,钟先生的事情,多少也听她透漏了一些。
小琳虽没明着说,但措辞里反复力证的实情,无非同一种客观存在,钟老爷子就他这么一个独孙,很是看重。
到了他这个年纪,即便身边没个正式女朋友,家中也早找好了适配对象。
钟先生未来的妻子,一定出身很高,教养良好,容貌秉性都出挑,站在他的身边,仪态举止无可挑剔。
以后吗?他们哪里来的以后,钟先生自会听从安排结婚,她过两年也要出国的。
这个带着夭夭桃花色的夜晚,只是小别重逢里,一场双方都失了控的意外。她不清醒,理智统统抛脑后,钟先生大约也是。
但不可能每天有意外发生,人也不会时时刻刻都失控。
其实到现在,孟葭已经在懊恼,傍晚看见他的时候,为什么要跑过去?
那样她就还是她,一颗心也还稳稳当当的,不像现在,颤巍巍捏在他的手掌里。
孟葭放下粥,看一眼高顶天窗外,渐渐往西沉下去的月亮,空花浮沤,云开雾散。
这是每个寒霜夜里,都在上演的月坠花折。像他们最终的了局。
钟漱石忽然覆住她的手,“在想什么?”
“没有,我差不多该回家了,钟先生。”
她摇摇头,勉强笑一下,语调微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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