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的,光顾着笑。
也不知道笑什么笑, 许淑宁屈指叩叩敲两下道:“咋, 没个能动的吗?”
怎么没有, 梁孟津拔腿就跑,端着醋瓶子跑回来一脸邀功。
这活本来就没人跟他抢, 陈传文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说:“做得不错。”
还点评起来了, 真是不要脸。
齐晴雨白眼翻一半, 就被哥哥拽住了。
齐阳明无可奈何说:“好日子,不闹。”
得, 看在白面饺子的份上,齐晴雨所有的话咽回去。
大家坐下来开始吃, 空气中飘着一股香味,一阵风正好把门吹开。
山间阴冷, 寒气无孔不入。
许淑宁下意识缩着脖子, 把围巾在身上多绕一圈。
梁孟津站起来去关门, 眼看就剩条缝隙又打开。
真是卷土又重来, 陈传文都觉得自己浑身冒鸡皮疙瘩,双臂抱着说:“孟津, 要冷死了。”
梁孟津扭过头迟疑道:“好像下雪了。”
对于从西平来的知青们而言,雪一点不罕见。
往年在家时从十一月就能落下来, 年年都在白茫茫一片中欢度春节。
但红山大队是隔几年才下一回, 而且还成不了什么气候,只有浅浅一层盖在地上, 估摸着天亮就能化开。
许淑宁伸出手好像接住片雪花,收回来道:“冰冰的。”
又感慨说:“应该吃羊肉锅子的。”
讲得大家都馋起来,陈传文率先琢磨道:“齐山大队有卖羊的。”
集体副业才能卖,别的大队都不行。
齐山在哪?知青们面面相觑找不到答案,还是许淑宁模糊道:“得翻座山吧。”
准确来讲是半个山头,具体在哪个方向陈传文也说不清楚。
他不过道听途说而已,摸着下巴遗憾说:“反正怪远的。”
远是一回事,路也不好走,比去公社费劲很多。
许淑宁截断话头:“饺子也很香,快吃吧。”
这倒是,一年到头能吃几回。
郭永年拿着筷子有点不放心,索性去给鸡鸭再铺一层稻草才回来。
一进一出,人的体温好像都很低。
齐晴雨都觉得他的手在抖,想想把自己的帽子戴在他头上。
女孩子的头小,勉为其难地顶在郭永年的脑袋上。
他动都不敢动,生怕掉下来,僵硬道:“我,我不冷。”
这都结巴了,还逞强什么。
齐晴雨摸摸自己的发尾说:“没事,我有头发你没有。”
郭永年是平头,被她说得像是秃头。
他觉得哪里奇怪,强调道:“我也有。”
嗯嗯嗯,有有有。
齐晴雨才不在乎,又咬开一个饺子,被饱满的汁水溅到。
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太慢,挡在面上的手更像是遮羞。
齐阳明第一时间看妹妹有没有烫伤,发现她捂着眼睛问道:“进眼珠子没有?”
齐晴雨的睫毛上好像挂着一点油花,不太确定地撤开手:“你觉得呢?”
齐阳明凑近看,又猛地后退说:“奇怪,怎么近看你的五官怪怪的。”
怪他大爷!齐晴雨抡起拳头砸他说:“你才丑!”
谁说丑了,齐阳明往右一躲道:“明明你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这哥哥真是不要也罢,齐晴雨决定今天要奋起反抗,袖子一撸扑过去。
兄妹俩闹得着实厉害,看得出从小到大走的并非是团结友爱那一派。
眼看一桌子锅碗瓢盆要牺牲,许淑宁拍拍手示意说:“边上玩去。”
齐晴雨揪着哥哥的耳朵往边上挪,一手叉腰道:“你讲啊,你再讲啊。”
就这颗辣椒,不知道哪道菜可以消受。
齐阳明在心里叹口气,捏着妹妹的脸颊说:“停战。”
停就停,齐晴雨手一松,大声宣布道:“我赢了。”
完全的自娱自乐。
陈传文拉长音的“哎呀呀”几句说:“好意思说我脸皮厚呢。”
齐晴雨重整旗鼓向他发兵,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力气。
屋外的梁孟津在洗碗,听见声说:“你也进去玩吧。”
许淑宁才不去。
她蹲下来研究着不多的雪花,手上拎了根小棍子画画,明明哈冷气,偏偏要在外面受寒,看上去很享受这片刻的安静。
梁孟津怕她冷,给热水袋又换了一遍水拿过去:“捂捂。”
许淑宁抱着还有点烫手,用围巾捏着说:“我也不是那么冷。”
她的衣服是家里刚做好寄来的,零下的天气都扛得住,只是露在外面的部分受冻。
反正梁孟津觉得她已经缩成团,蹲在风口的位置说:“那也捂捂。”
许淑宁点点头,勾勒出最后一笔说:“看我画了什么。”
只有些微月光,梁孟津犹豫道:“嗯……一只老虎?”
不过他瞅着也不太像,但好歹额头上有个王字。
许淑宁就是为了让人看出来,指着虎尾巴说:“本来画老鼠的,想想改了。”
哦,要鼠年了。
梁孟津再仔细一瞅,居然真的能找到点老鼠的影子。
他手比划着说:“我还想着老虎嘴巴怎么尖尖的。”
看着就不像是个正经老虎,心里憋着坏似的。
许淑宁改了一下,让尖嘴看起来更圆润些,但感觉离老虎也偏离许多。
怎么回事,她赌气地把画搓乱道:“真丑。”
倒不至于说丑,梁孟津哄道:“怎么会。”
就是确实不好看。
许淑宁哼哼两声,把眼前的地抹平说:“再接再厉。”
梁孟津就这么看着,两个人在外面吹着风,第二天说话的声音都沙哑。
齐齐开口,陈传文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移动,揶揄道:“一起干啥去了?”
好好的话,他嘴里讲出来就没有个正经字。
梁孟津勾着他的脖子走,哥俩在角落里不知道叽里咕噜说什么话。
许淑宁狐疑看一眼,进厨房烤火去。
郭永年挑着水进来,边往水缸里倒边说:“你要不舒服就休息,早饭我做。”
许淑宁就是有些鼻塞,喝口热水舒服很多。
她摇摇头道:“没事,你忙你的。”
也没啥忙的,郭永年拎着空桶又出门去。
这回后头有个尾巴,齐晴雨捏着片树叶玩说:“我就出去溜达溜达。”
今天地上全是化开的雪水,泥泞得不像样子,玩球小队就地解散。
可她最近野惯了关不住,索性出门转一转。
一个人嘛,仿佛哪里毛毛的,她也不太敢,逮着个人赶紧跟上。
郭永年看她还穿了雨鞋,心想来回百来米的距离而已,只叮嘱说:“那你慢点。”
齐晴雨脚没办法好好走路,看到个水坑都不愿意绕过去,非得试试鞋怎么样。
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郭永年时不时回头看,很怕她摔一跤。
齐晴雨才怕他顾后不顾前,反倒把自己折进去,索性往前跨三步说:“别看啦,咱俩一块走。”
只是她不知道,走得再平行,郭永年的余光也全是她。
在外面溜达几圈, 齐晴雨过足放风的瘾,满意地回宿舍。
她进院子就看到亲哥跟陈传文在角落讲小话,马上凑过去说:“你们干嘛, 干嘛你们?”
真是哪哪都有她,齐阳明拽着妹妹的发尾:“能不能跟人家淑宁学学, 她坐好半天了, 都不关心我们弄点啥。”
那样多文静多好啊。
许淑宁听见自己的名, 抬起头道:“一看就憋着坏,我才不爱打听。”
看看, 看看。
齐晴雨乐颠颠说:“也就我肯跟你们狼狈为奸。”
真会用好词, 陈传文拽着齐阳明往角落去:“我们还不用你呢。”
一看就有事情, 齐晴雨立刻挤过去说:“不行,要给我听!”
她越是这样, 齐阳明跟陈传文就非要吊着她,三个人在犄角旮旯的, 声音传得遍地是。
许淑宁听一耳朵,都没听见正题, 只有车轱辘话来回绕。
她都替齐晴雨跳脚, 想想帮腔说:“大男人, 别吞吞吐吐的。”
谁吞吐了, 这不还在商量嘛,陈传文含糊不清道:“说起来还是你起的头。”
许淑宁心想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她可一个字都没听清,拍拍手掌的灰:“别扯我, 我不管。”
哪能不管, 陈传文觉得还是要赖上她,索性摊牌说:“就是吃羊肉锅子的事。”
许淑宁那天只是随口一说, 心想也没有正儿八经的倡议过,怎么能叫她起的头。
她道:“你挺敢讲,上哪搞羊肉,要不割我的肉给你吃?”
那她就是想割,陈传文也不敢吃,连连摆手说:“咱们还是来讲讲羊肉。”
要羊肉就只能去齐山大队,来回十几里山路,折腾是一回事,另一桩更麻烦。
许淑宁想都不想就道:“你就是能走,也得有人搭伙才行。”
齐山大队只卖活羊,几十斤肉一家可吃不下。
要按照在西平的时候,隔壁邻居凑一凑也行,但队员们都计算着过日子,加上刚吃完猪肉,只怕不好办。
陈传文当然也知道,拍胸脯说:“这个包在我身上。”
满大队就没有他不认识的人,东家西家问问总能有愿意的,再说了,马上好几户人要嫁女儿娶媳妇的,总得有个硬菜顶着吧。
交给他也不是不行,但一听就很麻烦,阵势闹得够大的,许淑宁心中盘算着说:“有点招摇。”
仿佛显摆知青们多有钱似的,传出去也不大好,尤其最近小偷小摸还多,民兵们都防不住,三令五申严守门户,他们倒是唱起高调来。
陈传文刚刚跟齐阳明嘀咕的就是这个,两个人怎么琢磨都觉得事情不简单,毕竟他们下乡以后最怕人家说“城里人搞特殊”。
但想想羊肉锅子又咽口水,赶上快年关思乡之情泛滥,还是想求一点可行性。
陈传文试着说:“我看最近家家都有肉味。”
人家那肉能一样吗,是上上下下十几口人分二两,往菜里一藏瞧不到肉末星子。
反正许淑宁是个多思多想的,犹犹豫豫说:“要不再等几天?”
再等几天就正月了,除夕夜肯定吃不着,陈传文叹口气说:“感觉差点意思了。”
许淑宁也跟着叹,心想头回在大队过年,真是人人心里都有执念。
她自己也差不多,舔舔嘴唇道:“待会投个票吧。”
她这么说,吃午饭的时候就得畅所欲言。
其实也基本等于某几个人的一言堂,陈传文道:“阳明跟永年跑一趟,我和孟津到处问问谁家要,就麻烦女同志多劈劈柴了。”
哟呵,还知道用麻烦这个词。
齐晴雨眉头一挑说:“原来你馋虫上身才会好好说话。”
陈传文微微笑道:“女同志,我可没加们。”
这句话那叫一个流畅,好像就等着她说能驳回去,故意给人挖个洞似的。
齐晴雨的反应也很快,立刻抬脚踹他,两个人真是什么事都能吵起来。
眼看方向走偏,许淑宁拍桌子把事情拉回来道:“讲正经的!”
正经的就是都想吃,连郭永年略一踌躇都说:“十几地里而已,不耽误什么事。”
只花时间和力气能做的,对他来说都最简单不过。
许淑宁心想确实不耽误事,但别的就不好说,吹胡子瞪眼道:“你知道齐山大队是什么地方吗?要走盘龙小道的。”
盘龙小道压根不是路,是附近几个大队的人用脚踩出来的,春天草一长就该盖上,不熟悉的人弄不好要迷路,真丢一个怎么办,找谁说理去?
郭永年叫她一讲也没把握,思索道:“那得有个人带着。”
叫谁?举目四望,知青们现在也就跟一帮娃娃们打好关系,总不能让西瓜皮上。
说难听些,出点什么事怎么跟人家家里人交代。
许淑宁反正是想不出谁,倒是齐阳明举起手说:“我可以让旺家帮个忙。”
谁?齐晴雨一愣说:“你还认识新朋友了?”
非要说朋友好像也不算,齐阳明道:“就是天天砍柴的时候撞见,他有时候找我换点东西,偶尔唠几句。”
换东西?兄妹俩共同财产多,但齐晴雨这个当事人没什么印象,倒是许淑宁道:“就上回想换毛线那个?”
入秋的事了,得亏她还记得。
齐阳明道:“前几天还问我,但我真是没有。”
给郭永年织毛衣用的线还是梁孟津想办法弄的,有些票知青们也不富余。
许淑宁道:“剩下的就够只袜子,也不好意思给人家。”
齐阳明摆摆手说:“没事,我来办就行。”
他是靠谱的,许淑宁不再操心,扭过头看:“那你们这个分羊肉小组需要组织多久?”
还有名字,梁孟津想想说:“我下午上课的时候让西瓜皮他们回家问问。”
另一边的陈传文也道:“我四处转,卖不出去半只我自掏腰包。”
还立下军令状了,这事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许淑宁双手一摊:“得,吃完饭开工。”
碗筷一收拾,陈传文和梁孟津就出门去,齐晴雨有点坐不住,扭过头:“永年,咱们也去。”
不是,谁是亲哥。
齐阳明没好气道:“你怎么不叫我?”
齐晴雨哼一声说:“你跟陈传文蛇鼠一窝。”
小丫头片子,还有点记仇。
齐阳明挥挥手:“走走走走,我不跟你讲。”
齐晴雨才是不跟他讲,辫子一甩就朝外走。
她一蹦一跳的,路过门槛差点摔倒。
就这丫头,真是没一天省心的。
齐阳明无奈道:“稳重!能不能给我稳重点!”
什么千叮咛万嘱咐,齐晴雨全当耳旁风。
她闷头往前走,几十米后才停下来抱怨说:“我做什么都不对,天天念叨。”
平心而论,每句都是道理上,不是亲兄妹别人也不操这个心。
郭永年总不能讲齐阳明不好,他这个人实诚,索性说:“那你骂我出出气。”
多有意思,齐晴雨噗嗤一声笑出来道:“你这人,傻傻的。”
郭永年也觉得自己不大机灵,不自在道:“还是你想怎么着都可以。”
齐晴雨开玩笑地往前凑道:“什么都行吗?”
她离得太近,郭永年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说:“都,都行。”
不知怎么的,齐秦雨不太好意思盯着他,看看天看看地说:“那我可得好好想想。”
她就是这样,古灵精怪的。
郭永年应道:“好,我不会反悔的。”
齐晴雨眼睛滴溜溜转,从路边扯起根草往前走说:“反悔我就揍你。”
好像她那小拳头能伤了谁似的,其实无非是仗着旁人不动她而已。
郭永年在后头跟着,一双手随着准备扶她,心想就这走路的架势,不摔个三五次都是老天爷偏爱,怨不得齐阳明天天说她。
齐阳明不知道有个人正发自肺腑地赞同自己的话,把柴垛上面干的那些压到下去,拍拍身上的灰说:“我也出去了,你锁好门。”
许淑宁在挑豆子,准备过两天要做豆浆,懒得起身再关门,索性说:“你要是去得不久,干脆从外面把我关住。”
齐阳明也不好保证,穿好外套说:“还是劳烦您移个驾。”
得,许淑宁借着大腿的力站起来,锁好门后回头看,只觉得分外清净,忍不住感慨道:“看来人要是想轻松,还得少要孩子。”
四五个往院子里这么一杵,太阳穴都突突跳,片刻安宁找不着,要是运气不好来对陈传文和齐晴雨这样的兄妹。
真是光想想,许淑宁都觉得该去找大夫看看。
她赶紧把这个不吉利的念头抛之脑后,坐下来挑豆子念“不会”“不会”“不会”。
反正在这件事上,她是连一丝会的想象都要杜绝。
陈传文和齐晴雨吵架,她也没办法左右。
也不知道两个人是怎么回事,明明兵分两路出的门, 回来的时候居然是拉扯的彼此进的院子。
郭永年在后面一言不发地跟着,表情无可奈何。
许淑宁都懒得打听他们又在闹什么, 开了门继续挑豆子。
她在这儿坐半天, 眼睛都有点不舒服, 抬头看看天放松。
郭永年洗干净手坐她对面道:“我来吧,你歇会。”
许淑宁扭扭脖子嗯一声, 把脚伸得长长的说:“怎么样, 有人想吃羊肉吗?”
郭永年还没来得及回答, 齐晴雨已经跑过来道:“有有有,我问到了两家。”
简直是胡说八道, 陈传文反驳说:“明明就一家,赖德子是我问的。”
他才是乱讲, 齐晴雨双手叉腰道:”是我先问的。“
陈传文不服气:“是我!”
两个人原地又争起来,许淑宁只觉得头疼起来。
她捏捏鼻梁问道:“我不给你们断案, 边上去。”
齐晴雨也不用别人主持公道, 撸起袖子说:“没事, 我会给自己吵出个输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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